暧昧--女人版 作者:醉月流离蓝 提记:故事从等待中的离别开始,写在水蓝流离的日子里。 镜头在2000年的夏天水蓝独居的房子里定格。 “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没有信,也没有电话。”水蓝坐在窗子边上抬头 望着天空叹息着自语。 天空是淡蓝的,有大片的像鱼鳞一样银色斑斓的云。 水蓝想念磊,三年多没有见过他了,磊现在应该是大人的模样了吧?!最后一 次分手他还只是个的刚毕业踌躇满志的大学生。最后一次通电话也是一年前了,再 以后磊就只给水蓝写电子邮件,可每一次也只是在水蓝发了几封长长的邮件以后, 他才迟迟的回上短短的淡淡的几句话,磊只说他在南方的那个城市里工作的还好, 一切都还好……可是说完他好以后,关于他与水蓝之间的事情磊再也没有说过,磊 再也没有对水蓝说过他会回来的话,没有再说过要水蓝等。 电脑上传来好友上线了的提示音,水蓝知道那一定是醉月。水蓝在生活中与人 交往的不多,就是在网络上也是如此,她在oicq里只与这个叫醉月的男子交流。这 种交流在她等待的日子里和以后她不断流离的路上也不曾间断。 直到电脑发出了来信息的提示,醉月的头像在oicq里晃起来,水蓝才把眼睛从 那些斑斓的云上移下来,轻轻的用鼠标双击了醉月在oicq上那挺酷的头像。 “今天的天空很美,淡淡的蓝色,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暖暖的,蓝,我喜 欢春天。”看完醉月的话,水蓝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些鱼鳞一样的云,成束的 在天空渐渐的旋转成一个弧度,尾端大面积的散开,像一只白色的孔雀拖着丰厚的 尾巴。 “月,等待有时候是很美丽的事情,我捉着生活里每一片天空的变化,等待着, 像一条海绵一样的水草,时而为充满希望的情绪膨胀,时而为不断失落的心事干枯, 只是不知道这样反复的膨胀和干枯,会不会加速的苍老……我多想爱的人能在身边, 在我最美好的这些时候。” “等待是美好的吧……你等待的是一个充满希望的,热火火的未来,而我等待 的只是一个过世了的梦,它繁华的兴盛过,然后匆匆的逝去,我希望一切都能重新 再来,我等待……” 电话铃响了,水蓝几乎是扑过去的,慌乱中水蓝碰倒了电脑边上放着的一个相 架。 “喂?”水蓝尽可能的让声音保持平静,但是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兴奋。 “灰姑娘,不用那么兴奋,是我啦!”电话里是与水蓝从小玩到大,最要好的 知心好友雾儿那有些嘲弄的笑声。 “讨厌!”水蓝有些失望的皱了眉并嘟起了嘴。 “喂!我警告你,不要重色轻友啊!听到我的声音就这么不高兴?”雾儿在那 边威胁一样的说。 “哪里敢啊,我的大小姐!”水蓝微笑着故意把声音托的好长。 “嘿嘿,算你有良心,嗳,明天我放假,你来C市好不好?我好想你啊!”雾 儿用愉快的声音说着。 “好,你有良心,你就从不知道来看看我,总是要我跑来跑去的。”水蓝把眼 睛瞟虻缒员咚崭张龅沟南嗉埽嗉苊嫦蛏系棺牛锩媸撬逗臀矶诘辞锴ㄊ闭 盏暮诎咨南嗥D歉鍪焙蛩逗臀矶挥衅撸怂甑哪昙停蹲苁窍不栋亚锴 ǖ吹暮芨撸苁钦驹谇锴ㄉ纤担何矶炜矗芸吹缴侥潜叩幕亍N矶苁墙粽 诺淖谇锴ㄉ?一双小手紧紧的握着秋迁的绳子声音颤抖的说:蓝,太高了,别荡 了,我害怕,蓝……那时候的雾儿胆子很小,而水蓝就像个男孩子一样的喜欢闯荡 ……现在她们长大了,雾儿做了主刀的医师,而水蓝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谁要你非呆在那里,N城有什么好,你就知道守在那里傻等……徐天磊怎么 样了?还没来电话啊?”雾儿在电话那边随意的问着,把水蓝从回忆里拉回来。 “哦,没有,也许明天吧。”水蓝的声音很淡。她总是在听到电话响起的第一 时间去接电话,水蓝总是希望那个电话是磊打来的,可是每一次都不是。 “他也太不像话了,怎么样,倒是来个音啊,等以后我见到他我非说说他不可。 你也别总在家里傻等啊,他不是知道你的手机号吗,明天来吧,我去车站接你。 “ 雾儿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水蓝百无聊赖的放下电话,回身坐回电脑旁扶起那个相架。网络里醉月已经下 线了。午后的阳光寂寥的晃在地板上舞着……一个人的房间有时候真的很空荡。 水蓝看到雾儿的时候,雾儿已化好了妆穿着一套纯白色的衣裤,很淑女的站在 车站的出站口对着水蓝幽雅的招了招手。 “我们去吃饭,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帅哥!那真叫一个帅呀!”雾儿故意学着北 京人说话,说完就咧着嘴哈哈哈的笑着。 “天啊,你把嘴张的这样大?很多人以为你很淑女耶!”水蓝夸张的瞪大眼睛 看着雾儿。 “讨厌啊你……”雾儿一脸的无所谓表情,眼睛快速的向四周瞟了一下。 水蓝跟着雾儿去了一家很有名气的饭店吃海鲜,雾儿说的那个帅哥早已占好了 位置等在那里。他真的是一位比较帅的男孩子,他有一双玻璃一样晶亮澄清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水蓝看到他对雾儿那简单而坦荡的爱意。水蓝也看的出来雾儿对这 个有漂亮眼睛的帅哥的兴趣只是他的外表而已。 刚开饭不久,水蓝的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水蓝猜想着会不会是磊已经回来了呢? “你好,我是徐天磊的同事,也是朋友,我叫尹雨。”那边是一个陌生的成熟 男子深沉的声音。 “你好。”尽管不是磊,水蓝也还是很激动,她想:至少这个叫尹雨的男子会 带来一些磊的消息吧,不然他不会知道水蓝的手机号的。 “我在C城,约个时间我去N城,我们见见面,好吗?”叫尹雨的男子声音听 起来很低沉。 “现在行吗?现在我就在C城,而且没什么事情。”水蓝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 到雾儿正皱着鼻子对她做鬼脸,水蓝知道雾儿这是怨她重色轻友,但是水蓝也明白 雾儿并不会真的怪她,水蓝是真的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磊的消息,磊最后的一封电子 邮件也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了。 尹雨约水蓝去一个叫‘不见不散’的轻吧。 ‘不见不散’屋子里是暖色调的装饰,灯光昏黄的照在每一个台子上,水蓝向 约好的九号台子走过去,那里寂寞的坐着一个男子,他穿着灰色的衬衣,同样灰色 的裤子,模样很帅,他有一张在明亮灯光下看起来不错的脸:一双细长的眉毛和眼 睛,嘴巴抿的紧紧的,像一只身材高挑的狐狸。 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水蓝就急切的问这个叫尹雨的男子:“你与磊是同事? 他还好吗?“ “是的,我与他是同事,啊……你住C城?”尹雨有些迟疑的问着。 “不,我住在N市,磊的家也在那里啊,磊他还好吗?”水蓝显的很兴奋,她 眼睛晶亮的看着尹雨再一次问他关于磊的消息。 “哦,他,他还好,他很好,因为我回来,所以天磊让我来看看你。”尹雨的 眼睛在水蓝的脸上打量着,像要找什么似的。 “哦……呵。”水蓝脸颊绯红很羞涩的笑了,她一时不知道要再问些什么才好。 尹雨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一直盯着水蓝的脸,最后像下了决定一样的松了口气, 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水蓝说:“对了,这是他要我带给你的东西。” 水蓝惊喜的接过包裹,尹雨淡淡的说:“你们认识很久了?” 水蓝专心的撕着包裹,听到尹雨的话就停下来,回忆一样的说:“是啊,从上 大学开始一直到现在,只是他去南方到现在我们都没再见过面,他最近很忙吗?” “……是……他很忙,工作一直认真,上劲心强。”尹雨说磊的时候若有所思 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好像有话没说。”水蓝注意到尹雨的不自然,小心的问 着。 “哦,没什么……一些我个人的事,呵呵。”尹雨发现自己的失态,呵呵的干 笑着,可是脸上并没有愉快的表情。 磊送给水蓝的是一个透明的杯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心形的,它的内壁 部满梭形的突起,在灯光下看,像一颗水晶的心。 “它是用天然水晶石手工磨刻出来的,仅此一个。”尹雨看着水蓝手中的杯子 迷进去一样自言自语似的对水蓝说。 水蓝喜欢透明的玻璃杯,她有很多大大小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玻璃杯,水蓝把它 们从不同的地方买回来,然后摆在客厅的工艺架上。水蓝抱着磊送她的杯子心里甜 甜的:磊还记得,还记得她喜欢透明的杯子,他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就要回戳耍 嵩谀戏窖∫桓鲎钇恋谋哟丁?BR> 雾儿给水蓝打电话说很无聊,介不 介意过来和她们一起坐坐,水蓝征求了尹雨的同意,告诉了雾儿她们在‘不见不散 ’。 水蓝愉快的对尹雨说一些自己和磊上学时候的趣事。听说尹雨也有三年没回北 方,水蓝就又说些这两年北方发生的一些新鲜事。 好像没用多久雾儿就出现了,还带来了她的小帅哥。 当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有水蓝和雾儿不停的说笑着,尹雨不时的看着水 蓝若有所思,而那个小帅哥只盯着雾儿一脸的痴迷和羞涩。 晚上,雾儿从浴室里走出来坐在梳妆台边照着镜子对镜子里的水蓝说:“那个 叫尹雨的长的像只忧郁的狐狸,但是不比你那个徐天磊差啊。” “你啊,天天就想着帅哥,当饭吃呢?坦白吧,你那个小弟弟是不是还没成年 啊?”水蓝吃着苹果,抬眼看了一眼雾儿,然后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书。 “呵呵,哪有啊,他都十九了。”雾儿对着镜子很自恋的笑笑。 “不会吧?曾雾儿!你是够憎恶的,他还不到二十啊,你怎么忍心啊你?把人 家搞的意乱情迷的,他哪得罪你了?”水蓝放下手中的书,皱着眉头看着雾儿苦笑 着问。 “没有啊,我告诉他我二十四了,是他缠着我嘛,嘿嘿,这说明我有魅力!” 雾儿笑的坏坏的,不过没多久她就板起脸并转过身对水蓝说:“伊水蓝,我警 告你,不许叫我大名!” “哦,对不起,一时失嘴,憎恶小姐。”说完话水蓝就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去看 书,过了几秒钟,水蓝抬起眼睛笑嘻嘻的偷看雾儿的变化,当水蓝看到雾儿气凶凶 的脸时她就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 回到N 城的家里,水蓝最先就是把磊送她的那个杯子放在电脑边上,她痴痴的 看着它然后甜甜的笑着…… 醉月在线上说:“有时候快乐会从天而降,得到你一直想得到的,虽然不是全 部,但也是你曾梦想的一半,就像爱就要回到身边,也许就是明天……” 水蓝看着醉月的话,想着,真是这样的:三年了,水蓝就是在等待的快乐中快 乐,因为她知道多过去一天,就会少等待一天,磊就要回来了,至少磊的一半承诺 先回来了,这样很好,不久以后磊也会回来,带着他爱水蓝的心,也许就是明天… … 打开邮件有一封磊的信,是今天写的,水蓝满是期待的打开它,信并不很长, 但是比从前那几封要长出很多。 “水蓝:你还好吗?杯子收到了吧?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说,我也还怀念我们在一起上学的时候,我们就是那样 一路平静的走过来,为自以为的爱情承诺着永恒,可是水蓝,那个时候我们还太小, 承诺的话都经不起现实的敲打。 在海南的三年里,我拼命的工作,以为你就是我的动力,以为我是那样的爱你。 可是直到我在偶然的机会里见到她,我才知道我在海南的三年也许只是为了等 待与她注定的邂逅。水蓝,我爱她。 对不起,我答应你要回去的,要你一直的等,我努力的试过忘记她,可是我不 能。 曾答应送你的杯子,我要朋友带去给你,就算是我还了你一个承诺,请你把另 一个关于我给你的承诺忘记了吧!当你收到这个杯子的时候,我已和她去渡蜜月, 祝福我们吧。我不会再回北方了,因为她不喜欢北方,她不想我再有从前的任何影 子,我也不想。 水蓝,对不起,你是那样一个美丽而快乐的女子,相信你会找到一个更爱你的 人。“ 看完信的时候水蓝嘴唇被咬出血来,可是那种疼仍无法抵过内心的痛苦。 水蓝对着电脑的屏幕喃喃的哽咽:“你说过,你不会对我‘对不起’这三个字, 你说你任何时候都不会对我说的,因为你永远都不负我,可是你在这封信里对我说 了两次……我为你美丽,为你快乐,只是为了让你相信我会找到另一个爱我的人吗? ……“ 二十几个小时里水蓝一直都对着电脑坐着,没睡觉,也没有吃东西,甚至没喝 一点滴水,她没想要虐待自己,只是不想动。 二十几个小时以后,天才刚刚黑下来,水蓝在阳台上叫了一个收废品的上来, 把电脑抬走。她宁愿相信电脑对她说了谎,也不愿意磊真的就移情别恋。水蓝望空 空的电脑桌发了会呆,然后烧了开水,用磊送给自己的杯子沏了一杯玫瑰茶。那玫 瑰茶是昨天尹雨带来给水蓝的。 随着清水被花色染红,杯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满是伤口的心,碎裂的让人心痛。 杯子里淡淡飘出玖瑰的香气。磊说过的话好像也跟着香气荡出来。 “蓝,我就快回去了,不会太久了,我要你做我最美丽的新娘,我会给你幸福 的家……”磊总是在电话里这样对水蓝说。 水蓝为了磊的这个承诺满怀希望的等了三年,一直认真的以为磊是那个可以给 她一个家的男人,他会给她一个稳健的生活,给她安全感,自己不必像雾儿那样迷 惘的恋爱,自己的是幸福的,可是幸福是种什么样的概念呢? 手机响起来,是尹雨,水蓝握着电话想了很久,然后接起来。 “喂。”水蓝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你还好吗?”尹雨说话的声音很轻,听的出来他很小心,水蓝想:关于磊的 事情尹雨一定是知道的,他知道,所以见水蓝的焙虿呕嵯缘哪茄某僖伞?BR> “好。”水蓝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淡,只是她感觉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崩溃。 “我在N城,我可以来看看你吗?”尹雨的声音依旧迟疑。 “我住在园林小区,五号楼,二单元四楼左边屋。”很晚了,可是水蓝同意尹 雨来看她,她只想有个人能说说话,想知道关于磊的更多事情…… 尹雨还是穿着那身灰色的衣裤,很沉稳的样子。这很像磊,水蓝注视着坐在她 对面沙发上的尹雨想。 “对不起,关于天磊的事,我想他和你说了。”尹雨双手交叉的放在膝盖上, 眼睛盯着水蓝的手里,不知道是看着茶还是杯子。 “我昨天晚上收到他的电子邮件……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对磊很好吗?” 水蓝犹豫着,水蓝希望尹雨会对她说那不是真的,哪怕尹雨说那只是个玩笑, 来试探她的等待,然后会给她一个别的,她可以接受的解释……可是她了解磊,她 知道这是真的。 “嗯,对他很好,天磊喜欢她,她也很爱天磊。”尹雨像下决心似的,说的很 快。 水蓝把视线移开,她知道尹雨是有准备的,他怕她会哭,怕她出事……所以他 来,对她说这些话。可是水蓝并不想哭,不想闹,她只是低下头去喝了口茶,然后 说:“啊,那很好,这样很好。” “要是不痛快就哭出来,为了他不值得。”尹雨看着水蓝安慰一样的说。 “我不想哭,这样很好,起码,他总算是告诉我了。”水蓝淡淡的说,脸上竟 有了微笑。 尹雨没再说话,他像是要在水蓝身上看出一个洞一样的望她。 “我没喝过这种茶,真香。”水蓝的笑意更浓了,眼睛里有一种看不透的哀怨。 “我猜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所以给你带来,看起来也很适合你。”尹雨没有表 情,眼睛还是认真的观察着水蓝。 “我对磊一直没有怀疑过,是我太固执了,人总是会变的……他过的好就行了。” 水蓝好像突然间苍桑了一样的叹息着,可是她的内心却像是被超渡了一样,突 的平静。 那以后尹雨常来看水蓝,每一次都带着玫瑰茶来。水蓝买了一个笔记本的电脑, 她开始喜欢写作,喜欢旅行,她把那些从心底流淌出来的文字写在路上。 水蓝在那些陌生的城市简单的照相片给雾儿看,水蓝在暂住的宾馆或旅店里给 醉月留言。 “我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只杯子,一些破碎的文字和疲 惫的心不停的反复的走在路上,我感受到你曾对我说过的感觉:路上,天空是那样 的蓝,仰起头看的时候,会感到窒息。走的越远就越沉默。月,那真好,所有的欲 望和绝望都被淡没掉,包括离开的人,也能保留着一份记忆,而无法再重温……” “我总是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我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方向,可我却又 不知道是哪里,所以我总是反复的出走,然后回来……可是这里也并不是家……也 许我的等待变的和你的等待一样,只是一个逝去了的碎梦……只是,我对它已经绝 望……” “月,在东方我曾去了一个叫天尽头的地方,因为那个名子,我站在一块石头 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根本没有尽头,快乐没有,悲伤也不会有……” 水蓝一次比一次走的远,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尹雨总是给水蓝打电 话,在水蓝每一次回到N城以后,尹雨都会去看水蓝,他每一次都会带着一包玫瑰 茶给水蓝。 夏季的北方也很热,但是会有风细碎的吹过柳梢,沙沙的响。 尹雨靠在沙发握着一个青色的苹果,看着水蓝坐在电脑的背影说:“什么时候 可以安定下来?” 水蓝在电脑边打字,听到尹雨的话突然的愣住,噼啪的打字声突兀的停止。 “水蓝,什么时候你会停下来,不走?”尹雨提高了声音说。 水蓝没有回头,她看着屏幕的眼睛没有给她的大脑传达半点信息,她握着自己 冰凉的手指,感觉自己的思想被掏空。 尹雨站起来,走到水蓝的身后,握住水蓝单薄的肩,轻轻的用力:“其实我知 道,你想天磊,你每一次都往南走,你想找他,可是你每一次都走不远,因为你无 法确定他是不是想见到你,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带着你心里的文字走在一个边 缘……可是,你总是要停下来面对现实的,水蓝。” 水蓝感到自己的手心不能给指尖一点温度,反而使她们像失去知觉了一样的麻 木。 “傻姑娘,曲终人散,就算是美梦,也总是会醒的。”尹雨转到水蓝的正面靠 着桌子,捉住水蓝的手,真诚的对水蓝说。 水蓝微微的仰起头看着尹雨那双细长的眼睛,它长的真的很像动画片里狐狸的 眼睛,但是它不狡猾,它很坦诚的盯着水蓝……尹雨的手很热,烘的水蓝的心也突 的热起来。 那以后,水蓝真的安静了,她只是往返于N城与C市之间。水蓝去看雾儿的时 候也顺带着看看尹雨,而水蓝在N城的时候尹雨总会抽空去看她,尹雨除了每一次 去水蓝那里带一包玫瑰茶,他还会给水蓝带一些书,CD的歌曲,VCD的电影碟 片。 尹雨喜欢喝啤酒,水蓝就总是在冰箱里准备两瓶啤酒。 有尹雨在的日子水蓝就不觉得很寂寞,她不写字陪着尹雨。水蓝喜欢听尹雨讲 一些笑话或者和尹雨一起看一些老电影,每一次水蓝被剧情感染的流泪时,尹雨都 会默默的递一张纸巾。 尹雨和磊一样的喜欢足球,有时候尹雨会刈诺缡蛹ざ目匆桓鐾砩稀K犊床 欢闱颍踔练植磺迥母銮蛎攀悄母龆拥模撬阕乓昕矗崤阏囊桓 鐾砩稀?BR> 有时候水蓝感觉尹雨就是磊,他们那么相像,尹雨给水蓝很多的关于 磊的相像空间,因为水蓝和磊在一起独处的时候太少了,关于磊喜欢的很多事情水 蓝都还来不及参与。水蓝与磊一起上大学一直到在,单独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 没有与尹雨看一场足球的时间长。磊是学生会的主席,在校的时候承办了校园报, 磊的身边总是那样多的人,只在每一个周六,磊会独自一人等在路口送水蓝回家, 磊从不对水蓝说什么,但是水蓝就是那样的感应着,她好像能听到磊在心里说着话, 他在一路说着……无论怎么样,感觉是真的,哪怕就是磊皱着的眉毛,水蓝也能读 懂它的意思……曾经雾儿翘着她漂亮的小鼻子说:你们高尚啊,只用神精谈恋爱, 都不用嘴…… 水蓝想:原来自己还是那样的想念他啊。 水蓝在网上问醉月说:“活在回忆里的人,会有未来吗? 雾儿总是喜欢摆弄水蓝的玫瑰茶:“这些花啊,真美……一个懂得送这种礼物 的人,一定懂得爱情和浪漫……它们都没来的及开,玫瑰代表爱情吧?!嘿嘿,那 只狐狸对你有意思呢!” “别一点礼貌都没有,叫人家狐狸!他叫尹雨!”水蓝责怨的看着雾儿。 “这么快就向着他了?本来就狐狸嘛,哇,他的名子也那么诗意耶!”雾儿眯 起了她的眼睛,表情夸张的说。 水蓝看着雾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雾儿看看水蓝,然后笑嘻嘻的走过去坐下来眨着眼说:“我住在C市这么久, 有这么帅气又大方的男子我怎么没找到?让你来了只几个小时就划了着了,真让人 嫉妒!” “不要这样色眯眯的看我,我有抗体的,留着精神对你帅哥眨吧……大家都知 道你身后的追星族可用连计算了。”水蓝推开雾儿迫的很近的脸,抿着嘴笑着。 “唉,照你差远了!”尽管是叹息,雾儿也还是把得意的笑挂在脸上。 “你呀,名子听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一点也不人如其名,像个辣椒!”水蓝 疼爱的轻点了一下雾儿的头。 “辣椒也比受气强啊,我刚来那会被我们单位那几个老葱老蒜捏咕的溜扁,现 在,谁敢呀!再说,你忘记了?我姓曾啊,曾-雾-儿,去掉儿字,就是憎-恶! 谁敢欺负我啊!不像你伊水蓝,听听,多情调啊,有位佳人,再水一方~~~~ “雾儿连说带比划,声情并茂的说。 “讨厌,你个没正经的!”看着雾儿像煽翅膀一样舞着手臂,水蓝开心的笑起 来。 “嘿嘿,说真的他天天跑来跑去的,不可能没那意思,对你又那么好。”雾儿 正经的坐下来看着水蓝问。 “别瞎说,他只是磊的朋友,怕我出事吧……再说这么远,不可能的。”水蓝 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徐天磊那样的人也能有朋友?我看这个狐狸比他高尚多 了!再说并不远嘛,不就两百来公里吗?两个半小时就到了,可以多了解几年啊, 真金不怕火嘛!以后你就可以常来C市了,要是能嫁到这里,我还有个伴呢!省得 你满哪跑,总是要我提心吊胆的,再说了,你不是说尹雨的父母家也是在N市吗? 你要不想来C城,就让他跟你留在N市,反正他搞设计,哪设计还不都一样设 计啊……“雾儿说的时候水蓝的心跳的很快,好像一种新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 晚饭的时候尹雨打电话说要请水蓝和雾儿去一家叫‘喜运来’的饭店吃饭。 刚在饭店里坐下来雾儿就调侃尹雨:“真会选地方,上次‘不见不散’,这次 就是‘喜运来’,哈哈,是别有用心吧?是不是想做我们‘蓝’的护花使者啊?追 ‘蓝’的人可多着呢,我看你不错,放心吧,我支持你!快点把她娶回去省得她总 欺负我,啊-哟!”水蓝在下面轻轻的掐了雾儿一下,雾儿轻轻的呻吟了一声皱了 皱鼻子,安静了。 听雾儿说这话的时候尹雨有些愣了,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把服务员拿来 的菜单递给雾儿,淡淡的笑着说:“那我得谢谢你,来,想吃什么尽管来吧。” 饭吃到一半雾儿就接了不知道哪个帅哥的电话跑了。饭后尹雨说今天晚上有事 不能陪水蓝去别的地方玩了。水蓝也就推说她累了,想回雾儿那里休息。 雾儿的屋子里总是有淡淡的香水味。水蓝看会看书,又看了会电视,最后打开 雾儿的电脑上网。 醉月说:“蓝,你那里有月光吗?我这里有一弯金勾子一样的月亮。 水蓝看也没看外面就说:“月亮也许是最美的,只是人们总乎视它,包括我。” 醉月告诉水蓝:“我喜欢看着月亮喝酒。月亮它抚摸着伤口,使之停止疼痛, 它会用清冷的蓝色月光裹住你,那种感觉总会很温暖,使你不再寒冷。” 水蓝还没来的及回复,雾儿就回来了,一进门她就说:“这年头啊,男人都靠 不住,帅哥们都移情别恋了!” “哪个帅哥又移情别恋了?”水蓝索性关了电脑听雾儿说。 “许智宾啊,刚才在中环,我在车上看到他在街边抱着一个女孩子……阿呦, 抱的那个紧啊!我看着都喘不过气!”私下里雾儿总是喜欢比划着对水蓝说话。 “你这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当纯情玉女,只看不让抱,还不许人家去抱 别人哪,多酸啊你!什么人啊!许什幢觯烤褪悄歉鍪潘甑男∷Ц纾俊彼墩娴牟 患堑昧耍矶乃Ц缑翘嗔恕?BR> ”那是刘勇军!人家可是乖的很,一心一意 的。“提到刘勇军雾儿的脸色和气多了。 “天啊!我服了,我懒的问你,搞不清楚!”水蓝越来越糊涂了,她无所谓, 因为她知道雾儿并没有爱上谁,那些曾对雾儿盟誓的帅哥们就是都移情别恋,对雾 儿来说也只是失落的感叹一下而已,并无大碍。 水蓝想起在学校里她和雾儿住在一个寝室。那时候雾儿和理班的范子强谈恋爱, 雾儿做饭洗衣服,学着做很多事情,那双玉手都变的粗糙了。可是在学校里的爱情 都很浅薄,大多经不起现实的碰撞。有一天雾儿哭着跑来告诉水蓝:“强子不再喜 欢我了,他要离开我去别的城市上班,他不要我了……他说生活就像是一杯白开水, 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下午茶,兑了三年白开水的下午茶,一点茶味都没有了…… 蓝,强子和我说话的时候不再看我的眼睛,牵着我的手越来越冷……“ 那天夜里,水蓝看着雾儿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整夜都没有入睡,凌晨的时候雾儿 把窗子打开,并企图爬上去……后来水蓝拉着雾儿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跑到一个 叫净土的庵子。在一块许心石上,雾儿在水蓝的身边,泪涟涟的在纸上写:“让爱 情一如从前吧。”然后雾儿用颤抖的手把它掖进石缝里。 大学毕业的时候,雾儿义无返顾的去了C 城,她走的时候对水蓝说:“爱情其 实是一种极其琐碎并令人心痛的事情。可是谁能逃的过呢?” 水蓝知道雾儿的心。其实雾儿像水蓝一样放不下最初的爱情。雾儿还是想着强 子,那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水蓝知道,雾儿只是想找一份能够天长地久的爱情, 不再有离别可是爱情正如雾儿自己所说的那样,谁能逃的过呢? 窗外,N城的天空下着细碎的雨,像是谁在呜咽的诉说。 醉月没有上线,水蓝在oicq里给他留言说:“月,在梦里我总是看到花儿们全 枯萎了,树叶落尽,夜深了,我等到最后一个黑夜,要等的人都还没有来……我所 感到的那种恐惧到底隐藏着什么?我怕睡去,因为我不知道究竟哪一夜,才是真的 最后一夜……” 水蓝走进阳台,抬头看着天空的雨,它们究竟从哪里飞来?又为谁落下呢?水 蓝把手伸出去接住那些从檐上泻下来的雨水,想起那样的一个黄昏:她与磊一起站 在一个屋檐下,磊用他细长的手指接着那些雨,它们粉碎在磊的手心,磊轻轻的说 :“究竟什么才是永恒呢?什么才是完美?” 电话的铃声把水蓝从回忆里拉回来,水蓝回身望向屋里台子上的电话,她发现 自己对它已没有那种热情了,电话突兀的在潮湿的空气中刺耳的回荡…… “我今天回N 城了,我想来看看你。”电话里尹雨不紧不慢的说。 “下雨了,路上不方便吧?我没事,挺好的。”水蓝微笑着说,手中摆弄着放 在电话边上的玫瑰茶。 “没关系,我在我父母家,离你那里不是很远,十分钟吧,我会敲门……”尹 雨肯定的说然后挂了电话。 尹雨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手里有一束随手摘来的紫丁香,尽管带着雨水那些丁 香花也依然飘着淡淡的香气。磊也喜欢这种花,在他去南方的时候,他也曾这样的 摘下来送给水蓝,磊说:“等着我,我会回来,四年并不会很长……” “水蓝,应该有人照顾你。”尹雨看着水蓝把那些花插放在透明的玻璃瓶里。 水蓝起身把视线放在工艺架上的杯子上:“你说,什么样的生活是透明的?” “你是想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除了感觉,包括现实在内都是虚幻的。”尹雨 拿起工艺架上一个杯子欣赏着。 水蓝回身看着尹雨,她想起醉月。 “你与众不同的是,你相信所有人,可是你从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尹雨抬起 头,用他细长的眼睛盯住水蓝的脸。 “你应该找一个对你很好的男人,谈恋爱,然后快乐起来,你不要总是在现在 的生活里找从前的影子,他已经…已经,已经离开你了。” 水蓝望着尹雨,那样久久的望着,她想在这个有着细长眼睛的男人怀里大声的 哭一场,可是当尹雨把她揽在他怀里要她哭的时候,她又哭不了来了,她只是在想, 这个男人会是那个给她快乐的人吗? 那一夜尹雨陪水蓝看了一整夜的碟片,早上也没在水蓝这里休息。尹雨在出门 的时候吻了水蓝的额头:“我会打电话给你,快乐点好吗?” 尹雨走后水蓝拉上窗帘睡下,竟没有做梦。 醉月留言说:“蓝,我每晚都梦到一个女人,在夜色里,她站在一个高处伸长 了脖子翘首企盼着,我感到她的心,她的心正随着她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似 是我手中的淡淡的烟草……幽幽的随风荡来……” 树上的叶子发黄了,并且开始飘落。阳光在小屋的一角鲜活灿烂的开放着,空 气温暖。 早上起床后水蓝懒懒的展开身体,在空气中舒服的僵了一会。 水蓝想也许尹雨今天会来吧?洗漱完后水蓝就去了超市买了尹雨爱吃的水果, 另外又买了两瓶啤酒。 水蓝把洗净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冲了一杯玫瑰茶。 雾儿打电话给水蓝,第一句就问:“尹雨怎么和别的人结婚了? 你们不是在 一起的吗?怎么回事?今天我去一个同事家,那里有一个结婚的,我一看新郎是尹 雨啊!你怎么没和我说他今天结婚?你们怎么了?”听完雾儿的话渡踔亮纪范 济焕吹募爸逡幌拢透械叫睦锵癖皇裁炊髦刂氐淖擦艘幌拢鄱鄣奶弁础?BR> 水蓝没有给尹雨打电话问个明白,必竟尹雨对她并没有承诺,可是为什么他有女友, 甚至要结婚都不告诉她呢?水蓝握着手中的杯子呆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越来越来冷。 那种从心里透出来的孤寂死水一样的一动不动。 捧着盛满热茶的杯子,依然抵不住水蓝手心里渗出的冷汗,水蓝呆呆的看着手 里的杯子,感到自己的心像它一样碎裂。一切都变化的太快了,就像没有预言的大 火,燃过后一切都成灰成烬。 尹雨说要相信自己的感觉,水蓝相信了,可是感觉却骗了她。 怎么分辩爱情呢? 水蓝把给尹雨洗的水果端在怀里,上面残留的水渍已经风干了,水蓝拿起一个 绿色的还很新鲜的苹果,狠狠的咬下一口,果汁从牙齿中崩溢出来刺激着味觉,它 很涩,感觉就像失恋。 水蓝从来不吃青的苹果,总觉得它还没长成,很可怜。但 尹雨喜欢吃,他总说这样的才有味道,就像恋爱。 水蓝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她很冷,她吃掉了盘子里所有的水果,可是 依然感到很冷。水蓝记得妈妈说:一个人心里冷,怎么都不会暖和。现在水蓝相信 这是句真理。 整整一个白天,水蓝在房间里裹着被子跟着阳光从这块地板移向那块地板,从 这个窗子溜向那扇窗口,直到太阳累了,一弯月亮悠悠的爬上了天空来。 从前水蓝觉得那是种娇情的可怜,可是现在站在月光里,水蓝觉得醉月很幸福。 对月的人都有一颗寂静的心,那时候水蓝突然明白了醉月的感受,他也是个敏 感的有心人。 水蓝从不知道月亮会有这样的力量,它在身上洒下蓝色清冷的光辉,水蓝竟感 到手心里热起来。丢下了被子,水蓝坐在阳台上,世界似乎格外的寂静。 那个夜晚水蓝睡在阳台上,凌晨的时候她被冷雨打湿,房间里响着剌耳的电话 铃。 “你好,哪位?”水蓝的声音有点沙哑。 “不是还没起吧?蓝。”是尹雨的话说的很轻松,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新婚愉快吗?这么好?抽空给我打电话?!”他想骗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水蓝心里一抽一抽的,嘴上却显的很平淡。 尹雨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水蓝轻轻的,甚至有些优雅的挂了电话,转身又钻进被子,冷的有点哆嗦…… 迷迷呼呼中门铃响了。是雾儿,她脸色也不好,一见到水蓝就一脸疼爱的样子, 她把水蓝当小猫一样照顾。 雾儿与水蓝的童年都有彼此隐秘而艰涩的疼痛,像两个敏感的贫乏的孩子,想 在彼此的灵魂里找一条通往幸福的途径,她们的生命为此充满了纠缠。在水蓝跳跃 式的生活里雾儿一直在那个角落里安静的看着。很多时候水蓝和雾儿总是不远不近 的呆在两个城市里。这是她们喜欢的方式,用距离对视的方式。 “你发烧呢!傻姑娘,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也是的,嘴这个快!”雾儿的额 上渗着细细的汗珠。 “我没事的,早上的时候淋了点雨。你帮我给单位请个假吧。”水蓝的声音微 弱,像要睡着了一样。 “我从你单位来的,都给你办好了,我也请了假,陪你呆几天,我们也好久没 这样静下来说说话了。”雾儿用普通的杯子倒了一杯清水递给水蓝,然后轻轻的在 水蓝身边坐下。 接下来的几天都阴雨不断,绵绵的细雨无尽的撕扯着水蓝内心的伤口。水蓝一 直高烧不退,幻觉跟着她,她不肯听雾儿的话去医院。 “雾儿,我觉得我的房子像一个大湖的水底,我像一条游累的鱼……”水蓝游 离的眼神瞟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虚弱的说。 “蓝,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一些。”雾儿抚着水蓝的头发,眼 里时时渗着泪水。 “别哭,我都不哭你哭什么?我不难过,只是感到冷。” …… “雾儿,别给我盖那么多被子,我会被压死的。有月光的那个晚上,我就不冷, 外面晴了吗?” “没有,呜~~~~蓝,我和强子分手那会,你不守着我,也许我就死了……蓝, 我怕你死了,怕极了,呜~~~ ” “傻姑娘!你的眼睛肿的连双眼皮都看不出来了,再哭就没人就要你了。” “那会我怕我没人要了,现在我不怕了,把他忘记了,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是都 死光了……蓝,你也不用怕的。” “我不怕,没什么让我害怕的,死对我来说,只是从这个寂寞到另一个寂寞… …醉月说过:不能死,就活着吧。我们都活着。“ 细碎的雨冷冷的敲打着窗,像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恶梦…… 雾儿回C城上班去了。 水蓝在客厅里安静的坐了很久,接到了尹雨打来的电话,他说:“水蓝,对不 起。” “什么对不起?”水蓝的声音很淡,她看着工艺架上的杯子,它们晶透的就像 一个华丽而真实的谎言。 “关于我结婚的事情……我没想……我……”尹雨在电话那边迟疑着,让水蓝 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样子。 “没关系,不合适告诉我就不要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水蓝感觉就要听不 到自己的声音了,她不知道这些话是在说给尹雨听,故窃谒蹈约禾?BR> “我 没有恶意,我觉得天磊和你不应该……分开,可是……没办法……我只是想你高兴。” 尹雨叹息着,水蓝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尹雨的电话里细小的说:谁啊? “我明白,谢谢你,我很好,祝你们幸福。”水蓝装着无所谓的笑笑。 尹雨很快就挂了电话,电话哼着茫音,听起来就像告别,举着电话的水蓝感到 心里有冷冷的东西流出来……直到电话里发出恐怖的刺耳尖叫。 水蓝和尹雨的暧昧结束了,结束的就像是生活的琐事。 以后的每一天,世界对水蓝而言都变的无情的冷酷和苍桑无力,从那时候起水 蓝的心如同雨中的花瓣破碎而凄惨的零落在无奈的冰凉中。也从那以后她常常感到 无端的寒冷,不知道这颗疲惫而破碎的心用什么才能烘热。 水蓝打开冰箱把里面所剩不多的食物拿出来,然后坐在冰箱边上的地板上一口 一口的把它们吃完。最后冰箱里只剩下两瓶啤酒,那是尹雨喜欢的。水蓝把它们拿 出来,抱在怀里,走到浴室打开它们,然后静静的把它淋在头发上,脸上,身上, 泡沫的液体很凉。水蓝和它们一样都寂寞着,因为没有了尹雨。 水蓝擦着头发坐在沙发里环视着屋子,目光停留在那些杯子上,丢下毛巾,水 蓝把那些杯子一个一个的揣在怀里,仔细的看,然后送到阳台上摆好。中午的太阳 煌煌的照着,天却是金属的冷冷的白色,水蓝眯着眼睛感觉阳光把身体分割成一小 块一小块的,支离破碎地摊了一地。 那些透明的器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水蓝把头探出阳台,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街道上空荡荡的,好像从不曾有 人走过,水蓝拿起一个个透明的玻璃器皿,对它说:“我不想死去,只是每一天的 人生的孤寂都会清晰的涌上来,把自己淹没,每一天都听到自己的残喘,能感到心 上被截了一个口子,血从里面流出来,很疼……” 大滴大滴的眼泪没有滑过水蓝的脸,径直的和那些器皿一起,一个跟着一个的 被丢下楼去。 水蓝对自己说:脸上没有泪痕,就不曾哭过。 水蓝在网络里对醉月说:“它们一个一个的从我手中流逝,在阳光里画了一个 精美的弧度,然后孤寂的粉碎在街道上。只有我知道它们曾经那么唯美的完整过。”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怎么样,蓝,好好活着吧,粉碎本身是一种残 酷的美,在你身上我不想看到。” “流离是因为疲惫和爱情停留下来的。如今它也将为此再一次开始。我不想呆 在这座城市,因为它伤心的没有了月光。” “还要流离?” “也许我的一生就这样走在一条从此到彼的路上,总是没法止住自己的脚步。 遗憾的是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不在身边,我知道我只是 在一路的找寻,一路的逃避。“丢下这句话水蓝就下线了,她只简单的收拾了一些 衣服,带上笔记本电脑和那只磊送她的杯子,还有那些尹雨送来的没有喝完的玫瑰 茶。 水蓝逃一样的离开了这座为爱情等待了三年的城市。 一个人不断的行走,不是因为欲望,也并非诱惑,只是她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 音,流离再一次开始,就像从不曾结束。 火车上水蓝给雾儿打电话说:“雾儿,我在火车上,我要走了,我想去别个地 方生活一些时候。” “水蓝你真的要走?你还回来吗?别让我失去你的消息!”雾儿在电话那边紧 张着说。 “别哭了,我换个环境,找个新工作,会对我好一些。”水蓝强打着精神对雾 儿保证着。 “服你了,你总是比我坚强,像一只不死的猫。行,你好我就放心!”水蓝似 乎能看到雾儿眼里饱着泪,嘟着嘴撒娇的样子。 火车停在C城的时候雾儿上了车,她在卧铺车箱里找到蜷缩着,坐在窗边望着 窗外的水蓝。 “你还在疼痛。”雾儿依在铺位边上看着水蓝。 “我就知道你会来,是送我吗?你知道我不喜欢离别的。”水蓝仰起脸看着雾 嘴角有了弧度。 “我只想再看看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雾儿在水蓝的身边坐下。 “我到了会告诉你的。你怕我把你丢了啊?”水蓝笑笑。 “就是说你没有打算?水蓝,我……算了,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总要去做的, 也许远离会使你开心一些。” 说完话雾儿轻轻的把头依在了水蓝的肩上。 水蓝勉强的笑笑,把脸又转向了窗外:“雾儿,我记得小时候坐火车,你就这 样依在我肩上,好像电视里的情节,场景没变,而我们一下子都长大了。” “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雾儿握住水蓝冰凉的手,抬眼看了一眼水蓝那没有 表情的脸,眼泪又涌出来。 天空又开始下雨,像一片汪洋的蓝色的眼泪。 水蓝剪短了长发把自悍胖鹪诼飞希嗬胫皇且桓瞿吧鞘械搅硪桓瞿吧鞘心 敲醇虻ィ成嫌辛顺て诶肴核骶拥暮奂!? 车子一口一口吞进前方无边无际的高速公路,水蓝总是很少吃东西,大部分时 间都在凝望窗外的景色,水蓝错过它们,就像别人把她错过一样的淡薄,感觉自己 的前面一直是一条走不远的道路,随时可以停留,随时可以离开。 和尹雨一起的那些日子还常在水蓝脑中反复着。只是次数越来越少,情景越来 越淡。水蓝一直坚持做的就是与雾儿和醉月以不同的方式保持着联系。 经常能接到雾儿的电话。怕她担心,水蓝只是笑着告诉她一些新鲜的见闻。给 雾儿最多的就是寄照片,像从前一样在每个陌生的城市简单的照一张有笑容的相片, 在邮电局的大厅里用公用的圆珠笔在照片后面写短短的话,再买了信封和邮票写了 地址寄给雾儿。 水蓝在网络里水蓝给醉月留言。 “夜晚俳徊在陌生的街头,从熙嚷的白昼到华灯初上,总能见到甜密的情侣, 直到只有空荡的车辆偶尔漠然的从身边滑过,却不见半个行人,平日里的孤单和长 夜的清冷,还有无处可逃疲惫不堪的无奈,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的在问是爱着还 是恨着,只有月光不远不近的跟着……” “把生命里的一段时光凝固在路上,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 联,但后来明白这也只是个过程。月,我喜欢这样的一段话‘因为激情曾经那样地 丰盛和剧烈过,所以,黑暗里面才会有这样如花般盛开的幻觉和回忆,很多记忆因 为被埋葬,已经深不可测’” “月,暮色迷乱笼罩过来,月光透过路边高磊的梧桐树叶洒在我脸上,空气中 有花的香气…… 我十九岁的时候开始蒙蒙的恋爱,和一个高我三年级的男生,他的名子是用三 块石头堆起来的,他叫磊。后来我二十一岁,磊要去南方工作,我们离别,那天也 有这样的月光,空气中也有花香,磊第一次拥抱我,他那么用力抱着我,很痛,很 痛。我们没有吻过,但是感情是真的,我想跟着他,但不能……说好了等他,他告 诉我他会为我争得一份快乐的幸福……可磊再也没回来,他不会回来了…… 成长是这样痛苦的事情。月,那时候我总是做梦,我以为磊会来找我,我还会 再看到他那张棱角分明英俊的脸……那时候我总是想,我什么时候能够有钱,什么 时候成够出走,我想去有的那个南方城市,告诉磊不会再有离别,我会把他带回来, 带到我的身边……我可以等待,我不认为时间很久,可这些曾刻骨的诺言都被打碎 了,我劝自己开始另一种生活……愿望落空,象是惩罚…… 人生的离别太多了,二十五岁我才有了一个人的生活,有了旅途,不知道这一 切来的算不算晚,有时候疲惫,我却能感到心酸的幸福。“ “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写作,陌生人,旅途,告别,忍受寂寞,还有漫长的 孤独,成了我生活。我知道每一条走过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跋涉的理由,每一颗即 将踏上前程的心都有它不得不选择的方向,可是跋涉的艰辛和选择的过程都是痛苦 的,它使我的人生与其它人不同,使我沉浸在孤独之中。” “月,我能听到的是车厢里嘈杂以外的寂静,像冷的夜色无边无际,像冷的海 水无尽的涌来,窗外是黑色的田野和零星的灯火,我在深夜中远离尘事喧嚣,而脚 下的路还在继续。” 旅途中水蓝看到醉月写给她的文章,用水蓝的网名命名,她喜欢醉月的这篇文 章,能感到他是那么用心的一个人。 醉月写:“有一个女子,像我一样,如猫一般的活在阳光下,而我们都来自于 黑暗,也总有一天,会回到黑暗中去。” 他写:“我们仿佛是两条曾经在深海中孤独的游了很久的鱼,终于在一个小小 的鱼缸中相遇……” 还有:“蓝,是一种流离的色彩。 醉,是一种自虐的渲泄……” 水蓝喜欢它们,是因为她觉得这就是她和醉月的生活。像醉月对别人说的那样 :“我与蓝之间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不是爱人,我与蓝就是彼此。” 水蓝常对自己说:“世界上有一个懂你的人,这就够了。” 水蓝走在一条有落日照耀的路上,街边是高硕的绿树,坠落的太阳充满了从容, 夜色即将来临。偶尔有车驶过,行人不多。水蓝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向前望去, 路很直,很长,尽头是一个突兀的下坡,望不到边,就像前程。 水蓝的心里荡起离别的一种忧伤。 水蓝刚想起爱情,寂寞就突然袭击而来。也许还有比爱情更好的东西吧,水蓝 想,那种能够相互信任,不用有太多的言语的关系。没有束缚,不相缠绕,无须占 有,不要渴望,放弃挖掘,不追问那些注定要落空的东西……那会是两个人,并排 站在一起,看着这个落寞的人间,或者是他们相互对望着,看着彼此老去。 水蓝渐渐习惯随缘,喜欢奇迹,没有好奇,习惯等待。水蓝从来不问醉月在哪 个城市里,从来不过问他的名子,甚至于他的生活……水蓝是个守规矩的人,她有 自己准则,认为成熟的感情都需要付出时间去等待它的果实。 远处的广场上孩子们在放着风筝,他们像一条条放肆的小鱼,快乐在童年的天 堂里。 暮色的天空一片金红,在那一刻,水蓝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么的疲惫,只想安 静,想起昨夜与醉月的对话。 IRC 里水蓝对醉月说:“我对面的窗口,能够看到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树叶,和 渐渐沉寂下来的深夜马路。清凉的风大片大片的灌进房间来,房间里空落落的,我 和电脑都是过客。” 醉月说:“蓝,我曾经告诉你流浪的日子可以拖延至一生那么绵长,但那是令 人惆怅的。你总要停下来,给自己一个家,因为我们是那么敏感的人,容易感到疲 惫。至少你要给自己一个地方把你心里的故事整理出来,写出来……总有一个地方 可以让你停止流浪。” 宾馆窗外是城市的暮色,玫瑰灰的天边的云层和往日一样的沉寂。 水蓝想起尹雨曾经的话,然后想:也许是吧,因为无法达到,所以自己一直走 在一个边缘……一切都该结束了…… T城到处是明晃晃的阳光,晚上有明亮的月光,水蓝渐渐习惯并喜欢这个北方 小城,在这里住下来。 水蓝拖着耗尽的精力和体力躲进T城市的这个角落里,并没有像对雾儿说的那 样找个新工作重新开始,她在T城找了一间二楼的居室,把自己关在里面,如同置 身在一座孤岛上,尘世嚣声离她异常遥远。生活中唯一没有变化的事情,只是写作。 家对水蓝来说变成一间租住的小公寓,有铺着干净棉布床单的大床和光滑的木 地板。 网络里水蓝对醉月说:“我停下来,没有选择一个大的城市,因为繁华极容易 让人感到酸楚,你曾说过,我们是那么敏感的人……我住在一个陌生的小镇,它平 淡所以不会显的短促,我的心里开始平静,有了愿望,开始安静的写作,习惯了离 群索居的生活。” 醉月说:“当灵魂长出了翅膀,蛹就成了透明的空壳。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小 心触摸,要的不是手感,而是温度。蓝,我们无法在与人的关系里获得长久的安全, 人要成长,必须经历黑暗和痛楚,它是一个过程。这就是生活,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自己手里的时间还有多少,我们总会长大,疼痛会过去的。所以,蓝,好好活着。” 除去在电脑前写作的时间,很多时候水蓝喜欢趴在阳台上向下望,风吹起头发 有种失重的感觉,那些玻璃杯子粉碎的样子,好像总在阳台与地面之间反复的上演, 可是人是物非了。 雾儿小心的在电话里问水蓝:“一切都还好吗?” 水蓝对雾儿说:“雾儿,我会把他们都忘记的。” 半年的流离和T城的简单生活让水蓝感到那份忧怨已没有了,没有爱也没有恨, 有些记忆总会变淡的,变的越来越淡……水蓝希望有些想念会随着彼此的消失,渐 渐变成空白。 水蓝在阳台上能看到街的对面,那里有一家水蓝喜欢的超市,简单的没有名子, 那里除了卖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还卖很多种透明的玻璃器皿。那些玻璃杯子摆了 大半个屋子,水蓝喜欢那些杯子,可是不敢把它们买回来,只是借买东西的机会去 看看它们。水蓝知道美丽的东西有时候也许不一定要留在身边,得不到的也许才显 的珍贵。 Icq 里醉月告诉水蓝:“我只是厌倦和恐惧这个世界。就像讨厌冬天,有凛冽 的风刮过脸颊,大朵大朵灰白的雪花落在身上,还有低低的压下来的天空,灰色的, 笼罩着陌生的云层。爱的人一一的离开,我开始讨厌无处不在的自己和无孔不入的 寒冷。蓝,我去南方城市了,也许要避开整个的冬季,也许要避开整整一生……” 超市里有一个寂寞的女子,她叫周筱,当周筱看到水蓝总是自己一个人,并知 道水蓝就住在对面的楼上时,她就把水蓝当成了知心好友,常拉着水蓝陪她呆在超 市里。水蓝喜欢这样的北方女子:豪爽的,率真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周筱像 雾儿一样有玻璃颜色的笑:透明的,无邪的,流动的。 网络上水蓝对醉月说:“冬天要到了,我买了手套和围巾等待到来的寒冷,多 么枯燥的等待啊。” 周筱对水蓝说:“……他对我就像是全世界,他喜欢天空的微蓝色,喜欢棉布 衬衫,宽松的长毛衣。他喜欢的颜色大都是淡蓝的,那种似乎能拧出水来的颜色… …他有清亮的眼睛,笑的时候像水里一圈一圈的涟漪……“周筱说方燃的时候 声音总是寂寞的,沙哑的几乎哽咽。 水蓝在心里隐隐看到一个男子的模样:他的眼睛,眩迷的。一说话嘴角就自动 的向上弯,浓得化不开,像要把人浸在里头,牵扯不开。他的笑容就像夏日长长的 午后,太阳洒落在小河边,那河底半透明的卵石……他是那种清爽不羁的好看…… 水蓝明白爱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像那种无言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锁深秋 的感觉。水蓝知道,周筱爱着那个男子,她的等待一如当年的自己,可是周筱会等 来什么呢? 水蓝说:“生活还得继续,只要熬过冬天,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 重新开始吧。” 水蓝喜欢脚踏在雪地上的感觉,咯吱咯吱的声响,证明自己的确的存在,可是, 太冷了,嘴里哈出的热气都不能把冻凉的手哄暖,心里就更不用说了。 有时候水蓝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周筱那里。水蓝用冰冷的手指在电脑上迟钝的敲 出一行字:“真想现在就逃出去啊,我天天对着暖气,可是还是冷的不行。” 周筱在一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个个杯子说:“方燃爱它们,他喜欢各种各样的杯 子,他说它们有生命,是他的孩子。可是他把它们都卖出去……但他身边一直有一 个琥珀色的玻璃杯,那时候他要把它送给他的女友,她离开他,在他最需要她的时 候。” 水蓝抬起头,看着周筱紧握着杯子喃喃的自语。 春节,周筱拉着水蓝一起看烟花。零点钟声一过,雾儿打电话过来兴奋的说: “蓝,新的一年里,祝你快乐幸福!” 周筱也从一边跑来对着着水蓝说:“水蓝,新的一年,祝你幸福!” 水蓝看着周筱手里闪烁的烟花,嘴角微微的一扬:“新年里,也祝你快乐幸福!” 水蓝看着周筱跑去和一群孩子嘻闹,欢乐围绕着她,她真的很像雾儿,是那种 容易快乐的人。 “幸福,幸福远吗?”水蓝一直仰着头,看着那些在瞬间开放又枯萎的烟花, 直到看着眼睛酸痛的流出了眼泪。那眼泪滑过脸庞,没有温度。 春节过后,周筱就天天数着日子对水蓝说,他快回来,快了吧。 醉月说:“爱和怨都枉然,生与死都散落。” 4 月的天,空气中流着逐渐转暖的风和甜蜜奢靡的气息,好的天气里,早上可 以从窗口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傍晚可以看见在迷离的暮里旋出来的一圈一圈浅 冰蓝色的漩涡,月亮像薄纸一样透明。 屋外的老柳树也开始爆出了新芽,一切都暗喻着结束或是一个开始。 窗外的细雨已变成点点水滴凝在窗上。 “我的心里很绝望,很冷,我24小时开着手机,守在这个电话旁边,希望能听 到他的声音,可是没有。他离开我,我怕他不回来了。我不敢离开,怕一离开了他 就会回来。我爱他,没有激动,也没有后悔……只是没有他的日子,我那么单纯的 想着他,想他抽烟的样子,冷漠的表情,扬起眉毛说话时的语气,想他美好的下巴, 年轻的脸……爱上他是我的灾难。水蓝,你相信宿命吗?”周筱的声音像外面淅淅 沥沥的雨,自天空摔下来撞碎在窗玻璃上。 “信吧,一种注定今生要完成的东西。”水蓝幽幽的回答,她曾为一个叫磊的 男子等了无数个冬日,可那时候她从来没有绝望过,也没有感到寒冷,因为心里有 爱……水蓝游离的眼睛望向窗外, 这时候天不没有黑尽,月亮已经升上来了,星 星像是淡黄色遥远的灯,有暮归的小鸟在檐下拍着翅膀。 水蓝对醉月说:“这个城市开始散发着春天洁净的味道,五月的早花已经全都 开了,漫天漫地的花絮, 细碎的落在我的唇上,大团大团的树叶阴影,投射进我 的眼睛里。”水蓝对醉月说。 下午的阳光穿过门玻璃透进来,周围的空气都变成淡淡的金色。门口突然的一 黑,一个人从门缝里挤进来,他的脸背向太阳,整个人透明的近乎眩目。他一手拿 着louis.wuitton 的旅行袋,另只手摸出香烟和打火机来,把烟卷衔在嘴里,点上 火,火光一亮,他的嘴好像就叼着一枝细长的橙红色的火花,明明灭灭。 他抬起头看水蓝,年轻干净的脸上没有表情。水蓝突然的想,雾儿会喜欢是这 样的模样吧。 “你回来了?”周筱从里面出来,脸上泛起了红晕。 “回来了。”男子简单的回答,依然没有表情。水蓝猜出了就是周筱说的他了, 那个周筱爱的人,超市的主人方燃。 周筱快乐的拉过水蓝的手对着方燃说:“她是我的好朋友,水蓝,这就是这里 真正的老板了,我和你说过的,方燃。” “你好。”水蓝微笑着冲着方燃点了一下头。 “你好。”方燃说话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地闭着,眉峰轻蹙,有干净的笑容在脸 上闪现,然后凝铸。水蓝感觉到方燃也是个冷漠的人。 “我要先回去了。”水蓝向他们告别,她知道周筱一定有很多要对方燃讲的话。 出门时,水蓝看到方燃将一只琥珀色精致的杯子,从口袋里拿出小心的放在桌 子上。 晚上的时候周筱过来向水蓝告别。 “我要走了,水蓝。” “去哪?”水蓝把给周筱倒的水递到周筱面前,专注的看着周筱的脸。 “我托朋友帮我在美国找了一间条件不错的医学院,我准备去美国学习。”周 筱低着头把杯子反复的在手心里握着。 水蓝清楚的看到周筱眼里晶莹的闪动。 “我本来在方燃回来之前还在考虑要不要去,可是他回来了,我等到了,可还 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方燃是我的毒药,让我欲罢不能,我怕再这样呆在他身边, 我会死去的,水蓝你明白吗?”周筱放下水杯,一脸痛楚的拉过水蓝的手,激动着 说着。 水蓝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周筱,她握着周筱的手,感到从周筱的手心里发出来 的阵阵冷汗。 周筱走的时候站在水蓝的台阳向着超市的方向,远远的望着,好久,好久,她 说:“他喜欢抽烟,他一支一支的抽烟,那些淡青色的烟雾就在我们身边无声无息 的荡漾啊,荡漾,让我觉得我们的距离永远没办法接近。” 周筱丢下这句话就决然的离开。 没有人能够预计到心碎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水蓝注意到方燃有一只脚是跛的,很多时候他都只呆在收款台里,很少出来走 动。他是个温暖干净的年轻男子,高大清瘦,眼角里有模糊的忧伤,有落拓的英俊。 方燃常穿着一条洗旧的牛仔裤,光着脚穿一双木屐。方燃是有一双干净脚趾的 男子,手指的指甲也剪的整齐干净,尽管方燃常常表情冷漠显的颓废,但水蓝觉得 他应该是那种不会轻易表露感情,有自己的标准,是个有节制的男子。 方燃的店里常放一些歌曲,听起来清清淡淡的,不容易被人注意,但水蓝注意 它们,有时候在傍晚,方燃放着一首叫< 黄昏> 的歌,那个唱歌的男人时常能让水 蓝想到醉月,醉月也喜欢这首歌,他曾用那种沙哑的声音,暧昧而模糊的在语音里 唱给水蓝听,是那种寂寞男子的淡淡忧伤,但仍然带着坚强。水蓝觉得醉月每一次 上网的时候都是在他酒醉以后,有时候水蓝觉得方燃和醉月都是一样的男子,温暖 而冷漠的活在这世界上。 晚上的时候电脑屏幕映出的蓝光和着外面清冷的月光,照在水蓝没有开灯的屋 子里,世界是寂静的,不能言说。 休息的时候水蓝习惯趴在阳台上,月亮每天都是新的,鲜活的悬在半空中,那 么的帖近,它清楚的照亮街上的事物,使大片的绿树在街面投下斑驳的阴影,有风, 使整个城市的倒影破碎分散。水蓝惊奇的发现,街对面的超市里没有灯,屋子里黑 黑的,只有星星的一点光,一闪一闪的,那是方燃在抽烟,他在黑暗里独自抽着烟 …… 水蓝想:每个人也许都活在自己的故事里,在方燃的冷漠背后,应该也有一个 能痛至神精的故事吧。 天空开始发亮的时候蒙着一层灰的郁蓝,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蒙在微蓝色丝布 下的潮湿的玻璃容器,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随着那丝布一点一点的被掀开,直到 天色完全发亮,天际那一抹玫瑰红的天色,随着太阳渐渐的闪现而淡没。 因为长时间的面对显示器,水蓝的眼睛感到干涩和疼痛,关上了电脑,水蓝在 厨房给自己煮一杯牛奶,在冰箱里拿出点心,趴在阳台上把它们吃完,然后脱去衣 服在城市最静谧的时候安然的入睡。 下午一点的时候水蓝才起床,她在浴室里洗了头发。然后在阳台上取下昨天洗 净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白色棉布裙子穿在身上。 水蓝在阳台上养一种不知名的植物上,它开一种很妖艳的蓝色花朵。水蓝还是 习惯在冰箱里储存两瓶新鲜的啤酒,用它们浇灌阳台上不知名的植物,使它开的更 妖艳。 做完这些,水蓝就光着脚着穿一双银色的人字的凉拖鞋,慢慢走下楼去超市买 食物和啤酒。 街上泛滥的物质色彩和气息,服装的专卖店,盗版的CD摊子,酒吧,咖啡屋 …… 那些苗条时尚的女子,笑容总是如水一样荡开然后平复。还有那些水果摊子 上的菠萝,火龙果,芒果,青的苹果呵,像恋爱一样的水果……阳光细碎的在叶片 间洒落如雨。 可是这些都与水蓝无关,她径直的走进方燃的超市里,不动声色的缓慢的走过 那些玻璃器皿。水蓝几乎知道每一个杯子的位置,知道它们哪一个被人刚刚买走。 水蓝总是在想,那些离开的杯子,会不会幸福呢? 最后水蓝在食品架上简单的拿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然后把它们堆放在收款台 上,当她透过窗子望向自己的阳台后,她想了想,又回身在收款台边拎了两瓶啤酒。 方燃还是平时的样子,洗旧的仔裤,光着脚穿着木屐,脚边的地上有几个空的 啤酒瓶子,昨夜方燃抽的烟灰还没来的及清扫,水蓝抬头看方燃的脸,她想起醉月 说:“我每天喝醉,可是我说不清什么样的生活叫做醉生梦死。” 出了超市,水蓝对着街口的喧嚣喃喃的说:“也许这就是那个鱼缸。我们会在 一个小小的镇子里相遇。随缘,就是生活。” 夏天的午后滚过一阵响雷,飘泼大雨顷刻就位,天空像是被一个附庸风雅的家 伙泼了墨,乌压压的的黑色。 网络里水蓝给醉月讲一个故事:一只猫和一条鱼同住在一间房子里,猫对鱼说 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品尝你的美味,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城市里,要找一个朋友有 多难,我每天出去的时候,最掂记的就是你,一个我朝夕相处的鱼,我那么害怕你 会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尽管这有点可笑。我们都被主人宠着,却不被理解,我 们彼些理解却在另一方面敌对着,生活孤单又疲惫,这就是城市生活。 醉月说:“你会越来越少的意识你的孤独。” 水蓝收到周筱在美国的来信。 “水蓝你好:相识,相知,相爱,相恋也许不能太久,因为无法承受。抗拒不 了他绝情的冷漠,也背负不了太多的等待,所以梦醒了,缘尽了。水蓝,我依然能 想起他的模样,可是那些情景在记忆里越来越淡。有些事,是可以遗忘的吧,至少 我能够面对我现在的生活。 水蓝,我要嫁人了,他是我读医大时的同学,他已经追了我整整七年了,我决 定嫁给他。水蓝,祝我幸福吧!“ 水蓝似乎能看到周筱咬着嘴唇,冷着面孔说话的样子。 水蓝想:嫁一个不爱的人,会幸福吗? 人与人,面对失去的爱情选择真的是 不同的。 水蓝给自己买了一双木拖鞋,在路边的摊位上随便吃了晚饭。 回家的路上,那一块特别明亮的月亮在微蓝的天空里摇曳,偶尔被云遮住,露 出羞涩的小半边脸。夜色停留在翠绿的树桠之间,带子般无声地纠缠,长长的剪影 在里面晃动。 水蓝听着的木拖鞋敲在水泥路上的声音,身上有明亮的月光。水蓝屏住呼吸, 闭上眼睛,侧耳倾听。那声音像敲在心房上一样清晰,那淡蓝色的月光,抚在赤裸 的皮肤上,有软软的轻柔的感觉。 水蓝想:“雾儿应该睡下了吧,醉月也许在对着月旁喝着酒,新婚的周筱,还 有抽着烟的方燃,还有被月光温柔抚摸的我,都应该心存感激,因为我们都自由着。” 回到家里水蓝没有开电脑,光着脚走上阳台,月光皎洁,洒在阳台上像倾倒的 河水。 这一晚水蓝睡的很早。 收款台上的高大玻璃瓶里插放了一整瓶的向日葵,那硕大的圆形花朵,在阳光 下蔓延出一片烈的金色,华丽的让人心惊。 金黄的光泽晃着方燃眯起了眼睛,一丝褶皱在他的眉宇间微微的凝铸,他漫不 经心的把水蓝选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打在计价器上,再一个一个的装进袋子里。 水蓝看着火一样的阳光,一点一点地,从树阴的缝隙间透过窗口的玻璃转移到 方燃的手背上,使他的皮肤渗出细密的汗水。 一只长的很丑的猫闯入水蓝的视线,它从地上跳上台子上,眯缝着眼睛漠视着 一切,帖在方燃的手臂间站住,表示着它对方燃的亲昵。它很瘦很赃,背后的脊梁 上有醒目的一块丑陋扭曲的伤疤。它像是在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流浪猫。水蓝看着方 燃不嫌弃的将这只瘦的尖脸的猫抱在怀里疼爱的样子,想起自己给醉月讲的那个猫 和鱼的故事。 水蓝友好的拍了拍方燃怀里眯着眼睛打着呼噜的猫的脑袋,抬起头坦然的迎上 方燃直视的眼睛,那目光就像是那冬天的一轮月亮,照射在荒蛮原野上那般半明半 暗的灵光,那般逼人的锐气。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对持。 次日,水蓝的阳台上就多了一个鱼缸,清透的水里寂寞的游着一条紫蓝色的热 带鱼。看到方燃店里的流浪猫时,水蓝就决心养条鱼。像故事里那样。 水蓝一直坚持用笔给雾儿写信。 太阳被浓重的云层遮住,留下的只是一片逐渐被暮色吞没的城市。水蓝趴在阳 台上给雾儿写信。 “秋天来了,每天来拜访的是穿梭进来的午后阳光和清凉的风,鸟群飞过天空, 能够听到鸟声和树叶落地的啪啪声…… 我在鱼市里看到一种鱼,它们长的很漂亮,有长而宽的尾巴,颜色娇艳的像盛 开的孔雀,但它们被一个一个分别的单独放在瓶子里,卖者告诉我说它们生性好斗, 所以叫它们“斗鱼”。为了保持它们的美丽,只能让它们自己单独呆着。 我在一个瓶子里看到一只被撕咬的遍体鳞伤的斗鱼,那么惨的样子,谁会想到 它曾经是那么漂亮的一条鱼?它们的样子看起来那么柔美,谁会想到它们有那么糟 糕的坏脾气?它们的生活为期待而延续着,为失望而忍耐着。如同我们。也许世间 唯美的只有月亮吧,它就是残半的时候也那样的完美……我带了一条斗鱼回家。“ 醉月说:“寂寞的不是独处,是因为没有对手。我们的爱情之所以寂寞,也是 这样因为没有对手。” 水蓝关了电脑,趴在阳台上,天空湛蓝,大群的飞鸟在空中掠过,空气中都是 植物和阳光的气味。 “我们的爱情之所以寂寞,是因为没有对手。”水蓝反复的把它重复。寂寞的, 反复的,重复…… 在一个暴雨的午后水蓝收到雾儿的回信,她说要来看看水蓝。因为她们彼此想 念。 水蓝寂寞的等在出站口旁的房檐下,像一条独自游在鱼缸的鱼,人很多,但她 只听见雨声,寂寞的,反复的雨。 太阳被浓重的云层遮住,留下的只是一片被灰色吞没的城市。北方的秋天总是 多雨,水蓝的牛仔裤被雨水打湿了,粘在皮肤上。 水蓝接到雾儿的时候,雾儿一只手举着一把很时尚的雨伞,一只手提着一个黑 色的皮包,她来到水蓝面前说:“就知道你不会打伞来,一直都这样。瞧我,聪明 吧。” 水蓝笑笑,淡淡的,但是很开心。 雾儿涂着透明的粉底和紫红色的唇彩,穿着布制的白色衬衫, 只扣三颗纽扣, 那露在外面的两根麦色锁骨很是诱人,烟灰色的及膝裙下露出的光滑笔直的小腿, 略带点妖媚和风情,远看近看她都是那种均匀的美人。雾儿的脸色红润,衣着得体, 看样子坐的时候也很精细,裙子上没有一点过份的褶皱,不像水蓝这样简单随意。 水蓝喜欢精细的女子,但一直觉得自己不是。 路上,雾儿一直拉着水蓝的手。雾儿穿着一双很高跟,很女人味的凉鞋,趾甲 上仔细的涂了和凉鞋一样颜色的指甲油。雾儿从不会像水蓝一样过太简单的生活, 她总是懂得如何让自己快乐,伤心的时候也不会忍耐着眼泪……不是像水蓝一样的 方式。雾儿是那种让男人见了就会喜欢的,想要亲近的女子,而水蓝不是,水蓝的 脸上总是有种淡淡的冷漠。 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很湿润,天空有灰红色的云层。太阳还没有充沛的力 量冲破云层,只在云缝间渗漏出橙色的亮光。 水蓝起床的时候已近中午,雾儿就已经去过菜场,并做了午餐,但水蓝已经习 惯起床的时候热牛奶喝。 水蓝在阳台上喝着牛奶,发现蓝色的花朵在秋风里开始颓败,水蓝心疼的清理 了败叶,然后去冰箱取啤酒,想像平时一样用啤酒浇它们,可转身发现雾儿已把两 瓶啤酒喝完,那空空的瓶子被放在冰箱边上的角落里。 水蓝回到阳台上,想起和尹雨在一起的时候,冰箱里一直为他存放着啤酒,这 个习惯竟一直都没改变。 雾儿一进屋就对水蓝说:“对面超市里有个酷哥呢!” 水蓝向超市望去,发现方燃的那只猫正坐在窗子里,呆呆的望着她的阳台。 “你去过超市了?”水蓝淡淡的问。 雾儿脸红的像苹果一样,鼻尖慢慢冒出来细细的汗珠,拉过水蓝的手说:“是 啊,你知道的,我喜欢那种类型的啊!” “是!英俊得不得了,颓败得不得了,高高的,瘦瘦的,听嘈杂的音乐,有一 双好看的手。帅气的抽烟姿势,迷恋激烈的人生!”水蓝笑着背着雾儿从前说过的 话。 水蓝知道方燃其实并不是雾儿想像的那种人,他不适合周筱也不会接受雾儿, 他应该有一段伤感的故事,他听伤感的音乐,而且,方燃显然不是迷恋激烈人生的 那种人,他对生活有他自己的看法。 雾儿整个人在屋子里来回的窜,一双白玉的小手用力的绞在一起,开心的说: “我买了要用的东西,不过家里没有啤酒了,我们去买啊?!你知道他的名子吗?” 水蓝被雾儿拽出屋子。外面没有下雨,是个艳阳天,阳光有点刺眼,感到短暂 的眩晕,过道的时候水蓝看到方燃的猫还呆呆的坐在窗口望着她的阳台,水蓝回头 也望向自己的阳台,看见那条斗鱼在水里寂寞的游着。在凸起的鱼缸外看那条鱼显 的很大,很漂亮。 超市里收款台上的向日葵泛出憔悴的黄色,和水蓝阳台上开着的陌生蓝色花朵 一样,由于开的太纵情,已经开始慢慢的枯萎。 雾儿打趣的笑到:“呵呵,你们俩的衣服像情侣装呢!”水蓝惊讶的看了一眼 雾儿,又转向方燃看去,他穿着一件埃及蓝的T恤,配上他的平头看起来清清爽爽 的,水蓝穿着一件海蓝色的T恤,样子真的和他很配。 迎上来的是方燃直视的目光,安全的,静静的,没有暧昧,没有好奇,水蓝觉 得方燃和她是一样的人,对生活给予的一切都一样的淡定。 看的出来,雾儿已经和方燃很熟了,她开心的提很多问题给方燃,方燃不冷不 热的和着。 出生在3 月的雾儿,性格也一如耀眼的太阳,雾儿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像阳光 一样的随和的明亮起来,而水蓝呢, 就像是一阵淡淡的风,不会带来改变,它只 是轻轻的走过,很轻很轻,过客一样。 看着雾儿对着方燃正聊的起劲,水蓝就把从架子上拿的啤酒放在收款台上,然 后轻轻的走到那些杯子面前,把它们一个一个的仔细端详,握在手里的时候能感到 它们的身体冰凉,但水蓝相信它们是有生命的……想起自己箱子里的杯子。水蓝想, 这么久,自己一直把它放在那里,还有那些茶,它们一定很寂寞。 雾儿从方燃那里回来就说:“方燃的脚破呢!” “干嘛这么大声!又没有人逼着你嫁他。”水蓝皱起了眉头,心里莫名的有些 发酸,感觉像有人揭了自己的伤疤一样。 “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雾儿红着脸嘟起了嘴。“我也没嫌弃他,只是 有点吃惊而已嘛……” 深夜里打完文章休息的时候,水蓝还是没有开灯的习惯,借着电脑的蓝光,在 箱子里把那玫瑰茶和杯子拿出来,烧了开水冲上,捧在手心里,趴在阳台上。 方燃的店里依然没开灯,烟蒂上的星点火光依然一明一暗,月亮斜斜的照进他 的屋子,房子并不很暗,能看到方燃收款台里面的小桌子上有三维的屏保在纠缠。 水蓝猜到方燃会有一台电脑的,所以并不意外。 方燃的怀里有一双幽蓝色的光望着水蓝的方向,水蓝知道是那只猫。方燃把它 照顾的很好,它有些发胖,身上的杂色皮毛也开始有了光泽,可是它似乎并不喜欢 雾儿,今天在店里的时候雾儿想亲近它,抱它一下,都被它强烈的拒绝,甚至雾儿 讨好的给它火腿肠,它连嗅也不嗅,搞的雾儿有点尴尬,回家后一直在骂它不讨人 喜爱。但是水蓝知道它只是习惯了流浪,习惯了漠然。像自己,像醉月都不想花时 间在妥协和消磨的过程中,这一直是没什么安全感的生活,和社会也很疏离。 水蓝回到屋子里,看到醉月在QQ里对她说话:“今天网络里有人问我:你相 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吗?我说:再坚硬的石头时间久了也会被风化, 一敲就碎了。人生无非如此吧,轰轰烈烈的爱了,然后再咬乐切齿的恨了,最后一 切都灰飞烟灭,那些好日子过去了就不再回来,如今都若无其事的活着。看过‘失 乐园’吗?有一天要是死去,就要那样的方式。” “死在你怀里的女人会是谁?一个你爱的,还是一个爱你的?” “一个与我对视的人。” “不是爱情?” “世间哪有永恒的爱情?” “也许依然有爱,它只是沉淀成心里一个小小的纹路,只是无法回复平整,但 它一直都在……有人说:当你以为你已经忘了那个曾经让你倾心的人时,不是你不 思念了,而是这份相思已经入骨。” 水蓝在打这些字的时候心又痛起来,眼前是 磊那淡漠的那似笑非笑的脸。 “这就是命吧,与一个人纠缠在一起,然后轮回,宿命,撕裂,阴郁,死亡, 这些都是命定的东西,注定了要承受一辈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力改变什么或留 下什么。我们选择前程,然后等待结果。” “是吧,如果生活中流动着尽是绿色和白色,云淡风清的日子的时候,通常就 会出现些意外。所以生活里的幸福和灾祸都会出现,然后过去,只有记忆和疤痕是 永久的。” 桌子上的茶凉了,水蓝脱了衣服躺下,寂静里能听到雾儿微微的鼻气,她睡的 那样的酣甜。月光树影斑驳地在窗台前摇摆,好像生活从来没有开始过,也不曾结 束。 天空是灰暗色的平静。 水蓝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醒来。午后淡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泻进来,一缕一缕地晃 动。CD里放着雾儿喜欢的乡村音乐,却不见雾儿的人影,水蓝想:她一定是去了 方燃那里。 水蓝光着脚去冰箱里取牛奶,看到那两瓶啤酒空空的被放在冰箱边上。用冷水 洗了头发,喝着牛奶打开电脑,这时候电话响了。 “水蓝,是我。”听出是尹雨,那一刻水蓝的血都滞住了,一些回忆像已经发 黄的旧相片一张一张的出现。 “水蓝?你说话啊,我是尹雨,水蓝?水蓝,要不是我一直求雾儿,她都不会 告诉我你的电话,你在T城?你在什么地方?我事要和你说,水蓝,原谅我……” 拿着电话,水蓝东望西望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接着眼泪就涌出来了,把电 话放在桌子上,让尹雨一直说着,说着。 水蓝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去。在楼口处水蓝被秋天的冷风迎面抱着,闭上眼就 像是睡在梦里,门被突然打开,自己被吹醒,走到街上。 阳光就泻在水蓝的脚边,在她身旁拉开一个平淡而美丽的影子。水蓝用手捋着 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然后手心里就积满了水滴,水蓝伸出手去把它们洒在地上, 然后眯着眼向太阳看去。四五米外雾儿在街对面喊水蓝的名子,并向她挥着手雾儿 乖巧的眯缝着她细长的眼睛,她那淡麦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微的光晕。脸 上的酒窝小小的兜起来,盛着她一脸的灿烂。 走进方燃的超市里水蓝才发现自己光着脚,方燃的猫从台子上跳下来,毛茸茸 的坐在水蓝的脚上,冲着方燃说话一样的叫着。 “呆呆很喜欢你。”方燃嘴角勾上去一个弧度。 雾儿大声的叫:“天!水蓝,你怎么光着脚出来了?秋天了,很凉的!” “呆呆这个样子,很舒服啊。”那一刻水蓝的心里突然的幸福涌动。 雾儿坚持要回去帮水蓝拿鞋子,回来的时候有点委屈的看着水蓝,水蓝知道她 一定是看到了桌子上的电话,水蓝就对雾儿说:“没关系的,要来的迟早要来。” 水蓝坦然的微笑着,然后转身把怀里的呆呆递给方燃说:“我回去了。” 呆呆拉着水蓝的衣服不肯放,方燃认真的把呆呆瓜子上的小勾子,一个一个的 摘下来并笑着对水蓝说:“它一直看着你的鱼,想吃它呢!” “它一直都不肯要我抱它!今天晚上我买鱼回来做,你带呆呆来家里吃,我就 不信我收买不来它。”雾儿执拗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雾儿几乎把整个白天都呆 在方燃的店里,可水蓝没看出方燃对雾儿有多少热情。生活并不会因为任何人有所 改变,雾儿的到来没有给水蓝和方燃带来不适应,也没有改变什么,方燃还是每在 开业卖东西,水蓝还是每天晚睡晚起对着电脑,而雾儿在楼上楼下之间没感到寂寞 和陌生,人与人不同。 晚上,雾儿做好鱼,就下楼去找方燃,人还没到,水蓝就看到呆呆从门缝里转 进来,喵喵的招呼着,它见水蓝不介意就蹑手蹑脚的绕向阳台,水蓝跟着它,看到 呆呆已跳上阳台,盯着斗鱼的眼睛对到了一起,样子有点滑稽,也许它这样看斗鱼 的时候感觉它太小了吧。呆呆看水蓝没什么发应,就把爪子伸进了缸里。 “呆呆!”雾儿急时的叫了呆呆的名子。“你不能相信它的,它只是只猫。” 雾儿责怪的看着水蓝说。 水蓝抱歉的笑了,笑自己的天真,猫的本性就是吃鱼啊,自己怎么能那样天真 的相信一只猫和一条鱼握手言和呢。 “方燃不肯来!”雾儿嘟着嘴。 “他有他的习惯和自己的理由。”水蓝想起了方燃的脚。 “能有什么理由嘛!?”雾儿还是嘟着嘴。 “别孩子气了,如果他不拒绝,我们可以去那里吃。”水蓝温和的笑笑。 “哦,对!”雾儿又高兴起来。 在方燃的超市里,灯光被稀释成琥珀色,沉沉的挤满了房间。 雾儿懂事的帮水蓝去厨房拿碗筷。方燃极不自然的坐在柜台里看着两个女人忙 着。 饭局里,方燃和水蓝都没怎么对过话,倒是雾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活跃着 气氛。 饭后水蓝站在那些杯子前面发呆。 “你也喜欢杯子。”方燃目光一滑,眼光灼灼地直盯水蓝看杯子的眼睛。 “水蓝在N 市的时候有很多的杯子呢!是水……”雾儿接过话来回答方燃。突 然发现自己说到了水蓝的痛处,马上就止住了。 水蓝推拖说要看书,回了楼上。呆呆跟着水蓝上了楼。其实水蓝很想再看看那 些杯子,可是她知道雾儿喜欢方燃,雾儿是敢爱敢恨的那种女孩,她和水蓝不一样, 水蓝怕自己拿起来就放不下了。 回到屋子里,水蓝就拿出杯子给自己泡了玫瑰茶,呆呆没再去阳台而是团成团 睡在了沙发上。 是电话的铃声把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水蓝惊醒,她猛的抬起头,看到沙发上的呆 呆正眯着眼睛抬着头看着她。 “是我,水蓝。”电话那边尹雨有点小心的说。 “尹雨,你好。”水蓝的声音很坦然,但心跳的厉害,就像打开了一个装着妖 怪的盒子。 “如果我曾经伤害你,请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我这里有一笔钱,是天磊的,我 必须要给你……”尹雨的话说的很诚肯。 “那麻烦你把钱还给他,我不需要钱,而且我过的很好,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再见。”水蓝打断尹雨的话一字一字清晰的 说着,然后挂了电话。最后水蓝把电话线也剪断了。 呆呆在沙发弓起腰又前后的伸直身子,然后懒洋洋的跳下沙发,走到门跟前回 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水蓝一眼,最后从门缝里转出去。 “没有感情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水蓝在oicq里问醉月。 “就像条沉入海底的大船,像俱残破的尸体,像混浊的眼泪,像一句没有意义 的谎言……” 雾儿的假期已满,她显的有点失落,很明显,她和方燃还没有什么进展。 雾儿靠在水蓝的肩上问:“水蓝,你知道红玫瑰和白玫瑰吗?我太过激烈,就 像是红玫瑰,每个男人心中都会有一枝白玫瑰对吗?我知道方燃他并不爱我。” 水蓝抚雾儿的头发:“你也并不爱他啊,你只是在找爱情,可是爱情总是被吞 没,压在生活背面。白玖瑰过于淡泊,生活是需要激情的,每个人心中都有隐晦的 东西,只是怕了伤害,我们才彼此接近或者远离。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吧。” “方燃要是女人的话,他也是白玫瑰,中看不中用的那种,没劲!”雾儿突然 间起来舞着小拳头愤愤的说。 “这么快就放弃了?!服了你了。”水蓝微笑着看着雾儿,她知道雾儿喜欢帅 气的男孩,可是她对感情很认真,如果方燃对雾儿真的热情起来,雾儿一定第一个 先跑。 “青春太短了,我用什么去等呢?用什么去确定我找的就是我想要的呢?想问 他的即问不出口又问不出结果,不放弃,难道当烈女啊?!”雾儿幽幽的说着,然 后突然扬着脸好像蛮有理的样子。 水蓝笑着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她想是啊,用什么等呢,青春很快就过去了, 她想起磊的拥抱,很痛。 “你还要走?什么时候?”雾儿看着水蓝的表情轻轻的问。 “喝完这些茶就走,放心吧无论到哪我都会给你写信。”水蓝安慰一样的对着 雾儿笑笑。 “蓝,你变的很静,让我心疼。”雾儿再一次靠在水蓝的肩头。 黄昏的太阳跃过阳台照在屋子里,像打翻了一杯淡淡的伴侣咖啡,流淌了一地。 水蓝最一次后去方燃那里的时候,方燃正对着窗坐着,一个纤细的打火机在方 燃的指间越转越快,像被什么缠住一样。呆呆趴在他的腿上,盯着方燃的手指。 还是那首< 黄昏> ,水一样的在空气中流淌,轻轻的撒了一地…… 方燃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像水蓝一样守着平静的日子和挥之不去的落寞之情。 水蓝把尹雨送她的那只杯子,不动声色的轻轻的放在架子上,和其它的杯子放 在一起。 水蓝没对方燃告别,她只是认真的看了看方燃的脸,然后说再见,很淡泊的那 种。 有些人彼此间不需要太多言语言。 临走的时候水蓝收到信,雾儿的笔迹在信封上用钢笔工整的写着“伊水蓝”收, 水蓝把信握在手心里,回头看这个陪她过了整整一年的屋子,它因为空荡而显的没 有一点可以依赖的感觉,穿堂而过的冷飕飕的风,探头进来的几缕明媚的阳光,都 显的陌生。 在火车开动以后水蓝坐在窗边展开雾儿的那封信。 “蓝:其实我相信生命里每一次轮回,都有一次美丽的色彩,只可叹时光那么 短,那么短,又那么难得……我总是怕日子会荒着,种下的种子不会收获。并不是 我舍不得将我的黑夜说出来,其实我只是害怕寂寞。 在T 城后来的那些日子里,我突然明白了很多。我其实我只想多贪点时间,多 换点感动,只是没找到更好的方式。所以,水蓝原谅我无心时对你所做的一切。 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像一条不知疲惫的虫子,对爱情不知道厌倦。 离开T 城后,我爱上了一个画家,一个和我一样热爱激情的人。生活像海,我 们相爱,他像是上帝的恩赐,着着亮色,又不会太过于刺眼夺目,普通平凡又不会 默默无闻,他会让我浮在海面上清楚的望天,忘记往事中伤痛的角色。 蓝,他的画布是水蓝色的,他画画用的底色永远是海水蓝,那是我喜欢的颜色, 像你。 蓝,其实投入爱情很美丽,你和方燃是很像的两个人,珍惜缘份吧。“ 看完信,水蓝看着台子上的鱼缸,水在随着火车的晃动而晃动而那条美丽的斗 鱼寂寞的沉在水底。 有些人永远都不会断了联系,无论身在哪里。爱情的永恒也许也就是失去。印 迹留在心里,走在哪里距离多远,都在对视。 太阳已下山很久了,天边只模模糊糊地留下一片亮色,像被谁用粉色水彩在上 头扫了那么一笔。 在流离的路上,水蓝打开电脑,看到醉月的留言:“假如你我都是海,我们的 距离就永远靠得很近,很近。 假如你我都是岸,我们的距离就永远相隔很远,很远。“ 像从前一样,水蓝在宾馆或者网吧给醉月留言。 “我看着车窗外,阳光很好,每棵树都明媚的着绿色,每一片树叶都在对着我 摇着头,街上站着的一个女孩子的裙子里灌满了风,长发飘逸……” “乌沉沉的风夹着卷着白茫茫的雨迎扫而过,一阵比一阵急,那雨点被挤成车 轮大小的团,被车灯一照,一晃眼就像白色的浪一样层层的涌动在眼前,周边山上 的绿树也被吹的折了腰,树冠绻成一大团,也像浪一样满山的涌着……月,那时候 我觉得我也被这雨这风吹的涌动,我离开了,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生活就像一场天 气。” “月亮从明净的天空里探出头来,黄黄亮亮的。月,你那边的月亮呢?昨天我 梦到从前的邻居,我和他坐在一起,他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那忽明忽暗的烟头, 淡青色的烟雾就在我们身边无声无息地荡着。这让我想起,在从前的那个城市的冬 天实在是很冷。也许也是因为这样吧,我才在冬天来之前逃了出来,我想去一个繁 华的城市。 其实我已经知道自己在那繁杂的人群里生活一定会厌倦,但是我想在一个大都 市里过完冬天,我以为人群里会有温暖。“ …… 上海像一座无法平息的海洋,暧昧的上海话交织在一起像是海面上刮过的微风。 水蓝喜欢这种用红色砖头砌起来的老房子,墙面斑驳,攀爬着绿色的藤青植物, 潮湿的,灰暗的,阴郁的,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还有灰色的鸽子擦过天空。 窗户都是古旧的,有古色香的红漆窗棂,颜色已经从那种抢眼的猩红退成了忍 让的酒红色,但是仍能想像在上个世纪演绎过的奢侈迷梦的华丽。 水蓝依然习惯夜里的生活,不同的是上海的夜晚并不安静。 水蓝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在她的电脑里留下一些破碎的片段。 “我们在不停的告别,路就在脚下,我们用生命把它拉长,使它没有尽头。生 活到哪里都一样,华丽,局促。繁盛,荒凉。人的寂寞走到哪里也都是一样。” “有时候会流连在大街上,独自逛一个下午,在一个橱窗外看一只玻璃杯子整 整一个钟头。我已不敢把它们带回家,开始害怕太过于精美的东西,那种太过璀璨 明媚的东西都太容易伤心,宁愿守着手心里一块平淡的生活。” “用木头的杯子喝水,盛满开水时,双手抱着它却温暖不到冰冷的手指。” 水蓝给醉月发电邮说:“我的窗边有一小块特别明亮澄清的月亮,被天映成微 蓝色,水银一样的泻进屋子,在楼层下,还有一个半废置的花园,有青草和黄色的 甘菊在疯狂的生长。有时候我想念我曾经住过的那个北方小镇,甚至想念那里的冬 天:窗外飘着雪,我的手里捧着一个装满热水的透明的玻璃杯子,一个女孩在暖器 旁给我讲她的爱情,我被她的故事感动……我甚至想念邻居家的一只猫和大束的向 日葵……想念那些过去的日子。 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回忆的时候,她就开始苍老,我老了吗?想想,也许是的, 我把我的青春留给了路边的风景,可是我们彼此错过,只在记忆里留下痕迹,在我 最美好的时候,爱的人都不在身边。 月,我想其实我是爱北方的。是什么让我这样的逃呢?“ 水蓝看着自己的电脑显示屏变成了三维的屏保,脑海里突然的出现了方燃在黑 暗里抽烟的姿势,他超市里架子上的玻璃器皿,还有水蓝留在他超市里的水晶杯子 ……阳台上斗鱼寂寞的游着,它也会想念那只邻居家叫呆呆的猫吗? 上海的冬天是阴冷的,水蓝为自己找了一份在写字楼里的工作,这对于晚睡晚 起的水蓝很不习惯。水蓝每天早上都匆忙的起床洗漱,不吃早饭,穿着高跟的皮鞋 和很窄的套装坐着地铁穿越半个城市去上班,在中午的时候喝一杯牛奶,晚上下了 班水蓝回到自己的小屋感觉就像卖了一天的苦力一样。水蓝常常一进屋子就丢了鞋 子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有时候就这样睡着了,半夜饿的胃痛再起来去冰箱里找 食物。 在单位里,水蓝算是个另类,因为水蓝本身的姿质在刚去的时候大多的女同事 都热情的与她攀谈,而后来她们发现水蓝的冷漠和独立,发现她与她们的不同。 水蓝对时尚的杂志不是很感兴趣,水蓝身上的套装质地考究,价格不绯,但款 式简单,只两套,是淡淡的灰蓝色和乳白色,水蓝不爱与她们讨论新鲜事物,工作 的时候太专心认真,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做完她们一周做完的工作。她们不见水蓝 有男朋友,也不见她有女朋友,从没有人来找过她或打电话给她…… 有很多时候,水蓝觉得自己和同事不相融入,但她并不在乎同事们怎么对她, 她只是做公司要求的事情,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工作 本身只是一种方式,在长期漂泊的生活里,水蓝感觉自己已经不懂得如何在这样特 定的环境里像其它人一样的去抽时间协调关系。 水蓝的同事们渐渐的疏远水蓝,排挤她,找机会难为她,在领导那里挑她的毛 病。可是水蓝对于发生的一切都漠然的对待,她甚至对于她们的恶意诽谤没有一点 的气愤,而且从不解释,她只说有或没有,做了或者没做。 相互喜欢的和相互理解的人在一起,相互不喜欢的和相互不感兴趣的人可以不 相面对,这就是水蓝的方式。 也有很多时候水蓝感觉自己与上海格格不入,她就像独自一人走进了一个空荡 的电影院,上面放映着繁华与落漠都与自己无关,她感到了喧嚣,但是她只是一个 局外的人,一个旁观着的人……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城市使水蓝无法进入角色。 水蓝在半夜里醒来对挂在线上的醉月说:“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是一 片阴郁的灰黑色的平静,没有人知道更高的云层里还在酝酿着什么,不知道它们是 否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就轰然而至。生活就像一场天气。我看着它的变化,不是等 待。” 水蓝每天上班都会在那个地铁站口与一个男子相遇,他们有同样的习惯:都站 在一个帖着环保广告的柱子下等地铁,他们坐往同一个方向,在同一个车站下车, 前后走出站口然后各奔东西,晚上的时候他们会不期而遇,又会回到这里坐同一班 的地铁回相同的站口,最后再一次各奔东西,相同的情节一天重复两次,不同的是 一早一晚的时间,一东一西的方向。水蓝注意他身形高大,神情冷漠,常穿着棉的 衬衣,黑色的风衣,干净而恬淡。 以前水蓝每天下午的期盼是快点过完漫长无聊的午后时间,早点回到家里喝杯 牛奶,打开电脑……现在渐渐的转变成为每到下午做完手里的工作,水蓝就希望快 点下班能在地铁站里看到那个陌生的男人,然后在拥挤的人群里坐一班地铁回各自 的家。 水蓝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寂寞,还是一直都在找一个人,一个生活在她印象里 的男人。 水蓝依然用笔在信纸上给雾儿写信。 “雾儿:我开始喜欢这座城市,它的小资情调,它的故做高雅,它的媚俗矫情。 坐着四路的公交车,在夜色横行的时候穿过上海最美好的马路,那些粉碎在眼 的霓虹灯光,一幕一幕铺天盖地的潮水一样地涌过来,再延展开去,让人招架不及。 巴黎的春天里有很多普通人无法承担的梦想,在上海它发出来的清香就像是一 个不切实际的梦,有一种甜蜜奢靡的味道,像是宿命里诱惑的味道。 相信你来了以后会掏空你的钱包,只为了买一条裙子或是一条饰链,因为你是 那样时尚的女子。 有时候走在落满了梧桐树叶的沉静的小街上,透过梧桐树的阴影,能看见一对 对情侣在模糊的暗淡中相互紧靠。我一直以为自己蔑视很多东西,包括推敲不得所 谓的爱情。可是那一刻我竟突然的想起磊,你还记得他吗? 那个与我承诺过青春 的少年,那些年我一直认真的握着我们的约定……年少的那份青涩的爱情都沉淀在 生活的底部,要过很多年,经历很多坎坷才会明白,曾经那个少年手里握着的一支 玫瑰是多么珍贵,那些好日子啊,过去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如今我关心别人 的故事,因为自己没有。 你问我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也认真的想过这样的问题。 做一个附着的攀藤植物?还是要男人赐一个家才有归宿?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 在晚上追着看电视剧,一过十点就上床睡觉,与人打开的话题永远绕不出菜市场和 邻居琐屑么? 我想我做不来,所以我的生活一直走在路上,别人的故事都在银幕上上映,而 我就是那个坐在一旁看着哭着笑着的人…… 你来信说你要和画家出来旅行,记得你一直都说不要走太远的地方,因为看到 我的流离你就会心碎,但是有爱在身边的时候你还这样想吗?每个人要流离,都有 自己的理由,乐此不疲……希望你能来上海,我很想你。 另外,我已没有方燃的消息。你总说我与他是那样相似的人,其实雾儿,当你 经历的多了,你会发现相似的人与物很多,很多,只是他们没有相遇罢了,缘聚缘 散,只是随缘。你一直追求的东西也许一直都在你身边,是我们自己骗了自己而已。 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我在路上错过爱情就像错过风景。“ 水蓝第一次与地铁站的男子交谈是圣诞节的那一天,晚上水蓝来到地铁站,他 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里,水蓝走到他身边,他轻轻回转过头:“圣诞快乐。”他说的 极其自然就像是对着认识很久的老朋友说。 “圣诞快乐。”水蓝轻轻的微笑。他们都是寂寞的人,平安夜,逛欢夜,无论 哪一天他们都在同样的时间里孤独的出现。 到站的时候他回过头来问水蓝:“介意一起过圣诞节吗?” 水蓝认真的注视了一下他然后淡淡的微笑说:“好啊。” 他带水蓝去很多地方,最后他带水蓝去教堂听零点的钟声。 水蓝在那个叫耶和华的人面前祈祷,但只是祈祷而已,她不敢要求,不敢说保 佑,她怕那样会太奢侈,她只是说:“对不起,我错了,我祈祷。” 在从教堂回来的路上,他对水蓝说:“忘记了介绍,我叫陆黎伟。” “你好,我叫伊水蓝。”水蓝依然淡淡的笑。 在走了一段路以后,陆黎伟对水蓝说:“我喜欢你的名子,伊水蓝,听起来就 很安静,但有时候想想好像会凭空的消失。” “妈妈起的名子,她知道我将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水蓝脸上有淡淡的简单 的微笑。 以后的每一天里,水蓝与陆黎伟还是同样的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地铁站,他们 像平时一样站在那个有环保广告的柱子下,不同的是他们相遇的时候会彼此点头微 笑,分开的时候会对视一眼。 情人节的晚上。 “我送你的礼物,今天也是节日。”在出了地铁站口水蓝要离开的时候,陆黎 伟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裹叫住她。 水蓝站在路边撕开那海蓝色的包装纸,一个精致的杯子出现在她眼前,那一刻, 水蓝觉得自己心头竟然忽的一热,四周的人流车辆似乎也在那一刻都静止。 陆黎伟说:“喜欢吗?玻璃的杯子,装了热水可以温暖冰冷的手指。” 水蓝站在路边,看着陆黎伟的眼睛, 他们的头顶上是清澈的,水一样的月亮。 在那个情人节有一个叫上海的城市停止了喧嚣…… 情人节以后,水蓝与陆黎伟在离开地铁站以后会常在一起去吃晚饭,逛超市, 看电影,但他们只在节假日的时候才相约陪伴,因为那些日子在上海一个人很难排 遣孤独。 陆黎伟在大部分的时间里神情严肃,酷的邪气,但笑的时候很甜美,像个大孩 子。他与蓝除了名子以外,对彼此一无所知,只是两个孤独寂寞的陌生人相互陪伴。 水蓝与陆黎伟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她都会想到醉月,感觉上,醉月与陆黎伟是 那样相像的人,陆黎伟说话时语气很像醉月,甚至有时候他会重复醉月在网上说过 的话。 还有就是他习惯叫水蓝,蓝。 水蓝在irc 里第一次问醉月:“告诉我,你在哪里?” “现在吗?” “当然。” “在上海。” “你在哪?” “在你身边。” “上海不错。冬天的上海,阳光在建筑物的狭窄缝隙里移动,行人步履匆促, 天空很蓝, 阳光很淡,它的繁华和没落,它的风情万种,我从未曾见过比它更冷 漠更华丽的城市,它高耸的楼群。” “是啊,我从不知道上海的冬天也会有雪的,但是它的雪很快就化掉了,就像 有很多的人的影子在我眼前闪过。” “是的,无论在哪里,我们都是过客,也许久了,就遗忘了家的感觉。” 水蓝在网上用流离蓝的名子与醉月相识,他们都是那种太隐晦的人,不会从网 上走出来却定彼此,认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们都是过客,终将分开。水蓝似 乎可以从屏幕的后面看到醉月和她一样的微笑的脸,他们太相像,他们已经相遇了, 不是吗? 水蓝去陆黎伟的单身居室过春节。 陆黎伟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屋子里有大的书橱,放满了书籍和杂志,光滑的松 木的工作台,桌上放着电脑,打印机和扫描仪。一边的墙上有很多的相框,木质的。 相框里面有陆黎伟小时候和父母的相片,还有和其它人的一些合影相片。 陆黎伟走近水蓝的身边对着一个相框里的相片说:“这是我姐姐,十二岁的时 候死于车祸。” 水蓝看着那个相片里的女孩,她在花从里笑的很阳光,有一张和陆黎伟很相像 的漂亮的脸,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朵金黄色的花朵。 醉月曾说过: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手里的时间还有多少。 “这是我初恋的女朋友。”陆黎伟从墙上拿下来一个他和女孩子的合影相片, 认真的看了看又说:“我们从小长大,她住在我家隔壁,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认为她 是上天为我准备好的,我们一起上幼稚园,她就睡在我边上,上小学的时候我就坐 在她身后,我看着她留长了头发,初中的时候我每天骑车带着她上学放学,高中的 时候我第一次吻她……都过去了,早应该拿下来了。爱情很难再找到对手。” “所以我们都寂寞。”水蓝平静的看着陆黎伟惊讶的抬眼望着她。 “我渴了。”水蓝四下里看着黎伟的屋子,她没找到她想象里应该出现的玻璃 杯子,黎伟的家里竟全是质地和花纹很考究的陶瓷杯子,它们能温暖到手指,可它 们并不精透。 “我从前也喜欢玻璃的杯子,但渐渐的发现那种太过璀璨明媚的东西都太容易 伤心,它一样可以温暖到手指。”陆黎伟好像看透了水蓝的心思,边说边把一只盛 满热水的棕色陶瓷杯子递到水蓝面前。 厨房里陆黎伟在煲汤,他说:“我们都需要营养,可是没办法好好的自己照顾 自己。” 水蓝明白,一个人的饭,做起来真的是很没心情,但是两个人总要为对方做点 什么。孤独太久了,水蓝不知道她能为陆黎伟做点什么,因为看起来陆黎伟要比她 懂得生活。 水蓝坐在陆黎伟的窗口,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屏幕,头发从一侧散落下来。 醉月不在线,也没有留言,水蓝轻轻的在键盘上敲:新年快乐。 陆黎伟的电脑上的屏暮保护是:“我们终将在一个小小的鱼缸中相遇……” 天空突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门铃突然的响了。陆黎伟在厨房里说:“蓝,帮我开一下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时尚女子,她看到水蓝的那一刻显的有些惊讶。 好半天,她僵在里。 “找陆黎伟吧,他在厨房,我帮你叫他。”水蓝平静的脸上浮着薄薄的笑意。 “谁啊?”陆黎伟从厨房里转出来,腰间还扎着围裙。 显然陆黎伟的样子让红衣的女子很吃惊,她自己进了屋子关了门,并且换了拖 鞋,边要往屋里走边要说话,可一抬头看到陆黎伟腰上的围裙,就半张着嘴吧停住 了。 “你在做什么?”红衣女子用上海话怏怏的问陆黎伟,好像突然间没了心情 “煲汤。”陆黎伟和水蓝站在一起,愉快的看着红衣女子。 “她是谁?”红衣女子挑剔的上下打量着水蓝。 “伊水蓝,蓝,这是张小楠,我从前的房东,也是朋友。”陆黎伟微笑着说。 “你不是上海人吗?”叫张小楠的女子一直在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水蓝说的依然 是上海话。 水蓝迎着她的眼睛说:“不是。” 张小楠的眼神马上变的松懈起来懒懒的‘哦’了一声。 水蓝看的出来张小楠并不喜欢她,由其是后来她发现水蓝并不会说上海话时就 明显的表现出上海人特有的傲慢,那种上海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没多久,张小楠就告辞了:“我没什么事,今天是春节,本来以为你一个人在 家的,给你送点饺子,喏,正好够你俩吃的。”张小楠这一次说的是普通话,她从 包里拿出饭盒,虽然脸上挤着笑意,但嘴里仍然冷冷的说话。 张小楠离的时候没回头,决然的样子像在怄气。 “她就这样,不过人挺热心的。”陆黎伟关了门,笑着对水蓝说。 “我知道,可你的汤还在锅里。”水蓝还是一脸的淡淡的笑意。 陆黎伟的房子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纯实木的,而且着着原色。陆黎伟说:“我 喜欢木质的东西,有种原始的感觉,不似石头的冰冷,铁器那般坚硬,它们是有生 命的。” 醉月从来没说过他喜欢木质的东西。人与人这间无论怎么样的接触交往,总会 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也许他觉得没必要说,或是不想说,又或者是还没来的及告诉 你。 水蓝收到雾儿的来信。 “蓝:你和我一直都是不一样的人,可是我们又是那么要好朋友,想想也许是 因为我们身上有对方没有的和欠缺的东西,所以我们一直在一起对望着,就像看到 另一个自己。 我的画家要带我去看大海了,我从没想过要离开北方的城市,从前在你身上我 一直觉得旅行是那么坚苦的事情,曾经想这一生也许都要看着你才能够完成。所以 我一直乖乖的守着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美丽,用自己的方式找寻爱情。如今我真的 爱了才知道‘拥有’本身就是一个虚幻。有一种灵魂的东西,穷一生都追寻不尽。 每个人的选择是那样的不同。我的病人说今天买的好衣服,明天还不知道能不 能穿上,所以就是在睡前也要穿上感受一下,人啊,一定要走到那一步才能明白, 我想也是一种悲哀。 现在我为了自己的爱情,放弃掉身边的一切,不知道算不算错,可是我依然觉 得我是那样的幸福。 水蓝,你不想念方燃吗?总觉得你们会在一起。“ 收起信,水蓝去阳台上喝了一杯水,水蓝看到自己手里握着的木质杯子,想起 陆黎伟在情人节送她的杯子,水蓝在柜子里把它找出来,放在床边的台子上,愣愣 的看了一会,然后关了灯,躺进被子里。 水蓝想起在T 城的小镇里,那个叫方燃的男子,水蓝曾经的爱情信物被她摆在 他的售货架上,现在也许已经被当成普通的杯子买掉了,现在另外一个新的杯子放 在她的床头。 上海的冬天其实很冷,阴冷的那一种,但总算就要结束了,春天要来了。 晚上水蓝到地铁站的时候陆黎伟还没有到,水蓝注意到站台柱子上的环保广告 被换成了救助失学儿童的广告,画面是黑白的。 水蓝看着那张公益广告里面短发女孩子澄清的大眼睛出神,没注到陆黎伟已站 到了她的身边。 “晚上没事我们去吃火锅,一个北方的小店。”陆黎伟看着水蓝,脸上没有表 情。 “好。”听到北方两个字,水蓝的心头一动。 火锅店并不大,只有四张桌子,但很干净,店主是一对北方的年轻夫妇。店员 是两个北方的孩子,一男一女,十八九岁的年纪,对视的时候眼里有羞涩的爱意。 “我也是北方人。在一个小镇子里出生。”陆黎伟不经意的说一了句。 水蓝抬起来看着陆黎伟。 “我的回忆都在那里了,想把它们都留在那里,一切都重新开始。”陆黎伟看 着水蓝浅浅的笑笑。 火锅店里变的热气腾腾,水蓝和陆黎伟都没怎么说话。 除了水蓝和陆黎伟没有其它的客人,店主回去里屋,两个小店员留在外面趴在 同一张桌了上对视着低声说着情话。 春天的上海总是下雨,软绵绵的悄无声息,使温度变冷,天空颜色很淡,像水 粉般的模糊。 陆黎伟说:“蓝,去我家里坐坐吧,我给你煲汤。” “我累了,想睡。” “你可以睡在我的床上,我睡沙发,像春节那天一样。” 水蓝躺在陆黎伟的床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累,枕头,被子,还有床单都 散发着清清淡淡的陌生男人味道,它们像海水一样把水蓝轻轻的抱住,水蓝觉得自 己像条柔软的水草,在温暖的海水里沉沉的睡去。 月亮半隐在云层里,没有星星,天空是灰蓝色的。 水蓝醒时陆黎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给你煲的汤你都没有喝,你睡的 很沉……” 水蓝起身看到陆黎伟,他薄薄的嘴唇上叼着一支烟,他穿着柔软的丝料长衫, 长裤,光着脚盘坐在沙发里,头发有点零乱,被子还没叠,乱乱的堆在沙发的一边。 水蓝微笑着说:“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 陆黎伟细长的手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睡的不太舒服,明天我去你的床上 睡,你睡沙发。” “我没有沙发。” 早晨的阳光在空荡荡的地板上,一缕一缕的晃动。 陆黎伟站在水蓝的门口向里望,突然的沉默了。 水蓝的屋子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墙角有一个简易的衣橱,除此以外 就只是空荡荡的地板。 水蓝的屋子里只有一个电的暖气,放在床边,空气很冷。陆黎伟和水蓝都坐在 被子里。 “蓝。”陆黎伟突然的说。 “什么?” “你的屋子很冷。” “是。” “你几乎没什么东西。” “是。”水蓝的心里突然感到莫名的忧伤,她一直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长长的沉默以后陆黎伟突然的说:“蓝。” “怎么?” “我希望你能搬到我那里住,那里有暖气,我们可以彼此照顾,我把床让给你 睡……。” “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也会很快过去的。很快就暖和了。”水蓝打住陆黎伟 的话,要放弃孤独有时候也需要勇气。 从那以后陆黎伟在下班的时候常约水蓝去他的住所吃饭。他的要求很强制,总 是肯定的说:“去我那里吃。” 水蓝渐渐习惯。但很多时候没等陆黎伟把饭做好 水蓝就睡着了。 憋了好几天的雨突然停了,而且有了阳光,虽然稀薄而冷,但天空突然明亮起 来,而且有了斓斑的云。 陆黎伟对刚刚醒来的水蓝说:“蓝,嫁给我吧,我希望能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水蓝愣愣的看着陆黎伟,她对自己说:“天,又在做梦,难道自己很希望有个 家吗?”她偷偷的在被子里掐了自己的大腿,很疼。 水蓝的手机突然的响。 雾儿在电话里说:“蓝,我在上海了。” 水蓝在宾馆里看到雾儿和她的画家。 “蓝,这是海子。”雾儿拉着一个蓄着长发的英俊男子从里间出来。 “你好,蓝,雾儿常和我说起你。你比相片里漂亮很多。”叫海子的男子脸上 有和雾儿一样的朝气,是个容易快乐的人,同样容易感染身边的气氛,健康的爽朗 的。 丢下海子,雾儿要水蓝带她去水蓝的居室。 “和我象中的一样,你没有更多的东西,你还是要走的。”雾儿在屋子里转了 一圈然后注目着水蓝的脸。 “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水蓝无所谓的耸耸肩。 “可是,蓝,我知道你在T 城的时候很快乐,甚至你在那里的冬天也很快乐。 是我打乱了你的生活,蓝……“雾儿烦恼一样的拉着水蓝的手认真的说。 “雾儿,别傻了,生活只有我们自己去改变它,还没有开始的故事就结束,这 并非是不好的事,谁也不能预知到比这更好的结局。”水蓝止住雾儿的话,笑笑。 听完水蓝的话雾儿变的安静,她坐在水蓝的被子里,把头依在水蓝的肩头,像 小时候一样,她们安静的坐了很久。 晚饭前陆黎伟给水蓝打电话问她晚上想吃什么。雾儿鬼灵精怪的在水蓝身边问 :“是谁,是谁?” 雾儿强烈要求见见这个照顾水蓝晚饭的男子。 吃饭的时候陆黎伟一直与海子和雾儿说笑, 水蓝从不知道陆黎伟是这样善于 交际的人,水蓝一直看着,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面前的陆黎伟是另一个人。 她们一起在晚饭后去外滩走走。 雾儿被海子拥着,慢慢的向前走着,陆黎伟和水蓝走在他们不远的地方,陆黎 伟握住水蓝的手说:“蓝,你应该像雾儿一样快乐的。” 次日清晨雾儿和海子就要离开上海。他们走的时候陆黎伟和水蓝一起去送他们, 雾儿悄悄的对水蓝说:“要把握哦,很好的男人,他会让你快乐的。”水蓝和雾儿 一起望向陆黎伟和海子的方向,陆黎伟与海子在交谈着什么,然后大声的笑着。 雾儿一边拉过水蓝的手一边抚着水蓝的脸胧,一脸认真的说:“我曾经以为你 和方燃是那样相像的人,应该在一起,可是,蓝,你说过,生活是需要激情的,你 需要人来好好的照顾你。陆黎伟应该是个可以给你幸福的人。蓝,安定下来,停止 你孤独的流离吧,你的流离让我心痛。” 送走了雾儿和海子的火车,在站台上陆黎伟拉住水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绒 的红色心形的小盒子,水蓝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她呆呆的看着陆黎伟把里面的铂金 戒指拿出来套在她的手指上。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女朋友了,等选好了日子我们结婚,我会选一个钻戒戴在 你的无名指上,相信我,我会好好的照顾你。”陆黎伟说完就把水蓝揽在怀里。 水蓝想着雾儿的话,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干枯的树杆,照在陈旧的路面上。 疏散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下午的时间对水蓝来说就像是某种浪费,一边女同事们挤在一起讨论着时尚杂 志里服装的新款式。水蓝在窗前站着看风景,想着与陆黎伟的事情。 水蓝不知道自己对陆黎伟是什么样的情结,她不讨厌陆黎伟,相反,更多的时 候希望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从没认真的想过要与陆黎伟生活在一起,为他放弃流离。 事实上水蓝在心里是希望自己会为某个男人停下来,只是她一直认为那是因为 爱情或是别的什么……水蓝不清楚她对陆黎伟的感觉是哪一种。 电话响了。 “伊水蓝,电话!”同事厌烦的叫了一声水蓝的名子就又挤到人堆里: “有 女人找她呢……” 是张小楠,她那清脆的女高音在电话里就像是一把尖利的银制小刀,漂亮极了。 水蓝不知道张小楠怎么知道她的单位和电话的,她约水蓝晚上去酒吧坐坐。 那一天晚上,水蓝没有在地铁站出现。 张小楠的脸在酒吧的灯光下像一幅五彩斑斓的水彩画,她摇晃着玻璃杯里的深 蓝色液体,装着很现代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跟水蓝说:“我从小在上海长大,就没有 我办不到的事情。你和黎伟是在地铁认识的吧,因为只有那里才是你们的交差点。” “你要我来就是想让我知道你很聪明?”水蓝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事实上我没权力干涉黎伟的事情,只是我喜欢他,对他感兴趣。”张小楠扬 起下巴,用眼角打量着水蓝后面墙壁和上的画。 “黎伟刚来上海那们会租住在我妈妈家的阁楼里,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现在我在一家日资公司做秘书,双休日的时候常去看他,在那里吃水果,看电 影,我们总是相安无事,他坐在电脑前上网或者写东西,工作,你知道的,他是有 自己的公司,我看着他成就,他事业成功,他一招手就会有无数的女人对他投怀送 抱… …“ 水蓝并不知道陆黎伟是做什么的,但是水蓝依然安静的听着张小楠说。 水蓝突然的想念周筱,离开那个小镇以后就与她失去了联系。人生就像一次黑 夜里的旅行,只能在光明和温暖里做短暂的停留,要告别很多东西很多风景,很多 人。 张楠不断的把酒倒在自己的喉咙里。水蓝坐在一边看着张小楠的嘴一张一合,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脱离出来飘荡在酒吧的上空,她可以在上面看到酒吧里 的喧嚣:灯光昏暗,空气污浊,艳装女子的眼波流转,男人们的视线肆无忌惮,某 种暖昧的气息在人流之间轻轻的逡巡。水蓝看着自己的躯体和张小楠对面的坐着, 她甚至看到自己身后面挂着的画……身边的一切都太不真实,水蓝突然的感到厌倦。 “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知道他喜欢你。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都会得到什么, 可是对黎伟我无能为力,我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们是一样的人,你们的眼神,你们的 语气。我对你也无能为力……我知道他想照顾你,他说你的时候眼睛里有很深的柔 情……”张小楠醉意朦胧的把整个人挂在水蓝的肩上,哭的一塌糊涂。 在水蓝与张小楠坐在酒吧的时候,也就是平时水蓝与陆黎伟一起坐的那班地铁 发车的时候,陆黎伟打过一次水蓝的手机,水蓝没有接。 水蓝把张小楠送回家,水蓝倚在车里,车子经过许多地方,外面有不同的明暗 和不同的声音,但都好像在另一个世界,水蓝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惆怅。 那个夜晚很抒情,没有月亮,星光很温柔,宛若情人的眼眸,夜色浓重。 回到家里,水蓝打开了电脑,醉月刚好在线。他说:“我们选择自己的前程, 然后等待着结果……” “一直记得你这样的一句话:当灵魂长出了翅膀,蛹就成了透明的空壳……我 们无法在与人的关系里获得长久的安全,人要成长,必须经历黑暗和痛楚,它是一 个过程。这就是生活,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手里的时间还有多少,我们总会长大, 疼痛会过去的。” “是的,会过去的。” “曾经有一个和我一样流离的女子说过:城市的寂寞如同深海。” “我们不惧怕孤独只是偶尔会感觉寂寞,这两者不同。” 水蓝知道她和醉月都各怀心事。 水蓝辞了自己在写字楼的工作。每一天面对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环境和浪费大 把的下午时间,水蓝厌倦了。 地铁站里,陆黎伟正漫无目的四下里看,他的目光忽的一滑看到水蓝,然后就 灼灼的盯着水蓝看。 水蓝与平时上班时不同的是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毛衣外套,里面是灰蓝色的连 体短裙, 裙下露出笔直的小腿,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短靴,乍一看去像邻家的女 孩。 “我只想确定你没事,昨天你没来地铁站我以为你有事,你不接电话,我很担 心。”陆黎伟盯着水蓝的眼睛,像要望穿灵魂一样。 “我没事,和一个朋友出去坐了坐。”水蓝无聊一样的四下里看着。 “朋友?”陆黎伟从来不知道水蓝在上海会有朋友,听到水蓝说这两个字,莫 名的感到奇怪。 水蓝转身看着陆黎伟身后柱子上面的广告画,随意的说:“我把工作辞了。” 陆黎伟先是一愣,然后温柔的把水蓝揽在怀里说:“那样好,我一直觉得你在 那里做的不开心,这样你在家里安静的写作,我可以放心的照顾你。我喜欢现在你 的样子,孩子一样。” 水蓝把头埋在陆黎伟的脖子下面,感到陆黎伟身上发出的热量,她相信这个可 以给她安稳的男人用他的一切爱着她,可是水蓝总是觉得自己对陆黎伟的感觉里少 些什么东西,是什么呢?水蓝说不清,只是拼命的不去想,她总是对自己说:“这 样就很好了,很好了。” “华灯初上,四周都是耸立的石头森林,城市的华丽和空洞凸显得如些清晰逼 人。我像是森林里的一只小鸟,这里就是我的窝,外面的世界清晰而不真实,有时 候感觉它的繁华会突然像海市蜃楼一样凭空消失。只有自己是真实的,就像是做了 一个梦,醒在了不相适合的空间,我又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这样对我来说是种消 耗。”水蓝在IRC 里对醉月说。 陆黎伟打来电话。 “蓝,你没睡。” “没有。” “出来走走好吗?” “去哪?” “外滩。” “好。” 外滩的夜很迷人,似乎是情人的天地,一对一对的情侣们相依着望海。水蓝看 着外滩黑蓝色的海面,迷进去一样。 “蓝,我想你能时刻在我身边,我想能多照顾你,你不要自己住在那里了,好 吗?” “我猜这里下雨的时候一定很美。”水蓝转过身去看对面的建筑,修的整齐的 风景树,还有她自己嘴里呼吸出来的冷空气。 这时候陆黎伟的手机响起来,在冷冷的空气中显的突兀。 “蓝,是张小楠,她喝多了,要我去看她,我们一起去好吗?”挂了电话陆黎 伟对水蓝说。 “我累了,明天还要交稿的,她想见的人是你,你应该去看看她,也许她有话 要对你说。”水蓝微微的笑笑。 叫了的士,水蓝坐在车里把手按在车玻璃上对陆黎伟示意着再见。水蓝看到自 己手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出冷冷光,它很凉,水蓝觉得整根手指都冻木了。 天空突然飘起了雨,细细小小的飘在四周,痒痒的依在车窗上。雨中的外滩被 水蓝丢在后面。 很晚的时候醉月上线。 “醉月,上海的夜在下雨,那些雨很凉,把我的头发弄湿了。” “蓝,你一直是个让人心痛的女子。” “有些人总会让人心痛,喜欢的或不喜欢的,怎么取舍呢?” “蓝,很多事情没办法圆满,我们珍惜,为了避免伤害。” 早上,电话把水蓝吵醒,厚重的窗帘让水蓝分不清时间。 “你好。”水蓝的声音有点慵懒,她还停留在半梦半醒之间。水蓝摸索着打开 台灯,眯着眼睛看表,九点四十五分。这个时间对水蓝来说还太早。 “蓝,是我!雾儿。” 陆黎伟是从不在这个时间给水蓝打电话的,他是那样细心的一个人,他知道这 个时间水蓝不会起床。这个时间给水蓝打电话的也只有编辑和雾儿了,因为他们是 生活的那么正常的人。 “我怀孕!水蓝,我怀孕了!”还没等水蓝反应过来,雾儿就兴奋的在电话那 边叫个不停。 “啊,啊?!”水蓝突的完全醒了。 “都三个月了,我才知道。” “真好。”水蓝抱着电话微笑着。 “是啊,我和海子都乐坏了,我们现在在云南,本来要去西藏的,海子怕我有 高原反应,再说我们也没心思再去别的地方了。蓝,海子要带我回家了,我们要把 孩子好好的生下来。蓝,到时候你要来啊,我让他叫你妈妈……”雾儿兴奋的一口 气不停的说着。水蓝抱着电话微笑着流着眼泪。 挂了电话,水蓝穿上衣服简单的洗了脸就跑去陆黎伟那里。在上海,水蓝找不 到第二个人分担她的欢乐,可是她出了门又想起陆黎伟这个时候应该在单位,就给 他打电话,可他关机了。水蓝想起陆黎伟给过她他的钥匙,水蓝就跑回家去取,然 后就跑到菜市场买菜。水蓝想:一直以来都是陆黎伟在照顾自己,今天想给他一些 惊喜和补尝。 水蓝提着菜,来到陆黎伟的家。屋子里像平时一样的整洁,空气中有男人的气 息, 这个男人的一切自己都要学着习惯,水蓝轻轻的穿过屋子来到厨房。 水蓝洗了菜,切好。看看表,还有四个小时陆黎伟就会回来了。水蓝坐在陆黎 伟的书架前找书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蓝抱着书睡着了。 敲门声把水蓝吵醒,水蓝开门。张小楠在门口,水蓝和张小楠都愣在那里,不 知道说什么好。水蓝刚想把张小楠让进屋,张小楠就狠狠的转身走了。 水蓝回到屋子里,闷闷的一个在厨房炒完菜,见陆黎伟还没回来就穿上外套, 准备离开。刚关了灯陆黎伟就进来了:“蓝?!” 水蓝又打开了灯。 “我在下面看到灯亮,就猜是你,怎么?这就要走了?哦,我回来的晚了。今 天公司有个会……” “先吃饭吧。”水蓝脱了外衣,走进厨房,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吃饭的时候陆黎伟一直在夸水蓝的厨艺好。水蓝知道他只是想逗她多说话,可 是水蓝就是想不出自己应该说什么,她突然想到了雾儿的事。 “雾儿打电话来说她怀孕了。”水蓝说完就觉得干吧吧的,对陆黎伟说这个似 乎没有一点意义。 “哦,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水蓝没抬头,她能感觉出陆黎伟在迎合着她 的快乐。 “今天早上来的电话,三个月了。”这一刻水蓝觉得她与陆黎伟之间的平淡让 她感到窒息。 生活也许本来就是这样。水蓝听着陆黎伟在厨房涮碗的稀碎声,怏怏的想着。 “我想回家了。”水蓝看着陆黎伟从厨房出来。 “蓝,今天不要走了。”陆黎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水蓝。 “我想回家,想自己走回去,你早点休息吧。”水蓝依然看着陆黎伟执意的说。 “蓝,你好像不快乐,是因为我回来的太晚,还是雾儿的事?”陆黎伟拉着水 蓝在沙发上坐下并认真的看着水蓝。 “没有,早上起的太早,没睡好。雾儿的事我很开心。”水蓝微笑的有点疲惫。 “让我送你吧,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黑夜里走。”陆黎伟坚持着。 水蓝望着陆黎伟一脸的诚意,沉默了好一阵说:“算了,我不回去了,你也累 了,今天我睡沙发。” 陆黎伟没同意水蓝睡沙发,在黑暗里水蓝听到陆黎伟温柔的说:“蓝,我们结 婚吧。” 有时候水蓝觉得自己对陆黎伟也许是有感情的,因为有些时候她觉的陆黎伟给 她的感觉就像黑暗中自己抱着自己,那感觉是真实的。 可是水蓝忘记了,那感觉里还有孤独。 “我想给你一家,你会像雾儿一样的幸福,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孩,它一定要长 你一样的眼睛,有你一样的才气……”陆黎伟不停的说着,水蓝像听童话一样的睡 在他怀里。 连绵的雨天就像谁的心事,欲说还休的忧郁着。 水蓝在电脑前一个字也没敲出来。 醉月上线对水蓝说:“蓝,你寂寞吗?” 水蓝说:“寂寞,你呢?” 醉月说:“我亦如此,但我们都无法对别人言说自己的寂寞,只能任由寂寞变 成火焰般的把自己灼伤。” “我们都如黑夜一样的静得让人觉得可怕,我理解你的感受。” 雾儿来信说:“蓝,我能感到它在我的身体里动,我不知道它是个男孩还是女 孩,孕育它让我感到幸福,我希望她是个女孩,当然海子希望他会是男孩,我希望 她会像海子一样有一双海一样的眼睛。海子说只要他会画画就好,对生活要懂得表 达,要会照顾人,像我一样的细心…… 蓝,你和陆黎伟怎么样了?给自己一个家吧。“ 深夜的时候,水蓝关了灯,在黑暗里躺了很久,她想喝杯水。开灯时水蓝不小 心把陆黎伟送她的杯子碰倒了,它粉碎的声音在黑暗中显的分外的清脆,甚至水蓝 听清了它每一个碎片分裂的声音。水蓝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冰冷的空气停留了很久, 最终打开灯,把它们一片一片的拾起来,那些碎片在水蓝的手中闪着冷冷的光。水 蓝的手机就响起来,是张小楠,她说她在水蓝的门外。 水蓝开门,张小楠一身酒气的堵在门口,张小楠的脸这会就像是一张油彩的朦 胧画,那些眼泪把她的妆都破坏了,张小楠不进屋,只是拽着水蓝的手臂裂着嘴反 复的痛苦的说: “没了黎伟,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把他还给我!” 最终水蓝还是把张小楠拽进屋里,张小楠醉的不像样子,水蓝把她安稳在自己 的床上, 张小楠朦胧的重复着一句话:“你要把他还给我,没了他我什么都没有 了。” 水蓝的手机响起来,水蓝以为会是陆黎伟,可是不是,号码是陌生的,接起来, 竟是尹雨。 “水蓝,我在上海。有些事我必须和你说,不然我的良心永远也不能安宁。” 尹雨说完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无数个小小的冷冷的不安,像铃铛一样在水蓝的身体的每一部分摇着,摇得她 心烦意乱无所适从。听到尹雨来上海的消息水蓝感到意外。 “是雾儿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的,原因,我和她说了,她也说我应该当面和你说 清。”听完尹雨的话,水蓝想了想,然后接受尹雨见她的要求。 水蓝与尹雨约在一个叫“旧日情怀”的咖啡店,水蓝坐在咖啡店靠窗边的木头 椅子上,水蓝的注意力全然被眼前的一些无数颗细小的,在慢慢亮起来的阳光中作 金色飞舞的灰尘,吸引住的时候,水蓝感觉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寒冷。水蓝想起 第一次与尹雨见面的地方叫‘不见不散’第一次吃饭是叫‘喜运来’这一次是‘旧 日情怀’……就像是一个经历的过程……水蓝看到尹雨穿着风衣从街对面向这边跑 来,他还是留着精短的寸头,细长的眼睛暗淡无光,脸上有些憔悴,看的出一夜都 没睡好。 也许是水蓝的安静让尹雨感到局促,这个曾在他怀里颤抖的女子如今极具个体 的坐在他的面前,安静的让他心惊。 “水蓝……” 水蓝抢过尹雨的话:“不要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我承认我不 快乐,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已心平如水。” “水蓝,关于天磊的事情,我必须向你说‘对不起’,他……他,他并没有结 婚,他也没有移情别恋……”尹雨好像在用全身的力气在说话,但依然说的很费力 气。 水蓝感到自己的心不跳了,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尹雨,没办法移开。 “天磊,他,他死了。”尹雨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水蓝听到身体里有碎裂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和天磊在一个工地上搞设计,因为都是北方人,N城和C城又很 近,我们又谈的来……所以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天磊每一次和我谈到你的时候, 脸上都会有一种幸福的微笑,我知道他很爱你,那种爱甚至多于一切。他疯狂的喜 欢蓝色,只因为你的名子里有蓝字。 那天本来他不应该去工地的,他上街给你卖了那个水晶的杯子回来,很高兴, 看我在给女朋友写信,他就替我去工地做盘检,吊石头的网开裂……我们送他去医 院,他不说话,睁着眼看着天,那天的天气很好,天很蓝……到医院的时候他把眼 睛盯在蓝色的墙围上,吐出最后一口气……“尹雨哽咽的说完这些话。 有大滴的泪划过水蓝苍白的脸,生活真会开玩笑,不怀好的开着玩笑…… “因为那天不是他当班,包工的老板推卸责任,不给索赔,为此很多人都罢工 回家……因为在天磊给我说你的感觉里,我以为你会很柔弱的女子,我想你一定经 不住这个消息,所以我瞒着你,说天磊移情别恋,我想那样你就不会想不开什么的 ……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看到你以后感觉你是很快乐的,也很坚强,可是我还 是错了,因为后来我也发现,你的快乐是因为有所等待,没有了对天磊的等待,你 没办法快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想我做错了,无论是关于天磊的事情还是关 于自己的事情,我不应该瞒着你,可是我真的没有恶意。”尹雨认真的看着水蓝, 希望她能说句什么,可水蓝脸上的泪很快就干了,她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没有 表情也没有语言。 “天磊的事情一直在打官司,现在我们胜诉,这是赔偿金还有一些天磊生前的 积蓄。”尹雨拿出一张支票和一张储蓄卡放在桌子上推向水蓝。 “磊呢?”这是水蓝在听到磊死去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水蓝终于说了一句话,哪怕就是两个字,尹雨也松了口气:“骨灰送回他老家 了,家里没什么人,我想这你知道,天磊只有一个姐,出嫁了,我和她商议以后, 她留了赔偿金的一半,因为天磊的积蓄是为了和你结婚的,所以他姐的意思这些要 你一定留下。” “他姐在哪?”水蓝的声音是哑的。 “她不要我告诉你,她说你也够苦的了,等了那么久,人死了,就不要再看了, 也不要再想了,钱她也留了,她说如果天磊知道,他也同意她这样做。” 水蓝知道那个储蓄卡上的密码,磊用‘三’做‘蓝’的斜音,是3521,意 思是说,他爱水蓝。 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凉了,天色完全暗下来。 回到家里,水蓝一进屋就看到昨天夜里打碎的杯子碎片。水蓝蹲在地上拾那些 碎片,大滴大滴的眼泪打在那些碎片上,水蓝的手指有鲜血渗出来…… IRC 里没看到醉月上线。水蓝留言给醉月说:“想念总会比痛苦和遗憾来的柔 软。生活渐渐变成死海,让人沉沦,淹没掉尖锐的痛苦。我像很多人一样看上去已 没有伤口,已不容易陷入平淡的爱情,我以为自己也许是因为不相信了,可是我现 在才知道,有些事,你永远都不知道它后面是什么,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月, 流离,也许一直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永远不会终止,只是它用不同的方式开始和 结束。” 夜里的时候醉月上线给水蓝回了信息:“生活已把我们磨的半死不活,爱情在 时间里已变的面目全非,我们用眼睛永远看不清世界,可是用心去感受的时候就会 疼痛……” 水蓝坐在地铁站里给陆黎伟打电话:“我在地铁站等你,我们一起去吃饭,好 吗?” 夜色很好,月亮很好,就连星星都出来了,许多的车子在水蓝和陆黎伟的面前 飞驰而过,它们都打着灯,灯连着灯,衬得夜色非常明丽。 水蓝和陆黎伟还去那家火锅店吃火锅,店里的三张桌子都满了,很热闹的样子, 他们在靠窗子的桌子坐下,水蓝与陆黎伟低头安静的吃饭,其间一句话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陆黎伟把水蓝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的问水蓝:“蓝,你有心事?” 水蓝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我要写一个长篇的故事。” 陆黎伟没再说话。 进了屋,陆黎伟轻轻的把水蓝抱起来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你的眼睛像 一个深深的潭子……告诉我,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蓝,你也知道我和张小楠什么都 没有……” 水蓝把手指放在陆黎伟的唇上阻止他说话。 陆黎伟的CD里唱出一首歌,当音乐从CD机里流出来时,水蓝把脸转向窗外,那 里的雨水透过黑黑的夜暮爬在窗玻璃上。CD里唱的是那首< 黄昏>.水蓝闭上眼就是 磊刚要离开的时的情景…… 那一个晚上水蓝与陆黎伟睡在一起,没有欲望,黑暗里他们只是轻轻的抱着。 整整一夜水蓝都在反复的想:要不要离开,要不要留下,躺在她身边的男子睡 的很香,他微微的鼻气扑在水蓝的脖子里,水蓝无法确定这就是她要的男子。 醉月曾说过:“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小心触摸,要的不是手感,而是温度。” 晨光透过窗帘照在木色的地板上,屋子里显的空荡荡的。 张小楠的妈妈给陆黎伟打电话说张小楠自杀未遂。 “你要好好爱她。”医院的门口水蓝背对着刚刚从里面出来的陆黎伟说。 “我爱的是你啊,蓝。”陆黎伟的声音在水蓝的背后痛苦起来。 “我只是个过客,对这个城市,对你。”水蓝的声音轻的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 来。 “故事有时候是这样的,还没有开始就突然的结束了,总是有些心情是不甘愿 的。”在离开上海之前水蓝给醉月留下这样的一句话。 水蓝联系了一家旅游公司,要再向南走,从前她总是不敢去海南,因为她以为 磊不想见到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要去那里,她要去看看磊生活了三年的城市, 水蓝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座城市,它留住了磊,不让他回到自己身边,要他们永 远的离别…… 陆黎伟送水蓝去车站那天的天气非常好,金色的阳光似乎能够穿越冰冷的胸膛。 在站台上陆黎伟对水蓝说:“蓝,让我再抱抱你。” 陆黎伟的下巴抵在水蓝的头发上,水蓝能听到他的心跳。站台上行人匆匆,他 们像静止的图画,旁若无人。 水蓝对自己说:我真的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停留,爱我的人一再的远离…… 陆黎伟梦呓一样的说:“蓝,为什么不能停下来,要不断的流离呢?我会处理 好一切的,早点回来好吗?答应我。” 在陆黎伟的背后水蓝看到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知道说什么好,再次感觉生命 的空虚。 水蓝在路上收到陆黎伟的邮件。 “蓝:我二十岁的时候来上海,那个时候我一无所有,如今我有自己的房子和 车子,我以为我只是在等一个女孩。 车子送去保养的那天,我去坐地铁上班,看到你站在那个柱子下垂着长发打电 话的样子,突然心动。 你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眼睛上投下淡淡的暗影,我能感觉得到你低垂的 眼帘下面宁静而忧郁的眼神。 蓝,你知道吗?你的声音很特别,很轻很轻,仿佛怕惊醒了谁的梦一样。也许 我就是那个被你惊醒的人,如果说我的生活就是一块沉铁,那么你一定就是那朵开 在铁锈上的银花,我觉得你就是我要守望的那个女孩,所以我每一天都在你出现的 时候去坐地铁。 圣诞节的黄昏,天空蓝得几乎透明。我等在地铁站,我想如果你像往常一样一 个人出现,那么我要与你一起过圣诞节,然后你真的独自出现了。 我带你去安静的茶座,感觉里你应该是茶一样的女子,可是到了茶座的时候又 觉得茶座与你相比显的俗了;我又带你去DSGO ,人群里你看起来像条深水里的 鱼,你坐在高脚椅上,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仰着脸望着头上的彩灯,表情单纯。 后来我带你到教堂,看到你安静的望着耶稣虔诚的样子以为你是个教徒,可是 出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没有信仰……最后,我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你应该属于哪里。 情人节,我把买好的水晶杯子送给你,觉得你是像水晶一样的女子,因为透明 才显的让人迷惑,当你打开包装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一亮,然后就暗下去。蓝, 你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竟会莫名的感到你的心里有泪在流淌。 蓝,你是那样一个让我心痛的女子,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只想静静的 守着你,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蓝,我喜欢你这样安静的女子,可是有时候感觉你是那么不真实的一个人,就 像你的名子。你与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你安静的脸上有淡淡的冷漠,有一种与年 纪不相符的淡定。你是那样郁郁寡欢的人,但又从不犹豫。 你离开的那个清晨,在站台上我们拥抱然后你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 没有再看上海一眼,一如你每一次转身离开那样,从不回头。你知道吗?你决然的 样子就好像你从不曾留恋,每一次我都怕你不会再出现了,由其是这一次,我怕的 不得了。 你有很多地方与其它女子不同,我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究竟是什么 让你一路的逃去呢? 蓝,如果你说张小楠没有了我,就会一无所有,那么你呢?你呢?你还拥有什 么呢? 如果说张小楠没有了我就一无所有,那么我呢?我呢?没有了你,我才真的一 无所有了。 蓝,回来吧……每一天我都想念你,那种感觉像在沙漠里思念一个苹果…… 我等你回来。“ 水蓝静静的看完它们轻轻的说:“我一直都一无所有。” 水蓝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封信出现的。陆黎伟用的ID是莫言。 水蓝离开陆黎伟的那个早晨,她带走了陆黎伟那张有< 黄昏> 的 CD 碟片,水 蓝把它放在电脑里,那个叫小刚的男子唱:“……感情的世界伤害再所难免,黄昏 再美总要黑夜,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 觉,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 伤心欲绝, 昏暗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割断幸福喜悦,相爱已 经幻灭……” 水蓝的泪在黑暗中悄悄的湿了被子。她想念磊,那个给她承诺的孩子,那个给 她希望的男人,可是他一直没再回来,可是水蓝没办法怪他,水蓝只怪自己。水蓝 想念尹雨,那个给她过快乐和安慰的男人,水蓝想念陆黎伟,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 男人,可是幸福是什么呢?水蓝无法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幸福。那么幸福还远吗?很 远…… 在海口,水蓝在一条船上看日落,她想,生活是多么美好啊。可是她却依然无 法停止自己的悲伤,磊设计的楼房布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水蓝找不到磊 的影子…… 她在网络里对醉月说:“我出门旅行,旅行有时候可以使我忘记不快的事情, 把一切都忘记掉。” 醉月说:“蓝,你真的能够忘掉一切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不停 的走呢?” 水蓝无言以对,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为什么她都不知道,所以水蓝对醉月说 :“我背着我的一切在旅行,快乐和悲伤,我把它们放在每一个地方休息,它们会 消失的,它们会和我一起变老,变成尘土。” 在济南,水蓝一大早就去了趵突泉公园,因为太早,公园里人还不多,水很清, 可是那个叫趵突泉的泉已不喷水了,只是有很多的鱼,白的,红的,青灰色的,很 清楚就能看到。水蓝蹲在泉子边上的一块石头上照相,要寄给雾儿,相片里水蓝笑 的很单纯。 醉月在IRC里说:“有些时候,我会拼命的抽烟,让自己的思绪在烟雾中变 得飘渺,黑暗中会有一丝火光在忽明忽暗的燃着,像生命,又像未来,它让我无所 适从,我孤独的看着烟灰缸里面的烟蒂在燃烬后堆积在一起,它们燃烧了自己,却 换来另一种相逢。” 水蓝感到自己手指是凉的,她在键盘上敲:“我曾在趵突泉公园里看到有许多 鱼在自在的游着,它们相距很近,却从不接触,只是与彼此擦肩的游过,然后又孤 独的远去。” “如果我们生活在喧嚣的水中,我们势必孤独,而只有燃烬了自己才能相聚, 生活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有些痛无法言喻。”醉月的ID后面是一行浅蓝色的字。 看完醉月的回答后,水蓝沉默了很久,然后关了电脑。 水蓝在离开济南前去了邮局,她把自己在趵突泉公园照的那张相片给雾儿寄去, 算算时间,自己离开上海也有四个多月了,雾儿应该快生了,水蓝在相片的背面写 了祝福的话,然后就去了泰安,她打算去过泰山以后就回去看雾儿。 在一个阴暗的寄存处,水蓝把她的笔记本电脑存在那里,寄存处的人重手重脚 在把它扔到木架子的最高处,他们把水蓝的心都给扔痛了,可是水蓝没敢告诉他们 那是笔记本电脑。 在中天门的大巴士里水蓝和几个学生一起等到天色暗淡下来,可人还是坐不满, 车不能开。 水蓝下车给自己买了一瓶矿泉水,她想今天就上泰山,她走到红门,那时候天 已经全暗下来了,并且开始下雨。水蓝给自己买了一件雨衣,开始爬泰山。 水蓝抬头望着这座山,在雨中的深夜里,它很美,很美。 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学生的样子,穿着旅游鞋,蹦蹦跳跳地越过水蓝,在水蓝 的视线里消失,雨越下越大,风也大了起来,水蓝身上的雨衣很薄,而且很短。水 蓝手脚变的冰凉。 水蓝走过无数的旅游纪念品的小店,水蓝不进去,因为她什么也不能买,她要 腾出手爬山,山路太滑。 水蓝的头发乱了,脸上都是水,连眼睛都睁不开,水蓝身上的薄雨衣已经完全 破了,有无数小裂口,雨水从那些裂口里钻进来,冰冷的粘着水蓝的皮肤上。 在水蓝精疲力竭的时候一个大的宫殿出现在水蓝的前面,水蓝抬头看上面写着 中天门。 水蓝在那里冷的全身哆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半夜三更的来这里,她懒的 问自己,因为问了也还是不知道。 水蓝给自己要了一间房,服务生给她打了很多的热水。当水蓝在那间潮湿的屋 子里喝热汤面时,她的手机开始响,可是她接的时候却没了信号。水蓝有点紧张, 那是C 城来的电话。 水蓝跑出屋子,站在最空旷的地方,她摸掉脸上的雨水,看到自己的手机有信 号了。 “水蓝,是我,海子。”电话信号不稳,海子的声音在电话里断断续续。 “你好,有事吗?”水蓝感觉电话里海子忍着悲痛说话。 “是雾儿……她……” “她怎么了?海子?雾儿怎么了?”水蓝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要见你。”海子的这四个字说完电话就没了信号。 水蓝急急的又打过去:“怎么了?” “她难产,她要见你。”海子在那边崩溃了。 水蓝挂了电话,水蓝草草的收拾东西就跑出来,她要下山。 凌晨1 点,天空飘着小雨,舔在水蓝的肌肤上,她穿着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浸透 了,空气很冷,夜很黑,雨水和泪水挡在水蓝的眼前使她看不清路,山路很滑很陡, 好几次水蓝摔倒差点就滚下山去,好几次她都想:生命在这样的黑夜里结束其实是 种幸福。可是现在不可以,她要去见雾儿,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女孩子。 雨一直下,在这座空无人烟的深山里,水蓝听到自己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血 流动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还有沙沙的雨的声音。 水蓝没看到云海也没看到松涛,没看到著名的泰山日出,水蓝所感到的泰山就 是在大雨滂沱中那个走也走不到尽头的阴影。 水蓝在早上的时候来到山下,她全身冰凉,没来的及去吃口饭,水蓝就去车站 坐车要回济南,水蓝在车站的卫生间里换下了被身体捂的半干的衣服,然后不停的 打电话问有没有今天飞C 城的飞机。 在机场,水蓝打电话给海子。 “她在浴间里滑倒……孩子的一只脚先出来的,她出了很多的血……”海子在 电话那边断断断续续的说着。水蓝抱着电话泣不成声。 飞机在飞行的时候,水蓝不停的祈祷,她爱着雾儿,那是她唯一的朋友。 雾儿脸色苍白的躺在白色的病房里,很多的仪器在她的身边。雾儿看到水蓝时, 眼睛亮起来。 “她还没过危险期。少让她说话,别让她太激动。”医生走的时候留下这句话。 “你看到她了吗?是个女孩子。”雾儿低低的说,有些疲惫的微笑着。 “还没,瞧,你都做妈妈了。起名子了吗?”水蓝努力的使自己平静,她对着 雾儿努力的微笑,但这微笑与她在流离的城市里,对着相机照一张寄给雾儿的相片 时的微笑相比,要难出很多。 雾儿微微的摇摇头,闭上眼,很长时间才再次睁开:“你看起来也很疲惫,蓝。” “我没事……”水蓝的眼泪将要再一次泛滥时,医生进来打断她们的谈话: “病人要休息了。” “我去看她,你睡一会。”水蓝微笑着,转过身的时候一大滴眼泪掉下来,狠 狠的砸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 海子站在大玻璃前面呆呆的望着里面,水蓝在他身后站住,看到一个小小的婴 孩躺在一个透明的小箱子里。 “它还太小了,医生说不一定会活下来。”海子轻轻的说。 “一切会好起来的。”水蓝轻轻的抚着海子的背,安慰他也安慰自己,眼泪再 次的落下。 雾儿在见过水蓝之后就一直昏迷着,两天后的夜里她悄悄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海子已没有眼泪了,下巴长出了密密的胡查,整个人瘦了一圈,天天在那个玻 璃前守着他和雾儿的孩子。 “雾儿想叫她佟海蓝。”海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小小的婴儿,似乎怕它 一下子就消失了。 水蓝明白海和蓝都是雾儿今生最爱的人。 “生活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有些痛,无法言喻。” 在雾儿离开的第三天,保温箱里的孩子也安静的死去了,海子整个人都垮下来。 葬礼的那天晚上,水蓝和海子所有说的话就是。 “海子,吃饭吧。” “嗯。” “蓝,你也早点睡吧。” “嗯。” 水蓝打开电脑,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旅行,一个字也没 有写,她现在也不想写,因为她什么也写不出来。 在IRC 里水蓝见到醉月说:“月,我一直以为自己需要一种平静,远离后的平 静。心一直有一个黑暗的洞穴,为此我颠沛流离不断反复,却不能确定我想要的就 是我寻求的,我以为爱的人都不在身边自己是悲哀的,可是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悲哀, 就是当你想回头去找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而心里的洞越远离就会越大,永远无 法填满。” “蓝,人总是要在不断的找寻中成长的,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黑暗的洞 穴,只是每个人用不同的方式填补它,你要安静下来,让所有爱你的人也都平静下 来。” 水蓝收到陆黎伟的电子邮件,水蓝把它们堆在收件箱里。 “蓝,什么时候你才能停止流离呢?我总是痴痴的等在地铁站,那个柱子上已 经换过很多的公益广告,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会看到你在下面站着,对我说,你累了, 要停下来……” “蓝,四个多月了,你不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也不给我回信,你不给我你的 消息,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蓝,你寄放在我这里的鱼死掉了,它总是像我一样希望你能回来陪着它,或 带它走,可是你没有消息,它太寂寞了,它什么也不吃,最后死掉,蓝,回来吧, 我也将死在想你的寂寞中……” 站台上,海子说:“你要常给我你的消息,你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你有什么打算呢?”水蓝看着海子下巴上的胡子。海子把它蓄起来修剪的很 有型, 他还戴了一个深茶色的眼镜。像CD碟片上的小刚。 “我带着雾儿和海蓝去西藏。雾儿一直希望看到那里。” 水蓝认真的看着海子眼前的深色镜片。那后面是雾儿喜欢的眼睛。 海子走了,带走了雾儿和他们的女儿。 水蓝回到雾儿和海子从前的住处,一进门一张画映在水蓝的眼里,那是海子画 的,背景是淡蓝色的天,雾儿坐在阳光里,笑的单纯。 “空荡的房间寂静像蔓延的湖水,而我是一条无法呼吸的鱼,心情就像外面欲 说还休的雨,我一直希望会有一个家让我不再流离,有一个胸膛能够包容我的忧伤。 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最终把一切都丢了。“水蓝在发高烧的时候在网络里对 醉月说。 “爱情是不可以随心所欲的,还记得月光吗?它会抚平忧伤的,蓝。” 水蓝听到窗外沙沙的雨声,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的黄昏,天空颜色很淡, 像水粉般的模糊。 今天,不会有月光的,有月光的地方在哪呢? 水蓝病了,她在床上熬过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水蓝清醒的时候一种莫名而来的 疼痛让她无所事从,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再逃到哪里,她想回家,可是家在哪 里呢? 水蓝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农场里,父母都是知青,水蓝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四 处的搬家,小学六年换了四所小学。水蓝呆的时间最长的就是N 城,她在那里读完 大学,几经周折后又在那里工作,等着磊的消息。尹雨结婚后水蓝就再也没回到那 里去,C 城一直是她守望的城市,因为那里一直有雾儿在,而如今雾儿死了,水蓝 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家对水蓝来说其实一直就是近似于候鸟一样的生活。 要去哪里呢,排在车站的售票口水蓝还在反复的想着这个问题。 “去哪的票?”售票员的语气冷冷的没有一点感情。 “T 城。”水蓝突然说出这个地名,吓了自己一跳,随即,她想起了方燃那张 俊朗却淡漠的脸。 T 城的秋天仍然有温暖的阳光,水蓝带着她的电脑和一个单薄的旅行袋,像第 一次来到T 城时一样静静的轻轻的走在那些街道上,像怕惊了谁的梦一样,那些路 两边的树已变成灿烂的金黄色,树叶在阳光间跳跃着的闪烁着。水蓝闭上眼用心去 感觉它他们,那每一片树叶落下去的声音,在水蓝听来就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水 蓝睁眼望向那树梢,一些阳光的碎片细碎的闪在水蓝的眼睛里,像一个就要逝去的 华丽的梦在留恋的诉说。 北方秋天的空气依然是凉的,像是深海的水域。 水蓝来到原来的住处,房子是空的,门上帖着房东的出租启示,水蓝按着上面 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啊,是你啊,你回来了?!我就说嘛,这里最适合写作了……”房东在上楼 梯的时候看到水蓝就挤出了一脸的笑。 水蓝边走进屋子边听着房东没完没了的说着。 水蓝走向阳台,那里空荡荡的。水蓝从前养过的花已经死了,它也许在冬天到 来以前就死去了,现在它的尸体被放在阳台的角落里无人问津。只有水蓝知道它曾 开过那样娇艳的另人眩晕的蓝色花朵。 水蓝向阳台下面张望过去,方燃超市的门窗都紧紧的关着。 “说实话,你走了之后,我一直都没租出去,你找不到这样安静的好房子,我 也找不到像你这样安静的好房客。春天的时候来了一对夫妇,一天到晚的吵啊,邻 居们都向我反映,没办法,我只能把她们赶走,白住了我半个多月的房子,你说, 唉……” 房东是个发了福的中年的妇女,五观都被挤到了一起,脸上的皮肤似乎都能拧 出水来。水蓝一直都没说话,她微笑着看着房东,想耐心的听她说完所有的话,可 是最后水蓝发现这个女人一直都有话说的。从她在这个房子里结婚说起,一直说到 她下岗的丈夫,然后说她的孩子学习不用功,再说现在的菜有多贵……没完没了。 水蓝听她说话的样子就能想到上海的弄堂里,那些站在污水横流的菜市场为了 一毛钱挣的面红耳赤的主妇们。为了让自己安静,水蓝把钱拿出来,果然,在拿到 钱以后这个女人很快就安静的走了。 水蓝走了两条街去另个超市卖东西,超市叫“宏利超市”,可是它里面没有的 透明的玻璃杯子,收款台上也没有成束的向阳花,没有轻轻的音乐声,只有一张麻 将桌子被支在超市的角落里,几个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交换着在那里打麻将,稀叻 哗啦,没日没夜。 超市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很多人都叫她三姐。三姐平时喜欢化很浓的 妆,像歌剧里的人物。三姐每次看到水蓝的时候都会说:“唉,年轻真好啊,我年 轻的时候也不用化妆的,那个时候很多的男生对我献殷勤……” 水蓝每次去超市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地买很多东西,尽管她并不习惯储藏食 物,可是她不喜欢那个超市。 水蓝依然给雾儿写信,只是她现在不必跑到邮局里去寄,水蓝把它们在阳台上 烧掉,算是寄给了雾儿。 “雾儿:我回到T城了,我想我会安定下来,不再让你为我担心。 我在花市上看到一种不开花的植物,像带着血脉的脊骨。卖主告诉我它叫龙骨。 它让我想到生命,所以我把它买回来,就像是从前买斗鱼时一样。 有种感情,无论怎么样表达,我都无法把它说清,我一直以为上天对我的责怨 是因为我在故事里写了那么多的悲惨,我一直以为飘泊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我 甚至以为不再写忧伤的文字,那些责怨也就会随之终止。 在这世间,与你的守望,应该是我最大的幸福,因为我一直都认真的以为,另 一个快乐的我,就鲜活在你的体内,所以,在爱情背叛的时候,在我流离无助的时 候,我都对你报以最灿烂的笑,可是雾儿,你还能够看到吗?你带着你的女儿离开,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还会什么比这更悲重的惩罚,就像是上天带走了灵魂,丢下一个 虚空的壳子给我…… 雾儿,我又有了买啤酒的习惯,只是这次我每天除了用啤酒浇龙骨以外,还用 它来洗头发,我已像从前一样蓄了很长的头发,你要是能够看到,一定又会对我说 要注意保养啊。我总是那样的不懂得照顾自己。 晚上在电脑边写累的时候,我还是习惯趴在阳台上喝杯水,只是不再喝玫瑰茶。 我在阳台的时候还是习惯向超市里看,可是那里没有灯光,也没有一明一灭的 那种寂寞,我感到孤单,我整日整夜的想念过去,像一株正在干枯的植物。所有的 爱都已离开,用不同的方式。 雾儿,我已安定下来,可是这已太晚了,是吗?从前我总是说:人啊,在一切 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知道要怎么去珍惜,原来一直说的就是我自己。“ 水蓝在ICQ里对刚上线的醉月说:“我变成一条寂寞的鱼,已忘记群居的生 活,我的忧伤已把我嚼成碎片,我在深海里支离破碎的分散着,泪流在水里,没人 能够知道。” “海水能够知道,你只是在找寻,一个像月光一样的男子,他能够像海水一样 明白你的眼泪,因为他能感到你的泪,你望向他的时候他能感知你的心,就是在没 有月光的夜里,你依然可以在他身边安静的睡去。” 水蓝看着屏幕上醉月的话,沉默了很久,然后在键盘上打下这样的一段话: “我一直以为我能够找到,只是我现在觉得,也许我一生也找不到了。我回到从前 住过的小镇,只是因为我想和一些我曾熟悉的在一起,找回我曾丢下的东西。我终 于回来了,可是我发现一切都没有了。” 水蓝守着电脑和阳台渡过T城如深海般寂寞的秋天。 在一个冰冷的夜晚,水蓝做这样的梦:天上下着雨,那个叫磊的男孩从那边的 街口转过来,用一种沉沉的眼神注视着水蓝,然后匆匆的跑过水蓝身边,旋既消失 在水蓝的视线里。接着是尹雨,他也从那个街口转过来,他站在那里,用那狐狸一 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水蓝看。然后是陆黎伟,他站在水蓝不远的地方对水蓝 说话,他说水蓝我一直在等你回上海来。再接着雾儿,她打着一把漂亮的雨伞把海 子从那个街口拽出来,然后说笑着错过水蓝的身边,看也没看水蓝一眼。最后出现 的是方燃,他一只手拿着行李,一只手抽烟,都是平时很正常的姿势,他只是慢慢 的走,慢的好像一辈子都缩不短那几步远的距离。水蓝发现周围都是模糊的,泛出 虚幻的亮色,像是照相底片曝了光的样子。而只有方燃脚下的石板路清晰可见,湿 漉漉的,冷冰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种存在。 水蓝醒过来以后思想在黑暗中停顿了很久,她突的想起在上海的那个夜晚,她 起来喝水,碰碎了陆黎伟给她的杯子,然后她想起张小楠反反复复说的那句话…… 水蓝觉得张小楠是幸福的,因为爱情的痛苦正是一种幸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 撞上。 水蓝佩服所有,有勇气去面对爱的人,因为她自己只是把所有的爱情丢下,然 后自己逃出去,而她的淡漠像一汪死水,逼仄得要把她窒息。水蓝发现她真的很想 安稳下来,想要有一个可以安定下来的生活,她甚至想在有一天见到方燃的时候能 够知道磊送给她的杯子的下落,水蓝希望把它留在身边,让自己多一些面对人生的 勇气。 水蓝在黑暗中起来,她披上衣服走上阳台,冷冷的风吹的她打了个冷颤。 远远的有一汪水一样的月亮圆团团的挂在天边,小镇安静的像一个熟睡着的孩 子。方燃的超市里还是那样的一团黑暗。水蓝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是月亮还是超 市,水蓝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杯子还是方燃。 在水蓝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超市窗口里突然有一星点的光亮起,然后息落。 那一刻水蓝的心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没有感动,也没有欣喜,她望着那 一明一灭的星火就像已经望了一辈子那样的自然安详。水蓝无法确定这一切是真的 或是假的,也许那只是心里的希望,水蓝只是想证实,她的生活里还有些东西没有 改变过,哪怕那只是假象也是好的。水蓝对自己说:“就当这一切都是真的吧,哪 怕是梦也好。” 深蓝的天空里有一颗明亮的星,闪烁着清冷的光,好像是淌着的大滴的眼泪。 水蓝回到屋子里打开电脑。 醉月刚好在线,他在语音里说:“蓝,我在路上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所有 曾在我生活中暖昧出现在人都再一次的出现,可是我清晰的只有玻璃上的水印,一 条一条清晰地流泻下来。” 水蓝每次听到醉月的声音都是含糊的,沙哑的,像在喃喃自语一样的孤独。 水蓝看着屏幕,像是听谁在说自己的梦一样。 醉月继续说:“在所有的人一一出现,再一一的消失以后,我看到一个女孩, 她出现在我不远处的落地玻璃边,然后除了她,所有的镜头都变虚,就像是谁打的 特写。她站在那里,就好像她一直都在那里,她穿着一条洗旧的淡蓝色裙子,她伸 出手抚向玻璃上的水滴,可是那些水流淌在玻璃的背面,但她还是那样固执的抚摸 着她根本摸不到的雨,她的动作很慢,很慢,慢的好像永远也完不成,蓝,她使我 的心突然的疼起来。” 水蓝安静的听着,她似乎看到自己穿着那条洗旧的裙子站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容 器里面,外面是喧嚣而空洞的雨,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世界的外面还是在世界的里面。 “蓝,我看到她蓄着长的头发,那样的长,像是能够缠住谁的梦。她侧着脸, 我能看到她的眼神,那眼神像是一种寂寞的诉说。她抬头望着天空,没有特殊的表 情,也没有流泪,可是我依然感到她心中有泪在流淌,她就像是返不回天堂的安琪, 她的翅膀呢?蓝,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认得那样的眼睛,可我竟想不起我在什 么地方见过这样寂寞的眼睛,我竟想不起,可她一定在我经过的什么地方出现过。” 水蓝不说话,她在QQ里打字:“她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或者,她不知道自己 想要什么。她心里始终有恐惧,它像潮水一样放肆在她的周围,她怕自己以为幸福 的时候它们就涌过来,把她吞噬……” 水蓝听到醉月喝酒的声音,水蓝望了一眼阳台的方向,今天的确是有很好的月 光的。 水蓝打开邮件,陆黎伟的信又有一封寄来。 “水蓝:我看着我的屋子及我的生命是如何地失去活力的,它们渐渐变的空洞。 昨天,我又去了一次你从前住过的地方,我望着你曾出现过的窗前,我在那里 渡过了一个漫长的,柔和的,被乌云遮蔽的晚上,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从前在一 起的每一个小片段,回忆再回忆。 我独自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只是想你,我总是想:你能有一天突然出现在 我面前,我把每次的相遇,每次的等待更新。我自导自演的着每个情节,我在等你, 像个绝望的人,等着。 可是你一直固执的不肯给我你的消息,你不给我打电话,也不给我回信。 蓝,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好,给我你的消息吧……“ 水蓝想起在上海的日子,那个在地铁站有公益广告的柱子下面;那个热气腾腾 的小火锅店里面;些飘着小雪的夜晚;些温暖的片段…… 水蓝对自己说:“我没有办法去认真地投入,因为我的脑子里还有很多别的东 西,一些碎片或是其它的东西。紧紧拥抱的时候,我总是希望能够长久,可是很多 时候那并不是爱,只是互相安慰。我心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水蓝给陆黎伟回信,她告诉他她在T 城,她还好。 水蓝被敲门声惊醒,是投递员。 那是一张来自于C 城的邀请信,里面夹有一张淡蓝色的便条,上面写着:蓝, 你还好吗?我回来了,在C城开了一个画展,是我在路上画的,希望你能来。落款 是‘海子’。 水蓝出门的时候看到方燃超市的门窗依然关着,不像有人的样子。水蓝没停留, 在街边吃了早饭就去了C城。 水蓝出现在画展厅的时候还很早,那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碌着。水蓝没看 到海子,她一个人在长长的空荡荡的画廊里,一步一步的跺着步子。 一幅幅的画在水蓝面前鲜活着:积雪映着深蓝的天空,寂寞的山谷里只有雄鹰 张开翅膀寂静地俯冲而下;深蓝的湖水,涌动着天空和树林的倒影,让人感到深不 可测的寂静;湛蓝的天空下,大片绿色的早原,开满星星点点的烂漫野花,似乎让 人能嗅到空气里植物辛辣的芳香;马背上的孩子,有一张被太阳灼伤的黑红的面容, 但目光洁净,笑容单纯;一个藏族的妇女穿着厚重的服装,拘谨的站在她的帐篷旁, 腰间围着有污垢的围裙…… 水蓝不太懂画,可是她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挚纯的东西。 在画廊的深处,水蓝看到两幅画雾儿的画。 一张叫‘思念’的油画,画面里雾儿穿着白色的衬衣站在悬崖上面,风很大, 吹乱了她的头发,撩起了她本来就很短的衣襟,画面里雾儿闭着眼睛,显的纯净无 邪。 错过‘思念’水蓝看到一张叫‘七月新鲜’的水粉画,那是在房间里画的,色 调是淡绿色,很淡很淡,整个画面清清凉凉的干净,可是分明又透着暖,画面里雾 儿赤裸着身体,她一只手搭在肩上,一手放在耳边,很自然的遮住了胸口,她腆着 肚子坐在一堆卷心菜里,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可是表情像个没经世的孩子,干净而 新鲜的像没有施化肥的绿色食品。 海子来到水蓝身旁说:“那个时候雾儿怀孕七个月。” 水蓝回身看着海子,他还是戴着深色的眼镜。 “她要我买很多的卷心菜,吓我说要给我吃,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搞了半天, 我一进屋子,她就这个样子的坐在那里。我当时整个人都愣在那。”海子温柔的看 着画里的雾儿,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好像还沉溺在当初的情节里。 “蓝,你知道吗?我和雾儿认识那么久,她从不要我画她,直到我带她出来的 之前,我们领了结婚证回来,她坐在那里注视了我很久,然后说,海子给我画张画 吧。” “就是你们家里挂的那张。”水蓝轻轻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 “是啊,就是那张,当时画完了她没说话,我知道她并不喜欢,可是她还是把 它挂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这张叫‘思念’的油画是什么时候画的呢?”水蓝指了一下那张叫‘思念’ 的油画问海子。 “那是我在新疆的时候用自己的感觉和记忆画的……”海子还没说完,就有一 个人来叫他,然后海子说了报歉就离开了。 在海子离开之后水蓝一直看着这唯一的两张画雾儿的画,她想把雾儿的样子清 晰的记在心里。 有一个人一直缠着海子,他想要买那张叫‘七月新鲜’的画,海子固执着说什 么也不恳,就是在那个人把价出到五万的时候海子也没动心。水蓝在一边远远的看 着这个叫海子的男子,水蓝觉得雾儿很幸福,因为她有一个用灵魂来爱着她的男人。 水蓝回到海子和雾儿的住处,这里现在只有海子自己在这里住,屋子里从前的 摆设一点也没有改变。 雾儿的那张画还挂在原来的地方。 竹编的水果篮和‘有田烧’的日本瓷器,像平时一样端端正正的摆在蓝白相间 纯棉质地的桌布上。 卧室里的大床上依然放着两个枕头。 晚上,水蓝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在CD里放一张菲尔柯尔特的碟子。水 蓝站在窗前能看到外面娇好的夜色,那时候水蓝想到醉月,其实她明白,她只是希 望会有一个像醉月一样懂她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水蓝注意到海子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的时候,海子面前是一小杯看上去已经冷 了的咖啡。 水蓝和海子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就回客房里睡下了。 第二天,水蓝要走的时候海子拿出两样东西给水蓝。 一样是相册,里面全是雾儿和水蓝的合影相片,还有水蓝在流离的时候寄给雾 儿的相片。雾儿把它们放在一本相册里,并很仔细的标明了日期。 还有就是一张画,画面里,水蓝站在窗子边,拿着‘有田烧’的陶瓷杯子,月 光照在水蓝穿着的睡裙上,整个画面看上去有些意乱情迷的感觉。水蓝能感到画中 自己的手里,‘有田烧’的寂寞和哀怨。 海子说:“留着做个纪念吧。” 水蓝离开的时候海子轻轻的抱了抱她说:“好好的照顾自己,蓝。” 窗外的树上光秃秃的,被寒气浸濡的街灯无动于衷的静默着,空气干爽,街道 泛着寒冷的光,风中夹杂着尘土和小雪粒噼噼啪啪的吹过,冬天这就到来了。 水蓝在长长的街上裹紧了大衣慢慢的走着,她感到冷,那种冷从心里发出来, 使水蓝没办法加快脚步走回自己的屋子。水蓝只能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在冷清的街上。 水蓝说不出自己心里为什么感到压抑,她有种不祥的感觉。 回到屋子里,水蓝依然好半天的缓不过来,冷的直打哆嗦,她用冻的几乎没知 觉的手指打开电脑,急急的开了QQ。 醉月留了一句话:“蓝,我要暂时的离开网络,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水蓝对着屏幕呆坐了很久,水蓝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冷了,因为所有爱她的 人都离她而去。 最后水蓝感到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里像有一根丝一样的线在抽动,马上 就断了,她四肢酸痛,像有人用槌子在敲打着,也要断了。 “我一直在四处寻觅激情和奇迹,但我也非常清楚地知道,我一直是个对奇迹 没有太大激情的人,因为我知道我一直都没那么的幸运。”丢下这句话水蓝就下线 了,暖昧是蓝色的,它只是流离中一种静静的对持。 水蓝整整晕睡了二十多个小时,她醒的时候仍然是黑夜,她没有洗一把脸或照 一下镜子,她穿上大衣直接就去了方燃的超市。 超市里没开灯,但是门一推就开了。 在黑暗的房间里,水蓝能看到方燃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坐在收款台后面,水蓝 似乎可以感到方燃淡定的看着自己走进来。 灯亮了,水蓝感到有点眩晕,在眼睛可以适应光线的时候,水蓝和方燃都静静 的看着对方,就像他们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一样。 那只叫呆呆的猫,喵的一声打破了沉默。 “我来找回……。” “我来还回……。” 方然和水蓝一起说,又一起停下,水蓝愣了一会,泄了气一样的说:“杯子。” 方燃没说话,给了水蓝一个眼神。水蓝顺着方燃的眼神望过去,她的杯子和另 一个琥珀色的杯子一起放在收款台的桌子上。 水蓝把自己的杯子拿在手里,感觉到它的重量和冰冷。水蓝用另一只手拿起另 一个杯子,那真是奇怪,那个杯子和她的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水蓝的杯子是透明的 净色,而方燃的杯子是琥珀色的透明色,水蓝的杯子的内壁部满菱形的突起,而方 燃杯子的菱形的突起是在外壁,看起来方燃的杯子好像大一点。 那只叫呆呆的猫跳上桌子,看着水蓝喵喵的叫着,它和方燃都有些瘦了,也许 是流离的原故。 “呆呆可能有点饿了,我的屋子里没什么吃的。”听方燃一说,水蓝就马上注 意到超市里已装修一新,刚刚粉刷过的墙壁上有些地方还没有干,屋子都被打扫的 很干净。 “你回来重新开业?”水蓝问方燃。 “是啊,走了那么久,还是想回来。”方燃无所谓的样子。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水蓝在屋子里转着,其实这里没什么太多变化,只是 白色的货架边上又漆了一条天蓝色的边。 “再也没什么了,货也许明天就可以送到了,不过,我还得招个营业员,也许 你可以帮我写个招聘广告。” “什么要求?”水蓝转身看着方燃。 “没什么特殊要求,只是个营业员,卖货呗。”方燃有点慵懒的说。 “我可以吗?水蓝的眼里荡起不被查觉的有点俏皮的笑。 “好啊,这样明天就有人帮我摆货了。”方然愉快的笑笑。 “我有点饿,老板可不可以先请吃点饭呢?”水蓝抱着饿的喵喵叫的呆呆问方 燃,语气里没有调侃的成份。 “应该的,我和呆呆也都很饿了。”说着,方燃就起身穿上了外衣。 门被锁上了,屋子里只有两个水晶的杯子被并排放在桌子上,好像从不曾被人 在意一样。外面的风停了,天空安静的飘着小小的雪花。 水蓝和方燃都相安无事的呆在小小的超市里,没发生什么感动和惊喜的故事, 方燃每天都坐在超市的收款台里,放着那些轻轻柔柔的老歌。水蓝则坐在另一个靠 窗的木椅子上,抱着叫呆呆的那只猫,听着方燃放的那些轻轻柔柔的老歌。呆呆又 开始发胖,它天天趴在水蓝的怀里打呼噜,什么都不做。 晚上的时候,水蓝放班回到自己的房子,偶尔呆呆会跟着过来过夜。呆呆去阳 台上找过那条鱼,可是它已经不在了。 水蓝终于开始写她的长篇。 故事里一个叫蓝的女子不断的走在路上,一个叫月的男子,在网络里为她引路, 蓝就那样一路的找去…… 水蓝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写的时候常常会感到鼻子发酸。醉月还没有回来,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水蓝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想念醉月,水蓝从不曾知道自己对醉 月有这样的感情,因为从来都是醉月挂在线上等着水蓝上线,就是他不在那里,水 蓝也知道他就会来的。可是这一次水蓝不知道,不知道这种等待会有多长,水蓝一 回家就打开电脑,然后把名子挂在IRC 里和QQ上,她只是在等,等在那个空洞的网 络里。 等待的那种感觉像一个独自呆在荒漠的人,望着一片模糊的海市蜃楼,找不到 方向。 水蓝给雾儿写信。 “雾儿:我开始写我的长篇了,可是所有我爱的人都离我而去。 每天我对着镜子都发现我的脸上有一种回光反照的美丽,我是个不知道什么是 快乐的人,所以总是把它们错过,要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我才懂得如何放弃自己的 任性,才明白什么是乖。 我时常的翻看你留下的相册,童年的相片里我们相拥着。一样澄清的眼睛,一 样天真的笑容。少年的时候我们各怀理想,脸上有一样的执着和认真。可是后来, 我们变的不同,我们各怀心事,一个追求快乐,一个却郁郁寡欢。 生活给我们不一样的故事,可是我觉得它是那样的不公平,像我这样没意思的 人竟会活下来,不能死去…… 雾儿,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这样的不公,海子是那样的爱你,为什么相爱的人 不能够在一起呢? 醉月离开网络了,他也离开了我,他说是暂时的,可是我一天一天数着的日子, 有一生那么长,我想我是依赖他的,因为在那些飘泊的日子里,他一直都鼓励我面 对,我真的不想,所有的人都离开。 我现在在方燃的店里上班,那样我就不用天天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了,这里在冬 天的时候真的很冷。“ 那个冬天下很厚的雪,就连那只叫呆呆的猫,都不肯把脚放在雪地上。水蓝只 徘徊在楼上楼下之间,哪也不肯去。 陆黎伟在电邮里说:“水蓝,回来吧,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我知道你不习惯的。 另外,我很想看看你写的小说,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好吗?我想听你的声音。“ 水蓝在一个寂寞的晚上给陆黎伟打了电话,陆黎伟也许刚要睡觉,接到水蓝的 电话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清晰起来,水蓝答应把她的小说已写完的前半部给陆黎伟寄 过去。 陆黎伟说:“蓝,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就去接你回来。” 早上水蓝上班的时候超市里多了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她是方燃的妹妹,叫‘ 方谣谣’,方谣谣一直和父母在北京住,她现在还在读书。 方谣谣一看到水蓝就很热情的拉着水蓝的手与她聊天。 方谣谣让水蓝想到了周筱,但方谣谣不像周筱那样的期期艾艾的,她更多时候 像雾儿,喜欢把光亮的笑照在每个人身上。 “蓝,你和我哥哥真的很像。”方谣谣说这话的时候,嘴巴轻轻的向上一撇, 鼻子微微的皱起来,让水蓝觉得她像只刚学会用表情的小猫,可爱极了。 “不过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我哥哥那样。”方谣谣又换了一张笑的香喷喷的面 孔。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怎么不说话?”方谣谣眨了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水 蓝。“ “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爱,蜜糖一样,很多男孩子喜欢你吧。”水蓝很喜 欢这个女孩子。水蓝喜欢简单的女孩子,因为她们容易快乐。 关于方燃的很多事,水蓝都是在方谣谣的嘴里知道的。 “我哥哥特可怜,他笨啊,感情那么专一。我们家早就搬到北京去了,可是那 时候我哥哥就是不走,因为她的女朋友菲菲在这里上学。我哥哥对菲菲特好,她喜 欢什么我哥哥就给她什么。那时候我哥哥有个很酷的摩托车,天天接她上学放学。 菲菲爱吃辣的,我哥哥就带她去吃麻辣火锅。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我哥哥就 给她买水晶的饰品。有时候我觉得我哥哥对菲菲比对我都好。可是那一年的冬天, 有一天我哥哥去接她,被一个卡车撞倒,他自己的摩托车压碎了他的小腿骨,而那 个没良心的菲菲,连再见也没说就走了。“ 方谣谣嘟着嘴,从水蓝手里接过水杯, 喝了一口,神情变的哀怨。 “那些日子,给我哥哥的打击太多了。我哥哥和菲菲分手之后他还呆在这里养 腿,可是没多久,就得知我妈妈患了子宫癌,是晚期,那个时候我哥哥的腿伤还没 完全好,他就跑来。整晚,我哥哥他都穿着他的木屐在手术室外一瘸一拐的来回的 走,要他坐下来他也不听。我知道他想要我妈听到,他要我妈知道一直在外面,没 有离开。可是我妈的手术做的并不成功,她还是离开了我们了。”方谣谣说到这里 就轻轻的抽噎起来,水蓝在桌子上拿了纸巾给她。 “人啊,就是不能太痴情,哪有那么多的情可痴(吃)啊,以后痴(吃)什么 呢?我哥哥天天背着一个破杯子,走来走去的,他本来也不想再与菲菲好下去的。 我哥哥想他腿都那样了,让人家跟着他,不是为难人家嘛。我哥哥要送菲菲那 个水晶的杯子做分手的纪念,可是没想到那个没良心的菲菲跑的比兔子都快,好像 我哥哥有传染病一样。唉,我哥哥在我妈离开我们以后他也不回北京,他呆在这里 守着那个破杯子!其实我知道我哥哥他最怕冷的,可是他说什么也要回来。周筱, 你知道吗?“方谣谣转过头来问水蓝。 水蓝点点头。 “她是我妈在我哥哥出车祸时,给我哥哥请的护士,照顾我哥哥饮食起居的, 她对我哥哥特好,我们家里谁都看出来了,就我哥哥,傻子一样的。现在,人家嫁 到美国了。谁爱守着一个呆子过一辈子啊。我哥哥啊,总是那么冷。”方谣谣说完 又把嘴巴轻轻的向上一撇然后鼻子又微微的皱起来。 “有些时候,在生活中,很难找到知音的。”水蓝若有所思的说。 “我想,你是懂我哥哥的,因为你们是那样像的人。”方谣谣说的很认真,水 蓝愣了一下,然后无所谓的笑笑:“你是想说我也有些呆呆的傻傻的啊。” 这时候超市的门开了,随着寒气的侵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先后走进来。 水蓝很快的认出了那个女子,水蓝站起来说:“周筱?!” “水蓝?真不敢相信能再见到你,我后来再给你写信,都被打回去,说查无此 人了。”周筱认出是水蓝突然兴奋起来,周筱变了很多,看起来她比从前成熟漂亮 了。 “我也才回来不久。”水蓝微笑着。 “那么亲热!你就没看到我啊?”方谣谣在一边,嘟着嘴,好像生气一样的用 眼角偷偷的瞟着周筱。 “呀!这不是谣谣嘛?你放假了?还是?”周筱看到方谣谣笑的更灿烂了。 “方假呗,我来看看我的傻哥哥!你怎么有空回来?”方谣谣撒娇一样的拉起 了周筱的手。 “我回来办移民的,哦,这是我爱人‘林志东’,志东,我和你说过的,这是 方谣谣,这是伊水蓝。” 水蓝这会才注意到和周筱一起来的男子,他个子很高,身材魁梧,把身边的周 筱显的小巧玲珑的。 与林志东寒喧以后,水蓝注意到周筱寻问的眼睛,水蓝知道周筱在找的是方燃。 “方燃去邮局了,也该回来了,你们坐一会,我们也很久没说说话了。”水蓝 善解人意的说。 周筱和林志东刚坐下来,方燃就从门外进来,看到了周筱那一瞬,方燃的眼里 闪过一丝的惊讶,很快就平静了。 周筱站起来,望着方燃,片刻的沉默好像有一小时那么长,空气突然间变的很 暖昧。 林志东站起来干咳一声:“筱筱,这位是?” “我是方燃。”在周筱没来的及反映时,方燃就伸出手向林志东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林志东,周筱的爱人。” 林志东的表情很不自然,他的嘴角向 上扬了扬算是笑过了,眼睛里荡着醋意。 僵持了一会,周筱把眼睛从方燃的身上错开,有点无措的说:“没什么事,我 回来办移民的,只是来看看,嗯,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家里看看。” “在一起吃中饭吧。”方谣谣拉着周筱的手,央求的挽留着。 “不了,我们回志东家吃,和他妈妈打过招呼的。”周筱看着方谣谣说着,但 水蓝知道周筱的神精现在全在方燃身上。 “哦,这样我们也不方便留你们了,那你们再有空就来玩啊。”方谣谣见大家 都不说话,就马上接过话来应酬着。 周筱走的时候都没再回头看一眼方燃,水蓝目送他们出门,她看到雪地里周筱 在林志东的手臂下哆嗦成一团,水蓝知道周筱的冷是从心里发出来的。那是水蓝最 后一次看到周筱。 夜深了,水蓝像平时一样的挂在网络里,她一边写着文章,一边等着醉月上线, 累的时候还是趴在阳台上,看天,看月亮,看超市的方向……一切都没变,可是水 蓝却觉得自己老了,她不知道世间还会有多少故事,可是她真的厌倦了,她觉得现 在天如果突然出了个大洞,所有的人都要死去或是只有她自己死去,她都不会恐惧, 麻木也许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吧,可是真的麻木了吗?水蓝不知道,她知道的是有一 个希望使她的心还没有死。 回到屋子里,水蓝坐在电脑旁像平时一样的,她望着醉月在QQ里灰色的头像在 心里说:“你上来啊,上来吧。” 就在那一刻,醉月的头像真的就亮起来,他跳跃着,水蓝想:是有奇迹的啊, 是有的啊。 醉月的第一句话说:“蓝,你还好吗?” 水蓝内心激动着,但是她只是说:“呵呵,还那样。” “再回到网络,就像是一次重生。” “回来就好。” “是啊,不能死,就活着呗。网络能给我们什么呢?一切都是空的。” “月,网络给我们的并不少,主要的是我们如何面对所得。”水蓝一个字一个 字慢慢的打着。 方谣谣呆了一个月就走了,她走的时候对水蓝说:“希望下次我可以不叫你姐 姐。” “那你就叫我水蓝好了。”水蓝微笑着。 “谣谣,一会你会赶不上车的。” 方燃坐在车子里报怨着,他要送方谣谣去 车站。 方谣谣诡密对水蓝笑笑,然后上了车。 水蓝的日子是每天早上去超市,晚上上线和醉月边聊天,边写文章。醉月也总 是在水蓝上线的那个时间上线。水蓝有时候想,如果是这样也会是很好的,至少有 了一份感情可以寄托。一种理想,如果生活中不能够实现,那就在精神世界里向往 它吧,无论如何,再疼痛的爱情也会有片刻的快乐。 陆黎伟在电邮里说:“蓝,你的初稿我看过了,很感人,虽然你还没有把它细 至的修整过,我仍能感到它会是一本好书,我已帮你找到了出版社出版它,我想让 你在我的手中起飞。” 无论水蓝多么的淡定,她都被陆黎伟的爱感动。 水蓝趴在冷冷的阳台上,想让自己清醒,但有时候爱与不爱很难分清。水蓝发 现自己糊涂了,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糊涂的不知道了自己的感情。 当水蓝的书写到接近尾声的时候,水蓝怎么也写不下去了,她白天闷闷的呆在 超市里,晚上就闷闷的与醉月进语聊,他们说的并不开心,水蓝能感到醉月也很郁 闷,只是,为什么呢? 临近春节的时候,T 城下了很大的雪,风也很大。 超市里放的是一种轻快的爽朗的音乐,水蓝突然注意到方燃放的音乐变了,那 些沁人心肺的音乐,干干净净的,透着一种幽幽的蓝色,明净,悲伤又隐含着美丽 和微笑……水蓝把视线从窗外移到方燃身上。却切的说水蓝并没有看到方燃本人。 由于水蓝坐的很低,她只看到方燃的一只手在收款台里举出来,一只细长的打 火机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缠绕。 水蓝想起她上一次离开T 城的时候,她最后一次来到超市里方燃也是这个样子, 而那只叫呆呆的猫静静的坐在他的手边。 水蓝抚摸了一下怀里的那只越来越胖的猫,别过头去,窗外正有一对情侣在风 雪中嘻笑的走着,水蓝注意到他们手里拿着的竟是冰淇淋。 “吃冰淇淋啊?”方燃突然的对水蓝说。 “好啊。”水蓝回过头去看方燃,方燃把头伸出柜台,望着水蓝的脸像孩子一 样的笑着。方燃在冰柜中拿冰淇淋,他最初拿出了一个,看了看水蓝,笑的有些怪 异,然后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便把手中的这个递给了水蓝,自己又从冰柜中拿出了 一个。 水蓝搬了一把椅子给方燃,她看着方燃把椅子反转过去,抱着椅子背跨坐在她 身边。 方燃举起了冰淇淋,对着水蓝做出了一个举杯的姿势,晃了晃,然后他狠狠的 咬了一口冰淇淋说:“哇,爽呆了!”方燃孩子一样的笑着然后吐了吐了舌头。 水蓝轻轻的舔了一口冰淇淋,很凉,但是很甜。 水蓝身边的方燃像是的变成了另一个人,水蓝从没看过方燃这样的天真过,也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笑过,也没有与他这样近距离的闲坐过,此刻的方燃孩子一样 的握着冰淇淋冲着水蓝微笑。 “蓝,其实我很喜欢下雪,我也很喜欢圣诞节,只是……”在吃完手中的冰淇 淋后方燃望着窗外喃喃的说。 水蓝没说话,她看着方燃,这句话方燃好像在对着水蓝说的,又好像不是。方 燃对水蓝从来都没有称谓,就像水蓝对方燃没有称谓一样,可是方燃说‘蓝’,这 个‘蓝’是水蓝,还是别的什么人呢? 水蓝突然的想起,今天就是圣诞节。 今年的圣诞节,水蓝得到的礼物是一只意外的冰淇淋。 在晚饭后,水蓝接到陆黎伟打来电话,他说:“蓝,圣诞节快乐,我很想你。 我给你在信箱里写了信,有空看一下吧。“ “哦,好啊。”水蓝的回答有点木木的,她还沉溺于冰淇淋的回忆中。 水蓝在洗完澡以后打开了电脑,她一边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打开陆黎伟 的信。 “蓝:你还好吗?我很想你,今天是圣诞节,祝你快乐。 我从来不知道上海的冬天也会这样的冷。大街上有很多人在欢庆着这个神圣的 日子。有很多的情侣,选择了在这一天集体结婚,蓝,他们放在烟花好漂亮。你知 道吗?上海有这么多的烟花,但我却总也找不到,在这个变幻的时代里,那一抹倔 强的流离着的蓝色。 我一个人走在外滩,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情人节的地铁站,我是在那里第一次见 到你啊,时间过的好快啊,一转眼,我们都仿佛变的沧桑了,我多么希望我能与你 在一起过第二个情人节,第三个,第四个……甚至以后的每一个情人节,在每一个 情人节的夜里我们都会去那个地铁站。 蓝,我不知道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男子拥有你,但我相信,爱上你是我永远的 一个梦魇,我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我是多么的想你,我只能在每一个夜晚的时候面 对着清冷的月光,寂寞的回忆着你的温度。我在午夜梦回时会暗暗的流泪,是因为 你的那一篇文章,我想我是在意的,我知道你的心里已有了另外的一个人,我不知 道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文字对你有那么大的震撼,也许你只是一路在找, 我知道你在找他。你是一个在乎感觉的女子,最初的时候,你对我的感觉是从另外 一个我所不知的角度中出发的,其实我也感觉得到,但我总希望能够用我的怀抱温 暖你,但是我错了,可能仅此而已,有些事,也许是宿命吧。 蓝,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你的港,我会一直在这里,当你累的时候,任何时候。 “ 晚上醉月在线上说:“在我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个令我刻骨铭心的女孩子出现,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竟然再没有像以前的一样想起她,第一次,我居然会 有一种矛盾的感觉,因为那个今天陪我一起过圣诞节的女孩子,也因为……” 水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把它吐出来,她想使自己在面对回忆的时候, 能多些勇气,可那种莫明的心痛的感觉,又在她的身体四周环绕着,她想起与磊的 每一个圣诞节,他都会给她打那么久的电话,那个时候的等待,对她而言是那么的 美好……她想起在上海的圣诞节,陆黎伟与她在教堂里听零点钟声…… 水蓝趴在阳台上,看着方燃那边一点一点闪烁的烟火,她感觉到很温暖。 水蓝想:女人的幸福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个冰淇淋那么简单吧。 子夜了,水蓝再次上线,发现醉月还在,她放缓了打字的节奏对醉月说:“早 上有雪轻轻的飘落,我以为今夜不会再有月亮了呢。” 水蓝觉得方燃变了很多,他再也没放过那首叫<黄昏>的歌。他会放一些欢快 的音乐给水蓝听。 方燃有时候会自己搬个椅子坐到水蓝身边,给水蓝讲故事,他讲的故事总是那 一个,他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老道,老道给老尚讲 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老道,老道给老尚讲故事, 他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老道,老道给老尚讲故事……” 方燃讲故事的时候会晃着脑袋,背儿歌一样的讲,水蓝就微笑的看着他讲,竟 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她想她就是那个老和尚,方燃就是那个老道,他会一直讲这 个故事,水蓝就这样听下去,水蓝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叫做平淡的快乐。 春节甚至整个正月,水蓝就是这样与方燃守着那间超市安然的渡过。也许他们 要的只是能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安静的坐着,哪怕什么也不说,哪怕什么也不做,只 要有个人与之呆在一个屋子里,陪伴着就好。水蓝觉得她与方燃也许天生就应该在 一起这样生活,也许是一段时间,也许会很长……水蓝想不到未来,她只希望能一 直与方燃这样一起安静的渡过每一个白天,希望能一直与醉月在网络里渡过每一个 甜蜜的黑夜,她希望生活里有人关心她,爱她,像陆黎伟那样,水蓝一生中,第一 次这样的希望自己快乐,她觉得这就是幸福,至少这对她而言,是的。 水蓝从没对方燃说过她写小说的事情,方燃也从没问过她。当水蓝的小说写到 接近尾声的时候陆黎伟打来电话告诉水蓝,北京有一家出版社,想出版水蓝的书, 要水蓝近期去北京办理相关事宜。 水蓝准备要走的前一天,在方燃的超市里和方燃一起包饺子,自从水蓝来超市 里工作以后,他们几乎每一顿饭都在一起吃,但是这第一次包饺子。 “我要去北京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方燃笨手笨脚的擀着饺子皮问。 “你要去几天啊?”水蓝想起自己也要去北京的事,可是如果方燃走了,她也 走了,超市就得关业,她不想那样。 “也就一个星期吧,多说了。”方燃说着把一个擀成长方形的饺子皮拎起来给 水蓝看。 “嗯,行。”水蓝笑着看着方燃像个皮孩子一样,把很多的布面散在面板上。 晚上的时候水蓝在想关于自己要出书的事要不要告诉醉月呢?在她还在犹豫的 时候醉月上线了。 “蓝,我想我已经时来运转了,一个人伤心,不快乐,是不能一辈子的,是吧?” 水蓝愣了愣,想想,然后回答说:“是啊,不能一辈子的,总会快乐的。” 很快的,醉月又传来一行字:“这些日子,我才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叫默契, 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 水蓝盯着屏幕,甜甜的笑了。 水蓝还是没有对醉月说什么。 次日,方燃去车站买车票,水蓝自己呆在超市里,竟突的感到寂寞。 她坐在那个窗口,向路边望去,在方燃出现在那个路口的时候水蓝发现,自己 要等的竟是方燃,她竟会去张望和等候一个男子,水蓝的脸红了,手心里渗出了汗, 这是什么呢? 方燃回来以后水蓝不敢看他,她只是抱着呆呆望着窗外,可是她的眼睛里失去 了焦距。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三个男人,陆黎伟,方燃,醉月,如果他们是一个人多 好啊,可是水蓝知道她不能这样要求的,那样太奢侈。 方燃要走了,水蓝的小说还没有结局,水蓝想,也许这几天方燃不在的时候可 以把电脑拿到店里来,把结局写完吧。 方燃走的时候,水蓝没送他去车站,只是在超市门口,默默的与方燃对视几秒 钟。 “你不带呆呆走吗?”水蓝看着方燃。 “你不是还在吗?你会照顾好它的,我很快回来。”方燃也看着水蓝。 方燃抱了抱呆呆,亲了亲它的额头对它说:“乖啊,你要听‘蓝’的话,不然 我回来打你屁股。” 呆呆又被递回水蓝的怀里,它眯着眼睛显的似乎有点不奈烦,又好像有点畏惧 方燃的恐吓。 方燃走后水蓝抱着呆呆在屋子里转着,她想:要是方燃走的时候再讲一次故事 就好了,或者再吃一次冰淇淋。 水蓝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有欲望的,她抱着呆呆,想着想着,突然回想起方燃 走的时候说的话,他对呆呆说:“乖啊,你要听‘蓝’的话,不然我回来打你屁股。” 这一次水蓝能够确定,方燃对呆呆说的‘蓝’就是自己。 水蓝默默的坐下来,思想像流水被冰冻了一样突的滞住。水蓝摸着呆呆的背, 她摸到一块没有毛的皮肤,她想起呆呆刚出现在超市时的样子,那个时候它真的很 丑,那个时候它背上有个很丑陋的扭曲了的疤痕。水蓝看着现在在她怀里打着呼噜 的呆呆,它已经发胖,皮毛干净的闪着亮色,它背部的疤痕隐在皮毛里,已很难看 的清楚,不容易被注意到。现在谁也不会想到呆呆曾经是只流浪在外的野猫。是什 么使它隐去了指甲呢? 水蓝抚着呆呆背上那块没有毛的皮肤,她想:伤口是可以愈合的,尽管它不会 像初时的模样,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归于平静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的吧。 方燃走的那个晚上,醉月没有上线。 水蓝想到这样的一句话:“没有爱的生活是孤独的,有了爱的生活会有很多的 寂寞。”而此刻的水蓝,所感到的不是孤独,那应该就是寂寞吧。 水蓝对着电脑,很久也没有打出一个字,她写不结局。没有经历到的事情,她 想不出要怎么结局。她关了电脑,拿出信纸开始给雾儿写信。 “雾儿: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冬天似乎并没有往年那样的冷,在一个下着大 雪的日子,我竟然守在超市里,吃掉整整一个冰淇淋。 雾儿,我觉得我的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我能感到温暖,在不同的人身上,在 不同的环境里。 我感到安逸,我很久都没有想过要再流离。冬天要过去了,我没想过要再离开。 你说过,我和方燃是很像的两个人。现在我天天和他呆在一个屋子里,我看着 他,或他看着我,我们都没有好奇,也没有尴尬。我总是想,这样一辈子多好啊, 可是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奢侈?欲望让我感到幸福,因为我从前总是觉得无所谓, 失去与得到,我总觉得那些都是烟花。就是美好出现在眼前我也觉得那是种虚幻, 早晚要破灭……唉,我也说不清,也许是身在不同的环境会有不同的想法吧。 要离开陆黎伟的时候我的心会痛,但是我对自己说总是要结束的,总要结束。 现在呢,我总是想握住我拥有的所有东西,也许是我曾经失去的太多了吧。我 记得你从前给我写信时对我说你的病人,买了新的衣服就是在晚上也要穿一穿,因 为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穿上,我从前缺少的也许就是这种珍惜的心情吧。 雾儿,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方燃如果是女人,他也一定是白玫瑰,可是你知 道吗?方燃很多时候他就是个孩子,对他熟悉的人,感兴趣的东西他爱说,爱笑, 也很热情。你也说过陆黎伟是那种容易快乐的人,我与他在一起会快乐,因为他爱 我,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快乐,陆黎伟的爱真的让我感动。可是雾儿,我怎么能 够在张小楠的痛苦之上幸福呢?你还记得醉月吗?醉月在网络里对我并不像其它的 人那样搞笑,我们之间都是很理性的对话,没有玩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 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与众不同的原因吧。 我的小说要出版了,方燃去北京了,等他一回来我也就去北京与出版商谈合约 的事情,可是我的小说到现在还没有结尾。 雾儿,我生活中出现了陆黎伟,方燃和醉月,一个是爱我人,一个是我喜欢与 之呆在一起的人,一个是我依赖的人,我怎么取舍呢?我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可是, 可以吗?事情总是会有变化,雾儿,我怕极了。“ 春天的脚步已经临近了,每天的艳阳都会把街上的雪灼的一塌糊涂。 水蓝把电脑搬到方燃的超市里,她每天都写几千字,可是她每天也都删几千字, 而每天关业回家的时候她会发现自己很累,很累,而她的电脑上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从前写作的时候那些感觉,那些经历就在她的脑海里,她要做的只是把它们写 出来,可是现在,她的感觉,那些情节,就像是一些零乱的碎片,纷飞在她的脑海 里,水蓝发现自己没办法把它们拼齐,把它们流畅在指尖。 方燃走的第三天,来了电话,他迟疑的说:“是我,你还好吗?” “挺好的。”水蓝发现自己有点紧张,她感到方燃好像也很紧张,他们不知道 应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很久方燃说:“呆呆乖吗?” “乖。” “哦……那,那就这样吧,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会的,再见。” 水蓝挂了电话有点懊悔,自己怎么那么笨呢?很应该说的话都没说,要问的都 没问,至少要问一下方燃的父亲和谣谣啊。 水蓝有点丧气,她看了一眼蹲在暖气上的呆呆,它正眯着眼睛看着她,样子好 像在蔑视,水蓝嘟起了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赌气的坐在收款台的椅子上,她的 视线落在了收款台里面的一个杯子上,确切的说那是两个杯子,方燃的和水蓝的杯 子,琥珀色的杯子里放着透明的杯子,它们像一个整体一样,它们光滑的一面紧紧 的帖着,菱形的突起露在外面。 水蓝想想,自己竟然再没有想起杯子的事情,杯子对她不重要吗?那她回来是 为什么呢?水蓝从来不注意收款台里的样子,也因为更多时候方燃坐在这里。水蓝 把两个套在一起的杯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然后又轻轻的放回去,她知道是方燃 把它们套在一起的,那么就那样套着吧,就当自己不知道,水蓝想方燃是喜欢这个 杯子的。 “呆呆,吃冰淇淋啊?”水蓝学着方燃的语气对蹲在暖气上不肯下来的呆呆说。 呆呆只是把眼皮微微的睁了一下,然后就又懒懒的闭上了,看样子,它对冰淇 淋并不感兴趣,不过水蓝还是把它抱下来。 “长时间不运动小心淤血哦。”水蓝给了呆呆一小块冰淇淋。呆呆舔了舔,也 许它觉得太凉或是不喜欢冰淇淋的味道,它厌厌的舔了舔嘴巴,转身慵慵懒懒的跳 上椅子,然后跳上柜台,再迈到暖气上,很不满的蹲上去闭上了眼睛。 水蓝冲着呆呆撇撇嘴:“什么态度嘛!” 水蓝不理呆呆,她坐在收款台里的转椅上,兴至高昂的吃了三个冰淇淋,在水 蓝的嘴被冰的木木的已吃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时候,水蓝把椅子拉到暖气边,和呆呆 偎在一起。 醉月在QQ里留言说:“蓝,总有那样一条路,选择和不选择都是痛的,但时 间可以冲淡一切,我想生活已经重新的开始,我第一次这样的想家。” 早上,水蓝把龙骨搬到楼下,她想把它放在超市里,因为那里有很好的阳光和 月色。 水蓝下楼的时候听到鸟叫,她抑头看天空飞过的小鸟觉得生活其实是件很快乐 的事情。 “蓝。” 水蓝顺着声音望过去,她看到了陆黎伟。陆黎伟比以前清瘦了很多,并且脸上 有一些倦意。 他们那样默默的对视以后,水蓝笑了,而陆黎伟的眼睛里发出一种惊叹,就好 像在沙漠里发现了植物一样。 “蓝,你看起来快乐了很多,像一株新鲜的植物。”陆黎伟说话的时候把视线 从水蓝的脸上移向龙骨。 “我没想到你会找来,见到你真好。”水蓝示意着陆黎伟进超市。 “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好极了。”陆黎伟接过水蓝递给他的一个玻璃水杯,他 低下头看了看在杯中不停漾着热气的水,然后露出一个不易被人查觉的笑容,那笑 容分明有着苦涩。 “是吧,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安静而舒服。”水蓝淡淡的笑着坐在陆黎伟的对 面,直视着他的眼睛。 “对了,北京那边催着呢,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陆黎伟浅浅的笑,一如 那年那个寒冷的上海街头有一点点的温馨,只是,水蓝知道有些温度只能属于南方。 “我要等两天吧,他快回来了。”水蓝下意识的用手指点着那张铺在收款台上 的海报,那上面画着一个火焰状的冰淇淋图案。 “谁?”陆黎伟有些紧张的问。 “这里的老板啊,他去办事了,这两天就会回来。”水蓝的一双明眸望向窗子 外面的远方,那里有浅浅雪痕。 “哦,等两天应该没问题。”陆黎伟顺着水蓝目光望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喵~”呆呆从暖气上懒懒的下来,跳到水蓝的怀里。 “哇,好胖的猫。”陆黎伟想要亲近的一下呆呆,没想到呆呆在水蓝的怀里飞 快的伸出了爪子在陆黎伟的手背上划了一道血痕,然后它的眼珠成了一个立起来的 形状,那是一个让水蓝感到陌生的表情,水蓝从没有看过呆呆那样去戒备一个人。 呆呆抓完后,跑到了柜台的里面,方燃经常呆坐的角落里,用爪子把那个自从 方燃走后从没有用过的石碗拨了出来,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水蓝手中的鱼骨,径自 吃了起来方燃留下的酸了的食物。 “它不喜欢我。”陆黎伟看着呆呆那种不同于别的驯猫的样子,有些狼狈。 水蓝给陆黎伟包伤口的时候,呆呆在它自己的碗里若无其事的吃着那些发酸的 食物。 “你总是东西不多,不过好像比上海的时候看起来温暖一些,有个沙发,呵呵。” 陆黎伟四处看了看,然后坐在沙发上。 “今天你可以睡床了。”水蓝想起在上海的时候自己总是睡在陆黎伟的床上, 而陆黎伟总是在沙发上睡的很不舒服。 “这里的确很好,可是北方真的很冷,蓝,你不想回上海吗?”陆黎伟问水蓝。 “上海的冬天也很冷啊,只是我现在不怕冷了,我已很久都没有想过再走,也 许我走的太久了,累了,我现在明白很多以前忽略的事情……我想至少要在这里写 完长篇吧。”水蓝把洗净的水果端到陆黎伟面前。 “可是很快就写完了啊,你不喜欢上海吗?”陆黎伟问的很认真。 水蓝无奈的笑笑,然后说:“喜欢啊,但是它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很大的商场, 里面有很多我喜欢的东西,可是我不能把它们都带回家,我又不能在那里对它们报 以觊觎,因为它总是要打烊的。” 陆黎伟拿起一个苹果握在手里,叹了口气说:“只是你没有适应吧,习惯了就 会好的,我刚到上海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我觉得它就是我的……你 喜欢这里?” “我只是觉得它亲近,我是在北方长大的,而且你知道,对于生活,我没有很 多的要求。离开上海以后我去了南方,我去了很多地方,可是在那四个月里,我一 个字也没有写出来,然后雾儿难产去世,孩子也没有留下来。美好的东西一直都在 身边,等我明白的时候也许一切都晚了……”水蓝说到这里停下来轻轻的做了一个 深呼吸。 “我觉得我并不是一个不想要表达生活的人,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方式。” 水蓝说到这的时候感心里到一阵酸楚。 “我不知道雾儿的事情,对不起,蓝,也许我不应该答应让你离开上海,或者 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走,我不应该离开你。”陆黎伟握住水蓝的手。 “没有什么,我觉得我已经走过来了,我很珍惜我现在的生活,平淡中的快乐。” 水蓝的眼睛潮着,但脸上有很幸福的笑。 “那是你吗?谁画的?”陆黎伟注意到水蓝墙上的画。 水蓝顺着陆黎伟的眼神望向海子的那幅画说:“海子,前些时候他在C城开了 画展,我去看他。” “他还好吧?”陆黎伟随意的问着。 “他变化很大,现在你要是见到他,一定认不出来,他成熟了很多。”水蓝想 到海子现在的模样又想到雾儿,她想到那张叫‘七月新鲜’的画。 陆黎伟起身走向那张画:“看起来真让人意乱情迷。” “不一样的灵魂。”水蓝坐在沙发里若有所思的说。 “一样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不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子。”听到 陆黎伟这样说水蓝轻轻摇着头微笑着。 “你留长了头发,不像个流离在外的女子了。”陆黎伟好像在看画一样仔细的 看着坐在沙发里的水蓝。 水蓝淡淡的笑笑,把目光放在果蓝上,那里有一只青色的苹果,它看起来很新 鲜。 那个晚上水蓝没有上线,她坚持睡在沙发上,要陆黎伟睡床。 这一晚水蓝梦到雾儿,梦到她们小的时候,十一,二岁的年纪,她们手里拎着 自己的鞋子,手拉着手光着脚跑在一个满是青草的山坡上,雾儿总是喊:“蓝,你 慢点,慢点,我要跑不动了。”水蓝总是说:“雾儿,快点,快点,看看山坡那边 是什么样啊?”水蓝还梦到净土庵里的那块许心石,水蓝看到自己在雾儿灿烂的笑 容里写了纸条,然后塞进石头里。 醒了以后水蓝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纸上写了什么。 方燃提前了一天回来,他进门的时候水蓝正在接陆黎伟的电话,陆黎伟在火车 站买去北京的票。 “今天晚上的和明天早上的票,买哪个呢?”陆黎伟在电话里问。 方燃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水蓝打电话。 水蓝看了一下方燃,稳稳的把一杯水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水蓝对着电话悠悠的 一叹:“那就今天晚上吧。” “有事?”水蓝挂了电话以后方燃认真的看着水蓝。 “我去办点事,四,五天吧。”水蓝有点吱吱唔唔的,她不知道怎么和方燃解 释。 “哦……晚上吃什么啊?” “随便啊。”水蓝看着方燃的唇角,那笑容一如从前一般的淡,她的眼睛在直 视着她对面的男人。 “那我们出去吃吧。”方燃提议说。 那只叫呆呆的猫蹲在收款台上看着方燃喵喵的叫着。 “呆呆,乖没乖啊?”看着方燃疼爱的把呆呆抱起来,水蓝觉得这像是一个家。 陆黎伟从车站买票回来的时候,超市里方燃正在给呆呆喂食,水蓝拿着一瓶啤 酒浇着龙骨。 “别忘记了给它浇水,三天一次吧。”水蓝对方燃说。 “没问题,它叫什么?”方燃愉快的说。 “龙骨。” 水蓝随意的边回答边抬头看方燃,方燃正注视着门口,水蓝顺着 方燃的眼神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黎伟。 水蓝放下手中的啤酒对着陆黎伟说:“回来了,哦,这是方燃,这是陆黎伟, 我在上海的朋友。” 水蓝站在两个男人中间介绍着。她发现陆黎伟和方燃的表情都有些冷淡。 呆呆对着水蓝要说话一样的叫着,水蓝把呆呆抱进怀里,这时候水蓝的房东进 来了。 “唉呀,我四处找你,我就在想嘛,这大清早的能去哪啊?” 房东对着水蓝说完又冲着方燃说:“你这一早生意可好哇啊,这一屋子的人。” 房东边说话边去货架上拿了一瓶酱油和一瓶醋,她把钱交给了方燃又转过身去 问水蓝:“今年春天不走吧?” 水蓝知道她是来要房租的,水蓝刚要说话就看到陆黎伟望着她的眼睛,她转过 头去看方燃正在专心致致的给房东找钱,水蓝注意到方燃的手有些不同于寻常的苍 白,或许他在北京遇到了一些令他不如意的事情吧!水蓝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如此 的担心着方燃,她犹豫了一下,笑了笑并叹了口气说:“阿姨,我今天要出门,等 我回来再说行吗?下个周四以前我就回来。” “行,你的租期还有半个月呢,我不是来要房租的,我就是问问你还租不租了, 这春天啊往外租房子不好租,你要是不用了,你可得早告诉我啊……那你们忙着吧, 我得回去了,饭在锅里呢。”房东边说话边接过方燃找回的零钱转身往外走,她在 门口停往,然后回身对水蓝说:“那我下周去看你啊。” “好。”水蓝目送着房东出了超市,屋子里剩下水蓝,方燃和陆黎伟在空气中 有些暧昧的僵持着。 “晚上吃火锅啊?”方燃最先打破了沉默,他在微波炉里拿出了一盒加热过的 牛奶递给水蓝。 水蓝愣了愣,然后接过了牛奶,淡淡的说:“好啊,一会我去市场。” 呆呆一直对陆黎伟不友好,一整天它不是趴在方燃的身上就是要水蓝抱着,当 它在水蓝的怀里时陆黎伟就只能离水蓝远一点,而在它经过陆黎伟身边时,它会对 着陆黎伟立起尾巴戕起毛发,水蓝看的出来,这些都让陆黎伟感到不舒服。 吃晚饭的时候水蓝给方燃和陆黎伟每人拿了一瓶啤酒,可是他们两个人谁都没 有喝。超市里热气腾腾的,可是气氛并不热烈,陆黎伟和方燃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 的说着话,水蓝坐在两个人中间觉得空气郁闷到了极点。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 要走的时候水蓝看着方燃然后低头对怀里的呆呆说:“你要乖啊……” 水蓝本想说你要听话之类的话,可是她发现她不知道如何称呼方燃,所以水蓝 抿了抿嘴然后把呆呆递到方燃怀里,对方燃说:“我走了。” 水蓝走的时候没有回头,陆黎伟闷闷的走在她身边一声也不吭。 天空是暗蓝色的,有大片堆积的云层,像堵在胸口的郁闷。 “你看,鱼。” 水蓝指着车窗外要陆黎伟看。 黄昏的天空,有大片灰色的云浮在上面,鱼一样的形状。 “哦,很漂亮。”陆黎伟一直都闷闷的不怎么说话。 “你不高兴吗?”水蓝认真的看着陆黎伟。 “没有,很高兴。”陆黎伟对着水蓝很勉强的笑笑。 水蓝再没说话,她知道陆黎伟为什么不开心,可是她也只能沉默,因为她不知 道说什么才好。 像每一次出门时候一样,水蓝总是醒的很早,可是陆黎伟更早,或者他根本就 没有睡,他坐在水蓝的对面的铺上望着车窗外,可是水蓝在陆黎伟的眼睛里找不到 焦距。陆黎伟的表情让水蓝有微苦的感觉,水蓝想不出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只 是那样看着陆黎伟。水蓝不敢翻身,怕惊了陆黎伟,水蓝也不敢说话,因为她不知 道对陆黎伟说什么才好。 水蓝想:也许一直都活的太自我了,忽略自己的一些感受,同时也忽略了别人 的一些感受,但是不忽略又能怎么样呢? “你醒了?”陆黎伟的声音是沙哑的。 “你一夜没睡?”水蓝转了一下有点僵了的身体,轻轻的问陆黎伟。 “睡了,只是醒的很早。”陆黎伟的嘴角向上扬了扬,笑的有些苦涩。 水蓝幽幽的叹了口气,看了一下表,四点三十八分。 “你再睡会吧,我们下午才对会到呢。”陆黎伟的眼睛盯着水蓝深深的看,好 像一转眼她就会不见了一样。 “在车上习惯早起的,你再睡会才是应该的。”水蓝坐起来拢了拢长发,有些 担心的看着陆黎伟。 “我打了热水,你喝吧。”水蓝接过陆黎伟递过来的杯子,那是一个简单的低 温瓷的制的杯子,让水蓝想到了雾儿屋子里的‘有田烧’。水蓝喝了一口水,水很 烫,从食道一直暖到胃里。水蓝又想起在上海的那个晚上,她碰碎了陆黎伟送给她 的杯子,她又想到了张小楠,水蓝想问问陆黎伟张小楠的情况,一抬头迎上陆黎伟 的眼睛,水蓝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换了一句:“你再睡会吧,好吗?看起来你 很累的样子。” “好。”陆黎伟回答的很快,然后迅速的在铺上躺下,他转过身去,使水蓝看 不到他的脸。 车厢里除了火车惯性的喧嚣外几乎听不到其它的声响,水蓝看着陆黎伟的脊背, 心里有些难过,因为陆黎伟此时的难过水蓝懂得。 水蓝和陆黎伟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住进天坛东路的一个大酒店里, 水蓝要两个标准间,但是后来在陆黎伟的坚持下,他们开了一间套房。 晚饭后水蓝和陆黎伟像在上海一样的走在北京的街上,不知不觉中经过一家冰 淇淋店的门口,水蓝轻轻的转身没有表情的对陆黎伟说:“我想吃冰淇淋。” “好啊。”陆黎伟显的很兴奋,因为他很少能听到水蓝说她的愿望,哪怕只是 简单的一个愿望。 “我不知道你爱吃冰淇淋。”陆黎伟微笑的看着水蓝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说。 水蓝看看了陆黎伟,甜甜的笑了:“刚喜欢,时间不是很长,很甜哦。” “蓝,从前我听说恋爱中的女孩子很漂亮,因为快乐,我现在在你身上看到, 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陆黎伟盯着水蓝的眼睛,很认真的说着。 “女孩子快乐还要很多理由吗?”水蓝孩子一样的笑着,但是当抬头看到陆黎 伟的时候,她在陆黎伟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脆弱。 “我喜欢你快乐,真的,哪怕你快乐的理由与我无关。”陆黎伟依然很认真的 说。 碗中的冰淇淋开始融化。 晚上的时候水蓝睡在里面的屋子里,她关了灯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那里有一 轮明亮的月亮。 临睡前水蓝开了电脑,醉月的留言是:“我的心很高,我有深深的愿望,但是 从前我把它们都忽略了,我忽略它们的存在就像忽略呼吸的存在一样……现在我开 始明白只有彼此能平淡相处才能长久,我一直幻想有个爱的人坐在我身边,安静而 平淡的看着我老去,只是我从前一直不知道她在哪里或者她是谁。” 醉月的话让水蓝想到了磊,水蓝发现自己已记不清磊的模样,甚至想不起他的 声音,时间太久了,她甚至没有一张磊的相片,水蓝努力在记忆中收索,她所能清 晰想起的只有在磊离开的那个晚上,给她留下的那个紧紧的拥抱,就是直到现在那 种被用力拥抱过的疼痛水蓝似乎还能清楚的感受到。 整夜的,水蓝无法入睡,她在黑暗中静静的对着窗坐着,她想从头想一下她的 小说,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可是太静了,她竟想不出。 早上的时候水蓝还在梦里梦外之间,陆黎伟在外间也没有声响,直到后来水蓝 听到酒店里的电话叫醒服务,才起床,她洗漱完来到外间的时候,陆黎伟正坐在一 把对着她门口的椅子上,看着她。 “你不会是又是整夜没睡?”水蓝有些紧张的盯着陆黎伟然后又瞟了一眼很整 齐的床。 “哪能呢,那样我还得成熊猫了?!呵呵。”陆黎伟站走来,似乎显的很愉快, 可是水蓝分明的看到了他的黑眼圈。 “约好了书商今天谈的,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再约个时间和他见。”陆黎伟 很轻松的对水蓝说着,水蓝看着他,心里突的涌出感动,想拥抱一下他,但是最终 水蓝也只是看着陆黎伟,简单的笑笑点了点头。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书商不要你现在写结尾,所以你现在可以不用考虑 那么多,好像他有别的打算,不过也要争求你的同意,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 是今天见面了他应该会和你谈他的想法,你不是一直也没有写结局吗?说不定他可 以给你一个好的灵感。”吃早饭的时候陆黎伟随意的对水蓝说着。 水蓝叹了口气,她看到陆黎伟这样的为她奔忙,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水 蓝把面前的粥推到一边,然后深深的看着陆黎伟:“其实出不出书,对我并不重要, 我觉得我把你搞的很累,这样的觉得我很难受。” 陆黎伟认真的看了看水蓝,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后说:“蓝,我总是想给你更多 的空间,因为我怕我迫的你紧了你会逃走,我希望我能多为你做些什么,可是你的 愿望总是很简单,我想给你一个梦想,与我有关的,可是我从不知道你想要一个什 么样的生活。直到我看到你的小说,你要的真的不多,但是我给你的,是不是你想 要的呢?我不知道。” 陆黎伟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接着说:“我见到你快乐,在T城,我觉得那就 是你想要的生活,可是那里没有我的位置,后来我发现,其实,蓝,我要的很简单, 我只是想看到你快乐。”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最后陆黎伟有点懊恼的摇了摇头,他拿出电话给书 商打了一个电话问什么时候见面合适,水蓝一直看着陆黎伟说话,直到他打电话的 时候,水蓝才把眼睛转向窗外,那里是一条很热闹的街。 “真的希望所有的喧嚣都与我无关。”水蓝在心里喃喃的对自己说,她感到有 点累,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会同意陆黎伟帮她出书。 他们与书商约在一个茶楼里,时间是晚上七点。水蓝和陆黎伟先到的,定的是 二楼的一个叫‘听雨轩’的屋子。屋子里有淡淡的清香气,水蓝品了一口茶,只觉 得唇角酣甜,窗帘没有合,外面是街对面是一个饭店,门前有一串串的灯笼,红红 火火的,水蓝望了一眼天上,月光被这火色映的很淡。 “喜欢小镇子里的月光,还是喜欢城市里的霓虹灯啊?” 水蓝转身,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发了福的男子,不知道是兴致高昂的原 故,还是对面的灯笼晃的,他一脸的红光。 “一定是伊水蓝吧?”三十多的男子指着水蓝转身对陆黎伟说。 “对,蓝,这是我的同学,老冯。”陆黎伟站起身给水蓝介绍着。 老冯是个出版商,看起来很随和,因为他与陆黎伟是同学,所以谈话也显的很 轻松融洽。一些开场白一样的应酬的话题结束以后,老冯转过头来认真的看了看水 蓝说:“小蓝的文章我认真的看了,是我比较欣赏的类型,虽然只是个初稿,我还 是认为有很强的可读性,是你自己的生活写照是吧?” 水蓝笑笑,没有回答,她知道老冯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她听着老冯继续说 :“前几天我读到另一个写手的文章,和你的风格很像,也很合拍子,小伙子人不 错,我和他也谈过了,因为你一直都迟迟不到,所以也错过了和他见面的机会,后 期呢我有些想法,当然只是想法,我也尊重你们作者本人的意见。” 老冯在说话的时候不时的把弄着手中的茶碗,表情很认真。 “这些想法呢,我还没有和他说,但是我想问题不大,因为两个稿子真的很合 拍,所以我想把这两个稿了合在一起。你可以看一下他的初稿,然后尽快给我一个 回复。”老冯从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磁盘,递给水蓝。 “好。”水蓝很直接的回答,接过磁盘。 陆黎伟在老冯与水蓝说话这其间一直冷着面孔皱着眉头没说话。 水蓝从卫生间回来在门口听到陆黎伟与老冯的一些谈话。 “我没别的意思,小蓝的稿子写的不错,老同学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难道 就是一个认钱不人的主?再说那边并没有给我什么钱啊。人稿子拿来,谈完了走人 了,我才想出这么一招啊。”这话是老冯说的。 “如果小蓝的稿子你不要,你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迁强。”陆黎伟的话说的 淡。 “老同学,稿子我也给你们了,我个人觉得两个稿子合在一起会更好,我承认 我有商业成份,我本来就是商人啊,有好处,我干嘛不干呢?我说了我也尊重作者 同意,小蓝回去看了要是不是同意,OK,我就分开出,一样的。”老冯很有耐心 的说。 陆黎伟沉默了,老冯接着说:“这么多年的交情,一点也信不着我?!” 水蓝进屋的时候陆黎伟正表示信任一样的拍着老冯的肩傍。老冯见水蓝进来又 寒暄的问:“这两天有没有四处玩玩?我那有车,自己的方便,用的时候就说话。”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是十点多,老冯要请陆黎伟和水蓝吃饭,尽一下地主之仪, 陆黎伟怕水蓝累就拒绝说改天,最后老冯开着车送陆黎伟和水蓝回酒店。 水蓝和陆黎伟并没有直接回房间,他们在三楼的轻吧里坐下,谁都没说话,一 个长发的男歌手在轻吧的一角拨弄着吉它唱一首叫《烟雨蒙蒙》的老歌,声音吵哑 而轻缓,水蓝听起来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水蓝转过头去看陆黎伟,他也 在看着歌手,脸上有一种很难形容的苦闷。 服务员拿上来的是一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和一杯果汁。陆黎伟在服务员的盘 子里放了一张百元的人民币,告诉服务员他要点一首《黄昏》。水蓝突然想起歌手 的声音像谁了。水蓝注视着歌手,他有一张俊朗的但很苍白脸,他的眼神迷乱,有 碎裂的柔情,他的手指很纤细也很苍白,像一种孤独的诉说。 水蓝看着轻吧的四周,装饰色调很灰,灯光很暗,让水蓝想起四十年代的老上 海的模样。水蓝抬起头,上面的灯光纷乱繁华,使她想起在上海时与张小楠在酒吧 里的对持,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水蓝一直想问陆黎伟,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刚要开口问,陆黎伟就先说话了:“蓝,你的样子让我想起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 诞节,我带你去DSGO,你坐在高脚凳上,像个还没经世的大学生。”陆黎伟很 沉迷的回忆着。 服务员站在陆黎伟的身边,放下一百元钱说:“先生,对不起,您点的歌,我 们歌手不会唱,要不要换首别的?” 陆黎伟没再点歌,没有听到那首歌,水蓝比陆黎伟还要失望,但是歌手接下来 唱的那首《别怕我伤心》使水蓝在陆黎伟的注视下很不自然,最后那首歌还没唱完, 水蓝就说:“我想回去看稿子,你还要再坐会吗?” 陆黎伟喝了一口酒,然后淡淡的说:“我想再坐会,你有事叫我。” 水蓝独自回到房间,她没开灯,酒店的后面是住宅的楼群,很安静,月色很好。 一颗流星在夏天的夜空中闪耀着光芒,划着抛物线消失在天空的一边…… 水蓝站在窗边,她想起挂在她墙上的那幅海子给她画的,那幅意乱情迷的画, 她从不知道自己有那样的一面,也许从来就不曾了解自己吧,水蓝深深的呼吸,她 坐下来,她感觉自己一直都活在回忆里。水蓝总是在一个特定的场所里想起不同的 场景,不同的人,不同的物。自己一直过的不安定,能够握在手里事物都是空的, 也许能够拥有不变的,也只有回忆吧。 在窗边坐了很久,水蓝从包里拿出软磁盘,打开电脑放进去,然后给自己倒了 杯水,开始读稿子。 进入眼帘的是一段提记:“我是怕冷的,可命运却偏偏把我放在了全中国最北 最冷的地方。我搜寻的温暖,总是离我有着那么一段距离,一段可以看到,能够感 知,却无法拥有的距离。” 水蓝的心里微微的一动:那一段一可以看到那些能够感知却无法拥有的温暖, 不也正在自己的生活中吗?水蓝把电脑拿到床边,把房灯关上,只打开床头灯。水 蓝将自己半躺在床上,盖了半截被子,把手提电脑放在身上,一路专心的读下去―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