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梦醒时 作者:潇君 这年秋天特别冷。 送陈锋走的那个下午,没有一个人说话。冥轿停在大门外,白色的绸带在秋 风中瑟瑟地飞舞着,带着几分萧索,几分凄苦。陈锋的父母傻了一样,瘫倒在椅 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忙碌。无法说什么安慰他们的话,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冥 轿上的那副对联:方知父母比天大,杀身难报父母恩,脑子中一片空白。 陈锋在出差的路上遭遇车祸,拉回来的时候已经咽气,锋的父母是小于和我 开车去接的,当二老问及陈锋的伤势,没有立即告诉他们,只是说很重。等二老 看见陈锋的妻子和孩子一身素裹站在萧索的秋风里瑟瑟发抖,什么话也没有说, 只是一家人拥抱在一起痛哭。在场的哥们流着冰凉的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 分开,陈锋的妈妈有心脏病,血压又高,生怕她伤心过度会有什么不测。可是那 种年老丧子的切肤伤痛,又有谁能够代替? 送走陈锋后,大家无言地散去。无法驱散心中那种阴冷的感觉,独自找了一 个僻静的酒馆,要了一瓶衡水老白干,一个人干杯,一个人孤独,一个人醉。 走上街头,忽然感觉这个熟悉的城市是那么地陌生。天色已经昏黄,冷冷的 风迎面扑来,缩起脖子,抱紧双臂,依然无法抵挡那透骨的寒意。有些头晕,忍 不住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是一片漆黑,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长,在我的脸上晃动。莫名的 悲哀涌上心头。陈锋走的时候,我为他送行,到我走的时候,又有谁能够送我归 去?陈锋毕竟还为老人留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孩子,如果我走了,能为这个世界留 下什么?我甚至没有认认真真地爱过。 眼睛有些潮湿,不敢睁开,怕有泪滴滑落下来。我使劲闭着眼睛,等着不小 心溢出的泪水风干。在那一刻,一个数字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27. 想了好久, 没有与这个数字相关的事情。于是我想,在心里默默数到27,等我睁开眼睛看见 的第一个女人,我将义无返顾地去爱她。 1 ,2 ,3 ……我默念着,心有些慌乱……25,26,27,念到27的时候,心 仿佛要跳出胸膛,好久没有有过如此的感觉了。睁开眼睛,有些眩晕,朦胧的视 线里,有个轻盈的影子向我走过来。我看着她轻轻从我身边走过,不敢喘息,那 种紧张,如临大敌。 可是勇气,就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消失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我身边 走过,如云的秀发在晚风中飘动。 等她走过,我暗暗骂自己懦弱。可无论怎样在心里鼓动自己,却无法让自己 更走近她一些,只有尾随着她的背影,在忽明忽暗的街道上穿行。 走到一幢楼前,她忽然回头,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怔住,如同小孩子做坏事被抓住一般窘迫。脑子仿佛被洗过了一样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应该尽快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结结巴巴地对她说: “不客气,我只是顺路。”她甩甩头上楼,把我丢在那个尴尬的角落里。 我呆立了好久,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发觉路边的景色那么熟悉, 回过神来,这不是在自己单位的公寓楼前吗?心中狂喜,也许天见可怜,真的要 送一个命中注定的女人给我了。狂喜过后,心情马上又落到冰点她住在这里,而 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她,也许,她只是某个同事的女友或者女人,如果是那样,可 就糗大了。 没有上楼,我依着一棵大树站定,燃起一支烟,抬头观望哪一个窗口的灯会 亮起来。 三楼第7 个窗口! 在物业管理处小董暧昧的笑容里,我得到了第一手资料,住在三楼第七单元 的是个单身女人,是刚刚进公司不久的业务部主任,叫柳如烟。 柳如烟,我念着这个名字,脚步轻飘飘地上楼,心里计划着该如何接近她。 计划书还没有做出来,第二天下午我又遇见了柳如烟,在我管理的机房里。 “嗨,我的机器坏掉了,不能上网,麻烦你到网上帮我查一下DELL商用机的 最新报价。”她淡淡地跟我招呼,似乎没有认出我。 接过递过来的资料,她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停留了整整3 秒,有种从来未曾 有过的感觉,从手背传向全身,为之战栗。如烟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避开她的 目光,为她开了另一台机器:“你先玩会,马上就可以搞定。”很快把最新报价 单打印出来,交给柳如烟,如烟浅笑:“谢谢。”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笑容, 仿佛那笑容会灼伤我的眼睛。 看着如烟柔柳拂风般的身影越走越远,我马上回来查看她用过的那台机器的 历史记录,发现她登陆了网络,并且进过一个叫西陆的聊天室,也知道了她在聊 天室的ID今夜如烟。我为自己的高明偷偷得意,心里窃喜,也许在网上接近她更 容易一些。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那个聊天室等来了今夜如烟。装作陌生人跟她打 招呼,然后用尽了我到网络以来学到的泡妞知识跟她周旋。一如计划中的顺利, 她很快被我幽默的聊天风格吸引,开始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天文到地理。 从聊天里,我知道她喜欢网络,并在西陆经营了一个叫如烟网事的BBS ,并 且喜欢写酸文一类的帖子。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对于编程和网络管理我或许还有 点优势,码字那可是我一生之中最失败之处。如果会写字,我也就不会因为连蹩 脚的情书都写不出而沦落到现在孤家寡人的地步。 那天之后,我开始恶补文学知识,强迫自己顺着柳如烟喜欢的风格学习写字。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半年后,我已经东拼西凑地写出一些柳如烟都赞叹的散文 (也许应该叫酸文)。并且骗取了她的信任,在如烟网事做了斑竹。 现实中,虽在同一个公司,我们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如烟在业务部,负责经 营,而我在网络开发部,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偶尔见了,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 神态,拒人于千里之外。 半年里,我小心地跟她交流,以免被她发觉自己的秘密。可慢慢地我发现, 虽然已经在网络上跟如烟成为好友,但已经离我当初计划的方向越来越远。她以 不在一个圈子里发生感情为由,拒绝跟我有更深的接触。那个理由,无疑把我打 进冷宫。慢慢地,也失去了写字的兴趣。 就在那种浮躁的心态里,我开始思考应不应该跟柳如烟摊牌。我走进BBS , 是为了她,写字,也是为了她,如果一切都是徒劳,继续混迹在网络里也就没有 了任何的意义。 梦里,遇见陈锋。 我伸手想拥抱他,仿佛有无形的墙,阻隔了我的双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 一把苍凉。 “生命不堪等待,爱也一样。”陈锋冷冷地看我,然后转身离去。想呼喊他, 却发不出任何的声息。 从梦里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想起学生时代,陈锋鼓励我追女孩子时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外表冷漠的 女人,象开心果,只要咬开坚硬的外壳,就能尝到芳香和甜蜜。 那一夜,不曾合眼。 看着天边露出鱼肚白,看着太阳慢慢升起,下定决心去找柳如烟,无论结果 如何,都不再把爱放在心里让它慢慢腐烂。 匆匆洗刷,强作精神来到如烟的那个单元,却看见有个高大的男人拥着娇小 的如烟从楼梯上走出来。 “早!”如烟跟我招呼,眼角眉梢都是笑。 “早!”我机械地回应,侧身,用楼梯的扶手支撑身体,让他们过去。我的 眼睛射出飞弹,希望把她身边的男人消灭。但我终于失败,意念杀人的工夫,我 还是没有修炼到家。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如烟那种幸福的笑容却一直烙在了脑海里。 酒后,聊天室里,我遇见如烟。 潇君:HI~ ,好吗? 如烟:不好,最近市场不太景气,正在发愁那。 潇君:讲个笑话你听? 如烟:随便。 潇君:说有一个人,乘机。临座的一个人晕机,开始呕吐,把整个杯子都快 吐满了。这个人就对他的临座说:“你先忍会,我再去给你拿一个新杯子。”等 他回来,发现机舱里所有的人都在呕吐。 如烟:为什么? 潇君:那个人也懵了,就问他的临座:“怎么所有的人都在吐?”临座的人 回答:“你速度太慢,我看见杯子要满了,就喝掉一口,等再要满的时候,又喝 掉一口……”如烟:呸,呸,呸,恶心! 潇君:哈哈,笑了没? 如烟:笑了,只是感觉胃不舒服。服了你,这么恶心的笑话也说得出。 心里一酸,也许我只能扮小丑逗她开心,却永远无法走进她的生命里。 潇君:如烟。 如烟:嗯。 潇君:如果友情也是一种爱,你有没有爱过我? 如烟没有回答,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也仿佛过了一千年。 潇君:走了? 如烟:没,还在。 潇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如烟:不是,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别扭。第一,友情不是爱。第二,因为第 一的假设不存在,后面的问题也就失去意义了。这样回答,你可满意? 潇君:满意。 敲出那两个字,有些虚脱的感觉。困难地挪动一下身躯,不小心把桌子上的 杯子碰落,摔在地上,碎成片片。 再跟如烟说了些什么,不记得了,心不在焉地聊天,不知所言。那只水晶杯 子,是陈锋生前送我的,曾经宝贝了很久,为了我们的友谊,如今却被我不小心 摔碎。看着那一地的碎片,伤感的情绪蜂拥而至包围了我,生命,情感,跟那美 丽的杯子一样脆弱,常常经不起无情的撞击,粉碎成一地的璀璨,每一片都是透 明的心。 整整病了一个月,痊愈之后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再在网络上遇见如烟,一样地聊天,一样地笑闹,只是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 的澎湃。我知道,曾经的火种已经埋在了心海的深处,永远没有了燃起的可能。 依然庆幸自己没有冒失地向她表白,那种无望的爱说出了又怎样?只怕连朋 友都没的做。 也许等老了,在不经意的时候,我会告诉她,年轻时对她的痴迷,对她的眷 恋。到那时,一切都只是老友间的调笑,不再有尴尬,不再有激情,只有轻轻的 风从身边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