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伎婆 作者:叶依青 如果你是黑夜里的流星,我有幸见到了你瞬间迸发的光华。我总奇怪,你可以 为我点亮一盏心灯,为何你自已却要在黑夜里舞蹈 ——题记 上篇 别人都叫她阿妓婆,而我却叫她阿伎婆,虽然在《古文观止》里伎本同妓。但 我宁愿选择伎而不是妓这个字,因为在《说文解字》里伎为歌舞者,而妓的解释却 更直接一些。 其实对于她,妓可能更合适一些,她在旁人的眼里本如是,就如同我第一眼时 见到她的感觉。但因我了解她,是在歌舞中,何况她对于我的印象妓这个字眼好象 有些牵强。也有碍观瞻,更不适合她在我心中应有的位置。所以我就翻了半天书, 挑了这个伎字,权当我与旁人对她的看法不同之处。 阿伎婆在八九十年代的台州她绝对称得上是个人物,她是黄岩人。具体是黄岩 某乡某镇,好象真还没人知道,就象关于她的传说一样。或真或幻,是没有费心去 详考的。 阿伎婆的名声是存在于黑道中的,黑道本是不见于阳光的,所以一般的良民百 姓又怎会去窥视呢?就如同我一样,对她也只是闻其声,而不知其人也。 认识她说起来也是个偶然,那是一九八七年吧。其时阿伎婆在道上正是炙手可 热的时候,关于她的传奇每天都有不同的版本。比如某月某日,其横刀立马,大战 长坂坡。何时何地,率七姐妹狂扁某大老板等等,不一而足。道上的朋友一说起她, 总是脸显恭敬之色,言语间也不无叹服。 对于听到此类事情,我一般都是一笑置之。不就是一女人吗?又能掀起多大的 风浪?。道上的人总是爱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对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 就象是八六年夏日的一个晚上,我与二个同学不也是一战成名吗?为了帮一个 朋友出气,我们三个各自拿了一条一尺来长的木柴,横冲直撞的打入了西山帮的老 窝。也许是猝不及防吧,也许是被我们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无畏革命精神所震 慑吧,二十多人吓得作鸟兽散,还不小心被我们打翻了二个。第二天不就成了道上 轰动一时的新闻,神乎其神的描述,就差没把我们当成了什么武功盖世的绝代天骄。 所以我对道上的故事都要打些折扣,就象阿伎婆在我的心里这号人物,也不是 我所敬畏的 认识她的那天晚上说起来也真有意思,初中刚毕业的我,独自漫步在街头,为 能找到一份工作头痛欲裂。也就在我点烟的一瞬,一个叫阿石的道上朋友带了一个 女孩子走了过来。 “依青,在瞎逛什么呀,跟我们一起跳舞去”阿石很热情的声音。“不去,你 没看我烦着吗?”我没好气,口袋空空的日子,自然肝火也旺。“走吧,大金都, 我带你去开开眼界”阿石今天确实有点神气活现。“你们去吧,你弄两钱也不容易, 好好带你的妞去潇洒吧。免得明天吃早点也没钱,卖面的王老太婆可被你赊烦了” 我故意气他,谁叫他好好的来烦我。让他在小妞面前出出丑,也算是消我心头之恨。 阿石大我四五岁,可在道上的名声并不响,是属于拆白党(骗子)之流,对于一战 成名的我,自然也不大瞧得起他。 “给个面子吧,他请不起,我请你。好吗?”我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女孩说 的。我想不到的是她的嗓音很粗,而且还带着很浓的江湖味。“你请我”我有点好 奇,在这个城市,女人好象天生就是不付钱的主。今儿个见到鬼了,这不由我不好 奇不由我不得好好的想见识一下这个奇怪的女人。所以我的眼光也就落在了她的身 上,她可能有二十二三的样子,烫着很卷的那种爆炸式,黑黑的眼影很浓,腥红的 唇很性感。一套合身的黑色裙裤,倒也显得她有些眼光,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还不 错的身材。纯粹是太妈的一个鸡婆,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如此。 “也不去”我终于吐出了那下半句,陪着一个鸡婆去跳舞,岂不有损我的清白。 何况她请我,那不更使我像个小白脸吗?我摸摸自已还算英俊的脸。“有点像呀” 心跟大脑开了个玩笑,只是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真太妈的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东西”那个女孩狠狠的骂了句。“走,我 们走”拉着阿石就走。臭鸡婆,敢骂我,看我怎么消遣你。“你是谁?干么要请我” 我疑问。那女孩回过头来:“你别管我是谁,也别问我为什么要请你。反正别人都 叫我阿妓婆,你记着就行了”。“如果你说不出请我的理由,我是不会去的,但也 请你收回刚才的话。否则”我打住话头。有些话是不用说的,明白意思就行了。阿 石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依青,别这样,大家都是朋友吗?”阿石知我的性格,他 不想晚上有什么麻烦的。 阿伎婆盯着我,很严肃的样子,在我如炬的反盯中,她忽然笑了。“好了好了, 就算我说错了好吗。我请你,没有理由。只是你象个男人,还是个英俊的男人”她 笑的花枝乱颤的,很轻狂的那种。“我不像个男人吗?”阿石叫屈。我对阿伎婆的 这种轻狂,实在是忍无可忍。刚想发作,想不到阿伎婆比我更快。“你当然不象个 男人喽,多学学人家吧,依青比你小,可比你有骨气多了”阿伎婆指着阿石。这句 话很中听,毕竟被别人说成是男子汉还是让人开心的,我的怒火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阿石有点上火,可能是有些畏惧阿伎婆吧,涨红着脸不敢吭声。真是没用的男 人,我有点为阿石不值起来。 “我还是想请你陪我一起去跳舞,我的大男人,可以吗?”这句话出自阿婆的 口,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说真的,这时候我还真有点心动。我心里也确实有想 见识见识这个大名在外的女人的冲动,但我是矜持的。所以我说了句:“我这人很 怪的,如果你一定要请我,就怕到时候你会失望的”。 “无论你晚上怎样,我一定让你满意,我阿伎婆说话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仿佛 是为了得到印证,阿伎婆以目注视着阿石。“是的是的,阿伎婆真的是很爽直的, 对朋友她从不失信的”阿石直点头。 “走吧”,这是我们上黄包车前,阿伎婆的最后一句话,很轻松很愉快的那种。 霓裳羽衣,轻歌曼舞,大金都的舞池永远都是人头攒动的。对于这座城市最豪 华的歌舞厅来说,所有的快乐都是以金钱为基础的,而对于生活在底层的小市民, 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没有来过这里,从一踏进门,我就觉的自卑。豪华的装修, 富丽堂皇。那能影出那些穿梭人群的大理石地板,如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寒酸,那 一个不是一身名牌呀。就连我所看不起的阿石,我的全身行头可能还不及他的一件 衬衣。 “走呀,楞着干吗?”阿伎婆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很自然的挽起我的手,大 摇大摆的扶摇直上,完全不理边上的阿石脸色有多难看。 我羞,虽然我知道阿伎婆是给我面子,怕我露怯。所以才不顾别人好奇的目光, 给我充门面呢。但她不知道这样让我心理更难在,被一个年龄比我大,模样似富婆 的她挽着。我觉的身旁的每一个人都在看我,每一个人都把我当成了小白脸。 我一甩手,将阿伎婆挽着我臂弯的手给甩了出去。可以想像,阿伎婆当时的脸 色。在大庭广众下被人甩开,总不是件光彩的事。阿伎婆当时的感觉,我无法形容。 就这样楞了几秒钟,阿伎婆突然展颜一笑:“你看不起我,对吗?”。我无言,阿 伎婆又笑,只是笑里的苦涩更浓。 “你想吃点什么?”昏暗的灯光下,阿伎婆拿着酒水单问我,声音柔柔的,好 象浑忘了刚才的难堪情景。坐在软软的沙发中,我的感觉是不好的,来这里干吗呢。 歌又不会唱,舞又不会跳,来这里现眼呀。“你带了多少钱”我忽然冒出一句。 “你问这干吗?我还有五百多块吧”阿伎婆倒有点老实起来,只是目光有点奇怪。 “没事”,我说了句。也不知为什么,我尽点贵的。反正她不是有钱吗,白花 白不花,我毫不客气的点了五百多元的东西。也不管想不想吃,反正有一种快感, 报复的快感。我真不明白她倒底那里得罪了我。 阿伎婆没吱声,好象根本就没看见,只有阿石露出了有点恼怒的样子。毕竟他 没开口,我也懒得理他,自顾自欣赏起舞池中的如鱼般游动的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时间不是很长,也就二三支曲子的样子。舞罢的阿伎婆, 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边:“你怎么不跳呀”。我摇摇头:“对不起,我不会跳”我 也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有点温和了起来。“怎么不吃东西呀”阿伎婆指着桌上的 东西说。“没一样合胃口的”我说的是真心话,零食本不是我所爱。“那怎么行呀, 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去买”完全一副小女人的腔调。“我说过晚上一定让你满 意的,你不吃岂不是我服务为周”。 “真的我想吃什么,你就买什么吗?”我忽然有了种恶作剧的感觉。“我想喝 啤酒,你有吗”。“有呀,要蓝带还是百威”阿伎婆认真。我摇摇头“我只喝海门 啤酒,别的我喝不惯”。“什么?海门啤酒?一块八一瓶的那种?”阿伎婆大眼瞪 小眼,仿佛我是天外来客。我得意,我知道这难住了她,最怎么说,她提供不上。 那就说明她晚上是不让我尽兴的,也就意味着这次她请的客,我不用欠任何的人情。 “你是故意吊难我,对吗?”阿伎婆似有所觉。“是的”我笑很开心的那种。 “如果你没有,那就算了。不喝也不会死人,只是少了好多兴致而已”故又作叹息, 似很失落。 “好”我这就去给你买,如果晚上我不给你找到,我就不叫阿伎婆“她并未动 怒,但口气之坚定,实出乎我想像。 阿石突然插了进来:“依青,你是开玩笑的吧。阿伎婆,你别听他的,我们跳 舞去”。站起身来,去拉阿妓婆。“关你屁事呀,跳你妈的头”阿妓婆不知怎的, 好象吃了火药。“我有事先出去了”使劲一推,把站在她边上的阿石推了个踉跄, 自已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这下阿石也上火了,不知那来的勇气,竟冲我拍起了桌子:“你也太过份了, 有你怎么整人的吗?”对于阿石的样子,我是极其反感的。“你以为你是谁呀,我 整人又怎么着吧。就凭你,也敢拍桌子?”我一脸的不屑。 “你”阿石气极。虽然拳头捏的咯咯直响,可动手他毕竟还是不敢。我不理他, 点烟,抽烟,犹如他根本不存在。就这样对峙良久,阿石终于撑不住劲,叹了口气, 又复坐下:“你不要瞧不起人好吗,阿伎婆也是个苦命人呀”。“别给我编故事了 好吗,不就是一只鸡吗?还能变出凤凰来”我毫不退让。 “她是阿飞,她是鸡,没错”阿石历声。“你就比她高档吗?如果你的处境同 她一样,说不定你还比她更下贱呢”。第一次见阿石如此疾颜历色的冲我吼,我倒 还有点发楞了。 “难道她还有故事?”我不知是对阿石还是对自已说 “阿伎婆当然有故事”这是阿石说的。 如果,漂亮纯情这二个字眼还能与阿伎婆结缘,那么她一定是十九岁。十九岁 的阿伎婆当然是漂亮纯情的,一个刚才山里下来,不食尘世烟火的女孩子,还不能 用此字眼,我真还不觉老祖宗发明这个字眼有何用处。 竹林苑有了她,好象也增色不少。毕竟漂亮的女人本身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何况地处山脚的竹林苑也是风景亮丽的所在,它的高档之处也在于此。某局局长的 公子投资的产业,选址选人自有其独到的一面。 美人佳酿山水是竹林苑的特色,当然你要欣赏这些特色,必须得付出高昂的金 钱代价。但这世道就是这样,有很多人就是愿意。能在外面同档次的酒店能吃到的, 却愿意花多几倍的价钱在此消费,个中奥妙不言而喻。因为老板,老板的爸爸是这 个县城某关键局的局长。 老板是得意的,每天面对着几万元的营业额和川流不息的食客,他还有什么不 爽心的呢?。他大概有四十多了点吧,虽然他长得像头猪,却嫌弃他那并不算难看 的老婆。浑忘了当年下乡当知青时,老婆对他的青眼有加。 此一时彼一时也,这是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我失去太多了,现在不补回来,难 道等老了不成,他常常这样想着,也这样干着。这也是他喜欢招漂亮女服务员的目 的所在。 现在他盯上了阿伎婆,这个女孩子不错。要身材有身材,要样子有样子,当然 更有那单纯。单纯对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吸引力,越有钱的男人越喜欢单纯 的女人,既好上勾,又清白,何乐而不为之。 于是他就先抛出了饵,给点小恩小惠对他来说,本是小事一桩。又是加工资, 又是升职,好象所有的好事全落到了阿伎婆身上。他以为阿伎婆会象别的山里女孩 一样,会感激零涕的,继尔投怀送抱。对这一招,他是屡试不爽的。但他失望了, 阿伎婆是因为单纯不知道呢?还是因为她有良好的心机?反正她浑如未觉。 当一次次隐晦的暗示并未得到答复,他终于走了极端。毕竟连一个小女子也镇 服不了,是他这种人所无法容忍的,何况在他的心中,法律是写在纸上的。它是用 来约束小民,而不是来制约他的。于是他就在一个漆黑的夜,在阿伎婆的茶里下了 安眠药 那时的阿伎婆是个单纯漂亮的女孩子,可最单纯,她也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呀。 女孩子的心智从来就比同龄的男孩儿成熟,所以她对于老板的种种暗示,自然也是 心中有数的。可她不敢拒绝,也不敢说出来,毕竟找一份工作也是不容易的。想想 山里的那个家,老实巴交的父亲,除了锄地,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是他能做的。还 有多病的母亲,一年到头的抱着药罐。她也是无奈才出来的,二个幼小的弟弟,还 等着她赚钱去上学呢。 所以,尽管那一夜是她无法接受的,但她还是选择了沉默。贞操与生存相比, 她选择了生存,毕竟这种生存并不是指她一个人的,还有家里。那一天家里不是眼 巴巴的等她寄钱回家呢。 她不是没想过要去告他,可是她也明白她并不见得能告得赢。就象他在完事后 那狂妄的话“县里那几个当官的,那一个不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没有像你这样的女 孩去告我,可结果呢?” 她明白他的话并不完全是大话。她也见过他所说的县里那几个头头。那一个不 是来胡吃海喝的,那一个不是跟他称兄道弟的。还有她也见过同事,眼圈红红的离 开。过去她不知道,现在她又怎能不明白。 她只想安安份份的干下去,吃亏也就吃亏这一次算了,这是她天真的想法。可 是天下的狼,那有改得了吃肉的。他本是一头狼,所以他不能不吃肉,阿伎婆除了 一次次的被蹂躏,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阿伎婆怀孕了,是他种下的恶果。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的时候,本以为他也会说几句安慰的话,甚至会从此放过她。谁知他连看也不看, 抱起她就干他的事。完事后,还不无讥嘲的说:“该不会是野种吧?像你这种女人, 谁留下都有可能呀”。说完,丢给她二百无钱。“去打掉吧,就当我做一回冤大头 喽” 这样的人,这样的话,让阿伎婆总算看清了他的脸。这一次她最也无法容忍, 她去打掉了肚子里孩子,辞去了竹林苑的工作。她要去告,一定要告倒他,她心中 的那个禽兽。 但她错了,她把这个世界看得太简单了。一个山里的女孩,要告倒一个局长的 儿子,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何况他的关系网,在这个县城还是名声昭 著的。一次不公开的开庭,一纸通奸的审判书,是阿伎婆唯一能得到的结果。当然, 还有五百元的营养补偿费。 身体的创伤,几个月的奔波,竟换来这样的结果。阿伎婆差点疯了,在她的眼 中,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完全看不到一丝光明。还要去告吗?阿伎婆又怎能 还有信心去告。流浪街头的她,除了绝望,又有谁去关心一下她呢,那怕是同情的 唏嘘。 她变了,她变得憎恨这个社会,怀疑这个社会。但她毕竟是个小民,除了心里 的憎恨,她又能对这个社会说些什么呢。 一次偶然,纯粹是一次偶然,阿伎婆走上了完全不同于她生命轨迹的另一条路。 阿坚,这个曾是阿伎婆所在的竹林苑的常客。他在街头见到了面目憔悴的阿伎 婆,当他知道了阿伎婆的事情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帮阿伎婆出气。望着这个比自 已才大七八岁的男人,阿伎婆甚至担心他是一时的冲动。以至于叫他不要趟这次浑 水,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再让一个人为自已去送死,阿伎婆也是不愿。 但她又一次错了,她小看了阿坚。阿坚是这个县城的另一个头头,他的世界当 然是见不得光的。可是有时候这个世界对阿伎婆这样的事,可能更有用一些。不是 吗?阿坚走后的第二天,他就被人砍了,砍得很历害,听说足足缝了一百多针。没 听说他报案,有的只是阿坚拿了二万元钱给她。还拉着重伤未愈的他,来到了阿伎 婆的面前,让阿伎婆痛痛快快的打了几个耳光。人有时候就是够贱呀,阿伎婆当时 好好求他的时候,他竟恶言相向。这次她打了他几耳光,他反而一个劲的道歉。恶 人自有恶人磨,阿伎婆这样想着。她开始向往起这种世界来 阿伎婆自此跟了阿坚,她以为她找到了归宿。可她忘了弱肉强食,在任何世界 都是一样的。黑的也好,白的也好,本无所区别。阿伎婆不过是让悲剧重新演绎一 遍而已,不过这一次更惨,因为她已经无路可走。黑白二个社会,都已无法容下她 了 一个人无路可走的时候,也是潜能暴发到顶点的时候。阿伎婆在这二个世界短 短的一年时间,就比她在山里的那十九年所学的还多。她本是聪明的,何况现在还 有了经验,所以她暴发了。 谁能想到呢?她充份的运用了身体的条件,当然这也是她当时所能拥有的最后 的本钱了。她利用了我们这座城市的黑道,椒江的黑道在台州是最强的。结果可想 而知,阿坚陨落了,以至于失去了踪影。在黑道这个世界,一个人的生死与否,是 不会引起多大注意的。在喧闹了一阵时间后,那个世界的人才悄然发现。有了阿伎 婆这一号人物,而且背境之复杂,出乎所有道上人的预料。 有名声当然可以,可没实力总不是长久之计。阿伎婆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拢络 了一班难兄难妹。尤其是像她这种身世与经历的女人,更是多多。她纵横本地,傲 啸台州。东连椒江,西结临海,赫赫然是一方人物。七姐妹之道上美誉,就是她与 六个难姐难妹一起用美色与刀子换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怎么多,你也跟她有一腿吗?”我笑问阿石。阿石点头:“何 至有一腿呀,我还想娶她呢?”阿石叹气。“她真的是个不错的女人”。 我又点上一根烟,烟很呛,劣质的烟叶本就是这味呀。就象阿伎婆的人生,难 道不也是变味的吗?。轻轻扬起的烟雾与舞厅那茵嗡的气氛是多么的合拍,灯红酒 绿,欢颜纵色,世界真的如此混沌吗?我不知道,所以我的眉头渐渐的紧锁。 “干吗?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因为没酒呀”阿伎婆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并用劲拍了下我的臂膀:“我给你买回来了,海门啤酒,这次总对了吧”她很开心, 这一点在她脸上展露无遗。 “谢谢你”我很淡的回了一句。我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感激,毕竟买酒的事,本 是我捉弄她的一幕闹剧,我现在都有点后悔。“谢倒不用谢,只是刚才上来的时候, 可把我羞死了。这边是舞厅的保安,这边是请勿自带酒水的牌子”。她边说边把啤 酒从裙裤的兜里拿了出来“我把它装在裤兜里,好象身上绑了二颗炸弹呢。你看我, 像不像唐老鸭”她边说边学刚才走路的样子,一扭一扭的,像个顽皮的小女孩。 “她真的不错”阿石的话在我耳边回响。如果不是她的身份,如果不是她艳俗 的打扮,你绝对可以把她当成邻家小妹。很可爱的女孩子,我有点欣赏起来。 “像,挺像的”望着她凌乱的头发,气喘嘘嘘的模样。我有点惜香怜玉起来。 “这么晚了,你去那儿弄来的啤酒呀。一定是跑得很远吧”我指着舞厅墙上的钟, 指针刚好停在十一点半上。离她去给我买酒的时间,刚好过了二个小时。 “是呀,我跑了一个多小时,走了好多路呢。全太妈的早早关门了,不过辛好 我还是买到了”阿伎婆很是高兴。“而且呀”她的脸更显得意“还赚了二百呢”。 拿出几张五十的钞票,丢到了桌上。“一个开小店的死老头,不但白送啤酒,而且 还倒贴二百呀” “你”也不知怎么的,阿石一拍桌子,“你不要脸”可能是气结吧,阿石的脸 成了紫茄色。“你什么你呀,不就是陪他睡几分钟吗?”阿伎婆一脸的轻松,好象 是吃了一顿便饭似的。 我听不到阿石还在说些什么,也听不到阿伎婆应些什么。我只觉的想呕,嘴里 的啤酒也像是溲了,跟尿没有任何的区别。我在这瞬间,就觉得自已是个逼良为娼 的凶手。干吗非要喝这啤酒呢?干吗要捉弄本是个苦命的人呢?我恨自已,尽管我 也知道这一切与我无关。但它是在我面前发生的,起码是在这个晚上,我怎能是无 关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阿伎婆,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尽管以后我也在黄岩工作, 尽管我们曾有几次擦肩而过。但我们都没有打招呼,因为在那个晚上,我们已经说 过。我们的认识,也只在这一夜。所以我们以后当然是不会认识的。 “你是属于阳光世界的,那个世界会有你的存在。而我呢?我只能在黑夜里生 存。没有白天,也没有未来。你瞧不起我,我很开心,你有点像我的弟弟,我希望 做人不要像我。在黑道的人是没有结果的,要么是横死街头,要么是进入牢狱。你 还年青,你有你的锐气,但愿我能在自由世界里,见到你是个正直的大老板” 这是阿伎婆对我说的话。说完,她就划入了舞池,这次她是独舞的,她没有舞 伴。阿石还坐在那里生气呢。 黑色的背境,将阿伎婆吞入了黑暗。除了偶尔闪烁的灯光,我看不到她的存在。 尽管有几次的灯光也曾划过她的脸,但那不是她。那是一个很美,很纯,很善良的 女性,如一个女神那样的完美。可是光明是短暂的,她也一闪而过 我没有问她的姓名,就象没问她阿伎婆三个字的含意一样。有时候人是不需要 姓名的,姓名是她最后的纯洁。她不想玷污它,我也如是。我希望别人将来盯着她 墓碑上的姓名时,不会再联想到这世上还存在过一个叫阿伎婆的人。 多年后,我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老板。虽没有像阿伎婆祝愿的那样正直,但也无 愧于良心。因为她是个影子,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我这样做,也算是对她的一点回 报吧。 前几年听朋友说,阿伎婆入狱了,罪名是组织买淫罪,判了十二年。 我没有惊诧,这是我预料中的结果。就象她预言的,要么横死街头,要么是入 狱。虽然结果是无奈的,可总比前一种要强些吧。 黑暗中,有个女孩在独舞。看不清她的脸色,也看不清她的舞姿。有谁能给她 光明吗?也许她的舞姿在光明里可能真的很美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