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六上自习的人很少,我们在阶梯教室找了两个座位。 我没有带教材,只带了那本还没有看完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张 妍不准我看这种闲书,说我英语不好,拿了一本《TOEFL 词汇》给我,叫我没事 就背背TOEFL 单词。她还给我说了一堆学习英语的经验,什么单词就是水,英语 就是船,没有水,船肯定浮不起来的。我怀疑全国的英语老师都谙熟这个比喻。 我大概翻了一下,都是我早就熟识的单词,而且书中还有一些错误。 我实在看不下去,索性趴在桌上睡觉。 “不准睡!你英语这么差,还不赶紧背单词!”张妍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前五页的单词我都背完了。就算课间休息,我只睡一会儿,十分钟!” “这么快?你才刚拿到书十分钟,就背了五页?哼,又骗我……我考你几个, 要是都答对了,你再休息!” “好!”我爽快地答应。 我的词汇量早已远超TOEFL 的要求,张妍考了我那本书上二十个单词,我全 部答对了,张妍无可奈何地说:“嗯,随便你吧!真搞不懂,你记性这么好,为 什么英语这么差?” 我趴在课桌上,正准备睡觉,忽然看见课桌上有一些字。我早就听说过,大 学校园的课桌文化比较流行,这大概是从鲁迅先生开始的。 我仔细看看,都是些无聊的打油诗,只管押韵,不管平仄。 我正不屑一顾,猛然发现一行字:“歪联求对:人皆由女生却随男姓。” 真有趣,这个工科学校竟然还有人喜欢对对联!后面还留了一个手机号码, 说要是对出来发短信过去,一顿饭作为报酬。 我高兴地对张妍说:“报告老大,今天中午有免费午餐了!” 张妍正在全神贯注背单词,被我打断后很不高兴地说:“你要睡觉就安心睡, 不要打扰我看书!” “真的,课桌上有人留了一个上联,说要是对出下联,就请我们免费吃一顿 饭!” “真的?”张妍觉得有趣,赶紧凑过来看。 “人皆由女生却随男姓!”张妍念了一遍。 “这个很简单呀,我知道下联了!听着:书本由纸做却叫做书!”张妍高兴 地说。 “哈,哈……”我笑得人仰马翻。 “不准笑,不准笑!”张妍使劲用小手捶我,“再笑我扣你分。” “好好,我不笑了。你的下联真是妙对呀,我们赶紧打电话叫他准备午餐!” 我又调侃她两句。 “哼,不理你了!”张妍嘟着小嘴,掉头不理我。 “好好,老大,是小的不对,小的该罚。这个上联有奥妙,它最后的‘姓’, 是由前面‘女生’两个字合成的,构思很巧妙。”我给张妍解释。 “那你怎么对?罚你在十分钟之内对出来,不然无限延长试用期!”张妍下 命令了。 “是,遵命!”我冲她行了个军礼。 我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下联:“光本借日月竟称天明。” 我给张妍一说,张妍连说不错,催我赶紧给那人发短信过去。 不一会儿那人回短信说,他的上联里“男”和“女”是对上的,我的下联 “天”和“日”对不上,不过我这个下联是他见过的最好的。 我关心的是:免费午餐还有没有? 对方说,想和我交个朋友,十二点校门口见,请我们到“唐老鸭”一聚。 “哈哈,灵机一动,就有免费午餐,张妍你看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多划算!” 我趁机自吹自擂。 “呸,臭美!”张妍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和张妍到校门口时已经十二点了。我们四处张望,好像在找接头的地下党 同志。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高的、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的男生走到我们身边。 “请问,你是不是‘光本借日月竟称天明’?”那个男生对我说。 “呵呵,你就是‘人皆由女生却随男姓’!”暗号对上了,我们像当年井冈 山的朱毛会师,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叫赵凯,中文系大四!”那个男生自我介绍。 “哦,失敬失敬,我叫吴神,这是我女朋友张妍!”我也自我介绍。 “谁是你女朋友!”张妍害羞地小声对我说。 “赵大哥真是有雅兴,在课桌上留对子!” “呵呵,你就叫我老赵吧。那个上联也是上学期上课无聊刻在上面的,一直 没有什么人对上,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倒是校办的人经常打电话,问我怎么损坏 公物。哈哈,我说那是别人的恶作剧把我手机号留上面的。”从老赵的深度眼镜, 我判断他是那种读书读得有点迂,而且有点不得志的文学青年。 觥筹交错,我跟老赵挺谈得来。从学生食堂饭菜能让人吃出胃病到学生处老 师狗仗人势,从班主任评奖学金偏心到副校长开后门让高考没上线的侄子上本校 最好的系……老赵给我们抖了一堆学校的黑幕。张妍听得目瞪口呆,我对这些事 早有所闻,因而并不觉得有什么。 我认为老赵这种愤青不是天生的,而是后来受什么事情刺激导致的。我有点 同情他,当年我有个同学也是这般愤世嫉俗,和学校老师、和班上同学格格不入, 最后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在临走的那天晚上,他拉我到一个小餐馆聊了一 晚上,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了。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老赵喝得不省人事,幸亏碰见他的两个同学把他扶了 回去。他走后我才想起还没买单。 张妍嘲笑我:免费午餐变成自己被套牢,多才反被多才误。 我一摸衣兜,掏出皱巴巴的三张一元钞票,还不够啤酒钱。 张妍看见我的窘样,笑着说:“老板,买单!”然后从钱包里拿出张一百的 钞票,递给老板。 走在路上,我对张妍说:“你说老赵是不是骗子,故意留个号码在那里,愿 者上钩?” “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今天有人是强盗碰到小偷,倒蚀一把米!” “你说我是强盗?” “是呀,哈哈!” “那你就是强盗婆子!” “呸,神童,我要把你打成神经!”我被张妍追得鸡飞狗跳。 吃晚饭时,我们回到寝室。文兄正在上网。 “文兄,看什么呢?勾女十八招!嗯?”文兄正看得聚精会神,没有觉察到 我们已经回来了,张妍凑过去看了一眼,说,“文兄,你学这些,是不是要对付 我们家曹小丹?” “我,我,我没有……”文兄明显做贼心虚。 “曹小丹可是我们系的美女,据我所知,追她的男生可不少!”张妍笑嘻嘻 地说。 文兄立刻变得很紧张,赶紧给张妍搬了一个凳子,擦干净,说:“嫂子请坐。 真的有很多男生追她?”习惯成自然,张妍也不计较他们叫她嫂子了。 “那当然。基本上每个星期都有男生送花过来,还有很多人打电话到我们寝 室约她出去吃饭。”张妍说得很自豪,好像每个星期都有人送花给她一样。 “她去了没?”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她吧。追女生就要勇敢一点,送花, 约她出来看电影……”张妍鼓励文兄。 “是呀,网上也这样说。不过,我就是放不下面子,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 我本来想给文兄说,你看,我没有约张妍看电影,没有送花,我现在还不是 照样搞定了。转念一想,不对,我现在还没有转正,要是把张妍惹火了,说不定 就直接下岗了。算了算了,不要图口舌之快,毁了终身的幸福。 “嫂子,这个星期天上演周星驰的新片《功夫》,我想请她,你能不能帮我 约她?” “真是没用,这种事情都搞不定,你以后怎么追女生呀?要显示你的诚意就 亲自去!” 文兄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先给曹小丹打个电话。 “曹,曹……曹小丹吗?我是窦文文,想……想……问……”文兄一边说, 一边冷汗直流。我和张妍笑得几欲晕厥。 文兄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说完了,像等待法官宣判一样,静候曹小丹的回答。 “哦,好呀!还有谁?”我们听见电话里曹小丹高兴地说。 文兄虽然说话不利落,脑子反应还是很快。 “还有张妍!”文兄赶紧把张妍拉上。 曹小丹爽快地接受了邀请,文兄喜出望外。 “嫂子,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吧?我请客。”文兄高兴地对张妍说。 “我呢?”我好不容易插上话了。 “你?自己买票!”文兄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小子有异性没人性,我和张妍要去逛街没时间陪你!”我怒不可遏。 “咦?我怎么不记得要和你去逛街?”张妍故意让我下不了台。 “张妍呀张妍,你也叛变了?”我气道,“我自己逛街,总可以吧?” 我越生气,张妍越是开心。 “你乖乖的,到时候我请你看。”张妍安抚我说。 文兄肯定觉得以后求张妍的事多着呢,以我现在和张妍的关系,也必须收买 我,赶紧给我道歉,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去买票了。 票买好了。文兄故意买四张不连一起的,只是两两连号,我肯定是和张妍一 起坐,这样他也可以二人世界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威胁文兄,要是晚上 不请我和张妍吃饭,待会儿我就让张妍和曹小丹坐一起,我和他坐一起。中午被 赵凯那哥儿们蒙了一顿,我耿耿于怀,下午逮到文兄,自然不放过他。文兄说我 不仗义,但又拿我无可奈何。 我们三个人走到“唐老鸭”。刚坐下,就听见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文夏 曦和一个很帅的男生在后面一张桌上吃饭。 文夏曦走过来。张妍悄声问:“夏曦姐姐,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 “不是,是我同学!” “好帅呀!”张妍故作花痴样说。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哼!” 文夏曦笑嘻嘻地对张妍说:“有人吃醋了,小心点。” 张妍满不在乎地说:“哼,我才不管他呢。” 文夏曦回去了,文兄赶紧过来对我说:“外语系的系花你们都认识呀!她旁 边那个男生叫叶茂,是叶校长的大公子,听说正在追文夏曦。” “文兄,看不出来,你真的很八卦!”我说。 “嘿,神童你是有嫂子了,黄山归来不看岳,我现在孤家寡人,没事就喜欢 打听这些名人的绯闻。” 电影是晚上八点,文兄下午就开始在寝室梳妆打扮。 二胡听说是约曹小丹晚上去看电影,既羡慕又嫉妒,说:“文兄,要是曹小 丹看上你,肯定不是冲着你的外表,你就不要在寝室里卖弄风骚了,看着我闷得 慌。” 文兄充耳不闻,继续把摩丝往头上抹。 “看见我们班的女生资源被你们这些人蚕食掉,我心痛呀!”三石做出一副 痛心疾首的样子。 “是呀,神童配嫂子,算是天造地设,曹小丹要是看上文兄,那真是鲜花插 在牛粪上!”二胡挤对文兄。 “鲜花一定要插在牛粪上才开得鲜艳。”三石和二胡一唱一和。 “你们这两个烂人,整天只知道呆在屋里意淫,有本事出去找两个给我看看 ! ”文兄终于忍不住反击道。 “对呀,像文兄长成这副模样都勇往直前,我们哥俩长得这么帅,更应该主 动出击呀! ”二胡若有所思地对三石说。 三石不住地点头赞同。 我们约好先在校门外的小餐厅吃饭。今天曹小丹也特意打扮了一下,显得特 别淑女,比平时漂亮多了。 四个人围桌坐下,文兄做东,点了很多菜。大家虽然都是一个班的,曹小丹 好像还很害羞,只和张妍说话,把我和文兄晾在一边。 酒过三巡,都吃得差不多了。张妍朝我挤眉弄眼,我看了半天不懂。 张妍急了,突然说:“哎哟,我肚子有点痛……”说着就捂着肚子,一副痛 苦的表情。 我有点紧张,过去扶着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张妍附在我耳边,悄悄说:“装的。我们先走吧,不要当电灯泡了。” 我心领神会,赶紧说:“我扶你出去买药。”然后对文兄和曹小丹说,“你 们先去看,不用等我们。” 曹小丹要送张妍回去,我和张妍坚决不答应。 我们先溜到电影院。 我对张妍说:“真不忍心看见你把这么好一个小姑娘往火坑里推。” 张妍笑道:“我还不是已经往火坑里跳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