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鸡蛋壳里 作者:阿凉·吴 上学的时候学一篇课文,《套子里的人》。如果一个人住在套子里,那么我 想当初他一定是义无反顾的走进去的。或许有一天他醒悟了,倒退几步,他就是 套子外面的人了。然而,这么执著的人,很难向自己低头承认错误,走出误区吧。 我这么理解。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别人的城市里,我是一个归属感很强的人, 不容易感觉到安全。在最孤独而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我努力的回想在家乡时的 感觉,而那感觉已经很遥远了,像被掩埋的古老的城堡,找不到入口。依稀记得, 温暖的阳光,坚硬而充满裂痕的马路,有厚厚积雪的山坡,上面没有任何足迹, 沉默而干净。 很容易放弃一份工作,因为单纯的不喜欢,然后离开。因为工作的本身或者 工作中所遇到的人已经不重要,感觉不自在就离开,然后窝在家里。唯一出门的 借口就是买菜或者上网。这两件事情同样让我感觉到幸福和满足。不同的是,买 菜是我所喜欢做的事情,上网是我所习惯做的事情。 早上醒来的时候先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得很大,借此让自己变得清醒,然后 坐在沙发上抽烟。早上起来口腔干涩嘴唇发皱,喝一口放在小桌上的水,然后吸 一口烟,睁着迷茫的眼睛透过模糊的窗子看外面苍白的阳光。按熄了香烟去卫生 间用冷水刷牙洗脸,牙刷的毛很硬,经常在吐出牙膏泡沫的时候看见白色的泡沫 里面有鲜红的血丝,已经是粉红色的了。洗过脸后抬起头看洗手盆上方镜子里的 自己,眼睛里有明亮的光微弱的闪动,嘴唇是健康的粉红色,额前的头发还在滴 着水。一只看到眼睛开始变得干涩才放下手上的毛巾,回到房间再次点燃一支香 烟。放下香烟,找discovery 频道看鲸鲨在海水里缓慢而悠闲的游动,然后拿起 放在沙发上还没有织完毛衣织。睡过午觉之后锁上房门散步去上网,在晚饭时间 出来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给自己吃,然后继续看电视织毛衣一直到深夜,把电 话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上床睡觉。 每天的生活就好像是钟表上的时针一般按部就班,按照一定的轨道运行着。 有时候会突然回想一件事情是发生在哪一天,比如接到一通妈妈的电话,或者一 个朋友来拜访,想不出来,其实就是最近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而已,我却想不出 来。这种感觉好像在梦境中去过一个恐怖的地方,醒来时一身的冷汗还浑身发抖。 生活虚无的好像就是在梦境中一般。 我想我是住在鸡蛋壳里的人,没有任何出口,用一种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紧 紧抱着自己,闭上了眼睛,拒绝来自本身以外的任何事情和声音。在鸡蛋壳里生 活的日记确实感觉到安全,这让我认为自己是一个适合家庭生活的女人。每天早 上给家人做早餐,大家都上班之后开始洗衣服和床单,在阳台上晒洗干净的袜子, 做完家务给自己煮一壶咖啡,黄昏的时候把饭菜摆在饭桌上等待家人回来。这一 切事情都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和向往,即使生活中没有朋友和聚会。 当我想到要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处,不管我们是否相爱,我们每天一起吃饭、 看电视、吵架、做爱、带着礼物回家看他的父母,除此之外,我们也许在没有其 他事情可做,比如看场电影,拼一张一千块的拼图。这种想象往往能让我从那种 莫名的兴奋和向往中清醒过来,然后被恐惧和排斥所包围。 一些朋友对我说,少胡思乱想,多出去走走。这城市到处是陌生的人群,我 不喜欢没有目的的行走。偶尔我一个人在家门口坐35路公车去市中心的花园,那 里是商业区,到处是高高的商场和一排排的精品小屋,还有陌生的人群,唯独在 四条路交口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喷水池。记得那个夏天,我和一个女孩同 住,家里来了她的朋友,我走出家门去了那个小花园。 我一个人坐在阳伞下,两个小时之后我回到家里,客人们已经离开了,关上 房门的那一刻,我的手心里都是汗。那时候我惧怕人群,没有想象过原因,只是 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听歌,写东西,整理房间。生活简单,但是快乐,一种平 淡的快乐。 我知道有些人曾经去过精神病院,他们的病叫自闭症。我知道自闭症严重的 才会去精神病院,而我,还不是很严重。小时候喜欢在卫生间里看书,经常在洗 澡的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水已经冰凉了,妈妈在门外面大声的叫我。这种症 状最严重的时候是在我离开家乡随父母搬出来之后,我在床底下铺了一块地毯, 经常趴在床下看书写作业,妈妈叫我帮忙也不出来,妈妈找不到我以为我不在家。 现在一个人在别人的城市生活,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外是一栋高高的楼,阻 挡了视线。夏天经常坐在卫生间里抽烟,卫生间里没有窗,直到被闷的满头是汗 才走出来,身后是一片缭绕的烟雾。 经常希望电话突然响起,或者打电话给一个朋友约他们来我的房间,吃饭, 聊天,游戏。却经常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始厌倦,希望他们马上消失。我以沉默和 不停的抽烟无声的抗拒着,无奈他们都认为我需要陪伴而不肯离去。 有时候将鸡蛋握在手里,心底有一丝恐惧,感觉它会突然从我的手上脱落摔 在地上,蛋液四溅。虽然害怕,却不敢用力握紧它,又怕它被捏碎,到时候一手 粘稠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吃鸡蛋,现在更加不喜欢吃,尤其是 打鸡蛋。 如今我如同住在鸡蛋里一样,不知道当被人敲碎了蛋壳,我会不会也如那粘 稠的蛋液一样不成样子的摊开。 清醒的时候,幻想我睁开了双眼,静静地听这世界的每一种声音,然后在美 妙的声音下伸展四肢,蛋壳破碎,我看到这世界真正的美妙风景。那些曾经存在 于我生命中的黑暗、阴晦、恐惧、颓废、绝望、破碎的东西都向鬼见了阳光一样 的消失。 然而我已经痴迷了,就好像陷入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就算已经看到了破碎 的未来也坚持沦陷。已经昏迷的人,如何能让她马上清醒过来?我相信这需要时 间。 有人说,你像那时候的我。我相信,我在走前辈走过的路,我们在同样的路 上有着相同的迷茫和执著。我相信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时间解读了其可靠 性。 我仍然以一种未出生的婴儿的姿势生活在我的鸡蛋壳里,闭着眼睛,拒绝这 世界的给予我的一切。批评、反对、要挟、藐视、攻击,我都可以不在乎,因为 终有一天,它们都将转变成为赞赏、苟同、尊敬。 我继续住在鸡蛋壳里,是因为我知道我会不再住在鸡蛋壳里。 作于200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