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家猪脚面线 作者:Annid 猪脚面线就是煮熟的卤猪脚+ 汤+ 咸面线。何为咸面线?带咸味的细面条, 捆状,和干面条相比不耐久藏是也。猪脚面线是福建和台湾南部特产,李昂在 《杀夫》里面也写到这玩意,是渔民们拜神不可缺少的一道菜。 台南小吃里有“屏东——猪脚面线”,这个字面上的组合甚是有趣。偶尔翻 旧书,明教五散人之一冷谦向来惜言如金,对同伙报告道:“正东——武当六侠。” 音节铿锵有力,和“屏东——猪脚面线”有相同的效果,不过不知道的人来看, 有一种博尔赫斯般时空交错的的魔幻味道,难免对不起张三丰和他六个弟子,扯 远了,就此打住。 我的老家C 市在福建南部和广东交界处。小吃之繁复,比成都有过之而不及。 猪脚面线给我的印象,只有一家店特别难忘。 店是路边小店,卖的只有猪脚面线一样,偶尔加点米粉,至多到馄饨为止— —盖大部分小吃老板都是这么胸无大志,味道好,一样东西就能引人,不在乎什 么品牌延伸。三张桌子不到15平米的店里,晚上过12点再摆五张在路边。师傅只 有两个人,连老板在内操持着两口巨大无比的汤锅,胡椒粉的味道十公里之外便 能闻到。火灶旁边的墙上乌漆一片,那是经年不灭的生意痕迹。 详细介绍一下这家的猪脚面线。老板之前会问熟客要加点什么额外的——猪 心,腰子,猪肚尖还是板筋(一种带嚼头的瘦肉),然后多少胡椒粉之类。人多 的时候要等个十五分钟左右。然后就是一个大海碗端上来,连着辣椒姜和醋,汤 是雪白色的,雾气环绕。四块大猪脚的零件在汤里若隐若现——有点英雄好汉们 大秤分金大块分肉的味道。一口咬将下去,能听到“扑哧”一声汤水由熟透的猪 脚表层溅射出来的声音,运气好的话——你的衣服就能留下猪脚的味道,不常光 顾的话留个纪念也可以。无论是我自己吃还是看别人大快朵颐,大抵都吃的如此 卤莽而不顾,盛夏的光景更是吓人,众人挥汗如雨大啖猪脚,想来就算东晋那帮 大夫们拼命磕“五石散”的时候,也不过如此潇洒8. 这样一家连“大排挡”级别都够不上的猪脚面线店,96年我吃20块一碗,后 来价格依次上涨到35块,45块,98年更是50块一碗的天价!要知道,这才是一碗 猪脚面线呀,沿街200 米外同样花5 块RMB ,同样一碗海鲜米粉,质量热量分量 我相信不比这碗猪脚面线差多少——虽然猪脚面线确实很好吃,要煎到这火候不 大容易。 原因在小店的主营是猪脚面线,副营的业务是酒——什么样的酒都有。这句 介绍委实有点狂妄,不过有次看到老板从垃圾般的厨房货柜里拿出一瓶灰尘覆盖, 瓶身带着一张法文签名的勃艮第红酒时我确实吓了一跳,那是我的一个酒林好友 家视为珍藏的“镇家之宝”。估计全国也就这么几支的珍贵干红,“扑”的一声 就被打开瓶塞,随随便便的埋没在路边一碗猪脚面线里。世事难测,恐怕连当初 的装桶师也没有想到吧。 客人象土匪般喝酒,老板象土匪般买猪脚面线。 当然,这种焚琴著鹤的事情比叫少见——主要的“下菜酒”以茅台和五粮液 居多,不过其他情况也差不了多少——我见过不少隔壁桌子的把XO和路易十三当 中国白酒喝,一块冰也不加,还用的是那种乡镇企业制造出来的拙劣生产出来的 钢化玻璃杯,陪着几块大猪脚的残骸,真叫人心疼万分。 大概老板对自己的猪脚面线有充分的自信,觉得无论什么酒都应该是他猪脚 汤的陪衬吧。我时常这样自我解释道。 C 城那时候正在泡末经济的高潮期,无数人从倒卖批文,炒买期指,走私汽 车中暴富起来,豪华的小轿车和高档酒店满街皆是,吃碗路边的猪脚面线,喝上 两三瓶“尊爵”干邑,似乎成了英雄好汉们所能追求的,比在豪华宾馆里大嚼鱼 翅燕窝更出位的方式。我的邻桌食客,经常以2000~3000EMB结束他们帐单,夜里 的猪脚面线店,奔驰,宝马和不知名的豪华汽车在路边来来去去,老板把大型立 式柜机空调对着街边——一点也不计较电费多少。 不过猪脚们的地位,似乎也不见得提高了多少。 我每年一般去三到五次,都是半夜醉醺醺的时候由朋友们拉了过去凑热闹。 个人不大喜欢这种浮躁的气氛,也厌恶把酒当水喝的陋习。每次忍不住前往的诱 惑,都来自猪脚们的咬劲和雪白卤汤所散发出的香气——那的确是人生一大体验, 终身难忘。 我离开C 市已经多年,不知道老板和他的顾客们在C 市泡末经济缩水的今天, 又怎么样了呢? 很怀念那家店和那家店的猪脚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