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二度 作者:安仲明 古有一词,名曰《西江月》:仕至千钟非贵,年过七十常稀。浮名身后有谁知? 万事空花游戏。 休逞少年狂荡,莫贪花酒便宜。脱离烦恼是和非,随分安闲得意。 此词规劝人安分守己,随缘作乐,莫为酒、色、财、势四字,损却精神,亏了 行止,寻欢乐时失欢乐,得便宜处失便宜。然偏有不明此理之人,背却而行,终落 得惨淡收场,不胜唏嘘。 看官,今次我说这套词话,好教世人作个榜样,劝君莫效此中人形状。 话中单表一人,此人姓张,名国政,梨园人氏,家底殷实,三代至此,虽略显 肖乏,仍去寻常人家多多。常言道得好:荫泽合三世而竭。张国政正是张家第三世, 难免应了此言。此张国政秉性顽劣,不善经营,于祖上所传,一无所得,正日立寻 欢作乐,酒色作耍,只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父母常加管教,然好良言难劝该死之 鬼,一切均是徒劳。 张国政后娶一妻,名唤玉娥,贤德淑善,不惯见丈夫所为,每欲劝诫,非但无 果,反遭斥骂责打,虽四此心,维小心应对,心中凄切。眼见祖业消耗殆尽,徒悲 伤而无力挽回。玉娥后因病身亡,合当不与此顽劣之徒整日相对,正和其意,古死 时甚安然,面露超脱之相。 玉娥遗有一子,唤作新晖,原是希望此子能为张家带来新的希望,挽狂澜于既 倒,扶大厦于将倾。奈何天不遂人愿,张新晖秉承父性,年少时已初见端倪。及至 成年,独好于脂粉堆中戏耍,自谓之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并以此沾沾自 喜,津津乐道。 这年张新晖二十有四,该世成家立业的时候,张国政就央托媒婆刘氏寻觅媳妇。 天下偏有不明事理之父母,嫌贫爱富,每为自己行为辩护,说甚所作均是为子女幸 福所想,讲求门当户对,富足家底,不虑人品脾性,常造就不幸婚姻。叹复今又若 是。 这同村有户人家,李姓,算是中等之类,有一女子,面貌气质俱佳,今年二十 有一,合当婚嫁之龄。刘婆受了张国政之意,前往说之。芳娟父母见所提亲家是张 国政,初始犹疑不决。后禁不住刘婆三寸不烂舌,改初衷,认为张家确实祖业雄厚, 虽见衰落,然仍可富足一时,女儿过去不会受甚劳苦。又虑张新晖行止不端,没有 正性。刘婆乃说此少年心性,婚娶过后,加以规劝,在加之芳娟美貌,其必不若彼 时。李家遂了无挂碍,应承其事。及至想起女儿意见,却正与此相反,欲寻一勤劳 能干之男子共结连理。然虽此时九十年代,思想开化,讲求人权,但在农村诸多家 庭,家长制,父母包办仍然村在,世俗之观念无法超脱门当户对之陋规。芳娟实有 中意之人,然见此形状,说也无用,只有在心里泣苦,祝愿强郎能够得遇更好女子。 你道这芳娟心中之强郎为何许人也?无他,一穷酸尔。强郎本名张志强,家无 片金,破屋陋瓦,下雨刮风,如同野外。奈何穷人家总养出好儿郎,这张志强自幼 聪敏好学,人也标志。皆因家贫,高中结业后归家务农。言语不凡,见识过人,心 中颇有天地,常思量脱贫致富只良方。张志强父亲早丧,母子寡居,相依为命,日 子很是凄惶。这里再套用一句谚语:穷不过三代。这张志强正值三代,家事就要着 落他身上发迹,也合当赶上好年头,处处商机,弄潮儿把帆向红旗,有心就能化成 利益。惜乡人鼠目寸光,只重眼前,不管长远,才拆散了一对好姻缘。 天下哀苦事,莫若生离死别。眼见芳娟将要嫁作他人妇,志强心如刀绞,整日 难以成眠。母亲岂能不察?暗自垂泪到天明,每每辗转反侧,太息儿子命苦。白日 里志强做活归来,总默默无言,狠抽纸烟。母亲旁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小心 安慰道:“强儿,别难过,这世上好姑娘不独她一个,何愁明天没有更好的?再说 咱是什么光景,只能在什么光景里打寻。莫要强求,强求不来徒忧愁。”志强明白 母亲心意,强作笑颜,与母亲拉些闲话。 撇过张志强独自痛苦不说,单看李芳娟这一边。张国政下了彩礼,三月小见, 六月大见,接下来就要择一吉日完婚。李芳娟心儿随着婚期临近,渐渐的平息下来, 认定自己命中注定要做张家媳妇,遂不再生出抵触之意。再看那张新晖,也是一表 人材,出落得超出两旁世人。近日来频繁出入己家,状甚乖巧,全没往日乖戾之相, 心生安慰,暗愿其能弃恶向善。 过门之日,盛况空前。十几辆小车绕村三匝,鼓乐齐鸣,鞭仗狂响,数年来无 人如此风光。芳娟父母攀了此高亲,脸上禁不住红光四射。李芳娟坐在车中,红盖 头蒙面,心中不能平静,今翻一遭,离开爹娘,成了别家媳妇,一时心中不胜惶惶, 一阵黯然,一阵兴奋,几许惶惑,几许渴盼。将到张家之时,芳娟转念间想起了志 强,心中一阵凄楚,别了,强郎。忽念起昨日志强送来的那封书信,其中种种思念 渴恋之语,一时恍若隔世,不胜心酸。芳娟微摇了摇头,停住胡思乱想。既是张家 人,自当不再放其它人与心上,一切只能前向,这方是正理。 寒暑交替,春去秋来,转眼间已过了两年。 两年里发生诸多事情,荣我在此略表一二。 张新晖新婚,无限喜悦,整日里与芳娟厮守房中,叙不尽甜言蜜语,做不厌房 中之事,每晚几度交欢,纵情声色。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不过倒也没再出去戏耍, 恍似倒了性。其实不然,只是尚未对方娟生厌。将将一年过去,以往种种形状,有 若冬眠之兽,又告苏醒。一时新鲜既过,遂不对芳娟施以正眼,触目处渐生反感。 张志强自芳娟嫁了新晖,绝了年头,一门心思扑在科学种田之上,居然颇有成 效。志强所种大棚蔬菜,在县城里很受欢迎,日子眼见一日强盛一日,几代的穷困 在此转投别处。张志强事业有成,婚姻自然顺利。志强并不学世俗形状,不看良方 家庭若何,只问人品几何,是否情投意合。在芳娟出嫁两年之后,志强遇一合适女 子,结为夫妻,甚是和睦。志强之妻,胡月铃,生性温柔,品貌端庄,善伺夫婆, 一家人和睦美满。 看官,故事到了这里,并未完结,实乃刚刚开始。有道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 上来。古人有四句话道得好:人心或可昧,天道不差移。 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 话中单表张新晖,新婚两年,已经开始厌倦,恢复了原来面貌。正所谓江山易 该,秉性难移。张国政、张新晖父子俩个,真个是上行下效,世间如此的父子,也 着实难以寻觅第二对。张国政荒废了家传的生意,张新晖继承了父亲的性情,拈轻 怕重,游手好闲,一味追求各种感官刺激。坐吃山空,说的正是这户人家。 张国政这年当是知天命之年,可由于甚少劳作,看来较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这 张国政有三好:色、酒、赌。有这三好,诸位看官自然明白,再大的产业,也不愁 挥霍。张国政每到县城,专找那灯光迷离之地,藏污纳垢之所,逍遥自在。当年娶 媳妇芳娟之时,他托刘婆前去说合。这芳娟实是张国争先看上的,而后说与儿子, 其实心里早存了妄念,碍于新晖面上,只得作罢。新晖并不知晓此一说。知晓此一 说的,除了张国政本人,当数刘婆。 刘婆是一寡妇,与国政年相若,年少时颇风流,无子女。今年老色衰,无甚资 本,孤独度日,常与人说媒。张国政本是刘婆门上客,只是后来看刘婆渐不入眼, 往来才不似早前频繁,只在无处去时,才到刘婆门上,与那无甚水分的干瘪躯体上 尝试做一番耕耘,然每不能尽兴。当日张国政找到刘婆,说起儿子婚事,第一个提 到的便是芳娟,刘婆经惯了男人,焉有不明之理?当下斥骂张国政用心险恶,作义 正言辞状。张国政温言求告,刘婆提一条件,待张国政应允之后,方才答应从中说 合。看官,你道刘婆提何条件?原来这刘婆每晚常起欲火,难以遏制,煎熬多时。 当下胁迫张国政应允与其行房中之事,并且定下协议,每七日当来一次,以解棼身 之苦。张国政无奈何,只得应承下来,并当时强提精神,完成一番云雨。回去后三 天无味饭食。 张国政心下发痒,每拿异样眼光皴芳娟,皆在新晖外出之时。芳娟岂有不明其 意之理,刻意回避罢了。张国政自从媳妇进门,隔三差五于儿子房跟底下偷听,行 径颇难见人。里边颠鸾倒凤,急煞了国政,遂急奔刘婆,大干一番。如是者多,刘 婆渐知其中缘由,常用言语挤兑张国政。张国政嘿嘿一笑,维埋头苦干以答。 张国政父子俩个不务正业之徒,耗尽了家财,门听渐趋冷落。日子久了,便连 平常人家也不如。这般结果,苦坏了芳娟,不得已每日劳作于田间,披星戴月,早 出晚归。及至家来,常是冷锅冷灶,外加两最埋怨。芳娟一一忍受,暗地里独自垂 泪,太息自家命薄。再比照张志强家,不禁对当年父母强行逼迫生出恨意,亦对自 己不够坚贞懊丧。没奈何,日子仍须往出过。 当是秋收之际,玉米有一人高,风一吹,沙沙作响,有人称之为绿纱帐。这绿 纱帐里向来多风流事,如今便有一遭,牵扯到前文中诸多人物,并引起以后众人命 运非常变化,荣我慢慢叙来。 话说张志强从大棚蔬菜脱贫致富,实是费尽了一番辛苦。一分辛劳,一分收获, 古人诚不我欺。这大棚的种法,其中自有技巧,在此咱不必细说。种大棚的劳苦, 比一般庄稼重过几倍来,常常是一天下来,累得人腰酸背疼腿抽筋,连饭食都难下 咽。月铃和志强在菜田里忙活,志强母亲家里随意做些吃的,操持一些简单家务, 一时间也还说得过去。 张志强家的菜田和张国政家的田地相去不远,中间隔了一块玉米地,这时候玉 米已经可以掰下来煮来吃。常常是张志强和胡月铃在这边菜地里忙活,隔不远李芳 娟在自家地里操劳。志强和月铃有时看芳娟一人忙不过来,挤一空闲便去帮忙,多 是志强过去。月铃并不疑两人会做出甚事来,她也知道婚前丈夫和芳娟的纠葛,可 那已是过去的事情,现在丈夫体贴自己才是真的。李芳娟对胡月铃心怀感激,紧守 妇礼,与张志强言语间很是小心,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越轨之处。 这一日李芳娟未曾去得地里,在家浆洗衣物。向午十分张新晖忽然说要到地里 看看,李芳娟倍感诧异,丈夫从来都不曾提过要去地里,怎生今日忽发奇想。 看官,你道是何原因?原来这张新晖知道玉米棒子够上吃,相去地里掰他几棒 回来尝尝鲜。当下也不与妻子言明,径自去了。 待到李芳娟做罢午饭,张新晖回来了,空空两手,并无一物。李芳娟看丈夫神 色奇异,浑不似平日,不禁问道:“你今日地中坐甚?”张新晖恍然一惊状,忙说 :“没事,闲来无事,胡乱看看。”李芳娟不再问,叫了公公吃饭。 正吃饭时,张新晖忽放下碗筷,说道:“我明日要出远门。”李芳娟奇怪的看 看张新晖,没言语。张国政拿筷子指着儿子说道:“好好的出去做甚?”张新晖低 头一阵,忽站起来,眼望别处,道:“我见家中光景一日不胜一日,打算出去做桩 买卖。”李芳娟听丈夫说出这番话来,心头一热,想丈夫多是良心发现,眼里也湿 热起来。张国政却说:“你会做甚生意,跟你老子一样,除了吃喝嫖赌,又会哪一 项手艺?狗难改吃屎,你别不是有出去做什么风流事!”张新晖脸居然红了,但并 没有言语,硬受了父亲这番抢白,转身进了正屋。 李芳娟没想到丈夫说走便走,进屋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径自出门去了,也不言 明去处,也不言明出去时间短长。李芳娟叹了口气,回去收拾碗筷。 张新晖出走这一日,张志强也不在家里,张志强一早进城卖菜,开辆农用三轮 车。农贸市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张志强车上的菜新鲜,价格便宜,说话间便做 成几椿买卖。临近中午,张志强车上所剩不多,不足来时五分之一。张志强看看骨 囊囊的钱袋,不由脸现笑容。他忽然想起妻子月铃,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慌乱,急切 间想马上见到她。一忽儿张志强又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我这是为何?”中午 时市场上人稀稀落落,青菜见了太阳也显得不那么水灵,这车底的货,却耽搁了好 长时间。等到卖个差不多少,看看太阳,晌午已是错过,张志强慌慌忙忙开了车往 回走,并不曾买个烧饼充饥。 出城之后,张志强车开得飞快,似乎他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能发生什么事情 呢?张志强自嘲的笑笑,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可笑,可是心却不能放松下来,他 愈发奇怪。张志强并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各位看官,你道有没有事情发生?原 来确实有的,咱们下面就来分说明白。 张志强飞车往回赶,在一拐弯处与迎面而来的公交车交错而过。正所谓无巧不 成书。这辆车上正好坐着自称要去做买卖的张新晖,张新晖看了一眼那辆擦身而过 的农用三轮,感觉似曾相识,待回想起来时,不由悚然一惊。张新晖这一惊倒究所 为何事?后文自有分晓。 与公交车擦身错过之时,张志强觉得有一道目光像一道手电光一样从自己身上 扫过。张志强没及多想,也没注意到那目光里的畏缩成分,他这时一心要快些赶回 家。你道为何张志强这么心急火燎的往家赶,原来至亲的人出了事故,总是有些感 应的。 张志强赶到家里,家中只有老母一人,正团团转个不停,看见儿子回来,忙跌 跌的跑过来,急切的说道:“月铃今早到现在还没回来,菜地里也不见,不知去了 哪里?”张志强看母亲记得乱了手脚,忙安慰说不会有事,一定还在地里,或者路 上遇了旁人说话。安顿母亲在家等候,张志强匆忙赶往菜地。 张志强到了菜地,转遍各个地方,没有月铃的影子,心中暗道,莫不是出了什 么事情,怪道上午心神不宁。想到此张志强心也乱了,闪念间想起月铃可能在李芳 娟地里说话。一念至此,张志强急忙忙穿过那片玉米地,径直往对面去,途中遇到 一片玉米棵倒出一块空地,也没留意。到了李芳娟地里,空荡荡那曾有一个人影? 张志强遍寻妻子不着,只得回到家中,母子相对无言,也不觉饥饿。母亲后来 差张志强往亲家去问,也不见人影,只徒多几人担忧罢了。 傍晚时分,忽然村西的张桂枝一脸苍白,急急忙忙的冲进张志强家里,吞吞吐 吐,断断续续的说出一件事情来。这件事情犹如青天闻霹雳,惊倒了张志强母子俩 人。张桂枝尚未喘过起来,这时更是忙上添乱。幸得张志强一忽儿醒转,又救醒母 亲。至此时,张志强才滴下泪来。 众位看官,你道张桂枝所传何事,竟令张志强母子诺大反应?原来下午张桂枝 在村西河上浆洗衣服,恍然见水上一物飘动,仔细看时,却是一尸体。张桂枝一声 尖叫,老脸瞬间煞白。饶是她老婆子见多识广,真遇上了死人,也还是不寒而栗。 待张桂枝平息过后,却看出那尸体正是胡月铃——张志强的妻子。张桂枝将胡月铃 拖至岸上,这才一路慌忙回来报讯,路上遇见几多人,已先自说过。 张志强强抑悲伤,着人运回了妻子胡月铃。没人知道胡月铃怎会漂尸河中。彼 时天尚热,尸体不能多放,因此着落公安身上验过之后,迅即下葬。 张志强无端失去娇妻,不由人整日郁郁寡欢,念及妻子生前形状,不禁泪水连 连,奈何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逝,活者仍需生活。母子俩人相互劝慰,加之旁人 温言相劝,张志强几个月后,渐渐恢复正常。这个时候,公安局的调查结果已经落 实,说是失足落水。 各位看官,你道真是这般一个结果吗?不是,断然不会这么简单。好端端一个 人,怎生就会失足落水?她又怎生要去河边做甚?其中诸多疑点,实难叫人相信。 那么究竟其中缘由为何?下文自有分说。 不提张志强丧妻之后如何悲伤,且把话题转到李芳娟身上表一表。 那日张新晖去后,转瞬已是一年有余,奈何张新晖薄情寡义之人,居然音信全 无。一年里李芳娟白天劳作操忙,夜晚独守空房。李芳娟时年二十有五,结婚已近 四年,去时想的是享福事,倒了始知是受苦命。生活劳累,诸般操劳,李芳娟都可 以忍受。唯独有一事,实在煎熬人。李芳娟正值青春欲胜之时,每每夜间不能自持, 在床上反复折腾,后竟无师自通,悟得一自满之法门。然毕竟不如初婚丈夫在家之 时那般消魂,至此李芳娟想起张新晖来。心道哪怕你甚事不做,只晚上与我同床, 我们什么都可以忍受。 古诗有云:浪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李芳娟正是独守空床,遣不散无限寂寞 于有夫之时却守着活寡。堪堪又过了半年,忽然传来张新晖的消息,却是死讯了, 经由公安部门传来。道是张新晖与郑州伙同别人抢劫银行,被当场击毙。 李芳娟悲伤了一阵,很快恢复。原本此夫妻情分便不甚深。张国政倒是颇悲伤 了一阵,毕竟父子骨肉。 你道这张新晖真是抢劫银行吗?不是,这一遭他倒是冤枉。然而也是贪心使然, 推根究底也堪称是罪有应得。 那一日张新晖在公交车上望见一辆眼熟的农用三轮车,待回想起来是何人之物 时,不由悚然一惊。此一惊为何?前文已经提出此疑问,便着落在此处辨个明白, 也解去诸位看官心里一团疙瘩。 原来那日张新晖到地里去掰嫩玉米棒子,并不曾进自己地里,刚刚好进了自家 田地与张志强家菜地中间那片玉米地,也是合当有事,占了张新晖贪便宜的缘由。 张新晖走进一人多高的绿纱帐,瞅到一个大棒子,正欲掰时,忽然听到沙啦啦 一阵声响,忙停下不动,欲一观究竟。他蹲在地里,往声音来处偷眼察看。却见一 女子匆匆蹲下,急急忙忙脱了裤子,哗哗声响,原来是内急。 这女子正是胡月铃。她在自家地里忙活,半天之后,忽觉内急,不能忍受。望 望四下无人,遂奔玉米地来,匆匆的要解决。不成想遇上张新晖,遭了劫难。 张新晖认得那女子正是张志强妻子胡月铃,很俊的一个娘们。张新晖暗地里早 已垂涎三尺,苦不得机会,又碍于乡人威严,不敢有甚动作。今日里忽然遭遇,心 头不禁火起。张新晖看着胡月铃白生生的屁股,听着哗哗哗的声音,浑身一个机灵,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下身膨的一声抖个笔直,直跟枪一样。张新晖喉结上下滚动, 不住吞咽吐沫,手心里直冒汗,心也咚咚紧张起来。他熬不住此刻升腾的欲火,加 上时近中午,揣摩地中别无他人,于是恶向胆边生,决意做此一件风流事,不计后 果。张新晖悄悄的移动到胡月铃身后,居然没被发觉。胡月铃解了内急,心中一阵 释放的快感。簌簌的起了身,正欲提裤往出走,冷不防被人身后一把抱住,来不及 呼喊,已被人捂住了嘴,按倒在地。胡月铃惊慌之余,拼命挣扎,奈何一弱质女子, 怎抵得虎狼之躯。 张新晖见胡月铃反应激烈,一时难以成事,只拼命拿捏住她,使其动弹不得。 渐渐的胡月铃没了力气,颓然倒地。张新晖一手摁住胡月铃颈项,令其不能回看, 一只手拉开拉链,掏出了罪恶之枪,硬生生从后边进入胡月铃体内,直如野狗一般。 张新晖志得意满,感受到一股从所为有的刺激。事毕之后,匆匆逃匿。后来怕东窗 事发,这才有了苍茫出走一事。 胡月铃在被人强行从后进入身体之时,疼痛难忍,加之羞愤欲绝,当场昏死过 去。待悠悠醒转来,不禁被从中来,泪水滂沱而下。念及自己清白之身遭不明恶人 奸污,遂生无常之心。 可怜这般好人,重名声胜于生命,居然想不起诉诸法律,而至投合一死,以示 自己清白,固然贞烈,然实足惋惜,亦不可取。 各位看官,你道张新晖做下了这般恶行,还能够得善果吗?自然不能,也没有 人希望他逃脱惩罚,逍遥法外。他后来的死,实是天理昭彰,果报不爽,劝世人莫 笑此儿形状,纵一时脱逃,然终遭报应。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话说张新晖那日出门之后,并不知要去往何方,当时只有一念,远离是非之地, 越远越好。于是他搭车去了郑州。张新晖并无一项求生本领,身上所带资财仅供月 余。没办法,只好另谋他途。潦倒之际,遇一小偷,甚为投机。于是随其入此门, 初时手脚笨拙,后经苦练,居然颇为灵便。该偷对其大为赞赏,惊诧其天赋。张新 晖遂洋洋自得,每日于商场、车站等人多处做事,倒也不曾被人当场捉住,混得衣 足饭饱,尚有余钱去到某些发廊找上几回乐子。如是,不念家中妻子、父亲,艺人 独自逍遥。如此这般,虽有牢狱之灾,却也不至因抢劫银行致死。但事有凑巧,正 所谓无巧不成书。 这一日张新晖在某一市场活动,伺机行事。 忽闻两声枪响,人群马上炸了锅,四散逃命,如鸟兽状。张新晖心道何事如此? 躲到一边回头张望,之间几个人仓皇往过奔来,怀中抱着几个黑色蛇皮袋,一路上 不住往出掉东西。细看时却是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原来这帮人是抢银行的。张新 晖顿生敬意,对其胆量气魄好生佩服。事情的玄妙之处正在于这帮人穿的衣服居然 和张新晖所差无几,甚为相似。这一点尚不足以导致警察无人其为劫匪,更加凑巧 的是一帮劫匪跑至张新晖处时,恰恰掉下一蛇皮袋来,未曾发觉。张新晖贪念闪动, 提了袋子便跑。心道这次捡了便宜,可得花些时候,十年八载不定,荣华富贵不尽, 娇媚女子随意玩耍。张新晖边跑边想,走得也不是和那帮劫匪一条道,他对郑州大 街小巷稔熟之急,料想必能走脱,完全忘记了危险。身后追赶的警察已经与持枪劫 匪发生枪战,数人受伤,余人仍力追。见劫匪兵分两路,便也分头追赶。追张新晖 的两个警察看看越追越远,又加恰恰至一僻巷,无甚行人,便放了枪。张新辉应声 倒地,一命呜呼。 事后自无人辨析其是否真正劫匪,一律以劫匪对待。 看官,张新晖之死看似偶然,实属必然,一切皆因色起,当然,梨园人始终不 知张新晖与胡月铃之事。张新晖死后,李芳娟如何度过以后日子,还有下文。 李芳娟守了几个月寡,担惊受怕了几个月。为何担惊受怕,这须是因为李芳娟 之公公,张国政。张国政从儿子之死中抬出头来,看见了新寡的媳妇。往昔压抑的 欲望如见春风之野草,疯狂蔓延。李芳娟得悉公公心意,又惊又羞又怕,事事小心, 刻刻提防。 转瞬又过了几月,看看夏天将至。 李芳娟已生改嫁之心,身下并无拖累,结婚两年并未留下一子半女,倒也落得 方便。值此时,李芳娟想起张志强,便托父母代为探听消息。张志强丧妻两年,看 似老了许多,平添几许沧桑,身下也并无子嗣,皆因当初欲先致富,怕早生子女反 成拖累。闻知李芳娟有意,不胜欢喜。虽着媒人刘婆前去说合。 话说这日天气炎热,至晚濡热不退,村人纷纷出外纳凉。张国政一样出去。李 芳娟得此空闲,在屋中置水冲澡,不由细看自己身体。虽然数年劳作,比之闺女时 分多一分粗糙,却同时也多了一分结实,看起来更加有光泽,只是手粗糙了许多, 一时几分安慰,几分失落。恍然见又想起着母亲探问之事尚未有回音,心中又是一 番感慨。 李芳娟左思右想,这场澡便洗了颇长时间。于是起来准备擦洗穿衣,未料这时 一人开门进来,径直奔向自己,惊慌中看时正是公公张国政。李芳娟跌坐盆里,拿 毛巾护住身子,央求公公出去。张国政难得如此良机,怎恳轻易罢休!一时间情欲 冲跨一切,急匆匆便要行那禽兽也还不如之事。奈何李芳娟不敢呼喊,传将出去如 何做人!悲悲切切央求公公,念及死去丈夫,念及长幼辈别,饶此一回。张国政哪 里肯听,老夫聊发少年狂,马上就要霸王硬上弓。 放下李芳娟如何哀求,张国政如何丧尽天良欲强奸媳妇不提,咱来表一表刘婆。 刘婆日渐老了,今年怕是快五十五了。前文曾经说道,刘婆窥破张国政心境,两人 定下一口头协定,每七日张国政需付出一番辛劳,填满刘婆之欲壑。初始一段时间, 张国政尚且应约而来,然而渐渐的,便掉三落四,不肯如期赴约,刘婆也不便明说, 毕竟两人互有掣肘,翻脸之后均不好看。刘婆便忍了,只是在见面时拿眼雨点一点 张国政,张国政明知就理,便来上几次。如是持续到现在。 这一天刘婆受张志强母亲所托,要来张国政家提亲。虽说是李芳娟改嫁,却也 须征求张国政意见,毕竟李芳娟是张国政媳妇,虽说没留下子女,法律上仍是有效 的翁媳关系。 刘婆家离张国政家并不多远,只几条街。刘婆路上遇到一堆堆纳凉的人,一一 打了招呼,眼看着张家就在前面,电灯光已经投出来。 张国政家大门敞开,刘婆径自走进去。看只有偏房里有灯光,也不打门,推了 便进。谁知一推不开,里边居然上了锁。刘婆心下诧异,啪啪啪用力拍门。 “谁?”刘婆听出来这粗声粗气的声音是张国政的。“我——”刘婆拖长了声 音应道:“你开门,有事商量。” “甚事?明日再说,我已睡了。”刘婆听出这声音里的不耐烦和恼怒来,但她 依旧说:“急事,又不是旁人,睡了不会起来!”刘婆边说边又拍门。 “你等等!” 刘婆依言等候,足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听张国政踢踢啦啦来开门。刘婆进得屋 来,果见床上有躺过的痕迹,屋中央有一圈水迹,只有张国政一人。 刘婆先是骂了张国政一通,说他不守信用,没有良心。张国政一脸怒容,说道 :“有屁快放,少来罗皂!”刘婆见张国政面色不善,不敢多言,便三言两语说明 来意。张国政听罢脸色阴沉,生硬道:“不成!” 刘婆拿眼角瞥了张国政一眼,得志的说道:“做甚不成?依哪条人家都可以改 嫁,高到法院也是你理亏。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无非是想——” “住口!”张国政一声暴喝,吓得刘婆噔噔噔退了三步。 “你——”刘婆你了半天,没赶往下说。张国政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点了纸 烟,一根,一根,再一根。等狠狠踩烂第三个烟屁股之后,张国政说道:“好吧, 你让张志强出这个彩礼!”张国政伸出一大拇指,“依了就成,不然拉倒!”刘婆 不敢多留,径自回去复命。 诸位看官,你道刘婆这一来,反做成两件功德无量之事。为哪两件?第一件, 便是救了李芳娟一次,当时刘婆推门之际,张国政正抱了媳妇往床上摁,正是紧要 关头。李芳娟穿好衣服,藏于床底。张国政也穿好衣服,又略略收拾了屋子,才去 开门。等刘婆走了,张国政只得作罢。况其心中又生起另一念头,只要有钱,何物 没有,真个鱼死网破,也没甚好处。因此张国政改了念头,欲讹诈一万元的彩礼。 第二件事便是李芳娟和张志强终结连理。后来张志强出六千彩礼,才满足张国政。 张志强与李芳娟婚礼当日,热闹非凡,更胜新婚。婚后两人相互体贴,后育一子, 生活幸福,美满。 张国政拿了几千元钱,更加没人管束,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又时常到城里走动, 做些皮肉活计。不成想居然染病,后挨揠数月,痛苦而终。 看官,你道这故事如何。说完这套词话,规劝世人几句。古人有云:勿以恶小 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套用一句俗话,各位看官,谨记,谨记。善有善报,恶 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