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前所述,我和那个很有蛊惑力的女子进了老树咖啡,面对面坐了下来。一开 始我不敢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看,倒是她有些肆无忌惮。你的脸上绒毛很多,还没进 化完吧你。她挑挑嘴角,眉毛也扬了扬。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在令我心动的女性面前被人肆无忌惮的挑毛病,很难泰然 自若。 呵呵,还会脸红。很久没见过会脸红的男人了。冲你这张会脸红的脸,我相信 你不是流氓。是吧,流氓。她望着我。她在开玩笑。同时她也在笑,这点我感觉得 出来。我抬起头来,松了口气,带些感激的看她。 你的脸倒是很光滑,一点绒毛都没有。我无话可说。 那当然。她又挑了挑眉毛,毫不掩饰她的洋洋自得,嗳,对了,你屁股口袋里 装了什么,拿出来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 一篇小说,给你,别见笑。 你还会写小说?她有些诧异,眼略略睁大,一边展开我递给她的叠的整整齐齐 的稿子。 我的不争气的脸又红了。 多少写过一点,想以此为生。 真的吗?她眼睛愈发大了,展开来的稿子拿在手里。她的手略略有些胖,和她 偏瘦的体型不大相称,不过倒也不是气蛤蟆那种类型的,稍微有些厚度比都是骨头 如同骷髅之手的那种还要好些。我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不过,她的眼睛这会儿多 了一股子天真,原来则显得大而略有些冷且有点厌倦。我完了! 是真的。我坐直了一些。 很厉害呀,想不到。她低头看我的稿子。我想唱一支歌,她低低的念了出来, 名字好奇怪,怎么想的,起这么奇怪的名字,难懂,好像谁不让你唱歌似的。要唱 就唱么,没人愿意管你。 我静静地看着她。 罗嗦,半天看不到主题。 我静静地看着她。 居然要抓小偷了,和你一样,属狗的。她头也不抬。 我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情节和咱俩这么像啊,对话都差不多,……她抬起头,看我。我看看结尾, 哦,你不是会算命罢,到大街上摆摊儿去罢,最好是八仙庵,那儿人气旺。她低着 头,说。 照你小说中写的,最后咱俩会恋爱,会上床?呵呵,你也太能瞎想了吧,现在 是不是就在想这个?说实话。她忽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偶尔眨一下眼睛。 她的睫毛很长,看起来也不是假的。 我料到了她这个问题,不过还是没办法回答。上床在她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犹 豫,好像吃饭这样的事情那般自然。倒是我,心里有鬼又不敢坦然承认,遂尴尬起 来。不可避免的,我脸红了。我想找一句合适的话,可跟提笔忘字一样,怎么都想 不起来了。 脸红了,看来我说对了。我早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呵呵,不过你还算 诚实,主要是你这张没进化完的脸。不过,你没戏。她旁若无人的说。接下来是不 是要问我要联系方式了?她有些挑衅的看着我。我被噎的一时没话说,她从挎包里 找出来烟,点上。 我最烦女人吸烟,好好的吸什么烟。虽然不至于伤风化,可红润的唇上叼一支 烟,怎么也没有西部牛仔叼根雪茄来得有型。对于吸烟的女人,我向来心鄙之。但 是我不说出来,我太虚伪了看来。 没错,我确实想了,每个男人见了你都会想到床第之间的事儿的。不过,像你 这么有魅力的女人叼根烟不大像样。我反感女人吸烟。 咦,我以为你不敢承认呢。她有些讪讪,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细长的烟。我看了 看,摩尔。很多女人抽这种烟,大多是寂寞而有钱的女人。这些女人应该还有一点 优雅。 我真的那么好?她从已经熄灭了的烟上抬起眼来,蓝白的烟袅袅婷婷,像穿曳 地长裙的日本女人的小碎步。 不知道。 你的小说写的不错,发表过? 偶尔。 生什么气,没一点大男子气概,小肚鸡肠。她撇起嘴角,不屑的说。 我生什么气我一点都不生气。好了,稿子还我,我得走了。我站起来,准备走, 伸出手来问她要小说稿。我还没仔细看呢,她说。可是稿子已经迭起来了。还真象 一沓钱,难怪小偷会光顾你。她笑,我发现自己坚挺了起来,真是奇哉怪也,看她 笑居然就会勃起。我不想她看出来,不得已又坐下。 嗳,你叫什么,流氓,说说你为什么要抓小偷。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想的。 没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而已。谁都会有一些怪想法,比方说你,怎么就 对我这个念头感到好奇呢,再比方说,怎么你就会做一个小偷呢,再比方说…… 好了好了,那么多比方干么。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不说就算。你叫什么, 我好称呼你,老叫你流氓对你名声不好。算了先告诉你我的名字罢,丁袖。袖子的 袖。 你的名字很怪,怎么想出来的。要是我写小说,肯定想不到这么一个名字。不 过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样可写出来看着比较有味道。你看我文 章的署名,就那么称呼我好了。 方觉世,好怪的名字,拗口令一样。 嗯,我觉着好就行了。 自私自利。 什么意思? 名字是给别人用的,当然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了。笨蛋! 好了,不早了,我还得回去赶稿子。 才七点半多一点呀。不如——你陪我逛街吧,体验一下生活。 多少钱一小时? 很有经济头脑呀,我还真没看出来。五十怎么样? 好! 身上硕果仅存的一百块钱买了单之后剩两块多,不够买盒烟了,我吸白沙,主 要是喜欢它的广告——鹤舞白沙,我心飞翔。可是友人称呼我为白沙猪,因为我老 抽白沙。 说实在的,我心里边也挺愿意陪丁袖逛街,美滋滋的。说白了,我这种男人就 是贱骨头,看见漂亮女人就兴奋,摸不着能闻闻气儿都屁颠屁颠的,闻不着气儿想 象一下也浑身痒酥酥的。 时间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像拔丝香蕉,拉得很长很长,让人耐性丧尽,恨不得 找个什么东西挖掉它一大块。可反过来有一些颇令人愉快的事情可做的时候,时间 又短的不行,这个时候对时间之短的愤恨无异于早泄的男人对早泄的咬牙切齿痛彻 心菲而又无可奈何——你越着急它溜的越快。目前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时间如果 是橡皮泥做的具有体积的有形物,我一定会把它拉得比拔丝香蕉的丝还细还长。可 是事实十有八九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它溜得比溃兵还快。 两个小时过去了,比一眨眼的工夫还短。由此我知道了心理时间和物理时间的 巨大差别,此前我对这种差别仅具有理性上的认识,感性认识不够深切。这对我有 好处,至少我在分析别人的作品用到这两种时间的概念的时候能够更有底气一些。 好了,你可以走了,这是你的一百块钱。从蜜雪儿服饰专卖出来,丁袖拿一张 硬铮铮的百圆票子戳到我手上,转身就走。 你还真给呀,那下次你逛街别忘了叫我。我追上去,并没有把钱还给她。你能 不能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有办法修改我的小说了。 烦不烦?你是谁呀,照照镜子看你那德性!走开!她很突兀的停下来翻了脸。 别以为你自己那点事儿挺高尚的,一见女人就支帐篷,没出息!她看了看我的 裤裆,可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支帐篷了。但是我的脸还是禁不住红了,我确实支过帐 篷,这是没有办法否认的事实。因此我必须得脸红,也有理由脸红。 就在我尴尬的承受路人侧目时,丁袖消失在灯火照亮之后的稀薄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