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淡季 作者:flute439 无诗站在你面前。 窗外是断断续续的雨,没有一点儿风,无诗挥洒着他的微笑, 真真切切站在你面前,所有的声音都不再说话了。 当第一缕阳光挂上屋檐时,你的双眼仍然大睁着,你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昏暗的灯光(整个晚上你都忘了关灯,恐怕这跟你的失眠有很大关系)照耀着无 诗疲惫然而仍很有神的面孔,他的微秃的前额闪着光茫,你差一点就把它当做了 月亮。这再一次证明了你丰富的想象力。这充分说明你完全可以成为卓越的诗人 而绝不是这个破厂子的什么他妈化验员!这是一个讲究水平追求能力的社会,文 凭已经贬值了。 二十五度灯泡下无诗的前额仍在反射月光,而你真的不知道无诗飘然而至意 味着什么,你很想问问阿祥。阿祥在另一张床上做着属于她自己的美梦,心满意 足地吧叽着嘴,这使你非常嫉妒。你悄悄地,如贼一般地溜过去,仔细端详她的 塌鼻子,你真想一拳狠砸在那塌鼻子上。你甚至能想象出这样做的后果是她的塌 鼻子又可以陷进去两公分。 阿祥终于醒了,她茫然地盯着你惊慌失措不怀好意的拳头,随后甩给你一记 看似漫不经心的耳光。 这时是早晨八点整,这是北京时间。 六年前的一个八点整的早晨,阳光明媚。 你正独自漫步于喧闹的街头,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的表情呆板而冷 漠,一个个步履匆匆,正为自己的现在和将来忧心仲仲疲于奔命,你为没有与他 们同流合污而沾沾自喜暗自庆幸,当时你的年龄如你身上那件崭新的连衣裙一样, 鲜艳而又年轻。 你站在如蛛网般四处辐射的马路中央茫然环顾不知所措,你不知自己该何去 何从直到有交警前来干涉。 你那时正患着很严重的单相思,那时你可并没想到真正去爱一个人是件很劳 心很劳力。总之,很伤身体的事情,甚至痛苦的近于残忍。 害你患上了单相思的人,名字就叫做无诗,是你的大学教授。 那段日子你经常为无诗失眠,为无诗消瘦,为无诗写了许多现在看来不知所 云,语无伦次的诗句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你每天在无诗的宿舍前徘徊不巳对着 宿舍前的喷水池顾影自怜,没有人心疼你,没有人理会你,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的 心事。 从那间装修豪华名字却非常市侩的酒店里,飘出缠绵悱恻的歌声: 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尽管歌声时断时续,你竟然还是莫名其妙就被感动了,你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远处一只流浪的野狗停住脚步,诧异地上下打量你,你为此恼羞成怒。你真想 狠狠一脚踹过去,但在你反反复复衡量了它那双红得发紫的眼睛后,只有遗憾地 放弃自己的想法。当然,如果是只猪的话你一定会毫不迟疑。 后来,雨就下得很大。 想起来了,就在那一天的下午,你终于在无诗即将踏进教室时将纸条塞给了 他。那纸条已被你的手攒了几个小时了,已被你的体液浸泡得皱成了一团。你递 纸条的速度令正常人几乎用肉眼无法细辩,你紧张的或松懈的几乎虚脱,但你还 是控制自己用若无其事的姿势走开。 无诗接纸条时平静的近似于冷漠,与平时在讲台上的表情没什么两样。他为 什么不惊讶不追问和不拒绝呢?难道他以为你又想用什么古怪的问题来刁难他, 然后在他张口结舌狼狈不堪之际居心叵测地奸笑吗?他怎么能明白你其实只不过 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呢? 是的,他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还有人对他如此的眷恋和爱慕,你对他的爱慕 险些发展为崇拜,但你绝不是个好学生,你一点都不美丽、不温柔,你牙尖嘴利 孤芳自赏矜才使气妄自尊大,总之,一点都不鹤立鸡群。你很有自知之明,知道 除了不逃课,你似乎真的再没什么优点了。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晚七点整宿舍楼后不见不散。 这就是纸条的全部内容。前半部分的那些文字是你摘自一本什么书上的,你 忘了那本书的名字。你也忘了写这句话的用意。 这句话好象隐隐含着某种威胁。但这到底是不是你的用意你真的忘了。好了, 纸条终于送出去了,不管后果如何,反正你是并没有临阵脱逃的,你真的很佩服 自己的勇气。你外表理直气壮,实则却很心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你抽抽鼻子 说我好象感冒了。 没有一个人哪怕假做关切地应酬你一声,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无诗。 无诗潇洒地站在讲台上,轩然霞举闲雅雍容,他的头颅高昂着,用一双既细且长 的眼睛俯视着你们??他的学生,他的声音深沉得好似理查德?克莱德曼指下的 钢琴曲,他口若悬河神彩飞扬,如同摄影机前经验老道的明星大腕。他仿佛成了 讲台上的一道风景。他真的是个魅力无法阻挡的男人,你悲哀地想:为什么迟迟 不肯而硬挺到现在才向他有所表示呢?你情不自禁哼起了莫特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不是也属于一种暗示或威胁呢?你 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有人不满地冲你翻白眼。无诗向这边瞟了一眼,咳嗽一 声,你抽抽鼻子又一次说我感冒了。 这次同桌的苏听到了你的话,扭头含情脉脉地向你问候:吃药了吗? 你他妈的知道个屁呀!你脱口而出。你为自己终于毫不费力地骂出这句脏话 而洋洋得意左顾右盼。 很可惜,除了苏没有别人听到。苏震惊的脸色发白你视而不见。 如你所料,那晚无诗并没有赴约。你明白为什么又不明白为什么。你明白无 诗是这座繁华而古老的城市的正宗后代,而你只不过是那个离此很远的、偏僻的 小县城的产物,你们根本不属一种档次,你不明白的是无诗也会这么庸俗吗?你 被彻骨的寒冷包围了,你深深地失望,所以那夜你失眠了,你用了一整夜的时间 写诗,而后满怀激情地朗诵给同寝的伙伴们: 脊背, 脊背是否如同蜂窝? 被世俗的指头捅得千疮百孔? 你又一次被冷落,尽管你试用了一种悲怆粗旷深沉绝望的音色来增加效果, 可惜还是没达到预期目的,她们都用响亮的呼噜声来回答你的激情,你感到孤独 无助、自卑茫然和无可奈何,于是就跑到院子里去了。你不能肯定你日后的失眠 是否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失眠可是只有名人或恋人才最容易感染上的,你不懂你 为什么也患了失眠,是想尝尝当名人或恋人的滋味吗?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是阴天,你记得昨晚的月亮曾又大又圆来着。你的 心如夜一样的黑暗和阴冷,你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但是,紧接着,无诗出现了。 世界在那一刻突然凝固。 无诗的头仍然高昂着,他俯视着你。 你很不凡哪!你带着狰狞的和不怀好意的笑容,对他说。 你又弄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做出那幅表情呢?当时周围除了他和你再没 有第二个人,你完全可以走到他身边温情脉脉地告诉他,你喜欢他或者告诉他你 爱他。 不幸的是你没有。你的表情仍有一种要胁的味道。你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总 摆出要挟的样子,你以为他会害怕吗?还有,你当时真是想要挟吗? 你也很特殊。无诗冷静地望着你,左手攒着那个纸团。他的微笑温柔得就象 天上的月亮,我的意思是,象昨天晚上的月亮。我特殊?你说我特殊?你略有些 激动略有些惊喜略有些不安,这时,你听见无诗继续说:你总是象虚构你那些荒 诞不经的诗一样,虚构你的生活和你所遇到的每一个人。 你想你当时的感觉一定很心脏病突发没什么两样,而你的表情,就好象偷东 西时被人当场抓住的那一刹那?? 无诗身着紫黑色羊毛背心??那天是阴天??他的皮鞋很亮,你盯了好一会 儿,转身走开。 无诗在你身后,他的声音又一次飘过来,虽然缓慢但却清晰;其实你真的很 沉不住气,你不知道,如果再迟一些,求爱的人就是我。 你猛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无诗还在笑,他的 笔直的鼻子笑得发皱,你没有,你笑不出来,你很想砸他的笔直的鼻子,这欲望 是如此强烈,以至你不得不把手藏进裤兜里。幸好,你最终战胜了自己。 最终无诗微微颤抖的、散发着淡淡汗味的胸膛容纳了你的双肩,无诗的羊毛 背心抚摸着你的脸,温柔得就象某种宠物的皮毛,你躲在他不算宽厚,但绝对温 暖的怀中,听着他诉说自己曾怎样的为你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你幸福得泣然流涕 呼吸困难。你真的不敢相信,幸福这么容易就属于了你。 好了,你们终于成为了一对儿甜蜜得忘乎所以的恋人,你心满意足。 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们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你们在雨中奔跑在雪 地里嬉戏,为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争得面孔耳赤,于心有灵犀时莫名其妙地相视而 笑,无诗是那样的体贴你,宠爱你,呵护你,娇惯你,而当那次无诗奋不顾身地 趴在你的后背上,替你挡住了高处落下的花盆,因而自己被砸得头破血流后,你 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不止是用心,更是用命来爱着你。弄懂了这点,你不相信还有 什么能把你们分开,你们幸福得越发一塌糊涂,直至有一天?? 无诗的父母对你们的关系一直持即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你知道他们不是 不喜欢你,只是在意你毕业后将何去何从,他们认为你们的爱情太不理智了,你 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故而也就能原谅他们的态度。但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 的校园生活终于临近尾声,无诗的母亲也终于沉不住气了,所以她找到了你,你 们之间进行了一场心平气和的促膝长谈,最终她的泪水使你妥协了。 那天晚上,无诗很严肃地将你约到了你们常去的那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饮料 和冰点的小咖啡屋,落座后你注意到了桌上那把精致的水果刀,那把刀插在一堆 精心拼凑的碎苹果上,你将刀拔出来,翻来覆去地欣赏,刀子寒光闪闪,映着你 苍白无血色的脸,当时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而想利用它来做壮 胆的道具呢? 无诗很久都没有开口,但你自认为一切都已经很了然了,所以你觉得他的沉 默真是一种明智。 你狼吞虎咽地对付冰点,无诗专心致志地欣赏窗台上的塑料花。还是假花好, 你想,只开不凋。 请你暂时借我一点爱,好让我向寒冷买点温暖…… 很多人翩翩起舞,酒足饭饱之余,这是他们这种整日闲极无聊的人的唯一消 遣,优雅的舞姿映在墙上又被灯光反馈得变了形,令人真诚地觉得不堪入目。 群魔乱舞!你恶毒地说,发现无诗忧心仲仲打量着你。 我没疯。你冲他一呲牙,你不知道这越发使他担心。 你在耐心等待,等待无诗说对不起,说我们的相爱是一场误会,说我祝福你 我真诚地祝福你。但无诗迟迟不开口,终于你迫不急待了。你抓过无诗的手,将 那把水果刀深深刺进了他淡粉色的,湿润的掌心,刀子锋利,血涌出来,颜色鲜 艳,刺激得你流出了眼泪,无诗坐在你对面,用他一贯冷静的眼神注视你,无动 于衷,仿佛他的痛感神经在那一刻失灵了,接下来你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无诗递给你一个信封,在你看信的时候,无诗用餐巾替自己包扎伤口。这是 一封辞职书,还没等将信看完,你的笑声就已响起,你的失态让无诗手足无措。 没什么值得惋惜的。无诗轻轻拍拍你的脸,能找到一个自己所爱的人是很困 难的事情,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比你更宝贵。 你相信无诗的话,因为你也有这种想法,你也相信无诗真的不止用心,简直 就是用命在爱你,这爱太沉重了,以至沉重得你无法承受,却有谁会相信这是你 离开无诗真正的理由! 爱一个人不是索取而是付出,你怎么可能忍心让你所爱的人付出太多? 你坐在那里,面对无诗开始侃侃而谈,你大谈哲学、法学、美学和古典文学, 但就是不谈应该谈的问题,对无诗来说,你的每一句话都是一发子弹,发发击中 他的要害,使他由最初的自信转为最终的自卑。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你得 意地哼着,当然纯属情不自禁,但这已足够使无诗绝望和崩溃。他用裹着餐巾的 手掌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痛哭失声,然后大骂你残忍、你卑鄙、你无耻、你怯懦。 这使你诧异了好一会儿,你搞不清楚什么叫无耻就如同你搞不清什么叫高尚,你 认定高尚与无耻往往只是一墙之隔,因此你坦 然地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你是于一个夜黑风高之夜离开那座你将终生难忘的城市的,那是你们毕业典 礼的当天夜里。你只能用这种办法甩掉一意孤行的无诗,你知道无诗早早就收拾 好了行李等待着这一天。可你怎么也忘不了无诗母亲那乞求的眼神和压抑的啜泣, 同时你害怕有一天当无诗厌倦了小城单调的生活,那时他将憎恨你的自私,不, 你不能,绝不能顺从无诗的固执,正如无诗母亲所说的那样,爱情不止需要热烈, 更需要理智和现实。老人的话总是没错的,你告诉自己。 趁着所有的人都在学校的会议室享受最后一个狂欢之夜,你如贼一般鬼鬼祟 祟地溜出寝室,你的所有行李已被你提前偷偷运出去寄存好了,一切都是有计划、 有预谋的。可是,你真的那么狠心,一点不留恋吗? 不,你离开无诗,确切地说离开那座城市的那天你掉泪了,那时你只有二十 一岁多一点,很天真也很纯洁的年龄。 你站在车门口,不能自己地做着深呼吸。火车缓缓地开动,有人跟着火车奔 跑,同时挥舞双手在喊着什么。是的,灯火通明的站台上送行的人很多,但没有 一个是为你来的。在拥挤的人群中你感觉自己空前的孤独和无助。 你掉头走进车厢。没什么好留恋的啦,你悲哀地想,觉得真是惆怅和绝望。 坐在车厢里你用力啃一只菠萝;啃的满脸都是眼泪。你仿佛看见一只黑风筝 正在很远的城市上空飘扬,而且飘扬得理直气壮趾高气昂,风筝没有思维没有生 命,所以它不可能懂得自己的命运,正操纵在别人手里。但这只不过是你的幻觉, 事实是现在是深夜,绝不可能有什么人有兴趣在这个时间里放风筝,你又在虚构 了。 那一刻,你深深地可怜自己。真的,你觉得自己可怜至极。 但你觉得自己不应该哭,虽然若干年后你已习惯于在人前运用自己的眼泪借 以博取廉价的同情,但当时你的确忍住了泪水,你觉得哭是无能的表现,无疑承 认了自己的怯懦,那时你还不知道女人的眼泪,在某些时候是可以跟人民币一样 流通的。 四年的大学生活,除了可笑的故作深沉外你什么都没学到,也什么都没得到。 那是个闷热的夜晚,这点你记得非常清楚,你还清楚第二天一定会下雨,而 且还一定会下很大的雨,但你已经没有机会去证实了。 六年后的今天,无诗来了,他终于找到了你,你本以为此生你们是两条平行 的直线,永远没有交叉的机会了,但是现在,无诗就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无诗是通过什么方法,什么途径找到这里来的,但你知道他找的一 定很辛苦。他的脸瘦多了,他的眼睛不再有神,他的皮肤开始松驰,你甚至在他 的鬓角发现了几根白发,你终于相信了那句话: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真的,你不也改变了许多吗?你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你 每天都生活得很有规律:起床、吃饭、上班、下班、回家睡觉。你自以为一切都 会如此平静地发展下去,直至有一天,你走向死亡。 但现在,无诗来了,他残酷地闯到你身边妄想搅乱你正逐步走向平淡的生活。 无诗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他怎么还不明白,如果你打算与他白头偕老的话, 当初也不会离开他。 是啊,你如今还爱着他,是真爱。可悲剧的焦点就在这里,正因为你们都深 爱对方,都愿为对方付出,所以才有今天的后果。假如你们都自私一点,结局就 绝不会是这样的了。 这次是你请他去了咖啡厅。 爱是一种真理一种风度,它绝不需要任何理由和约??你夸夸其谈,绝对是 在卖弄??自称哲学家的人比比皆是,但真正的哲学家到底能有几个?无诗认真 地听着,这很使你得意,禁不住脱口加上一 句:哲学家的表情连狗都会模仿。 无诗的脸都白了。 而你在盛满桔汁的玻璃杯中再一次看到了你那张恶毒的面孔,于是你恍然记 起好象有谁说过,你们是一群受过高等教育的流氓。 群魔仍然乱舞,一切跟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没什么不同,你的情绪却莫名其妙 地有所好转。你清楚自己已完全彻底地没有资格,没有权利再去爱你所爱的人了, 为了他,也为了你。长痛不如短痛,你对自己说,同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该走了。无诗向你告别,一如他来时那般仓促、突然。很有可能他也认识到 了这点,所以才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离开。是的,彼此都保留对方当初那美好的 印象,难道不算是一件好事情吗?恐怕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再见?你迟迟疑疑地说,眼泪迟迟疑疑地掉将下来。无诗伸手替你拂去,他 的手又宽又厚,还白得有些发青。你无限悲哀。 不!写到这里我发现我开始替你编瞎话了,事实上当时你不仅没无限悲哀, 相反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快意,你为自己终于战胜冲动,终于摆脱了不能去爱的爱 情而骄傲和自豪,你感到了自己的无私和伟大。此外你还觉得眼下这场景这人物 这所有的一切真是绝妙的素材,如果有兴趣描述下来稿费肯定稳拿。 天哪!你是多么的不可救药的冷血动物啊,这是你吗? 无诗把你的泪擦干,又飞快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他可能也哭了,但你不 敢保证他真的哭了。就象你,虽然此刻泪流满面心里却很愉悦。最后,无诗挥了 挥手,他挥手的时候你注意到他的手心里有一道极深的刀疤,在刚才他为你擦泪 的时候你的脸被这刀疤硌了一下。他一脸的悲壮,然后转身而去。 于是,你非常清醒地意识到:无诗走了。 无诗真的一点诗意也没有。这种告别方式是你始料不及的也令你有些失望。 你也曾经构思过当你们告别时,你们理所当然也应该抱头痛哭,你伏在他肩膀上 他搂着你脑袋,你们相拥着泣不成声,然后,休你毅然推开他,掉头而去。走出 几步后再猛一转身来个孤苦不堪的造型,这是你偶然于一对告别的情侣那里学来 的,就是你若干年前离开那座城市的那个晚上,只不过火车开后那位脸上泪痕未 干的姑娘又喜笑额开地跟熟人打招呼了。记得当时你还很倾佩她的应变能力。很 遗憾,正如你曾虚构的,你们的重逢一样,这只是你个人美好的想法,你们的分 别仍然简单和乏味,唯一带点浪漫色彩的是无诗替你擦了泪,唯一不足的是无诗 也可能流了泪。而你觉得一个男人,尤其是优秀的男人是绝不该随便流泪的,特 别是为了女人,所以你认为无诗没有抱着你的脑袋大哭是明智的,你对此感到庆 幸。 无诗离开时头仍是高昂着的,腰仍很挺直,走路仍很用力。他走了很远很远, 你也望了很远很远。 在你的手里攒着六年前你给他的纸条,这纸条由他完整无缺地保存了六年, 而今,又还给了你,纸条后面续了一句话:不管永远有多远,我将永生难忘那段 日子??我是指有你在的那些日子?? 用不着细认,那无以伦比的潇洒的笔迹你一眼就可断定只能是无诗。 真的是无诗的。 其实是谁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祥交了男朋友,她很快就会搬出去了吧。 你为自己即将独霸寝室而窃喜。同时你也为在此时此刻自己竟能产生这种庸俗和 自私的念头而不安和自卑和吃惊。 无诗的背影早已消失,你仍站在原地,你的感觉一点一点地蒸发,此时你身 边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你能尽情地放纵自己那滔滔不绝的泪水。 永远到底有多远,到底有多远?你在心里反复地大声地质问自己。这时你才 发现,远处的天边有几颗不很大,但很亮的星星。 今宵无雨。你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