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是他自甘堕落 但是,在他闪闪烁烁的言辞里,寒分明又感受到一些暗藏着的渴望。这些渴望,似 乎藏得很深,但在寒看来,却是很容易让她捕捉到的。聪敏如她,决不会放过点点滴滴 的可疑。 寒并不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在他的话里,寒听出一些真知灼见。他的那 些语言所表达的思想,其广度和深度,不是一般疲于为生计奔波的打工者可以涵盖和渗 透的,很多细枝末节,就如寒平时思绪飘浮过的痕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么,他到底是谁?是谁在用一双如柳的手,丝丝入扣般撩拨寒的心,又一次次萎 萎缩缩地退却着?“如果我想见你,你会见我吗?”又一次他问。 寒说不知道,说这个问题太小儿科。寒放得开的只是笔墨,骨子里还是相当传统的, 寒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见什么“蚝油”。在寒看来,见面就相当于出轨,出轨就意味着离 婚。而离婚,那是寒万万不要的。 “你不是见过我吗?”寒反戈一击,“你究竟是谁呢?让你打我电话,为什么不呢? 你有什么秘密呢?难道你在害怕什么吗?” 面对寒的一连串质疑,他还是避而不答。 于是,寒依然不知道他是谁,更不能确定他究竟害怕什么。 鬼使神差,这种不知底细的聊天既使寒厌倦又使寒流连。好几次,寒都有一种要删 除他一了百了的冲动,但最后总是下不了决心。 那天,寒终于冷冷地告诉他自己可能要消失一阵,要去庐山修养一段时期。 因为名额有限,所以经理吩咐她尽可能地说是去进行业务培训。 他很是不信,追着问寒究竟去干什么,问是不是经理将和她一起前往。“你经理一 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建议你不要去。或者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避开?这样不好,你 应该学会面对。”听他的语气,不是断定寒跟经理外出寻欢作乐,便是断定寒因和老公 感情发生纠纷而变相离家出走。 寒的老公伟,是一家餐饮公司的采购。 他们的结合,源于寒天生的母性和同情心。伟生活上曾经遭遇过很多挫折,和寒接 触以后,伟发现寒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因此对寒展开了全方位的追求。 事实上,寒跟伟结婚以后,确实过得相当的幸福。伟的细心体贴,让寒日日养尊处 优。生了儿子以后,寒更像是为伟的家里立下了汉马功劳,因此,寒习惯呼风唤雨,让 伟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然而,当寒一旦沉迷写字的时候,当寒的作品得到众多粉丝拥戴的时候,伟忙碌的 身影不再让寒心疼了。寒发现,写字原来就是自己多年沉淀在心底的理想和追求!写字, 才是人生快乐的源泉!那曾经少年乃至童年时期的炙热向往,犹如一团干柴一样被点燃, 轰的一下又熊熊燃烧,其火势腾空跃起的美妙绝伦,在寒看来岂是一个凡夫俗子所能泯 灭和理解的! 于是,在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寒有意无意地冷落了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伟生 理心理的双重需求,忽略了他潜意识中日积月累的被人轻视的强烈不满。这不满终于演 变为那个愚蠢的男人在某一天晚上对电脑不遗余力的一击! 这一击,使得寒一下子瞠目结舌随即怒火中烧!这座往日惯于沉默的雌性“火山”, 立时迸发出泼妇一般的激烈,想也没想,寒就恶狠狠地、像一只竖着全身毛发的视死如 归的母鸡,往伟的脸上就是猛力一抓,抓得伟立时额角和脸部出现几道血痕。至此,伟 才知道,那不会还击的电脑,早已经成了妻子的命根子。为这命根子,看似柔弱的妻子 简直比母狮凶猛迅疾百倍! 当时吵架的状况几乎可以概括为四个字:惨不忍睹。 事后,还是伟主动提出和解并去修理了电脑。倔强的寒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内心深处狠做了一番自我检讨。 然而,源于强烈的不可遏制的自尊心和结婚十年伟对自己一贯的迁就,使寒无法放 下她高傲的身段告诉伟她的错误。一向理智的寒,这次选择的不是面对而是逃避。她以 更忘我的精神奋笔疾书。 “给我一个过程,”寒明确对伟说,“我现在停不下我的脚步,我在网络里找到了 我自己。你应该适应我。总有一天,我会宁静下来。”完全是女暴君的硕指气使、不可 一世。 寒就是这样一个在某些方面格外独断专横的女人,她将曾经相爱时流露过的对伟的 理解、温存和体贴抛至脑后,代之以一脸桀骜不驯的冷然和拂手离去的决绝。而伟,眼 看着妻子高昂的头颅,想自己从前也曾有的无家的逍遥快活,便索性对妻子的痴迷再也 不管不顾。 寒和伟开始了冷战。 伟不断接受客户的“盛情”邀请,到各个娱乐厅进行各种名目的消遣。事隔十年, 他回到那些熟悉的场合如鱼得水,不亦乐乎。而寒,眼看着伟的显著变化,更无意检讨 自己的过失,她甚至认为自己本来就没什么过错,她不认为沉迷写字是值得自己低声下 气检讨的错误缘由,尤其在目前这种家庭状态,更没有认错的必要。伟回到“过去”了, 那是他自甘堕落,寒无须自责。 虽然夫妻间争争吵吵,但是外人看来还是相当和睦的。 那么何以,他,一个“蚝油”,竟然清晰寒目前家庭的内幕? 寒不得不对他更增加了几多疑虑。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如此清楚我身边发生的一切?”寒再一次逼问。“我是真的 关心你,希望你好。”他沉默许久之后说。 寒终于去了庐山,在庐山刀切般秀丽的山峰间飞舞她的思绪。没有人注意寒的一切 举动,包括不相识的游伴,包括伶牙俐嘴的导游。寒隐藏得很好,绝对象一个喜爱出游 的人,陶醉在山水之间。 寒并没有告诉伟此次修养的去向,回家以后,也不作任何解释。气得伟一连几天整 夜未归,10岁的儿子从外婆家回来,也明显感觉到家中的阴森恐怖而一下子变得乖巧懂 事。 家里静穆得令人窒息,和寒沉迷写字以前的温馨和谐形成极度反差。 至此,寒才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留恋着现实的一些东西的,才知道自己根本不能超 然现实之外。寒竟然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一个从来就是被捧在掌心呵护备至的女人,一下子又被弃之冷宫不闻不问,这其中 的滋味,不是简单的失落可以形容。 在孤独暗沉的午夜,寒从恶梦中醒来,枕边总是未干透的湿润。寒明白,这就是自 己得到的代价。得到和失去,象经济学诠释婚姻的平衡原理那样。 可寒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就此认输,绝对不会就此放弃写字,她不怕挫折不怕磨砺, 更不怕撞得头破血流。 什么都讲究理智的寒,在这件事情上,她坚持着她的执着。她深深地明白,自己的 理智,是建立在不损害自己的理想和尊严的基础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