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串玻璃项链 作者:萧雨 我把一串玻璃项链认真地挂在阿娟白天鹅一般柔长的脖子上,庄重地说: “阿娟,作我的娃他妈吧!”那串玻璃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霓虹,光色跳荡, 美丽非凡。 阿娟笑着扑进我的怀里,攥起小小的拳头捶打我,娇嗔道:“你坏,有这么 求婚的吗?什么娃他妈,难听死了!再说,你哪来的娃娃?” 我紧紧地搂住阿娟娇小玲珑的躯体,笑:“你可以给咱生嘛!” 阿娟更羞了,酡红着脸拚命打我:“你坏你坏!坏死了……” 盯着阿娟美丽非凡的面庞,我忍不住把嘴唇贴上去。喃喃地,我说:“我要 挣钱,阿娟,我要把你打扮成美丽的贵妇,给你买最最漂亮的衣服、最最名贵的 饰物。我会的,阿娟,相信我!至少,我要让你戴着钻石项链成为我的新娘……” “又想起那事儿了是不是?算了,别想它了,我不在乎!”阿娟仍然笑着, 但眼睛已微微湿了,她把头偎在我怀里,说:“有你这话也就够了。我不在乎有 钱没钱,我只在乎爱情能否天长地久。懂吗?” 我点点头。懂,阿娟的一切我都懂。 那天我陪阿娟逛大街,在一家珠宝行的柜台前,阿娟盯着那些首饰的标价牌 忘情地惊叹起来,招来营业员鄙夷的目光。没有人理睬我们,其实就是理睬也是 白搭,反而会更加重我们的尴尬,因为,我们没钱,我无法像阔佬一样满不在乎 地甩出一大叠票子,随意买来任何一件首饰,以及这些长着狗眼的营业员们谄媚 的笑容。怒火蒸腾,我的脸开始发热,我真想在那些冷漠高傲、徒具漂亮的脸上 狠狠地擂一拳,把它变成柿饼!扯着阿娟,我们匆匆走出了店门。那天,我在地 摊上给阿娟挑了一串玻璃项链。我记得,那家珠宝行的柜台里有一串标价两万多 的华贵逼人的钻石项链。 我轻轻地抚摸着阿娟长长的秀发,说:“阿娟,因为爱你,我才要你有钱花, 有大把大把的钱花!你是不能被人鄙视的,明白我的心吗?那怕那些东西是过眼 烟云。” 阿娟眉睫湿湿地看着我,轻轻地点头,说:“结了婚,我们一起挣……” 我笑了,很苦涩的那种。我想起了死去的妈妈,可怜的妈妈,她老人家死时 的惨状我永远也忘不了!妈妈得的是食道癌,去医院看病,光住院费就要1万5 千块!我的天哪,全家人都被这个天文数字给吓傻了。一户农家,供几个孩子上 学都叫苦连天,哪里拿得出1万5千块?1500块在哪里呢?妈妈真是个坚强 的女人,得知真情后立即就往回走:“这是个把钱花上也看不好的病,咱不看咧! 一掏这冤枉钱,连咱娃的学业前途也没了。走,咱回!” 就这样,母亲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我的前途,我不负众望考入镇江船舶学院, 毕业后分到西安一家仪表厂工作。全村人都以为我从此前途似锦,可以大展鸿图, 我也这样得意地想过。但现实很快就告诉我,我的前途并不似锦,我仍然是个凡 人,所不同的,只是我脱离了最底层的生活,成为一个城市居民而已,我仍然需 要为自己的生活奋斗,为各种各样细琐的烦恼包围……但如今,当我要担负起我 爱的女人的生活时,我还能呆在这效益不佳、几个月发不不工资的厂子里泰然处 之么? 我想,我该走出去了。 现在我回来,乘着飞机。青灰色的古城依旧熙熙攘攘,厂子依旧死气沉沉, 人们依旧悠悠闲闲,阿娟依旧深情款款。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但是我变了,我 气派得像一头大象,用眼角的余光睥胰众生。因为,在我肥硕的保险箱里,塞满 了金钱! 阿娟,我爱的女人,我陪你去逛大街,不挤公共汽车,打的,不坐夏利,不 坐奥拓,我们只打“皇冠”。一家一家商场,我们挨个儿转悠,所有的衣饰,所 有的家俱,我们挨个儿挑选。所有羡慕或者嫉妒的目光,所有谄媚讨好的笑容, 都集聚到我们身边来吧,像水流汇聚清潭。因为,我腰包鼓涨,可以尽情地玩一 掷千金的游戏了! 几天的疯狂大采购彻底地释放了我们的购买欲,我们像被拉软的像皮筋一样 软瘫下来,阿娟笑言她对上街买东西已“闻风丧胆”“望而生畏”了,我们笑着 滚在一起,看着满屋子的新家具,嗅着它们散发出的新鲜气味,醉态十足地回忆 过去,设想未来……我拿掉那串玻璃项链,把我精心选购来的钻石项链细心地戴 在阿娟白天鹅的脖子上,单腿跪下去,说:“阿娟,嫁给我吧!”我们的眼睛像 藤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阿娟紧紧地抓着那条不值钱的玻璃项链,像抓着一根 救命稻草,她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雾,痉挛一般轻轻地点头,接着就瘫软在我 的怀里。 我们结婚了。 蜜月过后,我开始为自己早已制定好的计划奔忙。我打算投资开一家情人酒 吧,像当年我陪阿娟逛大街见过的那家情人酒吧一样漂亮,一样高雅,不,比它 还要好!当初我们没钱进那间情人吧,只在窗外看见里面烛光点点,所有的人都 沉浸在那一片烛光的幽暗河流中,像童话般美好和不真实。这记忆到今天也无法 消除,实际上我后来陪阿娟真的坐进那间情人吧时,我发现它其实并不如我想象 的那般美好,它已陈旧,并且有些肮脏。我要在自己手中实现我的记忆我的梦。 至于阿娟,我已让她办理了停薪留职,去学酒店管理,日后好当我的老板娘。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没有人不对金钱大开绿灯。我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对所有问及我发迹史的人吹嘘自己的运气——我是怎样没盐没油地在一家台商管 理的公司混日子,又怎样忽然受到上司的赏识,攒了一点钱后我又怎样炒股票节 节获胜,终于挣得百万身家,为了强调我的运气我甚至给我的传奇经历中加入了 一个算命瞎子,我说那算命瞎子算准我将行运南方,力劝我奔南方闯天下,如果 我发不了财他宁愿把脑袋割下来让我当夜壶……我吹得唾沫四溅得意万分,别人 听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我不知道有几成人相信我这故事,但我确切地知道有一 个人不相信,那就是阿娟,因为她已多次探问我在南方的经历,她的神态,不是 探奇,而是怀疑和忧心。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切地抓住。 又一个月圆之夜。我们关闭了所有灯光,把自己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下。阿娟 铺开她精心置办的菜肴,盈盈地,递给我一杯香醇的酒,月光下她肌肤如玉,莹 莹生辉。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忘情地握住她纤纤小手,一饮而尽。阿娟又斟满一 杯递给我,眼波横处,顾盼生姿。我轻轻地啜了…… 这几年,你在南方怎么混的? 又是这个问题!我已记不清阿娟是第几次提这个问题了。我把头伏在桌子上, 说,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怎么还问? 一定还有更好听的故事,你告诉我嘛! 好听?嘿嘿,嘿嘿嘿。我含糊地笑,阿娟你以为你男人在异乡挣钱很好玩是 不?挣钱呀,是要连命都搭上的冒险事哩! 那你说,你说我听听呀! 我的眼皮已沉重得掀不开。我觉得我的嘴在动,我好像在倾诉。告诉她告诉 她告诉她,告诉她她的男人为爱她如何搏命。不不不,不,不能说,为什么要让 我的女人担惊受怕,她应该安稳幸福地生活…… 雾霭。奔跑的腿。半人高的野草。树。石头。莽莽的山脉。惊叫。枪。钢盔 下比钢还冷峻的脸。枪声。天。天。天地。天地天地天地。黑色人造革皮包。灌 木。红色的灌木。一条蛇窜出去…… 我昏睡过去。 强烈的光线刺开了我的眼睛。我看见阿娟眼睛红红地冲我勉强地笑。我呻吟 一声,想爬起来,但浑身软得像抽了筋。圆圆的月亮进入了我的脑海,我问: “几点了?”阿娟在笑:“你睡了一天一夜,可把我吓死了!”她抚着胸口,眼 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我浑身机伶地一抖,问:“醉得这么厉害!我……我没说 什么吧!”阿娟把头伏在我胸口上,哽咽:“我都知道了。昌,我知道了,你爱 我有多深!”她紧紧地吸住了我的嘴唇,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在我脸上,蜿蜒着 冰凉,像一条蛇。 我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爱她有多深,我的经历揭露 出来会产生无法预测的后果。我不担心阿娟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只担 心她因此而为我担心,使我的南方经历从此变成她心间的阴影,破坏她幸福美好 的生活状态。我曾允诺过,要给她幸福的,我不能让她在美好的生活中被担惊受 怕的阴影袭击。女人是种太情绪化的易感的动物,些微小事经她的想象过滤后, 会变成令人无法承受的巨大灾难。唉,好奇心呀好奇心,你不恰当的发挥也许就 害了一个人的一生! 我在南方混得并不像我吹嘘的那么美妙,不停地走运,相反,我时乖运蹙。 初到广东,连工作也找不下,差点当了乞丐。后来勉强找了一个可以糊口的工作, 亦干得窝窝囊囊。如此下去别说挣大钱让阿娟过幸福日子,连我自己都泥菩萨过 河自身难保了。我辞了工,辗转跑到广西替人砍甘蔗,在这期间我与一个黑瘦的 毒贩子有了接触,经他介绍我加入了这里一个贩毒组织,从境外偷运毒品过来, 再通过各种渠道输往内地。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情,但丰厚的报酬却使我欲罢不 能。做了一段时间后,这个贩毒团伙的末日终于到来了,我们聚在一起分红时受 到缉毒警的袭击,我们四散奔逃。头儿从那间木板房的窗口跳了下去,我蹑足于 后,向山上逃去。枪响了,我看见头儿像鹤一样张开双臂,然后扑倒在地上,他 手中装满钞票的黑皮包像一只黑色的大鸟,忽悠着,跌下谷底。我鲜明地嗅到死 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发软,被一块石头一绊,不由自主地沿着山坡骨碌碌滚 了下去,接着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身子直直地向谷底掉下去,中途被树木挂得 遍体鳞伤,没等掉到谷底我就昏了过去。 我一直认为我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却没有摔死是个奇迹,奇迹中的奇迹 是我恰恰掉在那装钱的黑色皮包不远处。 在山上躲了半个多月后我潜回广东,那个贩毒集团已彻底覆灭,无一漏网 (公告上是这么说的),我这个漏网之鱼成了惊弓之鸟,看见戴大檐帽的我就头 皮发紧。我租了一间民房龟缩进去,花了大半年时间才把心态调整了过来,然后 一点一点地抛头露面,直到完全适应了这个社会后,才把我的金钱投进股市运作, 即俗谓的“洗钱”。在这个同样高风险的战场上我成为胜利者,斩获多多,砍了 多少匹“猪”回来我自己都搞不清了,总之我的腰包像吹气一样鼓了起来,而股 市当时的形势似乎可以让我再发一把,但我不想再逗留下去,这热闹而混乱的地 方总让我心神不宁,感到不安。我需要我爱的女人怀抱的抚慰。 打自阿娟知道我的事情之后,那些天我们过得非常沉闷,虽然我们努力想冲 破这不正常的气氛,阿娟给了我加倍的温存,我也给她买来了更多的衣饰玩具, 但那冰冷的感觉总是阴云般横亘在我们面前,把一切都变得了无趣味。常常,我 在夜梦中醒来,发现阿娟尚自无寐,辗转翻侧。我心疼,却又无法。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以后,一天上午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走进了我的屋子,我 这才明白,我爱的女人那些天的夜不成寐并不是为我担心发愁,而是在考虑是否 要把我送进监狱。哦,是的,我是忘了一句话:“毒蛇口中刺,黄蜂尾上针。两 般不为毒,最毒妇人心”!我一把扯下阿娟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把钻石项链作为定情信物,就是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像钻石一样耀灿,永不褪色, 可是,我的爱情却这么快就破裂了!我真是自作自受! 断线的钻石在上蹦跳,点点的光湿润润的,像一个人苦涩的眼泪。 警车怪叫着向决定我命运的地方驰去。隔着玻璃窗,我看见阿娟挥舞着她的 手,向我大喊:“我等你……”她手中,是那串玻璃项链。 我扭头不理。女人,你把我送进地狱,却又用这种言不由衷的语言来欺骗我! 等我?难道还嫌害我不够吗?我恨你,我永远也不会饶恕你,女人! 因为态度积极,坦白彻底,又算“自首”,再加上公安方面缺少我违法犯罪 的直接证据,我被从轻发落,在对毒贩严厉镇压重刑处置的常例中我算一个幸运 的例外,但是几年劳改是免不了的了。我被关进城郊的监狱,和一伙纵火犯、抢 劫犯、强奸犯混在一起,开始了难捱的狱中生活。 阿娟的信很快就追进了监狱,但我没看,我把它撕成了碎片。然而后面的信 接踵而来,源源不断,使我终于拆开了一封。信中,阿娟一再地表白她仍然爱我, 她说她是因为爱我才把我送进监狱,她不能忍受我们的爱情存有污点,送我入监, 只是为我洗污。她说她宁愿过清白而贫穷的生活也不愿作藏污纳垢的有钱人,她 要活,也希望活得好、活得滋润,但首先必须问心无愧,作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阿娟说她等我,等我出狱后我们再过平平安安的小日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撕了。骗鬼去吧,女人!自从狱中那伙犯人知道了 我是因为你栽进了监狱后,我就被他们捧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无论干什么只 要连上我,就“傻瓜”“蠢猪”地喊个不停,其中那些粗野下流的玩笑话我都无 颜说出……而这些,皆是拜你所赐,女人!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以后的行为便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每 一封信阿娟都从不同的角度重复着那些话。谎言说上一千遍也会成为真的,何况 她说的并不是谎言,我看得出,对她的一切我太了解了。我渐渐相信了她的话, 心中也生出了希望。所有阴暗灰色的思想渐渐地离我而去,阳光重新照耀在我身 上。 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给阿娟回第一封信了,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 她的来信当成狱中生活的阳光,急切地企盼了。我的思想已切切实实地发生了改 变,像在强酸强碱中洗过一样,露出洁白的骨头。我开始了真诚的忏悔。我觉得 我比那些强奸犯还无耻,还可恨可鄙,至少他们再怎么罪大恶极也只不过害了一 两个人,而我却害了许多人——他们是谁我都不知道!我的大学文化也帮助了我 脱胎换骨,我成为犯人教员,积极地做普法宣传工作,帮助其他犯人学习文化, 改造思想。这种工作成绩容易被人发现,我因此获得了一次减刑的机会。我眼前 的阳光更明亮了。人,的确是不能离开阳光而生存的呀! 阿娟的信忽然来得少了,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一 连气寄出好几封信探问。阿娟的信终于来了,说厂里派她出一趟差,估计可能要 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就不给我写信了。她自重新上班后一直说她工作得很好,岗 位未动,轻车熟路,但这是一个并不需要出差的位置,怎么说出就出,而且一出 就是长差?我满心疑窦,脆弱的信心又开始动摇了。难道,她想甩开我了? 难熬的一个半月终于过去,就在我灰心丧气消沉至极的当儿,阿娟的信,翩 翩地,来了。一时间,我注视着那封信,竟不敢动手去拆,我生怕这是一个梦, 一个一厢情愿的梦。 但这是真的。信中一如际往,温柔而热切,但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看字, 是阿娟的笔体;看语气,是阿娟的语言;甚至连她常犯的语法错误也在。到底不 对在什么地方呢? 阿娟的信重新一封接一封地来,我渐渐忘记了那疑窦,或者说适应了那种奇 怪的感觉。我重新开始了满怀激情的生活。 服刑期满,我给阿娟写了最后一封狱中书信,让她到时来接我。我要重新过 正常人的生活了,我要重新享受我纯洁无瑕的爱情了! 走出监狱大门,我在自由的空气中四处寻找阿娟的身影,但我没发现她,我 只看见一个捧花的陌生女孩在怯怯地打量我,目光中充满好奇的探询。巨大的失 望击溃了我。 “请问,您,是谭建昌吧?”是那个捧花的女孩,怯怯地问我。 我扫了她一眼,点点头。眼睛仍在东张西望,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太好了!”女孩急切地说,“我叫林丽,是阿娟姐嘱托我来接你的。” 我仍然在东张西望:“阿娟呢?她为什么不来?” “阿娟姐有事不能来,过几天我们再去找她。”女孩把花塞进我手中,说, “我们先走吧?” 我固执地站着不动,我说:“为什么要过几天呢?现在不去难道有什么不方 便?我已预感到我的爱情发生了重大变化,但我有信心承受得往。阿娟,无论你 是变了心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会坚定地活下去。爱情,固然是我这些年生活的一 根支柱,但它不是我生活的全部。在狱中生活了这么几年,我相信我已被锻炼得 足以应付一切磨难。 女孩为难地咬住嘴唇,踌躇了半天。但后来她终于下定决心,冲我点头,说: “那也行。咱们这就走吧?” 我们登上一辆公共汽车,下来后又登上另一辆市郊车。女孩开始向我讲述她 与阿娟相识的经过,我默声不响地听着,心里却乱七八糟,我无法想像自己和阿 娟会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面对。 女孩说她是毕业时间不长的大学生,两年前她在路边举着一个家教牌子找事 儿干时认识了阿娟,阿娟没有什么要她教,却以每月200元钱的工价聘下了她, 交给她一个奇怪的任务:学习她的字体、语气和行文习惯,然后像交作业一样每 周写两封信给阿娟看,直到满意为止。对一个贫穷的大学生来说这可是个打着灯 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学习挣钱两不误,林丽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后来两人接触 多了,她逐渐知道了我和阿娟的故事,感动得要命,愈加勤奋地学习起阿娟的笔 体来,半年过去,终于达到了真假莫辨的地步。这时候阿娟给林丽加了工资,让 她给我写了一封信,居然蒙混过关!俩人这样穿插着给我寄了一阵子信后,阿娟 便把任务完全交给了林丽。 “这么说以后这两年是你与我通信的了?”我感到受了骗,“不可能!太令 人难以置信了!再说,阿娟如果烦了,她完全可以减少通信一,甚至不给我写信, 为什么要花钱雇你玩这种无聊游戏呢?” “她没烦。”林丽肯定地说,“刚开始时我也有你这种疑惑,但后来我明白 了。只是,我明白得太迟了……” “什么原因?你快告诉我!”我忘情地抓住了林丽的胳膊。 林丽甩开我的手,满面通红地说:“你捏疼我了。到了,下车吧。我慢慢给 你讲好不好?” 林丽代替阿娟给我写了一段时间信后,阿娟告诉林丽她要出远门,把房门和 信箱钥匙都交给了林丽,并一次性付给她3000元作为以后的工资,嘱咐她如 果我出狱她还没有回来的话,就让林丽代替她接我回家,然后去找一个熟人,那 个熟人会告诉我真相的。 阿娟一去不复返。这种诡异的情节使林丽产生了恐惧感,她搞不清阿娟在玩 什么花样,甚至对我和阿娟的故事都产生了怀疑。但是后来她碰到一位曾见过一 面的阿娟的工友,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一次常规医疗检查中,阿娟 被发现脑部生了一个肿瘤…… 我发现我的头晕得厉害:“这,这么说她是治病去了。在哪家医院?治好了 吗?” “她不在医院,她在这里——”林丽的声音不能自抑地哽咽起来,她的手指 无力地指向一排黑漆漆的、像浴室存衣箱一样的柜子,在那里,在镶着黑边的照 片上,一个熟悉的笑脸向我明艳地绽放。笑脸下,一串玻璃项链轻轻地晃动,幻 出七彩霓虹…… 哦,殡仪馆,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一阵剧痛轧轧辗过我的身体,我不由得 痉挛起来,大团大团的彩练在我眼前舞动,一个璀璨的笑脸向我盛开了她的洁净 无垢。哦,阿娟!哦,阿娟!我亲爱的妻! 抚摸着那冰冷的柜子,抚摸着那串玻璃项链,抚摸着我永生永世的爱情,我, 泪如雨下。 杨伦理点评: 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一份让人伤心的感情,一曲凄婉的哀歌,但爱是伟大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