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我在死亡面前转身 作者:耿笛 幸福突然变了味道 经历六年漫漫长跑,我成了阿伟美丽的新娘。婚后的日子甜蜜而幸福,我们 常常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东拼西凑,而后为逃避洗碗各自出招;常常在家中五音 不全地歌唱,而后为对方鼓掌……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那是2001年的11月,我们结婚刚刚半年,一次偶然的高烧,让我发现自己患 上了白血病。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走出医院的,只记得我和父亲抱头痛哭。 这个我尊敬、崇拜的军人,一辈子没在别人面前流过泪,此时却老泪纵横:“别 怕,爸爸把骨髓给你!” 阿伟忍着眼泪将我送进病房,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身边。当时我只有一个念 头,想回家再住几天,再看看我亲手布置的新房。可病魔无情,我不得不躺在这 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噩梦。 周围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恐惧,阿伟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我随时都会消失。 我问他我会不会死掉,他说,为了我,活下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一个疗程,我赢了 第一个疗程开始后,我身体明显有了反应,白细胞急剧下降,血小板减少, 常常感觉很累。治疗需要,我还必须定时做骨髓穿刺。 化疗的药物刺激性很大,当深红色的液体流进血管时,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之后是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止不住的呕吐。妈妈每天变着花样做我最爱吃的 菜,可我毫无胃口。由于血小板减少,医生告诉我不能刷牙也不能下地了,因为 极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带来最严重的后果。我每天只能用漱口水代替牙膏,用便盆 代替厕所,阿伟便承担起照料我的重任。 父亲本是个坚强刚毅的人,可听妈妈说,许多夜晚,他都是哭着到天明。为 了我,爸爸四处奔波,累得肾结石复发。妈妈劝他住院去做手术,可他却说,孩 子需要我,这个时候我不能住院。妈妈本来就有高血压,她怕我吃不惯医院的饭, 一日三餐亲手做好给我送来,有时害怕凉了,干脆就一路小跑。 阿伟竭尽全力调节我低沉的情绪,当医生告诉他我有了好转,他马上眉飞色 舞地说给我听,每一次化验结果他都认真记录,当我的血象有了进展,他会高兴 地拿给我看。 第一个疗程结束后,医生告诉我,我的病情已完全缓解!这对于我和我的家 人无疑是天大的好事,这就意味着我对药物十分敏感,有了继续治疗的意义。 我的体内流着姐姐的血 接下来的第二、第三个疗程是巩固疗程,用药的剂量比第一疗程大。大剂量 的化疗使我的头发大把地脱落,每次梳头时阿伟都悄悄地将掉落的头发藏起来。 我的脾气变得暴躁,经常动不动就发火,阿伟默默地为我买来漂亮的鲜花,鲜艳 的色彩改变了病房里白色给我带来的恐惧,也改变了我的坏脾气。 治疗了五个疗程后,主治医生告诉我,要想得到根本性治疗就必须进行骨髓 移植。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是犹豫,一来,我只有一个姐姐,配成功的几率 十分小,二来,移植需要花费大笔医疗费,这对于本就清贫了的家庭更是雪上加 霜。阿伟和父母知道了我的忧虑,便耐心地说服我,亲戚朋友也解囊相助,单位 的领导更是给予了我们最大限度的帮助,资金问题解决后,我和姐姐开始骨髓配 型。 也许是上苍怜悯,姐姐和我的配型结果在我们焦急不安地等待了一个月后, 终于出来了——完全一致!全家人不禁相拥而泣。 手术的准备工作顺利地进行着,我也被允许回家小住几天。踏进久违的家门, 熟悉的一切又回到眼前,今夕何夕,照片上美丽的新娘早已改变了模样,镜子里 的我是那样的臃肿不堪…… 我的手术日期是6 月6 日,因此必须在5 月底住进医院,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和术前治疗。整个5 月,我们都格外珍惜,我和阿伟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有阳光 的日子,我们相偎着坐在阳台上,一起听鸟儿啼鸣,诉说对彼此的爱恋……好像 这一世都浓缩在了分秒之间。 5 月底眼看就到了,按照要求,我必须剃光头发以免感染。我心里难受极了, 但我更怕爸妈难过,只好强装笑容对手拿剃须刀的爸爸说:“爸,给我剃光点啊。” 阿伟拍拍我的肩开玩笑说:“别怕,要不咱俩一块剃。”我也打趣地说:“好了, 一个灯泡就够亮了,你就不能省点电呀。”其实我明白,所有人的心头都是沉甸 甸的。 5 月27日,我进入隔离仓治疗。 隔离仓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痛苦,为了彻底杀死病毒细胞,必须要对 身体进行大规模的清扫,我的白细胞一降再降,几乎到了底线。 空闲时阿伟削了一把小小的桃木剑,用红色的绳子挂在隔离仓外,我每天拉 开窗帘都能看见,阿伟说这把剑会保佑我渡过难关。他还精心挑选了一张我们的 合影贴在隔离仓的窗户上,这样我们就好像天天都在一起。有了这些,我的心里 似乎有了依靠,夜深人静时,我常不自觉地对着照片说话,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6 月6 日,要输血了。我抬眼看了看窗外,所有的人都站在窗前为我加油。 当殷红的血液流进我的血管,我分明感受到了亲情与爱情的重量。连续三天,姐 姐被分离过的造血干细胞一次次输入我的体内。之后,我们都期待着白细胞的尽 早回升。 飘摇的生命有了根 一天、两天、一周,直到第十四天,白细胞终于回升了!那一天刚好是父亲 五十八岁的生日。 仓中度日如年,加上治疗给我带来的痛楚,我迫切地想要出去。为了抵抗排 斥,我的手上、脚上插满了输液管,药物使皮肤变黑,毛孔粗大,我越来越烦躁, 常常是一整天谁也不理,阿伟便拿了报纸,隔着窗户用对讲话筒给我念,一念就 是一两个小时。好在我的情况比较稳定,早期的排斥反应安全度过,观察了一段 时间后,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迈出隔离仓的那一瞬间,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证明也想忘记。我飘摇的生 命在亲人和朋友们的支撑下终于挺过来了!此刻,我身体里已流动着姐姐的血液。 屋外,已是7月明媚的阳光,生活仿佛又对我展开了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