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义父文 呜呼!天理者何也?公道者何也? 故义父刘公讳克生,津南咸水人也。公生于四七年腊月初七,卒于零二年三月 十六凌晨。公英俊魁伟,正道直行,少即聪慧,出类拔萃;及壮,文革误人,入葛 沽砖厂五年劳累。因不合上司悖乱,七二年弃官从教,以成绩优异入速专学习,七 四年毕业入长青中学(1 ),是为建校元老,忠贞无二。其为师,金字招牌也,二 十八年敬岗爱生,辛勤耕耘;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其最高记录一天六班十节,连 轴不停;逝前年级组长、两班主任、四班数学,数务一身,实为多劳能者、多慈长 者。学校生源虽差,其弟子却多才俊,足可谓桃李满园!盖因此,八五立功奖章、 市级优秀班主任、爱生园丁、优秀党员、育人标兵一干荣誉,不可胜数。公殁,一 中层叹曰:“校塌半边天矣!”诚哉斯言!公去之时,其弟子自首届以至于今,百 余人相送终程,虽四十壮汉亦同十余少年,不绝悲声。尚不知其不得讯者又何如之, 其感念夙日又何如之? 公为人,事双亲及孝。因其孝而委屈以求全者,令人黯然。双亲不幸见背,公 每每涕泣寡欢,曰:“父母者,见一面少一面,看一眼少一眼。为人子者,岂可不 孝乎!逆子者,岂可交乎!何意吾成孤乎!”孺慕之情,虽盲者亦能视,聋者亦可 听,昧者亦足察!不意不足三年,公竟追随双亲于九泉!其幸乎?其不幸乎? 公待人,宽厚爱人,颇有古风,不因贵者亲,不以卑者远,虽贩夫走卒,亦怀 赤诚。面常含笑,语皆带暖,遇困厄者援以手,见不平事援以言,虽屡遭非难,亦 无惧权奸。公去,慕其名者慨叹,知其行者扼腕。其甚者,有穆姓同事,年五十余, 不顾己为清真,相送情真;有传达室马姓大爷,年七旬余,谈及此事,泪落缤纷。 呜呼!至于此,何者为贤,何者为仁! 公待己,安贫乐道、淡泊而已矣!尝因功受奖一房,有当权鄙者偷梁换柱,然 公不急不恼,亦欣然曰:“吾做吾应做之事,得此意外之喜,岂可再乎!”某日公 回津南,有故旧曰:“公昔为高材生,今当为贵人矣!”后知公因困于速专学历无 以受认,虽工作出色仍不得高级职称,仰天曰:“以有才而入速专以解上方燃眉, 而终见弃,反不如彼入慢班者,更不如彼尸位素餐者,天耶?命耶?”公不答,默 然以对。吾闻之亦如是质曰:“此命耶?此人耶?” 一日吾尝戏解公名曰:“名误公矣,名误公矣!克生、克生,克制生机,一生 少福矣!或谓意能焕生机,类克勤克俭,然此义今鲜矣!”孰意竟前语成谶而后语 成空!吾之罪乎?吾之罪乎?是耶?非耶?非耶?是耶? 呜呼!吾观公,良师矣,仁人矣!何以命悭三星,运多乖舛?何以如斯早归, 天不假年?嗟夫!焦裕禄易逝,穆青难逢;千里马常有,伯乐罕现!生前不荣,死 后不显!如此盛德而薄遇,不被恩泽,夫复何言,夫复何言! 小子军,命犯禄马,流落异乡,孤苦零丁,靡无悲音。义父视我,不亚亲出, 五年情暖,始有欢欣,更蒙倾囊,始有寸进。然小子不肖,时露反骨。今义父西游, 小子虽自陇至津,千里奔波,抚棺而泣,亦徒叹昨日言笑在耳,今日阴阳途殊,咫 尺天涯,虽百死而莫赎!呜呼!义父、义父,小子舍公而旅食甘陇以求斗斛之禄者, 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孰谓公遽去吾而殁乎!有告吾公日日计吾归期,孰 知今吾归有日而公归永无日乎?!虽万金亦不能奉公一饮一食,诚知其如此,小子 何苦而求之!二十余日吾闭门掩面,于事何补!今空怀戎昱志,徒叹义山情(2 ), 此何也?此何也? 呜呼!人之生,诗曰如梦,如朝露,道曰如过隙白驹;时多忧苦,实短欢娱, 且夫以死劫掠蹂躏,天地不仁甚矣!虽有曰故者如迷途知归,或谓为福,然一死生 实为虚诞,齐彭殇确为妄作!苟活者感念畴昔,疑真疑幻,悲凉凄怆,临风殒涕者, 岂可一言以蔽之!呜呼!此遗恨种种,彼高者天,曷其有止?彼厚者地,曷其有极? 铭而祝曰:如电易逝兮,暂聚之形;如岳长存兮,不朽声名;驾鹤位归兮,逍 遥神仙,生而为英兮,死而为灵! 公元二零零二年五月廿三日初稿,后三日改,廿四日(农历四月十六)定,六 月廿日再订。 补记:义父心力交瘁,呕血数口,猝然而逝。吾每念此,即心痛不已。谁能助 我,留其薄名? 注:(1 )长青中学即今天津市一一三中学。义父乃一一三中教师,一级职称, 二十八年辛苦而只止于此! (2 )唐戎昱有诗曰:“……世路尽嫌良马瘦,唯君不弃卧龙贫。千金未必能 移姓,一诺从来许杀身。莫道书生无感激,寸心还是报恩人。”义山即唐李商隐, 其《锦瑟》诗云:“……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