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尽铅尘 作者:芭蕉 岁月的码头,我们同样弱不禁风。 妈妈出门前换了半个钟头的衣服,后来还是穿着我送的那条褶裙从房间里走出 来。当时我正躺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电视,建议她:不如上面换件长点的衣 服可以遮住微凸的小腹。 她依言又折回去换装。我不知道她是否每晚出去都这样辛苦,我难得在家,即 使在家亦难得相伴。我与她各自夜夜笙歌。白日里对面坐着不外乎是反复地回忆, 好象我永远天真,她也永远年轻一样。 妈妈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妈妈眼里的我只有一个形象,那便是我永恒地站在 家门前的下坡路口等待她下班回家的形象。 那时候我倚着的那棵树是幼细的,现在再看已是硬直的树干,我不可能用手能 摇得动了。我也不会再去等待,等待的是她。妈妈开始一边刮着芋头一边等我回来, 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等我回来,一边哄逗着我的小狗一边等我回来。 也许是有我存在的呼吸的空气令她感到实际,这样的时候我们都有心情分别化 了妆。妈妈并不是爱跳舞,她只是需要跳舞。一路从年轻跳到老,过程就都遗忘了。 有次她买菜时一个陌生女人突然对她叫:你不是玲儿吗?你不是玲儿吗?这令 她开心了好几天。因为玲儿是她当年唱白毛女唱阿庆嫂时大伙这么亲热叫出来的。 这样的称呼常使她高傲起来,甚至都不太把我放在眼里了。她一下子就沉缅到过去 的岁月里去了,编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得十分厉害,牙齿很白,整 个人亮晃晃的。 于是妈妈对她的美丽一直都是很精心的,就是在最贫困的岁月最坎坷的年代她 都没有遗漏过,甚至她希望她的美丽能在我身上继续地体现出来,最后发现没有成 功。有天她来单位找我,结果走廊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同事,大家都惊叹于她的高 贵与风雅,与我是多么的不相协调。 可我依然是她的骄傲,从没有人能比得过。就好象我不代表她的美丽却还是她 的青春一样,她看我时的留恋仿佛折射回了从前,我的长大才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事。 她可以在等待中老去,而我是不会改变的。 妈妈的这种思想非常的执着。这时她终于完美地再次走了出来,化了妆,施施 然走了。这时我方才起身,重新梳好头换上小皮靴子风一样地冲出去,那才是我的 世界。 也许也不过是重复妈妈曾经做过的事。一直地重复下去。 -------- 阳光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