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 作者:芭蕉 蝴蝶是种轻盈美丽的动物,也是一种很传奇的动物,因为自从有了梁山伯和祝 英台轰轰烈烈闹了场爱情神话后蝴蝶与爱情就好象粘在了一块,于是人们在盼望爱 情的同时也就尤其的赞美蝴蝶。 所以我也是相当喜欢它的,在小的时候我还不懂爱情的时候我喜欢拿它做标本, 喜欢翻书的时候忽然一叶五彩缤纷的翅膀跃然眼前所带来的欣喜。等我长大后我更 愿意看它们双飞,尽管梁祝的故事对我而言稍嫌凄惋但那支小提琴协奏曲却深得我 心,如果在这样的音乐流淌之时从窗外又正好能望见花影灿烂彩蝶双双我总是会心 醉的。 出于我对蝴蝶的这点热爱,蝶舞走进我的生命对我应该并不算是个意外。 蝶舞——这个名字不是我的思维空间能够理解的一种美,我一看见它就忍不住 陶醉了,当时在这个名字后面跟着一篇小说,名叫《断翅的蝴蝶》,说的是一个女 孩与蝴蝶之间平凡的故事,但我读完之后就更陶醉了,因为那种清新的笔调让我想 起了小提琴协奏曲,同样悠扬如流水又伤感如落花。这个时候我心想这样的文章除 了能叫蝶舞的人还有谁能写得出呢,于是我立刻按着地址发了封妹儿给她。 为了不显唐突,我只写了两句话:“你的小说取名《断翅的蝴蝶》,却让人感 觉到一种生动的美,象蝶之舞。” 没想到第二天我就收到的蝶舞的回复,她的话一样的简短,她说:“这是我的 第一篇作品,我并没有想到它会生动,只不过是一些熟悉的感受罢了。”末了她还 对我的赞叹表示了感谢。 她的口吻十分的淡漠,但是我觉得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在她轻灵表面的背后似 乎背负着某种沉重。于是我又写给她:“愿蝶翩翩风花里,牡丹凝露水含香。” 这次她隔了很久,久到我几乎都要忘了曾经给她写过这么句诗,她才在我的后 面补了句:“一日青春两白头,朝生暮死留晚唱。” 我真的有点震撼了,什么叫一日青春两白头,难道晓蝶一舞竟能如此忧伤,当 时的我也充满了忧伤,我把我的ICQ 号发给她,并又附了一句:“半世未休半夜闲, 一日能偿一生愿。” 蝶舞真的就把我列为好友,那天我刚上线,她就对我打了声招呼,这使我大喜 过望,我想了很久,只想出了一句:“你好”,因为她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于是我 颓丧地想:没戏了,一个词都憋不出来。 蝶舞又打过来:“你是个很善良的人。” 我精神一振连忙故作谦虚地回道:“算不上,我只是爱多管闲事。” 她说:“看得出来,你热爱生命,充满活力。” 我说:“难道你不是吗?当我看见窗外蝶舞纷纷才觉得生命真的美好哩。” 她说:“它们只能美在刹那。” 我说:“就是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回刹那的美,也许一次都做不到。” 她沉默了一会才说:“知道吗?我并不怎么会说话,不过你的诗确实令我惊讶, 我不懂该怎么表达。” 我才算真的惊讶,文采美好如她竟说自己不懂表达,我问:“难道《断翅的蝴 蝶》不就是一种表达吗?” 她说:“不同的,当我陷入幻想中可以随心所欲,面对现实的时候我就不知所 措了。” 我说:“我懂了,蝶舞本来就是梦一样的美。” 她说:“对,当它从梦中脱离出来,就会发现生命的脆弱了。” 我说:“为什么总要联系到生命这个大主题里去?” 她说:“大主题才是值得我们反复思考的。” 我说:“其实你也是巧舌如簧呀。” 她并没有再回答我,过一会才说:“认识你很高兴,我要下线了,再见!”接 着她的信息便暗了下去,黑白在我长长的名单中。 这以后每当我看见蝴蝶我都想起蝶舞,想起她渗进字里行间的忧伤,我忍不住 问她:“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的忧郁?”这封email 没有内容,等她回复的时候就有 了。 她说:“桃花已红了,杏花也开了,断翅的蝴蝶,飞不上天。” “那也可以呼吸花香。”我告诉她。我从没有这么诗意过,为了这个谜一样的 女孩,我不得不尽量措词得优雅含蓄。 可乐——我的自称潜在力无穷的好友,有天露出当年哥伦布的那种表情对我说 :“我怎么觉着你有那么点阴柔。” 我说:“我一向就这么阴柔。” “不会不会,从前你也还有个热情洋溢的时候,是泡妞泡的吧。” 我没理他,走到窗前,一院子初秋的阳光洒进来,外面真有二三只蝴蝶正在花 间穿梭,它们彩色的翅膀披着金色的光晕显得如此的灿烂,我的心不禁一动。当天 我就写了篇日记,说它是日记其实也就是标着日期的几句瞎话,但我保证写它的时 候我非常诚恳,因为我是为蝶舞写的。 “我的窗外有一方绿化得很好的小院子,傍晚会有一些人在这儿闲憩谈天,这 儿总是常常有蝴蝶飞舞,只要我来到窗前就能看到,所以对我而言你总在身侧。然 而今天我才发现只有在阳光中蝴蝶才会出现得如此翩然飞舞得如此轻盈,纵然是一 只断翅的蝴蝶它在这样的明媚中也会变得美丽,为什么你还把自己锁在阴暗里呢?” 我把它审阅了好几遍,确定了它还算有点深刻后才点了“发送”,它就如一只 蝴蝶飘飘荡荡地飞向远处去了。 蝶舞出乎意料地发了封比较长的妹儿给我,她就这样我短她更短我长她更长, 这一发现令我觉得她依然有某些可爱之处是没有被忧郁所包围的。我当时一边吃着 晚饭一边迫不及待地把她的信读完,其中她附了这么一首诗。 “当命运沦为沼泽,当天空碎成陨石,能够鲜血淋漓插入我双腿的,不过是块 锋利的玻璃,——在阳光下它同样的明亮与脆弱。 如果它还能呼吸,呼吸如水蛭,那么牵扯着我疼痛的那部分神经,不会这样的 远离,就象我的蝴蝶远离我那样。 我的蝴蝶飞不回来了,沼泽地里的空气太腥太湿,没有枝头可以栖息,我也无 法再迈进一步,纵然面前就是浅草青青。“ 然后她还简短地说明了一下她是如何在一场车祸中失去双腿行走的能力,她说 她本来真的能成为一只蝴蝶,因为她已考入了省艺术团。 我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她的深刻的悲哀,因为她说:“当蝴蝶失去了它的翅膀, 那么它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一双翅膀而已。” 我在ICQ 里找到蝶舞,对她说:“接受阳光,接受生命还能赋予你的诗歌,接 受你自己还能等待的快乐。” 她没有回答我,我的这个信息连发了六遍都是石沉大海,这一夜我焦躁不安心 烦意乱。 于是我把可乐CALL来喝酒,在喝酒方面可乐曾经发奋图强过,但始终没能踏上 我这样的台阶,所以当他醉意朦胧时他使劲拍着我清醒的肩膀说:“兄弟,不是我 说你,四肢健全的丫头遍地都是,你别看着蝴蝶就以为你是庄周了。” 我甩开他的手说:“你懂什么叫爱情吗?” “爱情,拉倒吧,”他执着地又把手搭我肩上还摇头晃脑:“你能照顾得了她 一辈子吗?十年以后你的爱字还能说出口吗?人家都有自知之明了懒得理你,你劝 这份上也够意思了,就顺着台阶下吧。” “我说你是真醉是假醉?” “谁说我醉了,我看你才是醉得一团糟了。”他再次重重地拍了我一下,这一 次没有外伤也有内伤了,因为我的肩膀已经痛得不行,我任他躺在地上,关了门一 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最后剩下两瓶啤酒,我喝了。 我继续给蝶舞发一些鼓励的话,发一些曲调轻松的歌,发一些优美清新的文章, 为了这个我在网上爬来爬去四处搜索筋疲力尽。我害怕她的沉寂,所以耗尽了我全 部的快乐顺着无形的网送到她手中,然而她就是这样沉寂着一语不发,直到我终于 充满了伤感对她大吼:“我把我的阳光都给了你,难道只能换回你全部的悲伤吗?” 然后很快的我就收到她的回复,里面全是原封不动我送给她的东西,她按时间 的顺序排好打了包分两天发了过来,末尾她说:“我只留住我的悲伤,你的阳光全 部还给你。” 这句话让我想起一句歌词,但当时我是没有心情去唱它的,因为我气得发疯, 我把它们一股脑儿删得无影无踪还把键盘砸在地上。我甚至冲动地要在ICQ 中删除 她的名字,面前一个小方框,告诉我“删除蝶舞(从地址簿中也删除)”,蝶舞— —这个名字仍然这样无限美好地浮在十五吋的屏幕上,我瞪了好一阵终于用我的鼠 标点下了“否”,我又点燃了自己的一线希望。 我厚着脸皮再一次地送了个信息给她,那是我的电话号码,我说:“我想见你。” 妹儿发出的时候我打定了主意如果这次她再没有消息,就让这只蝴蝶永远的从我生 命中飞走。 但后来我发现要做到这点很难,因为它盘踞在我心中双翅扇开一动不动,我想 到了原来它真的断了翅再无法飞走了,那天我一脸憔悴地对着可乐诉苦,可乐在一 旁幸灾乐祸地听着,那种表情真让人有挥一拳的冲动,但我忍住了,因为我实在想 不出还能对谁来发泄,我正讲到我的键盘摔在地上是一种多么无助的声音这一细节 时我的电话响了。 一个类似低吟的女声报上我的名字,我呆了半晌,她说:“我是蝶舞。” 我还在呆。而且当时我的表情可能有点神经质,以致于可乐用一种惶惑的眼光 瞅着我嘴巴老大。 我们相互听了一下彼此的呼吸声,她又说:“如果你没有话说我就挂了。” 我连忙说:“别挂别挂。”她又安静下来打算听我说,但我此刻又能说得出什 么呢,我只好又说:“我想见你。”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这句话属于不计后果脱口而出类型,因为我想若再不说她一 定不会再打第二次电话来了。 “我的一生都将在轮椅上渡过。” “我知道。” “我的双手并没有多大本事。” “我知道。” “我这个人也很反复无常。” “我知道。” “你知道?” “嗯,你宁愿给我打电话也不愿意给我发封妹儿。” “你为什么不爱飞舞的蝴蝶?” “我只是爱上这只蝴蝶并不是爱上它的翅膀。” “没有翅膀的蝴蝶也可爱吗?” “当然,它失去了翅膀没有失去心灵。” 一丝无限温柔的笑意渗进了我的右耳膜。我想,我终于使她能够飞翔了。 我挂上电话的时候,可乐还保持着那一脸的惶惑好象被人点了穴一样,我笑着 拍拍他的头说:“哥们你太丑陋了。” “你可真麻。”他恢复过来后酸叽叽地说。 “不麻能成吗?幸福时刻的降临还得靠这一麻。”我云里雾里的晕陶陶。 然后我就买了车票上了这列“爱情命运号”,其实它真名叫“贝克号”,一啤 酒名,不过对我而言它肯定就是那深不可测的爱情命运号。 在轰隆隆的火车上我并未对蝶舞再多加猜测,因为昨晚为了构思我们见面无数 可能发生的场景我彻夜未眠,所以我一上车就开始觉得困,我爬到铺上倒头便睡, 七个小时的旅程足够我好好做一个梦了。 -------- 阳光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