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文字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譬如我的这个标题。我们现在已经很难无中 生有地创造出什么东西,这是我们的不幸,因为,作为小说这种形式来说,我们 的前辈们已经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尝试过。但是我们可以抄袭,这是我们的幸 运。如果抄袭不被发现,那就是大大的幸运;如果抄袭的是一个名家,比如余秋 雨之流,而且你被他发现了,他决定去法院告你,我要说:“恭喜你,你中了六 合彩,去请客吃饭吧。”当然,如果你抄袭的是拎壶冲之流的东西,那么值得恭 喜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我的意思:一、我这篇小说的标题来源于13年前我看的一篇小说,它不是我 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会儿我会详细说说这件事情;二、我不能保证我所说的故事 你是第一次看到,按照香港人恶习,我郑重宣布:“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 一定是别人抄我。” 第一章 1989年,我19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当时我在一个工学院念书。我对爱 情怀着美好的幻想,在我的想象中,爱情是由玫瑰花、烛光晚餐、英雄救美、沙 滩漫步构成的,当时出现在我的爱情幻梦中最多的是女孩在前面跑,男孩在后面 追的慢镜头。这要感谢当时大陆的爱情片导演,除了这一手他们基本不会别的。 而且,那个时候国产爱情片连接吻都没有,最多到拥抱为止。可是,当时我已经 进入青春后期,遗精早就遗过,身体各部分已经基本发育成熟,对于性我早就有 了幻想和渴望。当时性梦的主要来源是美国片和A 片。美国人很不正经,吃过一 顿晚饭就上床,而且基本是女性主动,这和我心目中的爱情相去甚远。A 片就不 要说了,那些人上床以前连喝一杯都省了。在对我年青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在爱情与性行为之间,我的心理有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愈合的断层。我的性幻想 对象和爱情无关。最要命的是,直到89年夏天,我还没有爱过谁,或者说,我还 不知道怎么样去爱。 扯远了。我继续说题目的事情。1989年夏天天气很热,我到女生宿舍去玩。 关于去女生宿舍的事情,我有必要说明一下:当时学院女生极度缺乏。按照弗罗 依德的观点,越是受到压抑的地方就越会充满焦虑。当时工学院的男生基本上已 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红楼面前就会有一串排着队的男 性在门口徘徊,偶尔响起一两声“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之类的干嚎。红楼下 面经常可以目睹这样的情景:每逢周末舞会的时节,只要一个女孩从门里走出来, 立刻会有一帮红了眼的男孩围上去;在没有女孩出来的时候,男孩们警惕地相互 打量,肌肉健壮的不停地弯起手臂,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瘦弱的则不停地压抑 满心恐惧,作有知识有层次,不屑暴力状。再往后,红楼门口成了全学院最血腥 的地方,三天两头有人在这里打得头破血流。我们有个体育老师,长得五大三粗, 开了一个业余培训班,专门练健美和拳击,生意好得离谱。但是他不收我的钱, 因为我是学生会主席,他开班用的大礼堂是我借给他的。他屡屡勾引我去练那些 劳什子,被我严词拒绝了。客观地说,第一:我是一个不喜欢使用暴力的人;第 二:不怕得罪当年学院的所有学姐学妹,大多数女孩姿色平庸,剩下的一部分分 成两类,一类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另一类,也就寥寥几个还算中上之姿。 尽管我是一个正常的男性,但是对于我的男同学们荷尔蒙分泌旺盛到如此怪异的 程度,我还是感到奇怪。 以貌取人固然不对,但是当时毕竟是年轻人。马克思说得好:“年轻人犯错 误,上帝也会原谅的。”年龄大了才知道心灵美的可贵,一半是懂事,另一半也 是生活所迫。 另外有一种情况加剧了男女比例失衡的状况:大部分姿色还算不错的女孩被 一些外校帅哥或者年龄比我们大一截的老流氓长期霸占。我有一个朋友,长大以 后专找20岁左右的女朋友,就和当年的这种遭遇有关系。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心 理补偿机制。 我要说的是,我到红楼不是去找爱情,也不是追求女同学。当年我还有一点 理想主义精神,挖自留地是当时我们几个所鄙视的。我到红楼纯粹是因为没有饭 吃了。 我们几个:我、大嘴、飘飘、独木桥都不喜欢跟女孩搞三搞四。我自己是因 为爱情观和性观差别太大,老适应不过来,他们几个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而且 他们的名字很都古怪,这没有什么奇怪的,都是他们的外号。我估计多年以后他 们要结婚生子,还要挣钱挣权,真把真名弄出来,我有朋友反目和被告上法庭的 危险。 顺便说一句,这篇小说的大多数人物名字都很古怪,主要出于同样的考虑。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越不和女孩搞三搞四,和女孩的关系就越好。女孩们常 主动找我们玩。刚开始的时候,女孩来找我,我就犯迷糊。尤其两个人单独相处 的时候,闻着女孩身上的体香,内心老在爱情和性之间飘来飘去。可是我发现她 们既不跟我谈恋爱也不跟我上床,反而说一些和别人有关的事情。后来我才知道 这种人叫知心大哥,他们的任务就是陪女孩解闷聊天,请她们吃饭,逗她们开心, 最后把她们送回她们的爱人身边。当然,我犯迷糊的也就那么几个,大多数女孩 面前我还是很清醒。 知心大哥也有知心大哥的好处。当年我们几个都爱酒,喝完了满城乱跑。当 年最时髦的打台球、看录象、碰碰车,我们都常去。当年在金桥饭店对门甚至还 有一家咖啡馆,卖鸟窝速溶咖啡,五块RMB 一杯,太贵。后来那儿改叫伊甸园, 专卖性用品,倒都是饮食男女的事情。 一般来说,我们这么一折腾,后半月肯定没饭吃,我们有几个知心小妹妹成 了我们的长期饭票。第一:她们本身吃得少,匀点饭票馒头票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第二:长期有各种男孩请她们吃饭,我们经常有作陪的机会,甚至能隔三岔五吃 上土豆烧牛肉之类;第三:有走曲线救国路子的兄弟,对我们又怕又恨,经常请 我们搞些肠旺面牛肉粉之类,作为预先的投资。当然,我们也有风险。 我们有个长期饭票之一,叫若男,却长得眉清目秀娇小玲珑,跟名字一点瓜 葛没有。有一天她跑到寝室来找我,说师大有个叫王建的胖子老缠她,怎么都打 发不走。我和飘飘、大嘴、独木桥二话不说,让若男带路就去了师大。在师大门 口飘飘犯嘀咕,问若男:“若男,那胖子胖到什么程度?” 若男偏着头想了半天:“也就跟史泰龙差不多吧。” 我们四个差一点集体摔倒,老逼晒太阳,若男做纯情壮:问:“干嘛?昨天 的酒还没有醒啊?” 我们面面相觑,独木桥先定了定神,问我:“还去不去?” 大嘴说:“去,管他妈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飘飘说:“这可是人家的主场,跑得掉吗咱们几个。何况还拖着一个饭票。” 我说:“要不,搞点凶器?” 独木桥二话不说,从后腰掏出一把裁纸刀——我们出门前正在做制图作业。 我们三个差点第二次老逼晒太阳,一起摇头,面色沉重,独木桥惭愧地把裁纸刀 收起来。 大嘴问:“是不是兄弟?” 我们一起点头。 大嘴看若男一眼:“她呢?” 我们继续点头。 “去!” 点头。 飘飘说:“不宜力敌,只可智取。” 点头。于是我把若男拖到一边,对她说:“你把王胖子约出来,我们在黔灵 公园门口等你们。” “太远了吧,老大。”他们四个异口同声。若男说:“我们到他们寝室去吧, 我知道他们寝室在哪里。” 我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观察逃跑的道路。快到的时候 她说:“他们寝室好玩极了,一屋六个,有五个胖子。” 我掉头就跑,被大嘴一把抓住,若男问我:“干吗?” “没啥,想上厕所。” 独木桥和飘飘站在我的后面,说:“要上一块上。”我没有办法,就硬着头 皮去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寝室人都在,若男站在门口叫:“王建你出来一下。” 一个胖子闻风而至,原先以为是满脸横肉的镇关西之流,没想到慈眉善目, 见了若男一脸的献媚:“来了?” “来了。” “吃饭没?” “吃了。”若男说。 “没吃。”我们齐声说。胖子一脸疑惑,冲我们笑:“这几位是?” “我的男朋友。”若男恬不知耻地大声宣布。我们急了,把她挤开。我握住 胖子的手用力上下摇动:“你好你好。”他们三个七嘴八舌批评若男:“你这人 怎么回事情,怎么对人这样。”“就是嘛,有话好好说嘛。”大嘴把我掀开,握 着胖子的手:“别生气啊,都怪我们教育得不好。” 若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们把她拦住:“若男,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 也得吃完饭就走。” “就是就是,要不然对不住人王建。你说是吧,王建?” 胖子疑惑地望我们半天:“几位到底干吗的呀?” 当年师大背后老图书馆附近有一片小吃店,我们就在那儿吃的饭。王建他们 寝室都去了,叫了三箱瀑布用脚踩着喝,一箱48瓶,3 箱144 瓶。后来我们都喝 多了,我们四个喝他们六个,没输。最后我们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我握着王 建的手:“兄弟啊,爱一个人不是你的错,老缠着别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王建一下子号啕大哭:“哥啊,我冤枉啊。这小妞想不理我就不理我。上次 一点小事不满意就叫我等着,我这不就等吗?等啊等啊,把哥几个等来了。没想 到啊没想到……” 我们几个一脸满意的笑:“没想到我们这么豪爽,是吧?” “不是,没想到哥几个这么能吃能喝。实不相瞒,这一顿吃了我两个月生活 费啊。” 听到这话我们几个也掉眼泪了,独木桥说说:“真是好兄弟啊,其实咱们也 不容易。今天这一顿暴搓,不定谁就得胃出血住院。我们容易吗我们。” 若男的眼睛也红了:“王建啊,女子是干什么用的?呵护啊。你看你,一点 都不让我,小事情也不迁就我,动不动就生气。我说分手就是真的分手吗?那是 考验你,没想到你还真禁不起考验。我打你掐你不也是为你好吗?阿兰德隆那么 漂亮,我打他掐他了吗?” 王建想了想:“那倒没有。” 大嘴说:“还是的,这么一漂亮女孩,多少人哭着喊着要追求她,可她呢? 生爱上一胖子,你说,人容易吗?” 大伙劝我们:“别说了别说了,说开就好,喝酒喝酒。” 再后来我们都拍了胸脯。王建和他的哥们说师大一带有事就找他们,我们说 蔡家关一带有事就找我们。后来我们回工学院的时候已经没有班车了,我们相拥 着一路干嚎走回学校。 后来听说我们走了以后王建啃了一个月干馒头,怪对不住人家的。 还是说说关于这篇小说题目的事情。 那天我就这样去了红楼,一路浮想联翩,想着和知心妹妹们的事情。我是一 个女权主义者,我希望她们得到快乐,但是我还是认为她们有时候过分了,“天 生丽质难自弃”本来不错,可是老端着就不对了。养宠物也没有她们这样的。就 一部分女性对男人的态度,真让人寒心。不过话又说回来,有时候也是男人自找。 若男她们寝室我是进惯了的,如果门开着,我就这么走进去,有时里面会响 起一片尖叫,然后一些模糊的影子纷纷往床上窜,蚊帐如落幕的幕布一般次第落 下,这让我觉得很好玩。后来大家处的时间比较长了,一般情况下她们就拿我当 自己姐妹了。有时我在女生寝室玩,会有某位女同学粗鲁地对我说:“喂,把头 转过去,没有命令不准回头。”于是我就乖乖地把头扭开,和别的女孩吹牛,耳 边一派“蟋稀梭梭”的换衣服的声音。这时我必须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马,尽 我最大的力量不让小拎壶冲勃起。倒不是我有多么高尚,实在是因为我曾经勃起 被她们发现,给狠狠嘲笑了一次。 另外我不明白的一件事情是他们为什么不称呼我的名字而叫我“喂。”这听 上去无论如何不象人的名字,有点象使唤家里养的宠物——而且是不讨人喜欢的 那种。这让我有很深的挫折感。时间长了以后,我就不用克制自己,因为我在她 们面前已经不会勃起,哪怕她们脱光了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我不知道这是好 事还是坏事,但是这至少证明一点:她们对我的改造是完全成功的,我不仅成为 一个知心老大哥,而且成为一个知心老大姐。 当然也有例外。若男她们寝室有个女孩,姓孟,单名一个怡字。这名字放小 时侯不觉得,进入青春期就比较麻烦,怎么听怎么象“梦遗”。每次称呼她对我 来说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如果称呼她的全名,我总觉得很奇怪,有种上厕所 小便的冲动;如果按照通常的习惯以她的名相称,我发现无论如何逃脱不了被占 便宜的命运。无论称她“怡”、“阿怡”还是“小怡”。后来我索性叫她“喂”。 喂是她们寝室唯一一个在我面前会害羞的女孩。如果她要换衣服,不仅上床 放下蚊帐,而且一定要把我赶出寝室。如果寝室里晾了一排乳罩和内裤,她一定 会把自己的收起来——我倒是觉得有点多余,本来一大排根本不知道谁是谁的, 她这一收倒是昭然若揭。而且我还没有无聊到对女孩的内衣内裤感兴趣的地步。 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她是全工学院唯一一个不叫我“喂”的女孩。一般情况 下,如果有事找我帮忙,她就叫我“拎哥”,如果说公事,就叫我“拎壶冲”, 如果是平时,叫“老拎”。也有时候什么都不叫,伸出修长的食指戳戳我的身体 ——一般在肚脐以上脖子以下,以背部为主。她也是全学院我唯一称喂的女孩。 那天我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就她一个人,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还滴 着水。看到我又没敲门就冲进去,脸红了一下。我知道她这是在责怪我,可我也 没有办法,习惯很难改变的。况且,除了她,她们寝室几个——若男、非常、蛛 蛛、希拉里,谁害羞过了?再说,脸红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她。 她让我坐,问我喝不喝水。 “喝。”我是真想喝,昨天酒喝多了,嗓子干得冒烟。她去倒水,笨手笨脚 把杯子打翻了。她对我说对不起,然后洗了杯子另外倒了一杯。她把水递给我, 在我对面的窗边坐下,她的背景是啊哈水库周围的群山。 我咳嗽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害怕诗情画意,讨 厌一切看上去象那么回事的东西。这让我紧张,让我不自在。 “感冒了?吃药没?”她问我。 “没有,就是饿。中午饭还没吃呢。” 她抬腕看表:“快了,一会一起吃吧。” 废话。我想。不然我干吗来了?本来我没有这么惨,可是我们班一个同学非 常倒霉。他没带钥匙,想从隔壁寝室翻过去,一不留神掉了下去,三楼,髋骨粉 碎性骨折。我们几个送他去的医院,钱都垫上了,他们几个还在医院守着。 随后我们陷入沉默里面,她的视线转向窗外的群山。我一眼瞥见自修桌上有 本书,顺手拿过来翻。她的脸又红了一下,向我解释:“那本书不是我的。” 我茫然看了她一眼,继续翻书,书名是《被绑架的爱情》,是个英国人写的。 现在我写的这篇小说,用的名字灵感就来自这本小说的名字。我的意思:第一: 我写的是青春期的爱情故事,它不一定美好,但是它是从这个下午我看见这本书 开始的;第二:我写的故事跟爱情和绑架有关,有时我们被爱情绑架,有时我们 粗鲁地绑架爱情。 书写得一般,但是很生猛。大段大段的性描写让我有些不自在,想放下书, 一是舍不得,二是怕太着痕迹反而让喂尴尬。这时,我的小弟弟很不争气地勃起 了。 需要说明的是,我当时坐在她的对面,我的面前是大自修桌,后面是若男的 床,我基本上被卡在床和自修桌当中,没什么活动余地。我只能采取一种坐姿: 背往后缩,翘起二郎腿,手放在桌子上。在这种情况下,勃起的小弟弟让我非常 难受。如果我想换一种姿势,我就必须站起来,夏天的裤子很薄,这样小拎壶冲 的丑态将暴露无遗。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寝室很安静,偶尔听见我翻书的声音,还可以听见我们的呼吸。她刚洗过的 长发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气,在屋子里堆积,弄得我有些迷迷糊糊。我不知道现 在我和她应该算什么,是知心大哥和妹妹?还是自家姐妹?还是别的什么。如果 是别的什么,又算怎么一回事?实在话,当时我在这方面的想象力极度贫乏。 就在这时门响了,她仿佛被人从梦中惊醒,一愣之后跳起来去开门。我赶紧 站起来坐到若男的床上,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轻松。 跟着喂进来两个人,喂请他们坐。这时我的小弟弟已经耷拉下去,让我的心 理生理都恢复了健康。一旦这方面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种强烈的饥饿感 顿时充斥我的胃囊。我从床上站起来,心里因为没有了小弟弟的勃起而光明磊落、 坦坦荡荡。我想叫上喂去吃饭,最好吃点好的,比如鱼香肉丝之类。这时我看见 了火生土和一个女的坐在刚才喂坐的地方。 火生土这厮是我们班生活委员,他当生活委员完全出于我们对他的恶意陷害。 刚进校的时候,我跟他一个寝室。工学院有传统,新生进校都得和老同志喝一杯, 喝完以后将酒瓶扔出窗外听响以示庆祝。我们在寝室喝酒的时候这厮也在,不过 没跟我们一起喝,而是捧了本书一个人在旁边看。老大哥招呼他喝酒他不喝,弄 得我们几个很没有面子。记得当时看的是《新概念英语》。我的看法是这样的: 一、学英语是好事情,但是也是私人的事情,没有必要当着大家的面学习;二、 当时的环境非常不适合学习,况且是我们先开始喝酒,喝到一半他才进来。如果 他是有意锻炼自己在嘈杂环境下的抗干扰能力,我个人认为大可不必。说良心话, 学院里有很多可以安心学习的地方;三、这厮看的《新概念》第一册过于简单, 如果要学,一个高中毕业生至少从第二册开始学。 火生土其实人不坏,戴个眼镜,对谁都很斯文有礼。尤其是对我们班屈指可 数的几个女同学,简直可以称得上无微不至,经常利用手中的权利为她们谋福利。 当然,一部分福利让我、大嘴、独木桥和飘飘享受了,这是他不知道的。哲学家 说无知者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依然乐此不疲地干着这事。所以,火 生土不仅不坏,而且是好人,不象我们几个。作为一个好人,一个上进青年,一 个有着崇高追求的人,火生土满怀伟大的理想。他生活严谨、学习勤奋(尽管每 学期都有一两科不及格),尤其是,他对我们这种颓废的生活方式痛心疾首,希 望我们也能跟他一样,早上6 :00起来跑步,认真上课,不睡懒觉,不逃课,按 时吃饭,不要喝酒,不要抽烟,不要跟女孩子们在一起鬼混。 我知道他是好心,可我的看法是这样的:一、不能因为是好人就有干涉别人 生活方式的自由,我这辈子最怕好人,就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一贯正确,老想改造 别人;二、象我这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不去干涉火生土,让他跟我们 一样;三、即使嘲笑他我们也在他背后,不象他经常当面数落我们,君子隐恶扬 善,这一点上看,他不够君子。四、我们和女孩子在一起并没有鬼混,我们只是 给他们当老大哥。老大哥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既要承担义务又不享受权利,还得 多多少少有一点幽默感,而且至少长得能看得过去,要长得象火生土这样肯定不 行。五、我们也可以不和女孩子们在一起,但是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情。 就算我们答应,女孩子们也不一定答应。要求我们这样那样我们都算了,现在拿 一件我们作不了主的事情要求我们,太过分了。 最早的时候,我跟他住一个寝室,我睡在他的上铺。每天早上5 :30,正睡 得香甜的时候,就会听到下铺传来古怪的巨响,要折腾四、五分钟才能平息下去。 6 :00,刚睡着,门发出“砰”一声巨响,这是他出去跑步关门的声音。7 :00 左右,他跑步回来,又一次把我惊醒。如果我想逃课睡懒觉,7 :40和10:00我 还要遭到同样的折磨。7 :40是他去上课的关门声,10:00是中途跑回来喝水拿 书上厕所。反正这家伙一天到晚事挺多。时间一长我患了神经衰弱,在我的强烈 要求下,终于换了寝室,和几个狐朋狗友住在一起。 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5 :30的古怪响动,后来我忍不住问他干什么,他给我 的回答是练气功。这我相信,如果手淫决没有这么大动静。 选班干的时候我串联一帮兄弟姐妹让火生土当上生活委员,这样有两个好处: 一、这本身是伺候人的活,除了能占点小便宜没什么搞头;二、他可以更方便地 为女同学谋福利;第三:我们可以得到更多的福利。 看见我在喂的寝室,火生土把脸拉了下来,以示严肃,他瞥了旁边的女人一 眼。旁边的女人也很严肃,问我:“你在这儿干什么?” 喂很不安,手足无措。我是她的老大哥,就不能让她受欺负。我反问:“你 是谁呀?不是这寝室的跑这儿捣什么乱,出去出去!” 女的被气得够戗,其实这女的是一美女,比我们学院所有我见过的都漂亮。 但是跟火生土一起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她脸都气红了,指着我:“你是谁? 叫什么名字?” “拎壶冲,我们班的,好几个同学都是被他带坏的。”火生土在一旁踩我。 我气乐了,问他:“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想追求我啊?也不看看你老都多 大年纪了,我得管你叫阿姨吧?我这儿有正经事情,没事赶紧走。告诉你啊火生 土,少在一边起哄。” 火生土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让我心里发虚,这小子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女 的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扭头看喂,她脸都白了。 “你,你,三分钟以后到我办公室来。”女的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火生 土象跟屁虫一样跟在后头。 “这谁呀?”我问。 “是新来的辅导员。”喂带着哭腔告诉我。 我楞了半天,突然破口大骂:“靠!有这么年青漂亮的辅导员吗?他妈的什 么世道!!” 辅导员的全称是班级政治辅导员,这个全名让我疑惑很久。政治辅导员的意 思,不知道是政治的辅导员,还是给我们做政治辅导。现在的政治课怎么样不知 道,当年我们念书的时候,所谓政治课是一门包罗万象的大杂烩,他可以包括革 命史(中国革命史)、党史(社会主义建设)、哲学的一部分(辨证唯物主义)、 经济学的一部分(政治经济学)、法学的一部分(法律常识)、道德教育的一部 分。所以尽管我从1982年开始学政治课,一直学到大学毕业,几乎整整十年时间, 我还是一脑门子糨糊,不知道政治到底是什么。一个让我学了十年还不知道是什 么的东西,我个人认为有三种可能:一、它根本不是一门科学;二、我们学的不 是真正的政治,真正的政治是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三、这种东西过于高深, 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所不能明白的,既然我学不明白,我认为就根本没有学习的必 要。 其实辅导员就相当于高中时候的班主任,不同的是,高中时候班主任权利很 大,一个班升学率怎么样,奖金拿得多不多,班主任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而且他 们还兼课,一般都是业务上的骨干。大学里的辅导员就差很多,当辅导员的,不 是上不了课的政工干部,就是刚分来的小助教。大学的正途是评职称,做副教授、 教授,在大多数人眼里,辅导员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们原来的辅导员是个男的,凯里人,姓韩,叫韩春,跟一个和中国特友好 的美国人同名,正宗华东师大毕业,硕士。分来的第一年就被扔到我们班做辅导 员,痛苦得要死。他对我们基本上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成天象南宋诗人陆游一 样,为报国无门而长吁短叹。一开始大家不了解他,我们几个躲着他,火生土成 天在他面前唠叨,告我们的黑状。把他弄烦了他就出一些刁钻古怪的高数题目给 火生土做,搞得火生土非常痛苦。然后他把我们几个找去,一脸的无可奈何,让 我们消停点,少替他惹麻烦。我们几个很不好意思,周末凑钱请他在下寨的小吃 摊喝酒。韩老师酒量不高,喝多了就大放厥词,从他们导师一直骂到学院领导, 害得我们一边劝酒一边四下张望,没办法只好把他用最快速度灌翻。喝完酒以后 大嘴悄悄对我说:“韩老师也是性情中人啊。”我深以为然,所以我们都很爱他。 火生土对我们的行径深恶痛绝,在他看来,我们不仅带坏了同学,还把老师 拉下水,可他暂时没有什么办法。第一:他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老是解不了 韩老师出的题目让他很闹心,那段时间他日见消瘦,顾不上搭理我们。他的情景 让我们很心痛;第二:我们几个成绩都不错。我的高数连续两个学期考98分,教 我们高数的老师是我们系总支书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很喜欢我。独木桥 的制图很漂亮,经常拿到学院展览;大嘴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飘飘写程序很厉 害。不象火生土,每个学期总有那么一两门不及格。 其实那天我去喂的寝室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得罪了新来的辅导员也没什么关 系,检查深刻一点,态度诚恳一点,也就算了。虽然我心里不舒服,但是也没怎 么往心里去。就是一天没有吃饭让我很疲惫,昏头昏脑的,估计是有一点低血糖。 喂问我还吃不吃,我没好气地说:“吃个喘喘,见了新辅导员再说吧。” 喂想想,说:“要不这样,我先去把饭菜打回来,呆会儿我到你们寝室等你, 你回来吃。” 我挺不好意思,其实喂没有得罪我,也不是她的错,我这么说实在没有道理。 我说好吧,有钱请你喝咖啡,然后我就去了。那本《被绑架的爱情》已经被我们 忘了,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一阵风吹过,书页被吹得翻起来,“哗哗”直响。 吃饭时间,寝室里本来应该很热闹,现在却空无一人。希拉里做了一个垫鼻子的 手术,手术做得一塌糊涂,若男她们帮希拉里找医院扯皮去了。喂也应该要去的, 可家里有事情耽搁,等她回来,她们已经走掉了。 事情就是这样,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在这个夏天的倒霉命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