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印象·颜色 作者:天骄 江南、江南,梦里的江南,是那么遥远,几千年过去了,寒山寺的钟声还敲 着旧岁,却已是物是人非,风流人物今何在?只有那枫桥下的流水,还在潺潺而 流,沉淀着历史的沧桑…… 几千年的积淀,江南已不再是地域上长江以南的概念,更多时候,江南代表 着一种文化,一种中国仕大夫阶层的文化,一种中国特有的人文文化,正如一幅 水墨山水画,虽不着色,烟雨中那若隐若现的山山水水,却似乎有着更多的颜色, 淡淡地、默默地向你走来。 我虽未曾游江南,也可从诗文影视中看到江南的绮丽,再回来默默地编积自 己的江南梦,时空交错,每个人物、每处地方、每次事件,都成了梦中的一部分, 在脑海中盘旋,渐渐地清淅起来,变成了几组颜色。 (一)粉红江南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临堤台榭,画船楼阁;六桥烟柳,三秋桂子,十里荷 花;四山晴翠,秦淮风月,游人歌吹。心中一片温柔,暖洋洋地,和风之下,一 个粉红色的江南宛然在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皓月当空,秦淮河上画舫中,歌女手执红牙小板,低 声而唱,歌声撩人,如诉如泣、欲说还休。这里没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情,没 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迈,更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 兮不复还的悲壮;这里只有杨柳岸、晚风残月的婉约,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情趣,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香艳。 秦淮河流过了千年,却还容不下太沉重的话题,这里只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后 花园,文人墨客在人生的路上行走,几经碰撞,伤痕累累,失败之后,带着一身 疲倦,逛逛后花园,将心中的尘埃涤尽,在静谧中,听听江南小曲、品品江南小 食,正如暗夜之中,一两声蛙鸣,更增夜的宁静,心也跟着放松,超然物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曾经高歌大江东去的苏东坡来了,仕途多歧,一贬再贬,从大学士到杭州知 州,在后花园,每个人的灵魂都能得到净化、升华,苏东坡没有放弃,也没有自 怨自艾,而是开始着手建起苏堤,想在这文化后花园为后人留下一点记忆。 长堤卧波,连接南北,六桥烟柳,贯通两山。寒冬初过,苏堤犹如一位翩翩 而来的报春使者,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光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 伫立长堤,细品东坡绝唱,纵观锦绣河山,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梦幻中,西施踏着莲步,由远及近,姗姗而来,于是又有了范大夫携同西施,泛 舟湖上的浪漫。 粉红色的江南太温柔了,她如一个红粉佳人,在你的耳边吹气如兰,你只要 闭着眼睛,尽情享受就是了,那其中的风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二)蓝色江南 蓝色是忧郁的颜色,风雨飘摇中的江南,披着蓝色的外衣,向人们展示着她 的另一种风情。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 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又是一种淡淡的忧伤,李贺的《苏小小墓》幽凄有如鬼话,无物结同心,烟 花不堪剪,青春的幻灭被演绎得如此彻底。青春与美貌,上天对我们同样的吝啬。 这首诗,凄美得让心一点一点地酸起来,青春美貌如时间一样不可留,从我们的 指缝中缓慢而又坚定地流逝。 苏小小仿佛生来就不是尘世中人,她只是在江南那一片湖光山色中为美而活 着,她活得洒脱,死得优雅,对她而言,魂归西泠也许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青春的美是如此脆弱,是死亡成全是最后的美,苏小小装扮了江南,江南也 装扮了苏小小,所以至今还有很多人,徜徉于湖光山色,凭悼着她的一缕芳魂。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 乱世的动荡,风尘的飘零,俗世的烦扰,掩不去她的风流,着一身青衫,束 一卷秀发,载酒泛舟于秦淮河上,浆声灯影,烟雨氤氲。 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她就是柳如是,当明王朝的废墟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如同野草,向另一个王朝垂下了头,你却踉跄走挺过,眼中有泪, 心中滴血,芳魂已随故国去,一生洁白如纱衣,三百多年过去了,透去明王朝的 故纸堆望去,你臻首低垂,娥眉微颦,怎一个愁字了得? 风雨之中,大明朝迟暮将覆,摇摇欲堕,柳如是娥眉淡扫,朱唇轻点,执着 钱牧斋(谦益)之手,花园水池之旁,月影偏西,泪眼朦胧,惨然而笑:“君殉 国,我殉夫!”,让清清的池水洗去你我的耻辱,奈何他一句:“水太冷,不能 下!”,断了她所有的梦,塌了她心中的城…… 往昔的人,过去的事,曾经的忧,已随一池春水,日夜东流,国破在前,家 亡在后,红颜白发的命运已由天注定,无语。罢了,这纠缠了一世的的烦扰,也 该作个了断,登上红豆楼,白绫吻了喉。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蓝色的江南,淡淡的忧伤,悠悠的情思,苏小小、 柳如是,曾经的章台旧巷,倩影依然…… (三)灰色江南 死灰一般的颜色,笼罩着江南,太多的自毁长城,太多的含冤负屈,残阳之 下,望着几座孤坟,一种悲凉沧桑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江山也要伟人扶,神化丹青即画图。 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一声长叹,悲愤莫名,栖霞岭下,武穆 孤坟,三台山边,于谦遗骨,临空凭吊,泪作倾盆。 直捣黄龙已成梦,十二金牌遣将还。风波亭外,大树无枝向北风,十二株古 柏依然悄立风中。大理寺里,岳飞慢慢解去上衣,“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赫然 在目!秦桧视而不见,用“其罪名莫须有”六个字回报了岳飞,岳飞仰天长笑, 大笔一挥,写下八个大字:“昭昭天日,昭昭天日”! 岳飞走了,秦桧放心了,再也没有能在主和与主战中与他对抗,宋高宗放心 了,再也没人敢轻言接徽钦二帝还京,金兀术放心了,南宋小朝庭再无人能挥师 北上。 果然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原难赎!栖霞岭上今回首,不见诸陵白露中…… 也许是怕武穆太过孤独,几百年后,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 谦也来了,三台山下,又多了一个英雄。 土木堡一役,大明五十万人马全军覆没,明英宗被瓦刺部酋长也先俘至北地, 重覆了历史上靖康的悲剧,护军将军樊忠愤而大叫:“我为天下杀此贼!”手执 铁锤,砸死罪魁祸首太监王振,奋勇冲出重围,力杀数十人,终于寡不敌众,壮 烈牺牲。 消息传到京师,全国震动,人心惶惶,群臣商议迁都金陵以求自保,于谦力 排众议,大叫道:“京师是天下根本,宗庙社稷百姓含储都在,岂可轻动!一动 则大势去矣!奈何蹈靖康覆辙乎?”坚决奋起抗敌,并拥英宗之弟成王朱祁钰为 景帝,保卫京师。 瓦刺利用被俘英宗作为要挟,于谦不为所动,“社稷为重君为轻!”严令边 关守将坚决抗敌,不许议和。 几经艰苦,敌军破了,英宗回来了,于少保的未日也到了,公元1457年,景 帝病重,英宗乘机复位,为报旧怨,清除异己,以“谋为不轨,迎立外藩”的罪 名将于谦处死,时年六十一岁。 一时之间,群情汹涌,朝野上下不断为其鸣冤,沉冤得雪后,遗体由其子领 回故乡杭州西湖三台山归葬,一代英雄,终于魂归故里。 青山有幸埋忠骨,江南何其幸也!江山也要伟人扶,两位含冤负屈而死的民 族英雄,最后将根也留在了江南,为这一方妩媚山水,平添了一股英气,成就了 江南,此时此刻,江南才真正地长大。 (四)黑色江南 黑色是一种太沉重的颜色,已远远不是蓝色的忧郁所能形容,黑色是对历史 的痛诉,留下的是一种悲痛、一种愤怒…… 愁看京口三军溃,痛说扬州十日围。 碧血未消今战垒,白头相见旧征衣。 三百多年过去了,岁月冲淡了历史的足迹,然而却永远冲不去扬州十日中留 下的阴影,江南又承担起了记录黑色的责任。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几十万人在清兵的屠刀下痛哭奔走,血流成河, 在这段历史中,留下姓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史可法,另一个是多尔衮。 殉社稷在江北孤城,剩水残山尚留得风中劲草;葬衣冠有淮南抔土,冰心铁 骨好伴取岭上梅花。史可法在黑色的江南中,成为扬州人心中永远的痛。史可法 死了,尚且名垂千古,在黑暗中闪出丝丝亮彩,已经超越了黑暗的极限。那些无 名无姓无辜的人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黑色,在黑色的天空中,找不到他们的一 丝踪迹,只有那血,在残阳下格外惊心。 六朝古都成旧梦,金陵王气黯然收。南京大屠杀,又一个触目惊心、令国人 悲愤莫名的字眼,连续六个星期,三十多万南京军民,惨遭日本人屠杀,血光冲 天、火光冲天,这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翻开一看,里面没有人性,只有 野蛮的兽性,到处充满着血腥,一片荒凉凄惨的景象,令人目不忍睹。江南,再 一次被重重地打进了黑暗之中,黑色的玄武石上,永远记载着江南人的血泪。 黑色,沉沦的黑色,太沉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果蓝色江南能让人凄 然泪下,仰天长叹,那黑色的江南绝对能令人目尽皆裂,血泪俱流,滚滚长江东 逝水,又怎能冲去这段黑色的历史? (五)绿色江南 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朝气蓬勃,经历了香艳的粉红年代、忧伤的蓝色年代、 沉重的灰色年代,黑色的悲愤年代,江南终于获得了新生,迎来了她的绿色年代。 改革的春风吹绿了大江南北,江南人以自己的勤劳精明迎来了江南的第二春, 上海以中国经济领头羊的姿态步入了国际大都会的行列,杭州、苏州、南京三市 以独特的民营经济模式,撑起了江南经济的半壁江山,向有中国犹太人之称的温 州人走南窜北,另辟奚径,在小商品和皮革市场上傲视群伦…… 一个全新的江南正在改革的春风中生根发芽,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此刻照 我还! 远远地,历史的车轮辗过,梦中的江南,依然没有改变,滚滚的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却永远记录下了他们走过的痕迹,任人凭吊,粉红色也好,蓝色 也好,灰色、黑色、绿色也好,都是江南不可磨灭的的记忆,回首处,江南正抿 着嘴,嫣然而笑…… 未曾游江南,常忆江南水。江南梦,何日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