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美 我无聊地翻看着OICQ的在线名单,一个ID一亮,又灭了。我点上烟,静静等着。 在我失望之余准备掐灭烟头的时候,这个ID又亮了。 "我知道这时候你一定在线上。"她说,可以感觉她欲言又止。 "你失踪两个月了。"我说。两个月前,我们每天都在OICQ上泡到很晚。我记得 那时, 她正追求着一个对我而言极为陌生的ID。而我,则不时替她解解烦、给点意见 或是安慰。她很聪明,许多话我只需点到为止。 半晌,她的头像又开始跳动:"我出了点事。我可以搬来你这儿住吗?" 面对突兀的事情保持镇静,是我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我们在外面找个喝茶的 店儿吧。" 今年上海的冬天特别冷,进入三月,还是没有转暖的迹象。不过下午五点,天 却早早地暗了。我挑了个靠窗的座位,看着她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进门,然 后脱了大衣,往我前面一坐。我就这么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我离开他了。"她说。旅行包被她随手扔在脚边。 "我没地方住,我想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又说。她在我对面坐着的样子,孤立 无援。 她还是很可爱的模样,和两个月前相比,唯一的变化是头发剪短了。现在,她 看上去更像个孩子。 "不行,我这人自制力差。万一犯错误算谁的?" "算我的。走吧。"她提起旅行包就走。 走到门口,见我没动,她仿佛没看懂:"怎么了你?走啊。" 我是租的房子,外面一个小厅吃饭,里面的卧室上网、睡觉。家里又脏又乱, 她一进门就收拾。我对她的自说自话有些不习惯,索性随她去。径直走到里间开了 电脑,东吹西侃,神游八极,时间很快地就过去了。她喊吃饭,我没听见似的。到 她喊熄灯,我真的急了,别过脸吼了一句:"靠,这是谁的家?" 她傻傻地站在卧室门口,又些发呆,又像是要哭的样子:"你要赶我走?"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这才感觉到OICQ上的怪人怪事,真是比小时候的好人好事 还多。 我暗自吁了一口气:"你先睡吧,别管我。" 听了我这话,她一声不吭,走到我背后,两只手臂紧紧搂住我,我的脖子被搂 得喘不过气来了。我说:"你要掐死我啊。"她在背后笑着走开了。 等我一轮聊完,回头看时吓了一跳:她在被子里露出半只脑袋,两只圆圆的眼 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赶紧别过脸。我是一个特别小心翼翼的人,自从她失踪之后,我就把她的形 象从大脑中很细致地抹去了:我知道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而我则被淘汰出局。 我盯着闪烁不定的OICQ,愣了一会儿神。那个对我而言极为陌生的ID突然在我 的记忆中隐隐约约地跳了出来。对了,这个ID似乎叫做"瞎子"。下意识地,我加入 了瞎子。巧,他在线上。 "你把她怎么了?"我直接了当。 "她在哪儿?"他也很直接。 "她在我这儿。" "靠,丫就喜欢到处乱跑。"他骂了一句,又说,"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让她做掉, 她不干。毕竟我们没结婚哪是不是?" "哦这样。你可以和她结婚啊。" "靠,我早就和她说过,我是不会结婚的。"又说,"她想拿孩子逼我。" "哦这样。"我打了一个激灵,发现有点冷,转身拿了一件外衣披上。我看见她 的脑袋在枕头上歪着,睡着了。 "她想找个窝把孩子生了。你不能留她。" 我把住址打了上去,说了句"我可不想给自己添乱。"就下了OICQ。转过身,又 吓了一跳:她的眼睛居然睁着。 "我和他聊过了,你得回去。"我说。 "我知道。"她说,"别赶我走。" 她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抱住我,哭。 她什么也没穿,我看见她雪白的肌肤上,像有几条暗紫色的缓带,从肩胛斜斜 地陷入腰腹。除了皮带的抽打,很难再有其它的解释。我不笨,我知道有许多男女 在床上喜好这个。以她的性格,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身体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肩膀不再抖动,似乎是止 住了哭。我感觉她紧紧抱住我的手慢慢松了。 等到门砰的一声关上,屋里的一切恢复平静,我才缓回过神来。 至少也得送送她,我想。楼下是一个开放式的小花园,灯光灰暗。冲到楼下的 时候,我看见草圃上有两个人影扭打在一起。具体些,是一个追打,一个躲避。 她看到我,突然不躲了。追的扭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她吧。"我说,"别逼我报警。" 追的走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他很英俊,她说过,他很英俊:"她是我的女人, 你明白吗?" 我一时无语。 他的左手摁住我的肩膀:"她很贱的。你别管了回去睡你的觉吧。" 我身体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我听到了她的声音:"不,我是他是人了。" 男的盯着我,左手在我的肩头拍了拍:"哦?是这样吗?" 我说:"是的。" 男的脸扭动了一下,有种绝望的哀伤,我有些不忍。 她突然叫道:"快跑啊你。" 我看见他的右手突然间就多了一样东西,在月光下一闪。 她知道我是来不及反应的。 三月的暖风在这时才姗姗而来。在月光下,云朵和花树都很安静,现在是春天 了,我第一次发现来自春天的夜晚的,那种忧伤的美。我躺在什么地方?我的眼睛 瞪得很大,我看见那些迷离的阴影,在上空迅速飘移。一颗巨大的泪水,滴到了我 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