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美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正躺在龙华殡仪馆的停尸床上。因为抹了 油彩,他的脸看上去很不真实。我离着很远,透过吊唁人群的缝隙和他打了个照面。 小美在他的边上,静静坐着,不悲不泣,在号啕的亲属中显得有些突兀。 小美说过,他喜欢安静。在他的身边,小美从来都是这样:不声不响。 我恍惚、无聊,心里空空如也。便想乘着追悼会开始之前先走。正准备走出大 厅,小美过来叫住我,她说:"唉你。"顿了一顿又道,"谢谢你来。" 看着小美,我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记得曾经有一阵子,我也是这样,常常心里憋着许多话,对着小美,却又不知 从何说起。 一年多前,我和小美已经买了房子,装修得也差不多了。恰逢公司要在北京和 深圳两地铺点,我同时负责两个地方分公司的筹建事务。到北京和深圳出差是家常 便饭,有时一走就是几个星期,和小美结婚的事就这么拖下来了。 那时联系主要就靠电话。开始一段日子,我打她电话,老是忙音,后来问起, 小美得意地告诉我:"我上网了。"回到上海,发现小美神色兴奋,说起网络聊天室 里的种种趣事,禁不住眉飞色舞。我给她泼凉水:"网上坏人多,许多色狼就天天守 在网上,等着捕捉你们这些良家妇女。"小美嗤了一声:"都快结婚了你还操那份心。 " 小美请了长假,原本用来筹备婚事的,现在却变成了极度的空闲,上上网也可 以让她打发时间,我这么想着也就由得她去。 一段长时间的出差后,再回到上海,小美只是泡网,和我话突然少了。有时我 问小美网上玩些什么,小美也懒得多说。我告诉她,再去一趟北京,公司的事就忙 完,可以把延误的婚期定下来了。小美像是刚刚醒转,愣愣地看着我:"你别去北京 了,让别人去不行吗?"我笑:"你傻呀别人去了白去。我也就去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 把北京的事忙完了,回上海的前一天我给小美挂长途:"我在北京看见一件唐装, 是你喜欢的那种,婚筵上穿正合适。"小美突然不支声,随后失声痛哭。我忙问:" 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小美止住哭:"没什么,你回来了再说吧。" 小美认识了他,在网上。小美说:"我喜欢他。" 我看着小美,心如刀绞。我不想说什么,也不再提结婚的事了。 小美是那种敏感脆弱的人,我不提分手,她也不会提。我约她,她也出来,有 时说起和他约会的事,小美脸上漾着红润的光。我看着她:"你打算和他结婚吗?" 小美说:"我没想过结婚的事。" 我决定随她去了,小美从小到大,生活得一直很顺、很平静,我是她唯一谈过 的男朋友。也许,小美渴望一种激情之恋,这种东西,是我身上所没有的。 我不能阻止她快乐,于是工作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 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小美突然打来电话:"你过来一下好吗?我想你。" 到了她那里问她怎么了,小美只是自顾自地哭。我抱着她吻她,她身体软绵绵 的,毫无拒绝。最后我问:"他欺负你了?"她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唉你,你别怪我 好么?我要嫁人了。" 小美嫁给了他,那是去年年底的事。 今年春节一过,他就死了。我过了一个多月才知道这事。听说他患有绝症,是 骨癌。还听说小美托了人办结婚证,结果没有办下来。拖到最后,他们设了几桌婚 筵,招待一下亲朋,算是结婚了。 小美曾经说起:"我要陪他走完这一辈子。"当时没听懂,现在想想,这一辈子, 也就是这么短暂的事。 唉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