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日游 作者:赵郭明 那儿安息的场所正人声喋喋 ——T·S 艾略特 1 夜黑如墨,零散的灯像来路不明的子弹,把北京的夜空击了一些大小不一的 窟窿。卧铺客车一个急刹车,刺耳地响了几声,然后摇摇晃晃地在下关长途站停 稳。司机回过头,说,北京到了,有急事儿的下车办你的急事,不急的就在车上 躺着继续睡觉,等到天亮了再走。但司机的言语没有得到多少人的响应。这辆从 外省开往北京的长途汽车运行了三天三夜,旅客一路颠簸困倦之极,因此车到北 京下关醒着的人不是太多,大部分都还在狭窄肮脏的铺位迷迷糊糊地睡着。 然而我则是车上为数不多的清醒者之一。 我躺在上铺右边靠窗的位置,面向贴着几片黄胶带的玻璃窗,风从破裂的玻 璃缝隙吹进来,凉森森的,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北京春天的风吹进车厢,仍 有某种外省路上的人迹板桥霜之感。我背对窗子侧卧,拧开不锈钢茶杯喝了口茶, 苦涩清爽的凉意,在我莫可名状的心里蚯蚓般蠕动。 我在铺上伸展开一路弯曲的肢体,旅途的劳累似乎缓解多了。 2 午夜开进北京的长途汽车暴露在早晨八点钟的红太阳里。 我睁开眼睛车已空了,和我一路同行的旅客宛如大风吹散的蚂蚁,那些来自 外省的男男女女一个也没有了。我吓了一跳。不过抬手看了看表,我又很快镇静 下来。 出门在外,谁也无法保证头脑绝对清醒、精神高度集中,我想,偶而迷糊, 最终不会误时误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提着一个黑色密码箱,背着我的那个鼓鼓囊囊的迷彩背包走到车门前用力 拉门,突然发现情况不妙,也就是说,我乘坐的这辆长途汽车已经上锁,我要下 车只好等到现在已经不知跑到北京哪个角落寻欢作乐的司机中途返回给我开门。 否则,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辆外省开往北京的长途车里。 然而司机不可能在我希望的时间里准时赶回。 否则的说法也不成立。 因为我的北京之行只有一天时间,许多事情必须要在当天办完。 开门,开门,他妈的快开门啊! 我的额头淌出了汗。 我的愤怒可想而知,形象地说,简直和这些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一样「成百分 比往上猛增」。不过我的吼叫只是徒劳。这辆长途汽车停放在下关众多的车辆之 中,我的吼叫被北京忽略了,被长途汽车站这一固有空间很快分解了。 我点一枝烟冷静下来。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我终于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打开车窗,放下迷彩背包和黑色密码箱,然后跳窗而出……对啊,贼 他奶奶,哥们儿我就这样走人……」 我也只能这样干了。 这是偶然中的必然,也是必然里的偶然。 我的两件随身携带的行李顺利下车。不过,当我瘦小的屁股吊在车体,我却 遇到了麻烦。嘿!嘿!一个带有北京口音的腔调说:嘿,我说,您干嘛啦?我悬 在长途汽车车体的半空扭头一看,完了,车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警察。 警察1拎着我的箱子和背包。 警察2用一根粗硕的警棍顶着我的屁股。 我的屁股凉嗖嗖的,快拉稀了。 我引体向上双手鸟爪般紧抠窗沿。 我双膝顶着车体,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哥们儿,让、让……我语无伦次地说,让我下来再说好吗? 警察2望了一眼警察1。 警察1笑着点了点头。 我仰啦八叉地落在地上。 两个警察带走我,来到下关车站东侧的一间宽敞的屋子。 警察1示意我坐下,对我盘问;警察2拿来纸笔,开始记录。 姓名? 郭发财。 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儿来吗? 知道。 那你如实交代你的问题,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等等! 为什么要等等? 我觉得你们误会我了,你们像电视中的公安人员,你们把问题复杂化了。 哦!说说看……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好,我说……车到北京是早晨四点,天黑乎乎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当时时间 太早办不了事儿,我就躺在卧铺上睡了一觉。我没想到睡过头了。真的,我说的 都是实话,天一亮车上的旅客都走光了,而我连一点察觉都没有。 那么,天亮以后,你就顺手牵羊带上别的旅客遗忘的东西跳窗逃走? 不,不是这样,你们别把我想象的那样坏。我指着对面办公桌上的两件行李 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怎么被你说成是别人遗忘的了呢?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比如,你能说明箱包里都放了一些什么东西,我们当场打开验证,假如里面 的东西与你说的相符,你就可以赢得我们对你的信任。 我不一定完全做到。 此话怎讲? 我只知道迷彩背包中的东西,因为这是我的,至于密码箱中放了一些什么, 我就不知道了。再说我也不知箱子的密码,你们根本无法打开它当场查验。 很好。 什么很好? 郭什么来着?对,郭发财啊,你终于说实话了。 3 警察2如释重负一笑。 警察1则笔走龙蛇,伏在我对面的办公桌上唰唰地记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絮叨着说,你二位什么意思啊? 我会让你明白。警察2道。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不是我们究竟要干什么而是你究竟要干什么,郭发财先生,我看你戴一幅近 视眼镜,大约也读过两天书,你总不会不见棺材不流泪罢? 刚才,你们不是和我核对过迷彩包里的东西了吗? 但是密码箱呢?警察1凑近我,小声说,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箱子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不知道箱子的密码,我照样无所谓地望着警察1的眼睛说,可这并不 能说明这个箱子就不是我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们箱子的来历。 好,我说,我掏出一盒烟道,我可以抽枝烟吗? 警察1看了警察2一眼,然后把烟灰缸从警察2的办公桌上拿过来递到我的 手里。 谢谢!我抽了两口烟,对他们如实相告,我从外省回老家探亲,临走时,我 们领导交给我这个密码箱,让我在北京转车,务必于今天夜里9点把它送到黄寺 的某某手里。箱子的密码只有我们领导和黄寺的某某知道,你们和我谁想打开这 个箱子都不可能。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啊,大学毕业以后,写公文,一个刀笔小吏而已。 某某和你们领导是什么关系? 你们和某某是什么关系,我们领导就和某某是什么关系。 废话! 难道不是吗? 当然……当然…… 我和两个警察的谈话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我看见窗外的太阳白花花的,进进出出的外省车辆在北京下关的长途车站汇 车,阳光落在窗子的玻璃上,俨然另一个外省——我老家秋日田野上待收的棉花 一样温暖且晃眼。阳光不但让我有点昏昏欲睡,就是两个警察似乎也有一些很不 适应,他们眯缝着眼睛盯我,像看一条误入北京的老鼠。 警察2这时扫兴地合上刚才警察1对我的问话记录。 郭发财先生,也就是说,你的确不能打开箱子让我们当场查验? 抱歉,我回过头,目光离开车场众多汽车的玻璃窗道,你们如果真的怀疑我 是小偷,不如这样好了,你们和我一起去某某的办公室,等他打开箱子,你们和 他当面查验,到时真相大白,我也可以顺便落个清白。 那到不必,我们怎么可以随便去某某的办公室呢? 你们不能去某某的办公室,就可以随便怀疑我,是这样吗?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这是两个不同性质的原则问题,希望你对我们刚才的问话和我们的 工作给予理解。 理解?可以啊!可,你们理解我吗?我有点冲动地说,我在北京只有一天的 停留时间,晚上如果不把箱子送到黄寺的某某手中,我向我们领导交不了差事小, 回不了我的老家事就大了。 那……你走罢! 真让我走? 走。 我提上迷彩背包,拎着黑色的密码箱转身要走,但警察1拦住我说,别介, 你等一等。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莫非还要让我签字画押? 我裂嘴笑了笑道。 你别阴阳怪气,先在这儿等着,等我给某某办公室打一电话,如果他们知道 你,确实如你所言,知道箱子的来头你再走也不会迟。 你请便,我让你的同事看着,不会袭警逃跑。 我屁股一歪坐在办公桌上,我点了枝烟又给警察2扔了一枝,烟落在地上, 警察2捡起来看了看,客气地送还给我,他客气地说,谢谢,我不抽烟。我望着 玻璃那边隔壁屋里打电话的警察1,想,某某那么重要的人物会理你这小马仔啊? 我的心情这时变得有点矛盾,既想某某办公室不搭理警察1,让他最好挨一顿臭 骂,碰一鼻子灰;又希望某某方面体察下情,告诉警察1有关箱子的来历,让我 尽快离开下关车站这个是非之地。 过了一会儿,警察1打完电话走出来,一脸沮丧地说,郭发财先生,某某办 公室的王秘书要和你通电话,对不起,看来我们的确误会你了。是吗?你们正当 履行职责,我倒没觉得啊!我拎上箱子背上背包,不无轻松地对警察1道。 我走进警察1刚才打电话的里屋,拿起电话感到十分意外,受话器里没有某 某办公室的秘书和我通话的迹象,只有一串嘟嘟的盲音。我怔了怔,知道外屋的 两个警察正在窥视我的举动,于是,我侧过脸作外省秘书常见的热情卑微谨慎状 说,不,不用那样麻烦,谢谢,谢谢,请您转告某某同志,我……对,我这就打 车从下关过来。 两双明亮的眼睛迷惘地看着我。 警察1拍着警察2的肩膀说,哥们儿,您瞧他那得意的尊容。 4 我走上黄寺的一条人来人去的林荫小道。 这时的天空蓝莹莹的,似乎还飞着燕子和纸做的风筝,我的感觉非常奇怪, 林荫小道两边密布着札煞的树枝,而透过头顶茂密的绿色树叶,却能看见蓝得如 同玻璃般宽广透明的天空。我不知道春天的燕子和纸做的风筝是从哪个方向飞过 来的,我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背着一个迷彩军用背包。我在黄寺的人群中穿 行,想我乡下病重的母亲,嘴角噙着一枝烟卷儿,我知道我有外省男人的样子, 我在北京显得神色淡漠往往又隐约透出出丝丝焦虑。 但我步履稳健,走得非常匆忙。 可当我走出黄寺林荫小道的某个出口却迷路了。 街上的出租车吃了鼠药的狗一般无声地疯跑。我拦了几辆,司机一律拒载, 不是说车没油了,就是说哥们儿,你拦下一辆罢我要回家吃饭。这时,我判断司 机据载的原因,很简单,我要去的地方很快就要到了,十元钱的生意,精明的北 京的哥一般是不做的。 我站在十字街头,决定放弃我想通过出租车把我带到目的地的念头。 我在小街的十字道口徘徊不前,对面街口,一个手提鸟笼的大妈向我张望了 一会儿迎面走来,我上去问路,大妈说,年轻人,你跟我来,我也正好要去你去 办事儿的地方,走罢,我们同路。 这太好了,谢谢大妈。 别谢,谁都有个出门在外的时候。 大妈在前,我跟随其后。 我们在黄寺春天的街上行走。 大妈的鸟笼关着一只我叫不上名的鸟儿。我很纳闷,北京大爷的鸟笼怎么提 在了大妈的手上?当然,我也只是想想,并没贸然问她。可大妈偏偏是个爱说话 的大妈,她对我非常好奇,不停地问这问那。她提出的那些问题,有的我能回答, 有的不能,只好吱吾过去。 她的话问完了。 大妈,我才说,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离这儿还有多远? 没多远了,出了这条小街,转弯过个立交桥,然后捡直走一小会儿就能到的。 5 我和手提鸟笼的北京大妈来到黄寺的一座青瓦红墙的小院落前,院落非常好 看,像我少年时代在乡下老家的墙壁上看见过的一张画儿。小院落的门口左右各 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石头狮子,半开半闭的朱红大门中有一爿花红叶绿的园子,一 张藤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老者,他戴着让我看不见他的面容的墨镜,他的身边毕恭 毕敬地守候着一个和我年岁相差无几的戴近视眼镜的先生。我和给我带路的大妈 来到这座院子中时,年轻的先生正在给老者细声慢气地朗读一张报纸,藤椅上的 老者则仰望着蓝色的天空,鼻吸均匀地打着呼噜似乎已经睡着了。 先生!提着鸟笼的大妈不顾年轻人的劝阻,走上前去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 先生,你快醒醒! 嗨!老者颇不耐烦地拔开大妈的手道,我好不容易睡着,你偏把我叫醒。 他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有把握吗? 没错,肯定是他。 快,让我看看,这事儿马虎不得,千万别搞错了。 来,过来,大妈对站她身后的我说,年轻人你快过来,先让我家先生看一看 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我有点发毛地问,你不是要带我到黄寺去吗?怎 么……? 你过来,大妈有点委屈地嘟囔着道,我这么一大把年纪,放心,我是为了你 好,不会害你。来,你过来,别拘束,让先生看看你,先生问你话,你别紧张, 你们好好谈谈罢。 我望着大妈笼中的鸟,脑子一片混乱,想到老家母亲的病,我很着急,但面 对眼前的人和事物我也只是着急而已,除外我的头脑里还有一根绳索,把我吊在 北京天空的半空,让我飘忽在云里雾中。不过,我见大妈和老者不像是想象中的 歹人,我还是向闭目养神或瞎子般望着北京的天空的老者走了过去。 我们谈什么呢?我说,我到北京只有一天时间,许多事必须当天办完;我母 亲得了很重的病,有事你快点说,晚上九点我要赶到西客站坐夜车回家,如果时 间晚了,我怕见不到我的母亲了。 别急,耽误不了你回家的时间,老者仍然望着天空,在一副大墨镜下蠕动着 他的嘴唇说,年轻人别急,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好罢,不急……那么,请问先生,你有什么指教? 指教?呵呵,哪有那么多的指教? 老者这时抓过茶几上的滕编精致茶杯喝一口茶,隔着两片墨镜的目光集中或 空洞地巡视着我,过了一分钟后,他终于对我说,年轻人,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你是……? 我是谁这不重要,我先问你,你认不认识叫铃子? 铃子……铃子是谁? 铃子是个姑娘,当然,你们年轻人不这样叫,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小姐;呵呵, 老者爽朗地大笑起来,小姐……呵呵。 呵呵!我被老者感染了,我也笑了起来,我说,可我不认识叫着铃子的小姐 呀?……呵呵。 你不知道铃子? 确实不知! 这就怪了,铃子明明说过,今天上午有个手提黑色密码箱的外省青年要在黄 寺机关大院门外的十字路口出现,他来北京见她,他可能迷路,我就让你大妈事 先在路口等他,把她说的那个提密码箱的外省青年引来见她。 不可能罢? 怎么不可能呢? 绝不可能。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叫郭发财? 是啊,你……怎么知道? 铃子告诉我的。 铃子是你什么人? 这个……这个你就不要问了,到时你和铃子见面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抬手看了一下表,时间是北京上午十点三十一分,我知道时间距夜间九点 还有富余,于是,我似乎准备揭开一个谜底似的突然下了决心,我决定在这座画 儿般好看的青瓦红墙院落中滞留一些时间,由那个引路的大妈和老者安排拜访一 个叫着铃子的小姐。我想,既然这个叫着铃子的女子对我的行踪如此了解,我就 没有理由不去见她。 我由大妈、老者、带眼镜的青年领着在青瓦红墙的院子中穿行。我想,但愿 老天保佑,我要见的北京女子铃子千万别是一个很丑的女人。 6 来到青瓦红墙小院西厢房的门口,大妈把鸟笼递给戴眼镜的年轻先生,捞起 衣服的下摆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后退到一边;老者在我身后说,郭发财同志, 这是铃子的房间,她留下话,让你不要出门,在她的房间等她。 铃子到哪去了?我站在一个北京女人的房间中问,她除了让我在这等她,就 没留下别的话吗? 她这些天忙得要命,只留下话,让你在她的房间等她,别的没有说过什么。 戴墨镜的老者和跟随他左右的年轻人对我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走了,不一会 儿,大妈给我送来两厅娃哈哈八宝粥,没等我说谢谢,她也礼貌地掩上门轻手轻 脚地走了。 铃子的门咔哒一响,我知道,我要离开铃子的门已经不可能了。事情到了如 此地步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时,我已不能想我老家乡下病重的母亲,我只能滞 留铃子的房间,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提着领导交我带到北京来的沉甸甸的密码箱,心想,他让我带的到底是什 么,千万别是钞票之类的贵重物品,让我在人生地不熟的首都北京落下被人做了 人肉包子的下场。 我眄了桌子上的那两厅娃哈哈八保粥,饥饿的感觉立马涌上心头。但我非常 警觉,似乎那是两颗炸弹,始终没有动它一个指头。我从迷彩背包中翻出两块面 包,然后就着半杯我从外省的旅途带来的冷茶草草吃了。 肚子饱了,人也精神多了。 我开始细细打量叫着铃子的北京女子的房间。 铃子的房间陈设简单,屋里除了一台586 联想电脑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值钱 的奢侈之物。然而布置得简单并不等于铃子的房间没有红妆女子气息。比如,靠 墙的日式榻榻米地铺,绕墙而围的蓝印染花布上缝满大小不一的口袋,插有鲜艳 的玫瑰和各种外文版本的书籍;再如,围绕地铺的四个蘑菇形状的落地台灯,临 窗支起的古色古香的铜镜,紫檀木的梳妆台,无一例外地向我这个外省男人展示 着某种良好的感觉——神秘的铃子小姐是一个非主流的时尚女人。如果这样的女 子也要干那图财害命的勾当,那么她就愧对几年前在北京开的那个意义深远的世 妇会了。 慢慢看着,想着,我忘了乡下病得很重的母亲。 我在电脑显示屏和主机的结合部上发现了一张白纸,上面果然留有叫着铃子 的北京女子给我的消息。 我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迷津般的北京之行和领导让我带来的黑色密 码箱,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重要的全部。我预感到神秘的铃子将以另一种引路人的 身份领我这个外省男人走出北京的迷宫,并在晚上九点之前见到某某,然后赶到 西客站,登上最后一班发往我老家乡下的夜行列车。 后来,我在铃子的地铺上坐着等她回来见我,但直到黄寺的青瓦红墙院落上 空红霞满天,叫着铃子的女人仍然不见影形,手提鸟笼的大妈和那老者与戴眼镜 的年轻人也无一露面。 然而,我并不着急。 我的确忘记了乡下老家病重的母亲。 我在铃子的房间和衣而卧,闭上眼睛不断告诫自己,清醒一些,再清醒一些, 千万别像早晨在下关车站一样睡过头了。遗憾的是,最终我还是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