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 作者:liyi121 那时我一个人住,房子在城郊。由于当时很有名的一家房地产公司把所有的 精力都放在了这块充满臭虫、蚊子、野草丛生的土地上,所以我也随之而来了。 买房是家人出的钱,决定是我下的。因为我在这个城市的所有亲戚家里都混 不下去了,出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此下策。东拼西凑地借,来来往往地跑, 忙里偷闲看报上的广告,写合同,搞装修,忙了整整一个夏天,秋高气爽之时才 入住新居。 安顿之后,家人语重心长,什么世态炎凉,求人不如求己,世风日下,单身 居住一定要注意出入安全等等的话,说了不下百遍,只听地我两耳出血,心想, 堂堂七尺男儿,何所惧也?况且如此小事。想当年,人家小哥们武松,也是像我 这般年纪,醉酒夜上景阳冈,一世英名,才得以流传。如今的独生子女,真是少 锻炼而太得宠也。话虽如此,但家人也是出于关切之情,不得以,还是要应付两 句。“放心放心,我会照顾自个的。”“没事没事,我都可以搞定。” 没几日,家人便离我而去,整间屋子里除了我的声音就只有电视机的声音。 心想,倒也清静,白天出门奔赴于城市的喧嚣,晚上归来能享受一片属于自己的 天地,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 只是每日早出晚归,都要骑着我那锈迹斑斑的老爷车,穿过小区后面那条比 我的破车还要破的所谓的路。那条路从远至进遍地狼籍,坑坑洼洼且臭水四溢, 路的左侧是一片乱草以及乱草丛中隐隐约约的各类垃圾,如果将那些东西一一进 行统记、分类,不难看出仅几年来此地居民的生活质量有了大幅度提高。路的右 侧是一片建筑工地,黄沙,水泥,砖块堆积如山,冷不丁的就有一两块什么东西 跟你玩垂直极限,从天而降。刚来我还看不懂,现在算明白了,干嘛那儿的人进 进出出都戴个头盔?一个字,悬。 路边也有绿化,几棵歪脖子树,稀稀拉拉地立在泥堆里,据说叫法国梧桐, 是真是假,反正也无从考证,只是听说文革时有一女干部患了精神分裂,提把刀 在树下把自个给砍了,喉咙开了碗大一个孔,血流成河,把露出地面的树根部都 染红了,死状恐怖非常。不久之后她的丈夫与两个女儿相继死去,死因至今不明。 此路原本叫福泉路,后便被人该名为黄泉路。文革之后,改革开放,经济搞活, 这条路上便时常有拦路强抢,谋害他人的事发生。陈年旧事,听过也罢。只是小 区门房间的老头跟我聊谈之时神色古怪,吞吞吐吐,仿佛还有什么却欲谈又止, 搞的我紧紧张张,好几次都想问个究竟,甚至于怀疑老头与此相关,可转念一想, 风云年代的事事非非,本就不是我们这代人能懂得的,况且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又何必触及他人隐私。自己也是初到贵地,何必多管闲人琐事。只是每逢骑车经 过此路,看着那些树立在一边,总是心有余悸,加上路面颠簸曲折更是另人不安。 狠不得学上乘轻功,飞身而过。 人的意念好像往往会起作用,不安定因素会使有些事容易发生,别人怎么认 为我不知到,反正我是这样想的。 秋后的雨一天天下,风也越发地凉。那天回来的路上我有些晕,晚饭时的酒 精在我的脑神经中枢里起了点不大不小的作用,甚至于好几次警察同志叫我都没 听见,其实我也没打算理他们。离家还有几个站的时侯我醒了点,并且自我反省 了一下,觉得警察同志也是对我好,万一真要给车压了,还得给司机同志添乱, 总之下回能见面的话一定得跟人道歉,五讲四美可不能丢,况且现在不是要提高 全民素质吗。就在我反省深刻之际,一道强光迎面而来,我的双眼受到剧烈的刺 激而顿时不能张开,本能的将车拐向一边后我就倒下了。 后来我认为是这样的,当时一辆货车胡作非为地开了过来,由于路上没有其 它任何车辆,同时也没有交通警察的存在,更大程度上可能是酒后驾驶等等原因 造成了它与我仅在几毫米的距离之内擦肩而过。而我随然逃过一劫,毛发未损, 但我的车轮扭曲并且摔倒在水坑里有些事总会在极不该发生的时候发生,这是我 当时的想法。按常理来说,紧接着我要做的是记下肇事车辆的车牌号,以便报案 处理。然后就近找一修车摊,把车修复好。接着回家,洗完澡后睡觉。然而事实 并非如此简单。首先,在我还没有看清那辆车的车牌之前,它早已消失在夜色之 中。于是,我把水坑里的车拖出来并努力地寻视四周,希望找到那种由外地人开 设的,在平时四处可见的车摊,可是我得到的结果是,这条路上根本就没人,一 个人都没有,更另我沮丧的是路上也没有灯,一盏路灯也不存在。由远至进,这 条路显地相当幽深并且昏暗。我立在其中,只能望见远处楼房的灯光,那灯光本 应是柔和、温馨的,现在看来却显得光怪陆离并触不可及。不容多想,我将破车 扛在肩上,开始沉重地向前走。雨又开始下了,伴着阵阵凉风落在我身上,这让 我有些着急,我认为自己一向不是个处事沉着的人。与此同时,我发觉这条路比 想像中还要难走,四处积水,烂泥遍地,砖瓦横行。 人孤立于黑暗中往往不免有些紧张,据说,在心理学中这是一种自我暗示起 的效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时的发现也可能源于这种暗藏的记忆。我发觉这 条路似曾相识,确切的说,还应该很熟悉。乱草、垃圾、工地的砖石,我突如其 来的觉醒告诉自己,这条路我曾经走过,一定走过,这就是平日里脏乱不堪,另 人难行的黄泉路。这个发现另我凭添了几分信心,因为我知道自己离家不远了。 信心更能给予人力量,此时,就连肩上的破车仿佛也轻了许多。但是,我不知道 该如何形容我接下来所看到的,就在我不断往前的同时,我发觉有些异样,那是 一个白色的东西,存在于我前方不远处。黑暗同雨水一直让我的双眼有些模糊, 况且我那四百度的眼镜还躺在卧室的抽屉里。于是,我立在那儿向它注视了一会。 我想我当时这样做毫无疑问地显得有些胆小、可笑,尽管白色确也能够在昏暗中 给人以视觉上的刺激。在我断定那是一堆白色垃圾或油漆筒,也可能是其它什么 东西之后,我便又向前走开了。另人诧异的是,不久我又停住了,因为我感觉到 那东西会动,确实在动,缓慢而且上下飘动,透着夜幕忽隐忽现,不发出一点响 声。在我的视神经受到它的冲击之后,现在我的脑神经又受到了它更大一次地冲 击。在我没有向前走进之前,我无法解释自个儿看到的是什么,但我又极不愿意 再向前走那怕是半步。我的头皮开始有些发麻,不用说也可以猜出当时我想到了 什么。几天前门房老头叙述的话让此刻的我不得不回忆起来,数年前发生在这条 路上的惨案,血腥的现场,不知原因的死亡,还有老头古怪的神色,一切一切都 仿佛在向我表明我在这个夜里所看到的是什么,鬼,一个白色的鬼。 布鲁斯、威里斯的影片《灵异第六感》里有一句对白是这样说的:“你有时 会感到脊梁骨发凉吗?或者头皮发麻,伴着阵阵寒意?那就是它们来了,它们就 在你周围,只是你自己不知到。” 此时,我的感受不仅仅是恐惧,我想远非如此,更让我感到的是不知所措, 进退两难。是迷信吗?是自己捉弄自己吗?我该怎么做?报警或叫人?又有人会 信吗?更让我懊悔的是独自一人在这样的雨夜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我注视着那 个白色的鬼魂,它还在远处立着,好象一直在等待我走上前去。 我就这样扛着破车,站在雨地里,注视着前方那个东西,并享受着黑暗中无 边的恐惧。这样大约过了几分钟,我觉得自己应当拿出点勇气来,事情必竟已经 发生,逃避也不是办法,更何况鬼也有好有坏,或许它只是想趁着没人时出来活 动活动,整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我这样下定决心之后,就想先和对方打个 招呼,于是我鼓足勇气向前喊:“喂、嗨、HI、How are you today.”出乎我的 意料,那东西突然间不动了,它只是停顿了几秒钟后便闪电般得消失在茫茫夜色 中。我觉悟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个鬼的思想还是蛮单纯的,它不想 伤害别人,只不过想多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我们为什么不能给它呢?人类总是 把自己想得比别的东西高尚。 我怀着那份怜悯又向前走开了,同时还幻想如果下次能见到它,会对它像朋 友一样表示关心已同情,必要时可能给它一些生活上的帮助等等。这想法还起到 催化剂般的作用,连夜晚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可是,大约向前走了十几米后, 我又变得毛骨悚然起来,我发觉那个东西并没有走远,而是隐藏在不远处的几棵 树下,暗绿中夹杂着惨淡地白,透出一股阴森地寒气,直向我逼来我先前的同情 心被那股子阴风吹得七零八落,心也同时悬到了嗓子眼上,我深知明枪易躲、暗 箭难防的道理,心想,今夜大约是要命丧于此了,辛辛苦苦活了二十几年,好不 容易进入了新世纪,买了房,置了家,上了网,生活得也不错,如今申奥也成功 了,却落得个如此下场,连跟女朋友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想想她对我也不错,虽 然有时她把我骂得像孙子,可也是出于帮助教育,只是不知道此刻我会是怎样一 个死法,如果死状太难看,还怕吓着了她。还有,此地无人经过,尸体淋一夜雨 后,又会是谁第一个发现呢?可能是清洁工,也可能是出租车司机,反正是谁都 无所谓,死也死了,谁还管哪么多,活着就挺累的,死了还操什么心。 人绝望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冲着那几棵树嚷嚷开了:“出来吧,我不走 了,你今天要不把我宰了我还真不想走了,还等什么?想把我怎么着儿啊?”我 将破车扔到一边又叫道:“干吗呢?还躲着?想吓我?玩谁呢你?”忽然间夜空 一个闪电,轰隆隆地打了一阵响雷,这让我受惊不小。我拭去脸上的雨水,在想, 自己在干嘛?在这个昏暗的夜里和一个鬼玩什么呀?我渐渐又开始感到有些害怕 了,雨水将自己冲洗得愈发清醒。我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还玩儿呢你?再不 出来我可真走人了?我走了?你可别后悔?我可真走了?”我向前迈了一小步, 没什么动静,又迈出一步,还是没动静,我此时完全可以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 音。紧接着,我的目光聚集在地上的几块碎砖上,该出手时就出手,我毫不忧虑 地检起了其中几块,嗖嗖嗖,全往树后面砸了过去。接着,当机立断,跑人。 现在回想起来,我生平所有的跑步经历,最快而且最持久而且精神最为集中 的,恐怕就是那一次。两耳生风,呼吸急促,所到之处无不带起一股热浪,为后 人所不及。在极度渴望生存的意念下,那确实是一种催人奋进的力量。当我把门 往后重重关上的一刹那,整个人都虚脱了。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那晚被我扔下不管的破车。不过,有件事必须提一下, 就在事发两个星期后的一个周末,我乘上了一辆开往附近大卖场的车,这种车上 的人无疑都是趁着放假,为了自家空荡荡的冰箱去买便宜货的,而且,其中家庭 妇女居多。当时,一个中年妇女操着浓重的本地方言对另外一位讲道:“侬讲是 不是撮霉头,嘠大的风,白床单落了雨地里,我还没哪能抖来,那个赤老要动我 坏脑筋,冲我叫,还开英文,我躲到树后头,伊还叫我出去,讲不拿伊杀掉伊就 不走,我吓死了,真是碰到神经病了,后头还冲我掴砖头,现在我身上乌青块还 没褪掉,个家伙掴好砖头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面孔?啥人看的清啦,又是风 又是雨。真是碰到十三点了。” 她们后来还说了很多,大都是关于时下治安如何不好,社会上神经病如何之 多的话,我听了直感到耳根子发热。 现在,我还是经常往那条路走,不过,门房间老头的话,再也不多听了,好 像别人说他总爱编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是真是假,也从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