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它睡了 作者:bici333 (一) 最近我瘦了许多,手掌上面就剩下骨头以及勉强裹在上头的一层皮。戒指套 在右手的无名指上显得很松,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这个可怕的感觉让我在走路 的时候都弯曲着手指,也许这是唯一可以阻止它突然不见的方法了。看起来有点 自欺欺人,假如上天注定了它非离开我不可,我凭什么逆天而行。只能希望它假 如真的在我不在意的时候丢了,请它先砸在我的脚上当作告别,或者叫吻别。 我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用带着戒指的那只手,希望孩子能够感觉到爱的力量,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我的体内是睡着还是醒着。我已经把所有的养分以及我能付出 的都给予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它会拥有世界上很多美好的事物,而我却只想拥 有他天真的笑容。为了他,我必须努力地去工作和生活,我没有权力放弃自己, 也没有权力去扼杀一条生命。 每天的黄昏,我都会在同一个车站坐同一路公车回去电台做节目。生活真的 是一种无奈,天天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在汽车里跟人群挤来挤去,每次下车后脊椎 都会错位似的酸痛。还时常被这个小孩不小心地撞一下,那个大人无意地推一下, 我不敢想象宝宝在肚子里是否吃得消。一如既往地踏上了公共汽车,然后逼自己 沉着气去忍受污浊的空气,不去仔细分辨那里有谁的汗味,谁的廉价香水,谁的 口气┉┉我只想找一个可以足够我和孩子容身的小地方,然后平安地去到电台门 口。这个年代,我已经不太巴望有什么好心人会站起来还热情满脸地把位置让出 来。 宝宝他很乖,我已经在给他起名字了。哦,对了,两个多月前去照超声波, 医生已经确定他是个儿子,很健康。再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亲手去抚 摸他,抱抱他,或者吻吻他,跟他说话。想到这些,我已经为将要身为人母而感 到飘飘然,试想一下,当我跟他说话,他会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他会笑、会哭、 有时候也会很不听话惹我生气┉┉ 我太容易陷入幻想,竟然没有发现一些异常的气氛。身后有个人贴着我的身 体,车上虽然拥挤,但绝不至於这么亲密地黏着。我把身体尽量以前一点,可是 背后的身体依旧紧紧地贴着我。被他夹在人群中,我无法转身清他的样子,就那 么呆呆直直地站着。感觉他的手摸到我的腰,然后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动,另一只 手则绕到前面搭在肚子上。无耻,实在太无耻了,他这个变态。旁边的阿婆看了 我们一眼,我用委屈的眼神向她求救,可她只是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把头 转向一边。他似乎越来越放肆地搂着我,嘴唇在我的颈项及耳垂游移┉┉ 这个场面不是很熟悉吗?几个月以前磊不也这样在车上抱着我吗?那时候的 我们好亲密,我一度以为自己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如今幸福哪里去了? 我爱的人哪里去了?只剩下我在这肮脏的地方被侮辱,却又无法挣扎。难道我只 配留在世上忍辱负重地延续他的生命,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活着只为了完成上帝 赐予的使命。 不记得过了多久,那个男人匆忙下车,我却象虚脱似地怀念着我爱的人。 (二) “生命根本是一个感叹号,人活着就是要面对一个又一个感情激烈的挫折。 很快,我就要暂别支持着我三年的听众们,也许再次回来跟大家聊天的时候,我 已经不再孤独,有另外一个生命陪伴着我。眼前的直播室见证了我过去每一天的 喜怒哀乐,我舍不得离开┉┉ 我曾经深爱着一个人,用了十年的时间去暗恋他,而他给我的爱只有一个星 期。或许连一个星期都没有。我不太清楚这么爱他是为了什么,可这个在我心里 的形像影响着我对爱情的想法。我写小说,我在空气中跟大家分享很多爱情的故 事,我因为他而变得多愁善感,我的爱情是那么敏锐而脆弱。十年的痴心付出了, 谁也无法还给我,可我也从来没有计较过任何的回报。我心甘情愿地去默默爱着 他,谁能够体会那种美好?不管你多失落,你承受多少委屈,在你心目也总有一 个形像,真真假假地存在着。你用它来平衡你的感情世界,来衡量你身边的男孩, 来规划你未来的生活,甚至幻想着┉┉可烟花始终不是真正的鲜花,哪怕它也灿 烂地盛放过。 他说过,他要跟我结婚。於是他送我一枚戒指,到现在还戴在我右手的无名 指上。那是一只看上面很普通的戒指,上面就只有淡淡的花纹,没有钻石,不是 纯金,是在路边几块钱就能买得到的那种。失去了感情的充塞,如今的它变得很 空洞,好像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我想我舍不得它,只有它不时地带着我去回忆十 年来的每一幕。 想不通当初我竟然那么傻,当年的我才十二岁,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大 的勇气去暗恋一个大哥哥,天天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有一首广东的歌是这样唱的:柔情地去爱,累积至将来,但是无法加深每点 爱;柔情地去爱,夜对星发呆,眼角泪印始终带着爱┉┉“ 我已哭倒在桌面上,枕着听众的稿件,助手及时地帮我按了一下播放,然后 调节音量。女歌手温柔的声音在空气中代替了我的眼泪。我不去管他们听不听得 懂。 “以后,我会让自己努力去写多点文章,假如你们在报纸杂志上看见我的名 字,证明我和孩子都安好。或许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但是我不愿意放弃。” (三) 破例地,我截听了一辆计程车,奔向目的地。阿榕约了我见面,她跟我都爱 着同一个男人。不同的是,她得到阿达更多的爱,而我得到了他的孩子。她和我 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可她却像我的姐姐一样关心着我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走到酒吧的深处等着,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阿榕跟我之间没有矛盾,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惺惺惜惺惺吧?她在这个酒吧上 班,生活紧张的时候也会放弃尊严干点那种事来维持生计。在灯红酒绿的环境里, 不必谈感情,只在乎你愿不愿意。她爱得比我更痛苦,亲眼看见心爱的人被尖刀 刺穿了肾脏,最后死在她的怀里。就如同她所说的,没有酒精麻木自己,她不知 道能不能安然入睡,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第二天早餐。阴影是会腐蚀人的心灵,它 很残忍,就算你怎么努力,它还是会跟你纠缠下去。 跟阿榕以姐妹相称的仪香向我走过来。 “嗯?怎么不点杯酒喝?呆坐在这里干嘛。” “我在等阿榕。” 我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女人,我在阿榕的房间里看见她几次,喜欢裸体睡觉的 女人。原来的她也许没有这么俗气。看着她把涂得很夸张的口红印在烟上,然后 俗媚地吐出眼圈,一个套着一个往上升。仿佛那眼圈也跟她的牙齿一样黄,一样 不堪入目。她把眼影涂得很闪,随着眼睛的张合而变成了妖精的颜色。总之我不 太愿意跟她说话。东施效颦通常会让人有反胃的效果 “阿榕?哦,刚刚还躲在后面听你的节目呢。” “哦┉┉”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顺着她身边坐下,然后搂着她说了几句。接着他狠狠地 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然后吻向她,慢慢地把酒都哺进阿香的嘴中。看着他们这 样,我觉得有点恶心,甚至想吐。只见那个男人从裤袋里掏出了几张十块,塞进 她的低开的衣领里,随便在她的胸部那摸了几下。他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唇 边尽是很艳丽的口红。 “喂┉┉看什么呢。有没有打算生完孩子后,来这里混混?象你这么二十出 头的人,化个妆穿得可爱点,保证是赚钱的材料。而且生过的女人上围都特别有 吸引力。哈哈┉┉” 我白了她一眼,没说话。换了一张桌子坐着,我不想孩子接受这样的胎教。 那天晚上,我和阿榕一起去吃宵夜,大家聊得很晚。聊我们爱过的男人,聊 我们的无奈与心痛。我在想假如磊还活着,我们俩还会不会是朋友,可不可能这 样聊天,假如磊真的娶了我,结果又会怎么。她一次次地替我夹菜,劝我多吃一 点,女人怀孕一定要注意营养。她比我大四、五岁,可比我成熟世故多了。 “我听了你的节目,你真的不做了吗?” 我点了点头,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差不多九个月了,为了他的健康,我需要好 好地在家里养胎。她从手袋里拿出了一叠一百块偷偷地塞到我的手里。 “不做也好。这钱你就收下,为了我们三个人的孩子。” “我们”两个字,她故意用重音突出。假如孩子是阿达的延续,化身,那么 他的确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一起爱着他,陪他成长。以后还要一起在他身上 重温磊的影子。但是钱我是不会乱用的,就把它存起来吧,这些是阿榕用尊严换 来的钱。以后告诉我们的儿子,他是多么幸运。 (四) 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有妈妈、妹 妹、阿榕,还有磊的妈妈在身边。她们有的在哭,有的在拉着我的手。周围的环 境很白,这里是医院吧。 妹妹一句“她醒了”,大家都立刻过来围着我。我很想告诉她们我没事,却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嘴巴张了几下,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天晚上跟阿榕离开了大排档,突然一阵晕眩,只记得阿榕在大声地喊救命。 我软软地被她抱着,意识越来越淡薄,听见很多人在我身边说话,有人大喊打1 20,有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想我就要睡着了,眼皮越来越沉重,我下意 识地抚摸了一下我隆起的肚子┉┉ 好像有些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上担架,然后送进一个车厢。双手无力的低垂 在担架两边,戒指慢慢滑落,几个优美的翻身后撞击到一些铁器发了清脆的一声 响,它在跟我告别。在车门关上的那一霎那,我看见它滚到门边跌向地面,消失 了。 人家说生孩子是既痛苦又神圣的过程,可惜我是在昏迷中度过,并没有听见 他的第一声哭泣,这是我的遗憾。不能清醒地迎接孩子到世上来,以后怎么告诉 他,妈妈当时亲切想见他的心情。 “我的儿子呢?” 几天了,我一直没看见孩子。每次我问这个问题,他们都说我才动完手术需 要休息。我更需要看着我的孩子,他是我所有的财富啊。 (五) 我始终没有看见我的儿子,以后也不会再看见了。医生说我送到医院的时候, 他们给我做了一个检查,发现我腹中的是一个死胎,於是他们决定给我剖腹。 我知道他们是骗我的,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我?我这么爱他,一直 努力地想保护着他,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他是知道的,他能够感觉得到我对他 的爱。我们明明是一起心跳,一起呼吸,一起生存┉┉为什么要骗我。 “妈,我昨天晚上做梦,看见有个小孩一直坐在我们家门口。” “别胡说。让你姐听到还得了。” “你说姐是不是真得了什么产前产后忧郁症啊?” “你还真不省事,你非要把你姐给惹急了是不是?” “妈,那你告诉我,我怎么会梦见一个小孩坐在门口哇。” 我隔着衣服去抚摸着自己的乳房,我知道他们在胡说八道。很多个夜里,我 分明感觉到孩子趴在我身上吃奶。他一定是玩累了就会回到我的身边,孩子毕竟 就是孩子,怎么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妈妈。 总在午夜等候 感受你肆意地亲近 我想用指尖去接触你的脸 却怕惊动细致的面容 你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来我身边 看不见甜甜的笑 却能听见一串串稚气的儿语 你睡了吗 (六) 妈妈和妹妹轮流陪着我或者带我去看医生,他们真的怀疑我得了忧郁症,每 天晚上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就是不肯睡觉。有时候还一个人唱着儿歌。她们哪里知 道我的儿子总在晚上回来看我。 她们把儿子的尸体藏在磊旁边,说他父亲会照顾好他,还一个劲地要我振作 起来,面对以后的人生。儿子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人生?我想起了很多人,阿 榕,仪香,还有很多在酒吧里面混日子的女人。我变得跟她们一样的荒芜,一样 麻木,一样消极。我必须让自己疯狂点┉┉在内心深处,有一个想法再逐渐酝酿,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疯狂地上网,聊天、抽烟、约网友出来喝酒。我已经 变成阿榕的翻版。我有一个很忧郁的网名叫深深雪。就如同我的生活,四季都是 雪,连感情都被冰封起来。 凯是我这半年新认识的男人,我想他应该能给我一个孩子。於是我常常跟他 混在一起,他有个同性恋的姐姐也是一个作家,她很喜欢我,常常约我去喝咖啡。 她比男人更有魅力,经常说一些黄色笑话,有时候也会故意捏我的屁股。可惜她 能让我怀孕。 这两姐弟的性格完全相反,凯是一个很认真的男人,用情和工作都一丝不苟。 他不喜欢喝咖啡,顶多就是喝酒,有自己的房子,在十六楼。我很喜欢他的房子, 虽然不大,可是摆设很有格调,到处都是暗暗柔柔的光线。一进门口就看见一张 很大的床,给人很暧昧的感觉。 我踹掉脚上的高跟鞋,踮着脚跟和他在客厅与卧室之间的空间乱吻。谁说性 需要爱做后盾的,我们两个之间从来只有肉体的关系。他在等他爱的女人回心转 意。假如可以,我会选择怀上他的孩子,然后跟他姐去“私奔”。我从包里倒出 所有的东西,唇彩、眼影、眉笔,然后像个幼儿园孩子似的在他的肚皮上画画,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绿色的树┉┉只是没有一对相爱的父母跟孩子手拉手。我 不画,是因为这画面只存在我的脑中。 丢开了手中的粉扑,我光着脚在屋子里到处乱跑,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长长 的被单一直拖在我的身后,跟尾巴以后跟着移动。我在惊叫,狂笑,就是没有眼 泪留下来。 我把跑来跑去寻找房子里的所有鞋子,然后搬到阳台上,一只一只地往下扔。 凯看见我像疯子一样地宣泄自己,他赤裸地跳下床,一把抓住了我,用力捂 着我的嘴把我往床上拉。我使劲地咬了他的手,他皱着眉头狠狠地骂了我几句。 夜凉如水,他睡了。也许醒来,我已不再身边,别难过┉┉ 楼下也许会传来吵闹的声音,你别醒,我怕我死去的样子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