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印象 赶着花期,我兴冲冲来到洛阳,梦里的牡丹花群,这刻便近在咫尺了。 一、与少林结缘 出了火车站,迎面即涌上来一群“的哥”,如饿虎夺食般将我扯来扯去,也不 问我是否需要代步。对于这种热情我是向来不抱好感的,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整理 衣裳间,见一小巴停在路旁,站牌上写有“少林寺”。不待细想,就跨了上去,大 名鼎鼎的武学圣地,我自然是要去看的。车上已没了座位,但还不算很挤。那便站 着吧,反正在火车上我已坐得双腿麻木了。等了十来分钟,不见车开,问司机,司 机吵架般吼:人满就走咧!这时车上人已磨肩擦踵了,若是再挤上人来,我非得被 架空在人堆里不可。至得满车乘客皆愤怒声讨时,小巴才缓缓向市外驶去。 一路上如闷罐头一般,左右挤得严实。然而车又晃得象个摇篮,我靠在人堆里 跟着车波动,倒也惬意。若是避得开人头挡视线,沿途还可见冲天直立的白杨树, 跟极其辽阔的青色麦田在一并倒退,那空旷苍凉的景象使我不禁作践起家乡的纤山 柔水来。然而看了许久,眼却发腻了,怎么就不见有别的景致呢? 少林也无非古木参天,香火兴旺的样子。塔林确实值得一看,但仅用去我十分 钟时间而已。再有印象者,武校是也,趁着少林寺的名头,这一带不知开了多少家 武校,好象连寺内都有。校名一概是要与少林搭上关系的,其牵强之妙,令我眼界 大开。 少林名寺染上尘埃,做些赢利的营生本也无可厚非,毕竟寺要养僧,单靠善男 信女的香火,的确略嫌薄了些吧。只是这时偏偏我又亲身遇着一不平事,禁不住要 对少林牢骚一番。 游完塔林,信步踱至一禅院,记得沙弥介绍说:少林文武分院,而此禅院便是 文僧修行之地了。入内便有一蓄发着僧袍的年轻女子迎来,自介乃是某某佛学院实 习生,在此免费为游客导游。既然免费,女菩萨长相又绝非恶类,我便欣然随之。 女菩萨讲解非常有趣,令我这原不信佛的顽固家伙,亦对那些石膏人儿产生了 敬畏。末了,女菩萨引些许游客做一小游戏,曰“数罗汉”,即各人可默默选中一 尊喜欢的罗汉像儿,从此罗汉开始,顺时针数去,数至各人年龄则停,停在哪尊罗 汉,该罗汉便是你的附身了。想想倒也有趣,于是依言数了,我得一“睡觉罗汉”。 女菩萨见众人大都数完了,便请游客去领功用类似算命签儿的牌子,并婉言推荐曰 :“适逢今日大师傅云游返来,在某某殿可为有缘人免费点拨一二,有兴趣的可持 此牌前去拜见。”我领奖般地得了那一张纸片和一块绝不是金的金牌,当然也缴了 功德费用,说是随意,但也拉不下面子来捐得太少。这时很多游客三个一拨地进那 殿去参见大师了,片刻出来,有喜的有忧的,个个都急忙去烧香拜佛。 待我这一批进去前,女菩萨复又庄严出现,再次重申:我们大师近百年的修为, 功德圆满。此番坐堂是为普度有缘人,这有缘人极罕见,你等进去便是受了大师抚 得一抚,也是无比的福缘。言罢便拿了我们的签儿折进殿内通报去了。我心下揣摩, 不知自己与这大师可有佛缘,若是有,那便是大大的体面了。三人被告之可以接见, 鱼贯入内,里面一片漆黑,黑暗中燃着大量香火,熏得我差点落下泪来。再进去到 了个很狭小的佛堂,点着红蜡,但依旧昏暗,看不清事物,佛像旁端坐一和尚,想 必就是大师了。这时的我,体会到一种相当的神秘与肃穆气氛。 一沙弥让我们跪在大师身前,还令闭上眼睛。当我听见大师用苍老得毫无感情 的一种调调念了一会儿经后,居然有了些头脑清新的享受。念完经,便是大师要择 有缘人了,我紧张起来。沙弥念了一个签儿号码,那是一个女同志的,老和尚端坐 不动,沙弥便称其为无缘人,且近期有血灾,如此这般做了一番法后,便帮她去了 灾,让她先出去烧三柱香谢佛。另一个一同进来的先生,亦是无缘,沙弥说他无灾 无福,一生平淡。最后念到我的签号,只见那大师身子一动,仿佛突然受惊了一般, 叹出一声:阿弥驮佛!接着便走过来抚摩我的头顶,用一种激烈语言,喃喃地不知 道跟我说些什么,竟不顾我是否理解。我那时激动万分,天晓得居然我就是有缘人 呢,大师岂止抚了我的头啊,还跟我说话呢!待大师重新坐下,小沙弥就来恭喜我, 并转达机宜:大师说你是财气奇旺的人,前几世积德行善,这一世便要受用了。只 是你这财气尚未开光,还显灵不得。大师既与你有缘,自然要替你开财运。你且去 请一尊弥勒佛来,大师帮你做法开光,可永保你享尽荣华…… 受宠若惊的我在大师面前为表虔诚,又捐了为数不少的功德。出得那殿,却不 晓得如何请佛,正自迷茫,女菩萨适时出现,得知详情后便要助我请佛。其实请佛 简单得很,女菩萨带我来到偏殿,殿里设了柜台,柜台内陈列了各种玉佛,大小皆 有。女菩萨让我自己挑选请哪一尊,原来是叫我买护身符呢!一看价格,不由得倒 抽一口凉气,心里盘算起来,这一尊佛请下来,需得花费我一月的工资,这真是棘 手得很,于是犹豫不决。也不知是谁传了开去,围观我这“有缘人”的群众越来越 多,七嘴八舌地在边上说些羡慕的话,听得我心头一阵阵地发热。结果我自然没有 辜负大师,也没有让羡慕的群众失望,请了一尊体面的弥勒佛去。大师很卖力地为 我将玉佛开了光,并赠我一锦囊,一符咒,嘱我密藏,最后让我去烧三柱香还愿。 烧完香我几乎晕厥过去,沙弥为我捧来烧香公德簿,有名有姓地写着某某人捐 几千,某某人捐几百……这回我支撑不住了,趁“群众”还没有围上来之前,低声 问那沙弥:“最便宜的香火”功德“是多少钱?” 逃也似的出了禅院,我定下神来,前思后想一番,越想越怀疑是中了圈套。但 是又如何呢,人家和尚并没有拿刀架着我脖子,逼我拿出钱来,一切都是自愿捐的 功德呢。转念又不免失笑,出家人都有了经济头脑,独独我这穷苦工人,却还要假 扮斯文,学人家寻幽探雅呢。 二隔岸看龙门石窟 洛阳看牡丹,来前我曾听说白马寺为一绝。游完少林,我便去打车,询及牡丹 胜地,司机推荐道:白马寺千篇一律,看头不大。龙门石窟附近新建成一大牡丹园, 尽是希奇品种,景致那叫美不胜收…… 依言到了龙门石窟景区,也不知是否司机多绕了路,足足走了两个来小时。下 车见一大湖,水色倒也青灵,岸边隔步而栽的柳树,更映得这湖如出江南一般。在 黄河以南能看见这样一湖翠柳相映的水,颇为难得了!我无心流连这湖光水色,疾 步向龙门石窟售票处走去。到门口,一位长相斯文的瘦先生凑过来,问道:客人可 是参观龙门石窟?我答了是,瘦先生便掏出一张磁卡,神秘地靠过来说:我带您去 吧,50元!而且免费给您导游 .我有了先前少林寺的“免费”遭遇,这时就多了个 心眼。正待婉言拒绝,瘦先生忙拖着我的手臂,指着边上几个貌似旅客的人道:他 们都跟我去呢,大家组个团嘛,可以优惠不少呢!我是本地人,这里的工作人员我 都熟,这样吧!我给您们提供车,40元,舒舒服服让您看全看懂龙门石窟。我望了 望龙门石窟,就问:不就在眼前吗?要车做什么?瘦先生笑着说:得过岸才行,还 远着呢。我有些动摇了,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瘦先生见我发呆,索性掏出一本 导游证,低声告诉我:“其实我是这里的导游,休息日来捞点外快,你放心吧,那 么多人,我不敢骗的!”说着拿眼神斜了斜在旁边等候的那几个游客。“那就说好 了,40元,龙门石窟看全看懂,有车有导游,还要顺带游了那新的牡丹园!”我相 信了这位捞外快的导游。 坐上瘦先生喊来的小面包,我们一行六人沿湖抄小路绕了一圈,到了一个围墙 缺处,瘦先生就让我们下车看牡丹园。我一下来了兴致,只要见了国色天香的洛阳 牡丹,便算不枉此行了。瘦先生倒也真负起了导游的责任来,指着缺墙道:这里翻 进去就是牡丹园了,大伙跟着我。言罢,便敏捷地攀了上去,众游客一一跟上,我 暗道:原来是爬公园嘛,怪不得便宜这么许多。由于长年缺少运动,我爬围墙时相 当吃力,瘦导游不失时机地拉了我一把,让我感动不已。 进了牡丹园,却是一派残象,虽然遍地植满了牡丹树,却很少见有开花的,零 零落落,而且花色单一,全是白花,素淡得很显凄凉。四周杂乱堆些施工材料,整 个园子就象一个苗圃,建造中的苗圃。这哪是我想见的牡丹? 瘦导游见我郁闷,就照顾我说:“这园子造到现在有好多年了,花是种下了, 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到现在落得没人管理,是件遗憾的事儿。你爱看牡丹吧?其实 牡丹也就那样儿,没什么稀奇的,回头我给你讲讲得了,我们还是顺道去看龙门石 窟吧。”于是前行,这园子敢情直接能到龙门石窟。一路上瘦导游给我讲了不少牡 丹的典故,不时指着一棵树说这是什么什么品种,我见都没有开花,自然听得无趣。 终于走到龙门石窟了,确切说,走到了龙门石窟对岸。我望见粼粼的湖水那端, 森森然凿着大大小小数千个洞窟,象虫蚁蚀了的奶酪一般,寸草不生而又错落有致。 瘦导游引我们下了河堤,开始讲解起来。我顺瘦导游的手指看去,最大的一个窟, 里面隐约有几尊佛像:“那中间的是如来佛祖,左边是阿喃,右边是大迦叶,都是 如来最得意的门徒,迦叶擅长念经,过目不忘……”我听得津津有味,正嫌自己眼 神太差时,忽然见那佛洞前居然有游人走过,就问瘦导游:“我们上去看吧?这边 看不真切。”瘦导游忙道:去不得,去不得。那边是要买门票的,而且那边早已经 十窟九空,没什么看头了!我在这边给你们讲,包你们看得明明白白。我回头看看, 身后是一条马路,行人车辆熙熙攘攘,根本就不在风景区内,更可笑的是,先前与 瘦导游交涉的那地方,正是这马路的一端,我只须再走几步,便能到现在这场所。 这下我明白过来,原来瘦先生带我们兜了一圈,说的“看全看懂”是这么回事,我 又一次受骗了。 再三盘算后,便也气顺了,四十元钱的确让我看见了新建的牡丹园,也见识了 龙门石窟,瘦导游讲得更是卖力。若是买了门票去看,花多了钱不说,也许还会为 看到十窟九空的惨状而窝心呢! 但那凄凉牡丹依然令我难以开怀。 三逛街偶遇牡丹 在洛阳找了家旅店,喝了碗说不出味道的糊辣汤,便早早睡了。这一日的遭遇 大大伤了我的雅兴,我决定天一亮就打道回府。 第二天还是忍不住要上街逛逛。走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有些自由得发慌,满目 都是彩色的人影,或者染满尘土的鞋子。我低着头走,一些摆在街面上的唐三彩瓷 器常引我驻足,几次想要掏钱买上几个别致的玩意儿,却怕它太过沉重易碎,难以 搬回。 突然记起来今天是礼拜天,难怪街上人这么多。也奇怪这么多人几乎都向着一 个方向去,难道有什么庙会之类的在开么?我也懒得去问,怕一不小心又着了骗局。 干脆就顺着人流去看个究竟吧。 走到一座大桥边,人潮都涌进桥旁的公园里去了。我也过去,看到用牡丹花钵 围成的三个大字“牡丹展”,这一发现,使我喜出望外。我更惊讶的是,这里居然 不用买票,真正的免费参观! 穿过金属色的大门,梦里的花海终于清晰了,人流只在花的中间规范地挪动, 那牡丹有如千万孩童的面目一样,迎着人们嬉笑,开得热闹极了。这里很少有白色 的牡丹,强烈的火红和温婉的粉红形成了主色调,墨绿的叶子齐刷刷地衬在花下, 对我的视觉发动了汹涌的冲击。一直以为牡丹是华贵的,娇弱的,这时一见,威风 得很呢!大概是场面宏大的缘故吧。我俯下身去引了一枝花儿来仔细看,花瓣层层 卷卷,鲜血般的红色却也过度分明,仿佛在燃烧似的,活力旺盛;花蕊却懒懒地摊 了一圈,娇慵的样儿,令整个花朵妩媚顿生。我看得热情起来,动作大了些,险些 将花儿扯下来。这时有人在背后一拍,转头看见一年轻人,他对我摆摆手:“别坏 了这好景色!”我歉然收手。 往人群看去,人流仍在规律地缓缓移动,却不见有人伸手去折一枝花儿。 “好一群爱花的人!”在归途的火车上,我跟同座的旅客闲聊:“洛阳最美的, 还是牡丹!牡丹美得有气势呵,而那些真正爱牡丹的人们,也叫人折服呢。也许牡 丹只有在那不要钱的江滨公园,才能美成那样极致吧……”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