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狱里等你 第一章 我是在网络聊天的时候遇到她的。 那天下着小雪。我们在凌晨相遇。她说,凌晨是她一天中精神最亢奋的时候, 往往都会有一些实话说出来。她说,你的身边好象有一个死人。我说呸,你杀的? 她说,真巧,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那个时候我刚巧陷入一场关于女人的官司,处境不妙,到处都是对我的名誉方 面的污蔑,弄的我特别郁闷和空虚。于是我说太好了,我就喜欢杀人的女孩子,并 且,我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我喜欢你。她想了一会,说,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你要相信命运。我说,是啊美女,所以说我们特有缘嘛。 沉默了很久,她说,既然有缘,那么,明年的今天,我在地狱里等你。 我敲了“呵呵”两个字。我从没有把这句话当作一个预言,我想,谁都会把它 当作一个玩笑,仅此而已。那天是1999年11月14号,北方的初冬,下了第一场雪。 我从网吧出来的时候,一个喝醉了的男人撞在我身上,嘴里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什 么。我推了他一把,转过身穿过马路。那个人摇摇晃晃的想追过来,在马路的中央, 射过来两道刺眼的车灯光,一辆松花江微型疾驶过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我 听见砰的一声闷响,象极了一整瓶啤酒掉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那个男人和微型车紧 紧的粘在了一起,他的上半身撞碎了风挡,射到了驾驶楼里。我吃惊地看着鲜血在 车上和地上流淌,在车灯的照射下还冒着热气。一个小个子司机从微型上连滚带爬 的下来,拽着我的衣襟语无伦次的说,哥们,你可都看见了,你可都看见了。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就想起了她说的话。一种冰凉的感觉在身上蔓 延,就象一只冰冷的手,沿着脊柱一点一点的抚摸我的背,那一刻头发都立正了。 后来我想,这就是死亡?那么,哪里是地狱?她呢?也在吗?…… 第二章 这件事过了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她。我曾有几次试图找她, 但没有用。一切又都平静了,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不同的是警察找我问了若 干次没有意义的话,还有那个叫大林的司机,混的熟了,有时会一起喝喝酒,聊起 那天的话题,他的脸就会变的雪白。我劝他说第一次都这样,再来两次就好了,结 果他和我翻脸,说我是乌鸦嘴。 我的工作很无聊,机关都是这个样子。早八晚五,下了班就无所事事地闲逛; 大林是给别人开车的,行话叫卖手腕子,因为出了事也被涮回家了,我们就常在一 起喝酒。 阴历腊月二十八那天,第二天就是除夕了,我俩喝得酩酊大醉的去打台球。大 林连输了四局,心情有些不好,在一次挥杆的时候把杆柄戳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也没有道歉。 那哥们脾气挺暴,拽过球杆就往大林的脑袋上凿,球杆喀嚓一声折了。大林捂 着脑门大叫:X 你妈的,敢打哥们,喊着口号就往上冲,我也拎着球杆上,被周围 人拉开了。我大喊,X 养的,让你出门被砖头砸死,过马路让车撞死! 我想当时我只是喝多了,一种冲动而已,决不是存心想咒他。天快黑的时候, 我和大林相扶着去我家,经过一栋楼下,那里围了许多人,还有警察。大林好事, 挤到里面看热闹,但马上就退了出来。 砸死人了,他盯着我,脸色苍白。我的心里莫名地忽然就起了一阵寒意,有些 毛骨悚然。我盯着大林的嘴巴,看见他牙缝中蹦出这样几个字: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第三章 我和大林被警察不断的骚扰,年也没有过好。新的世纪这样开始,我俩多少有 点沮丧。有一段时间他去了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去散心,我说你真他妈有病,死 冷寒天的去海边,他说X ,冬泳,哥们就是有个性。 我其实是有点眼红,我还不至于自由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于是我说,妈的, 最好冻死你。 我的嘴好象总是这样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天知道结果真么会是这样。在一 个冰冷的下午,我穿过单位楼下的空地去对面的食杂店买烟,手机响了,是一个外 地的号码。 接通之后,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我如坠冰窖。 那是大林去的那个城市。大林在海边冬泳的时候突然抽筋,象石块一样沉入了 海底,连尸体都没有找到。警察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找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希望我能 联系到他的家人。 我抓着电话,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清清楚楚地想起我送他的 时候不经意说的那句话:冻死你!…… 第四章 大概就是从这时开始,我的话渐渐变得灵验起来。对于这个问题我始终搞不懂, 我想那大概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但也是从此,我开始噩梦不断,每天晚上躺 在床上,一闭眼,就会有一个或几个女人或男人出现,男的在不停地变幻着面孔, 从那个被撞死的,到被砸死的,到大林;女的清一色没有五官,雪白的一张脸,在 眼前飘忽,发出一阵阵格格的笑声,让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发紧。 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失眠。我开始在电脑前整宿地找那个女人,但她就象消失 了一样。但我总有一种预感,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或者,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四月份的一个晚上,我正坐在电脑前发呆,眼前忽然跳出这样一串文字: 一天结束的时候 另一天刚刚开始 那是黑色的天空 验证了开始和结束的轮回 原来 没有什么分别 我习惯在凌晨时分飞翔 就象天堂开始坠落 死神的眼神 燃烧着地狱之火 冥冥中我们注定 会有一次生命的对话 我知道 我在地狱里 等待你的到来…… 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是她!我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闹钟,头皮有些发麻。— —时针刚刚好停在12点的位置!我靠在椅背上,做了几次深呼吸,活动一下手指, 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先开口了,我仿佛能看到她躲在屏幕后的脸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她说, 你现在一定过得很不好。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当然,别忘了,你说过,我们有缘。 然后她在屏幕上打出一大串的笑,果然是“格格格格”,我甚至能想象那声音 就象黑夜中在水泥地上拖动一个庞大而笨重的木柜,带着那种刺入骨头里的冰冷阴 涩!我说,我一定要见你。 第五章 四月的天空格外明媚,尤其是在这个千里之外的海滨城市。看到了蔚蓝浩瀚的 大海,心中多少有一点酸楚:大林就是在这里游历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站。不知道是 什么原因,我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诡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很虚无,就象一个人在空 中飘荡,无依无靠,很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就在那个明媚的下午,我在广场旁边的一家叫做诺亚方舟的酒吧见到了她。在 我的印象中她应该是一个恶毒并且美艳至极的女人,我甚至幻想着应该和她之间有 一点什么故事,尽管在这之前我经历了三个男人的离奇死亡;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对 面。她有着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孔,普通到把她放在任何一个人群中就会马上被淹没。 这多少让我有点失望。 但她的脸上还是有一点特别,就是她的笑。她的两个嘴角总是保持着一个角度, 有时右边高一点,有时左边高一点,这就或多或少地为她那张平凡的脸孔增加了一 种神秘;而在我的眼中,绝对是一种诡异。 她一直用这种微笑的表情对着我,右手夹着一直摩尔烟,淡淡地吞着烟雾。我 注意到她看我的目光中有一丝怜悯。 你是谁? 如你所见,一个普通的女人。 你说你知道我现在过得不好? 当然,格格。 不可能!我完全不认识你! …… 你知道些什么? ……三个人先后离开了这世界,你还在执迷不悟? 我全身的寒毛倏然立正。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证明这件事情只是一场 玩笑,然而她的话让我眼前一黑,仿佛落入了无底深渊!——她不可能知道那三个 男人的! 你很可怜,她说。我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只是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 …她依然流露着那种气定神闲的微笑,仿佛一个高贵的妇人面对乞丐的那种施舍。 害怕么? 格格格格……她深吸了一口烟,再吐出,然后贪婪地吸进嘴里,眼中流露出一 种厌恶。 男人都是这样怕死,都这么可恶!我茫然地问,为什么选中我,她鄙夷地说, 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么?该不会忘了吧…… 她飘然离去。那天我喝的酩酊大醉,打翻了酒吧的桌子,砸烂了吧台。后来一 个好心人扶到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地方,我昏然入睡,第二天发现原来是派出所。 那个好心的警察搜走了我所有的证件。我曾想告诉他这件事,想想又忍住了,犯不 着没来由挨顿骂。 我出来的时候,天还是那么蓝,我一个人跑到海边。海是辽阔的,这种辽阔给 人一种空旷的印象。忽然就落泪了。我想,为什么我注定要承受这冥冥中的不幸? …… 第六章 小时候,祖母很信命。有一次带我去见一个算命先生,那老瞎子用浑浊的眼珠 木然的瞪了我好久,说:这孩子好命啊,可惜迟早栽在女人身上!可我一直不以为 然。尘世漂泊这么久,凭着相对过得去的一张小白脸,加上我的三寸不烂之舌,闯 荡于妇女人群这么久,还从未翻船,甚至湿鞋都没有过。因此常常傲视同群,尝自 夸曰:悦人无数。然而这女人的出现,让我所有的自信,以及骄人的业绩都打了折 扣。我不大相信命运,可是却无法解释这些无法掩饰的事实。或许真的如她所说, 一切都在冥冥中被谁主宰着?…… 我开始酗酒,很凶地抽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香烟。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会整夜 整夜的失眠,望着空洞洞的房间,精神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勒紧,勒的我无法呼 吸。我总觉的周围的空气都不是真实的,仿佛一眨眼就会钻出一些厉鬼或怪兽,或 是那个不知名的女人。 我是不是真的活着?谁知道呢。在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会带着一种厌恶的表情 避开我,仿佛躲避一个瘟神。我总是趴在办公室里睡觉,大声地打着鼾。之所以没 有下岗,当然要归功于我那当副局长的舅舅,事业单位的通病使得我在一无是处的 时候还有社会主义来供养。 但近来我发现他在看到我的时候也越来越表现的反感和不耐烦。去他妈的,想 这么多干什么?哪一天我的小命就会玩完都不知道。烟和酒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我 宁愿让它们来毒害我的身体,但最起码可以放松我的灵魂。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