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理想的职业 下午孔岩忙完公司的事回来,看见刘夏依然躺在床上发呆,知道她并不顺利, 就问她: “今天怎么样?” “简历都塞出去了,零库存。”刘夏懒懒地回答。 “有收获吗?” “有啊。” 孔岩来了兴致,挨着刘夏坐下来。 “快说说,我给你参谋参谋。” “有人给我改名,有人当上经理,回来车上还撞见个胖子,一个人占两个座位, 我在她屁股底下温暖了两小时。” 孔岩呵呵地笑,对她说:“你最理想的职业是做什么?” 刘夏哼哼了两声:“当然是摒弃一切职业,自由自在地宅在家里。” “那咱就跨越式发展,现在就提前进入你的乌托邦。” 刘夏从床上跳下来:“那可不行,我说的宅也不是宅在这种地方。我要有很大 很大的房子,壁挂的液晶显示器,攒着海浪的天蓝色窗帘,一推窗户就能看到大海, 还有几只海鸥扑棱棱飞过去,淡红的雅兰床垫,就像躺在云里,飘呀飘呀……完全 的风情海岸,至纯经典型。客厅的家具,全用红木的,像咖啡屋……” 说这话的时候,刘夏眼前完全浮现了这幅场景,使她暂时忘了找工作遇到的麻 烦,也忘了西餐厅的怨气。这仿佛是一张蓝图,早就印在她脑子里了。但是睁开眼, 现实的故事还要在这间丑陋的小屋中残酷上演。 “要是有这样的房子,我就宅,再也不用疯疯癫癫地出去找工作了。” 孔岩愣住了,刘夏的幸福蓝图让他感到震撼,同时又很羞惭,他隐约感到有些 冷。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是仲恺打来的。 “对,今晚没事,不加班了,对啊,呵呵,你请客啊,行啊。哪儿?幸福酒吧, 好的,一会儿见。” 孔岩拉起刘夏的胳膊:“懒猪,快,行动,今天有肉吃。” 刘夏跟孔岩到幸福酒吧的时候是下午6 点多。一进门,仲恺就伸出胳膊朝他们 使劲晃个不停。仲恺一只手跟他们打招呼,一只手搂住一个黄头发的女孩。刘夏很 吃惊,看了女孩一眼,黑皮肤深眼窝,好像是混血儿,贴在仲恺身上,放荡地大笑。 “洋紫呢?”刘夏问仲恺。 仲恺丝毫不理会她,亲了一下混血女孩,向他们介绍:“我的小女朋友,绵绵。” 女孩做纯情状,朝他们打招呼。孔岩笑了笑,没说话,只管坐下来。刘夏却很不爽, 站着不动,用眼睛瞪了女孩一眼。孔岩拉拉她的手,用眼睛示意,刘夏才坐下来。 仲恺又亲了一下女孩,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女孩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开了。 仲恺对刘夏说:“刘夏,不带这样的啊。见到新人,起码也要夸夸人家漂亮, 打狗还要看主人吧……” 刘夏没好气地说:“对,看你这浑蛋主人面子上,我还要狠打。我问你洋紫呢?” 仲恺咬了咬嘴唇,嘟囔说:“以后没有洋紫这个人。吃肉也堵不住你的嘴!” 孔岩出来圆场:“点菜,刘夏,点你爱吃的,今天有人请,咱不能手软。” 刘夏赌气地把菜谱翻得啪啪响。 孔岩对仲恺说:“你过年回不回老家?” 仲恺说:“不回。想去青岛转转。” 孔岩很惊讶:“好好地在北京,干吗又要去青岛?” 刘夏也很吃惊,意识到刚才对仲恺有些过分,想到他以前在感情上受的伤,在 聂芊芊之后,他就频繁地换女朋友,这样算下来,洋紫还算时间最长的了。因此就 把手下的声音放小了。 仲恺说:“没劲,真的很没劲。”说完叹了一口气 刘夏想着刚才的心事,小声问:“你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固定下来吗?” “小时候上学,老师说我屁股底下钉着钉子,转轴,坐不住。我站起来摸摸屁 股对老师说,老师啊,不对吧,我屁股上没钉子啊,是不是学校的凳子有问题啊。 哈哈哈。” 刘夏也逗乐了:“你去青岛开网吧?” 仲恺说:“前几天一个倒腾房地产的哥们儿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帮他做。” 刘夏一听房子,算彻底来了兴趣,问:“说说看,什么房子?” 仲恺点着她的头,对孔岩说:“看,这就是女人,一听见房子比老子还亲。” 孔岩也笑起来。 仲恺说:“刘夏,你当初不是说要跟孔岩结婚吗?我把我那间网吧改装改装, 让给你们当婚房,你看咋样?” 刘夏斜了一下眼睛:“凭什么别人住豪宅,我住网吧?” 仲恺接着打击刘夏:“呵呵,你想住豪宅?听我给你评评啊。” 刘夏瞪大了眼,等着他说下去。 “昨天我听一哥们儿说,他在三环内搞了套房子,好点的,就勉强算豪宅吧, 7 万2 一平,小点算,100 平。你一个月挣多少,在小公司当个高级小白领,撑死 挣五千,每个月不吃不喝,还要120 年。120 年前的今天是1889年,光绪十五年, 你的祖先要是有超前的房奴意识,就从那时候给你攒钱,还要保证在清末战争、军 阀混战、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等乱七八糟的大小战乱中做一坚强的幸存者,在大大 小小的自然灾害、金融危机,以及不可抗力面前不间断地定期给你的银行账户打入 存款,你到今天,作为他们的第N 代传人,才能光荣地住上这样的房子。” 刘夏越听越绝望,7 万2 ,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就他和孔岩现在的发展来看, 一年下来,连半平砖估计都买不起,何况自己连个工作都没有呢。 “这就是女人,钱钱钱,在乎的永远是钱。”仲恺由衷地叹了一声,又笑着给 孔岩使眼色,刘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还在仲恺的这笔账里纠结着,怎么也 钻不出来,身子僵硬地靠在孔岩肩上。 孔岩捏住她的手臂,对仲恺说:“妈的仲恺,谁让你狗屎提房?喝酒,罚死你!” 对于那天下班后杨明波和他的谈话,孔岩想了又想,还是一头雾水。他确实没 有多余的热情去应付别人的算计或者去算计别人。如果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那倒 好处理得多,只不过在整个事件当中,他好像毫无自主选择的余地,杨明波甚至都 没有问问他受命之前的感受或者上任以后的工作思路。 等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他问杜金丰:“杨副总为什么选我呀?论资历和技术, 公司比我好的有很多,我不过是小卒一个罢了。”杜金丰笑了笑,说:“正是因为 你是无名小卒。你想啊,调查佟一森一手抓的项目,上边怎么敢用他自己的人?如 果用杨副总的人,又怎么堵佟一森的嘴?所以就只能找个两边清白,又比较了解新 产品的人,你在项目组干过,又历史清白,不选你选谁?” 佟嘉惠走进孔岩的办公室,在众人面前毫无避讳,径直走到孔岩身边说:“我 爸爸今晚要请你喝酒,庆祝你进新项目调研组工作,赏光吗?”还没等他回答,她 又说,“公司中层以上还有你们郭副经理都会参加,我爸是个很抠的人,平时才不 轻易请人喝酒,你可不许请假啊!”说完咯咯一笑,走了出去。 佟一森和杨明波比,更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自始至终端坐那里,接受众 人的朝拜。 公司的中高层基本到齐,人群中却不见杨明波。孔岩突然感觉一阵不自在,刚 刚被杨副总语重心长找去谈过话,转身又来赴佟一森的宴会,他的心底像是萌生了 背叛杨明波的罪恶感。他是杨明波的人吗?孔岩不禁自问,如果不是,又哪儿来的 背叛之说呢? 佟一森端起酒杯,对孔岩说:“孔岩,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是你的名字我可是 早就听说了。”他看看旁边的佟嘉惠,继续说,“对新项目的调查请不要有顾虑, 实话实说,我期待你提出自己的意见。祝你今天玩得愉快。”佟一森说完,稍稍抿 了一口酒,笑着看他。 他没有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佟一森会首先给自己敬酒。 佟嘉惠小声说:“我爸爸可是喝了啊。” 孔岩端起酒杯,说:“谢谢佟总,也祝您愉快。”一仰脖喝干了这杯酒。四周 响起掌声和笑声。 佟一森喝了第一杯,算是打开了场面。人们纷纷向佟一森敬酒,敬辞都抓住一 个神秘的核心。他们放开吃喝相,完全没了平日领导的矜持。 孔岩觉得空气异常憋闷,他衣襟上像爬满了蠢蠢欲动的蛆虫,恶心、耻辱、焦 灼。又觉得自己就是这虫子中的一只,在满是污浊的场景中爬行,蠕动。他真是后 悔来这种场合,现在又不好溜走,只能一个人痛苦地干坐着。 这时候,郭元新举起酒杯喊:“佟总,我们以后就跟您干了!同意的就把这杯 酒喝了!”众人一起哄,一个接一个轮番表态表忠心。酒到孔岩这儿,他并没有举 杯,情景就僵住了。郭元新说:“看来小孔还有想法,不想跟着我们佟总走?”生 产部的刘总说:“听说孔岩和嘉惠是同学?同学好发展嘛,嘉惠,你爸现在就差个 乘龙快婿了,你快把小孔发展发展。” 佟嘉惠并不羞臊,反而有些得意:“刘叔叔,你就别难为他了。” 销售部的秦总说:“这怎么叫难为?既然是准姑爷,这酒更得喝。” 佟嘉惠转到孔岩身边,在流转的灯光下,显得妩媚异常,说:“就你们带头使 坏,笑话我嫁不出去是不是?他不会喝酒,你们就别再难为他了。”说着拿起孔岩 面前的酒,一扬脖喝了下去。 又是一阵喝彩声,有人喊:“佟总你看啊,嘉惠袒护新姑爷了……” 孔岩感到一阵眩晕,作呕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上涌来。他终于在佟嘉惠的 白色奥迪里忍不住了,一开车门,哇的一口吐在了路边。 佟嘉惠赶紧取了手纸下车,蹲在孔岩一旁一边递手纸,一边说:“没事吧…… 别往心里去,他们都是开玩笑……” 孔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刘夏跳上来闻他身上的酒气,捏住鼻子闻:“跟 谁喝这么多酒?打你电话也不接。” 孔岩怕说出“佟嘉惠”三个字又生事端,便想找个理由搪塞,但他的脑子一片 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正担心刘夏发作,她却嘻嘻在他面前笑起来: “呵呵,我有工作了!” 叶辉对刘夏说,面试只是走个形式,他已经跟公司人力资源部沟通好了。 刘夏憋了半天,在电话里问叶辉:“那,工资……” 叶辉在那头说:“刚开始,可能给不了你很多,4000行吗?” 刘夏以为听错了:“多少叶辉,你没搞错吧?” 叶辉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嫌少了,刘夏……” 刘夏掐了掐自己的脸,以为是在梦中。 “刘夏,刘夏,这是公司的规定,新员工最多也就这些,是不是太少了?” “没,不是不是,呵呵,那我什么时候去面试啊?” “呵呵,随时可以,我跟人力资源部的说好了,你到公司了,给我打电话,我 出去接你一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