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吻 孔岩回到家,一头扎在床上,酒精的疼痛仿佛要让他的头裂开几半。刘夏在洗 澡。哗哗的流水声时近时远。他忽然很想抽一支烟。 “孔岩,孔岩,是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 “我忘拿毛巾了,给我送一下。” 孔岩拿起毛巾,拖着两只脚走到浴室门口。 刘夏接过毛巾,浓烈的酒味卷进来。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他没有回答,回到屋里,拉开抽屉找烟。刘夏的披肩滑了出来。 孔岩把它攥在手里,它从他的眼睛底下,从王府井的橱窗里,飞过来了,变成 一群凶猛的鹰,举着火和刺眼的金子。他抬起头,望着那些飞翔的姿势,他追啊追, 实在是累坏了,坐在一座小山丘上,望着他们。 那么高,它们只把阴影投在他脸上。 刘夏从浴室出来走进房间的时候,空气异常凄冷,她知道,这个时刻还是发生 了。 “是谁送的吧?”他歪在床上。 刘夏穿上睡衣,心里的鼓越敲越快,却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 “你在骗我吗?”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了。” “是谁!” 刘夏看他并不放过她,越想掩饰,越是有气:“送的怎么了?在你眼里贵贵贵, 在人家眼里,不如一根牛毛。” “我在你的眼里,是不是也不如一根牛毛?”孔岩自己都不太清楚,他为什么 会说这样的话。 刘夏拿起披肩就往衣柜里塞,孔岩一把夺过去,她便被一起拽倒在床上。刘夏 没有想到他出手会这么重,就与他撕扯起来,撕扯着,眼泪就像扯断的玻璃珠子, 一颗一颗从脸颊上滚下来。 “叶辉!是叶辉送的怎么样!他喜欢我,他想讨好我,行了吧!” 他呼呼地喘息,朝她的脸喷着酒气:“你把它送回去!送回去……你喜欢什么, 跟我说,我买给你……”他两只大手抓住她的肩膀,指甲扣进她的肉里,表情凄凉 苍老,只是用力摇撼着,“刘夏刘夏,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会买给你的,我会买 给你的……” 刘夏挣脱他,抢起散在床上的披肩,连撕带咬:“你买得起吗!你买得起吗! ……” 她手里的锦缎爆发出刺耳的撕裂声,碎痕处的线头,像刚被割断的细微神经, 抽搐一下,就蜷缩下去,现出枯萎的灰白。 刘夏穿着睡衣跑出来的时候,感觉真的是冷极了,她跑了一段,用手摸摸头发, 已经结成一把冰柱子,她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朝前跑了起来。 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对面的车灯扫过来,她急忙用胳膊挡住眼睛。 刘夏坐在风情海岸的大房子里,接过叶辉手里的热咖啡,一口气喝下去,心中 升起一朵湿热的蘑菇。叶辉从外面回来,从纸袋里掏出一套衣服递给刘夏:“没来 得及,我从附近商场给你买了件衣服,你先凑合穿上,不合适一会儿再出去买。” “给我找个住处,今晚我不想回去了。反正明天就放假回家了。”她抹了把顺 着头发流下来的水,用命令的口气对叶辉说。 叶辉笑着坐到她面前,并没有问她原因,递过来一条白毛巾,说:“空房间多 得是,你不嫌弃就住这里。” “我看你还是给孔岩打个电话吧。”叶辉拿起水壶,仔细地给茶几上的两盆栀 子花喷水。 “他才不会急,我死了他也不想知道。” 叶辉笑了笑,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在一起的两个人,就是有了羁绊,也是幸 福的吧。你看并蒂的两朵花,也总是互相蹭掉彼此的叶子,像挠痒痒一样。他是不 小心惹到你了吧,我想,他现在一定后悔了。” “你们串通好了欺负我是不是?” 叶辉不说话了,侍弄手里的花,过了一会儿说:“你吃饭了吗?” 刘夏才感觉有点饿,也不回答他,气呼呼地低头擦头发。 叶辉说:“你想吃什么?” 叶辉开着车,在街上转悠,问刘夏想吃什么。刘夏一抬头,看到那家名叫“加 西亚”的西餐厅:“就去吃西餐。” “今天怎么想吃西餐了?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吃就是吃,还讲什么意思。” 叶辉闭了口,坐下来看着她笑。刘夏点了和那天佟嘉惠一样的食物,只是心里 也奇怪,我为什么要学她呢? 她并没有注意叶辉的表情,只是想着第一次来这的情景,她的心好像又在准备 遭受一次难堪的磨难。 叶辉见她看着面前的牛排发愣,以为她不知道西餐讲究的一套吃法,就拿起刀 叉,跟她说:“现在你要拜我为师,我就教你西餐礼仪……” 刘夏看也不看他,把刀子叉子统统推出去,撸起袖子,伸手撕掉一块肉就向嘴 里塞。想想不过瘾,大喊起来:“什么礼仪规矩,看,这就是规矩,刘夏制造!哈 哈!” 几个foreigner 回过头,惊诧地看着她。还有一个在胸口连画十字,闭着眼祷 告起来。刘夏翘起嘴巴,朝那几个老外狠狠做鬼脸。没想到叶辉衔住她的嘴唇,长 长地吻了一下。 “刘夏,你太可爱了。” 现在是午夜一点多。刘夏坐在叶辉的车里。从后视镜中瞪着叶辉的眼睛,像一 只愤怒的兔子,对面前的猎鹰充满忐忑的仇恨。 他对她干了什么?如果他要再敢靠近她,她就—— 这个该死的叶辉,难道他不知道刘夏是有爱情洁癖症的人吗?他这样,不是落 井下石吗?就真的让刘夏觉得她背叛孔岩了。 刘夏把一杯酸枣汁的空瓶攥在手里,准备随时向他的头上砸过去。 叶辉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不敢跟我回去了吧?”他挑衅地问。 “有几个钱你就是三头六臂六神合体雷霆万钧了是不是?我才不怕你呢!” 叶辉憋住笑,看看刘夏眼里起了泪花,说:“我送你回家吧。” 刘夏愤恨地扭过头,把眼里的东西往下咽。 “要不,你先给孔岩打个电话吧。让他来接你。”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小声说:“我的手机忘家里了。”叶辉呵呵笑出了声,把 他的手机递给刘夏。 刘夏拨了孔岩的电话,声音依然闪烁刀光剑影:“我在外面,在哪儿管你什么 事,你以为你是谁呀……” 叶辉笑着打开车门出去了。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他听见刘夏哇的一声哭出来, 对着电话说:“我在×××,你来接我吧……” 这一夜是寒冷而漫长的,没有她期待的更强烈的争吵,但却是比争吵更加难挨 的寂静和孤独。 刘夏蜷缩在床的一角,床的另一半铺了一层月光,犀利的苍白。 她知道,他也蜷缩在某个角落,猛烈地抽烟,那上升的泡沫似的烟雾像月光一 样在屋子里爬行,潜伏,壮大成一股隐秘的势力,窥视着她,比月光还要惨白,还 要暴烈。 她已经错过好多次,再错这一次,就不行了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