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南楚(5) 楚离看着她,看着这个自从回国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一眼的女人,一丝燥热徐 徐升起,肆虐地缠绕着他早已冷透了的胸肺,将他多年来的冷静霎时间击得粉碎。 " 我从没有骗过你,是你,一直在骗我。" 黑暗瞬间袭来,小诗眼前一黑,耳侧只闻柔妃惊慌失措叫太医的声音和那男 人冰冷的指骨狠狠扣在她肩膀上的脆响。 今日的兰亭大殿,格外热闹非凡。 窗外的风冷冽地吹着,划过沉木的窗檐,留下冰冷的湿气。已是十一月的天 气,即便是地处南方的楚国,也开始有一丝凉意,不知传闻中已冻死了大片牲畜 的北疆大秦人,又该怎样度过这冰冷的冬天。 小诗穿着一身淡蓝色罗衣,外罩雪白的披风,幽灵一般站在书架旁的宫灯下 面,仰头看着鲜红的蜡油缓缓融化。她脸上的表情,犹如峰顶寒冰,没有一丝波 动。房门外,一身紫衣的小丫环不时探进头来,神色间颇为担忧,似乎担心她会 突然发疯自杀一样。 三日了,这三日,可以说是唐小诗出生二十六年以来最为痛苦的三日。 那天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是这么多年来,作为特工的她第一次忽略掉生物钟, 放任自己大睡特睡。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也不愿意醒来面对这冰冷的事实。她 多么希望睁开眼睛那一刻看到的会是9 处的宿舍,是楚乔猫儿她们温暖的脸,哪 怕是海军陆战队的潜艇牢房,她也不会如眼前这般绝望。 生平第一次,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当初,在恐怖分子围追堵截的非洲丛林里她都没有这般绝望过,可是现在, 那种巨大的无力感像是坚韧的海藻,死死地缠住她的腿,毫无预兆地将她拉进这 个绝望的深渊,无处逃离,无法解脱。 毕竟,曾经横在她面前的只是几片冰冷的海域和几块荒芜的沙漠,不像现在, 挡住她脚步的,却是巨大的时光鸿沟。 尽管这一切是那样的不伦不类,匪夷所思,可是她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依据。 这几日,她走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的人,很多的宫殿楼台,很多的物器家什, 多年的特工生涯,她的阅历、她的经验都让她深深地明白,要将一整个宫殿的建 筑新仿做旧到如此程度,绝非三五七日之功。以她的经验,即便是只有一点漏洞, 也绝对逃不过她的眼睛,可是这里所有的细节,包括一草一木,都完全符合生活 的日积月累。 拿起案上的铜镜,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孔,唐小诗完全绝望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结果——她,唐小诗,国家安全局下属、军情9 处特工人员003 在海军陆战队的狂轰滥炸下绝处逢生,来到了不知道几千年或者 几光年距离的异时空,借尸还魂,成了南楚太子的一只私人禁脔! 面对这荒唐的一切,唐小诗真的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大笑三声,以庆祝自己 的大难不死。 不经历战火的人,永远无法体会战争的残酷性,不真正有这般经历的人,也 永远无法体会小诗此刻的心情。茕茕孑立,孤影绰绰,独自一人身处巨大的时空 轮盘之上,她远远没有那种所谓的新奇感,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兴奋,甚至没有一 丝一毫劫后余生的欣慰。 生平第一次,她在漆黑的夜里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咬着嘴唇,任眼泪流满脸颊。 宛若一个仪式,在那个夜晚,她告别了她熟悉的生活和国度,承认了残酷的 现实。 唐小诗死了,她成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庄青夏。 第二日,兰亭殿远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暴风雨后却是异常的宁静。潜藏在暗 处的人都在小心地揣摩着,这样平静的表面,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心如死灰的小 诗,全没有在意其余的事情。她安静地吃饭梳洗,在旁人的照顾下宛若一个木偶 一般,失去了全部的生气。 她的世界天也翻了,地也覆了,再次抬起头来,一切都已改变。 楚历第二百九十八年十一月十七日晚,楚国东宫太子妃上官柔雪病殁。而就 在太子妃死后的第二天,上官一族被发配岭南蛮族的留守就发回信件:前东华阁 大学士上官敬因不堪劳累,死于发配途中。 一时间,举国发丧,在官方全力督办太子妃上官柔雪的大丧时,民间也在悄 悄地举办上官敬的丧事。上官敬为官清廉,却因为反对楚离圈地一事而遭到满门 屠戮。这个昔日的南楚第一世家,就这样在巩固王权的路上被当做绊脚石一脚踢 开了。 由于上官一家的抽离,上京的势力开始了重新一轮的分划和洗牌。紧随其后, 由于上官柔雪的死,太子妃一位空出,南楚的东宫之中,再一次展开了激烈的角 逐。风云涌动,热血在魑魅纵横的人心里缓缓地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