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冷宫(1) 第六章冷宫 " 娘娘,香橘姑娘是惊吓过度,急火攻心,才会胡言乱语、词不达意。她脸 上和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若想回复容貌,却是千难万难了。" 太医院的院判 孙太医沉声说道,一张脸孔看起来十分沉重。 青夏一身淡青色锦云纹长袍,站在空旷的兰亭大殿里,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凄 凉,她淡淡地点了点头,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有劳孙太医了。" " 娘娘言重了,倒是娘娘的身体,需要多加调理修养才好。" " 我知道了。" 年迈的长者微微叹了口气,将药箱交给一旁的学徒,对着青夏施了一礼,转 身就走出了兰亭大殿。夕阳将老人的影子照得很长,别有一番萧条败落的景象, 就像这兰亭大殿一般,笼罩着一层没落哀愁的痕迹。 " 娘娘,去歇着吧,你昨晚一夜没有睡,今天又忙了一整天。" 一名看起来 十六七岁的少女乖巧地走上前来,扶住青夏的手臂,温柔地劝着。 青夏摇了摇头,沉声问道:" 香橘睡了吗?" " 孙太医给施了针,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少女乖巧地答道,看青夏面色深 沉,又续道," 奴婢们的命都是娘娘的,香橘姐姐为娘娘受难,那是福气。" 青夏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暗道,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然可以说是福气, 真的事到临头,谁又愿意去替别人受难?这个世上,谁的命就天生是别人的?她 摇了摇头,也不说话。空旷的大殿之上,此刻只剩下几名楚离临时调来伺候她的 丫环。 昨夜的一场动乱,楚宫大伤元气,无数人惨死不说,老皇帝到现在仍旧昏迷 不醒。楚离连夜带军机大营的两万兵马进宫平乱,又抽调城外的绿营军进城担起 守卫职责。盛都皇城一夜间鸡飞狗跳,人心不稳,到处都充溢着一股兵荒马乱的 味道。青夏知道,凭楚离现在的军力,稳定局面易如反掌,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反而将局势弄得越发混乱。这里面的深意,青夏明白,满朝的文武百官更是明白 的。 借着十三王爷的这把火,以往不依从楚离的朝廷开始了一场大清洗。从今以 后,南楚的权力格局,就需要重新洗牌了。 苦心布下的一个局,不到最后,谁又能判定,哪一个才是躲在黑暗里的黄雀? 青夏微微闭上双眼,靠在寝宫的美人靠上,黄昏的夕阳将血红的光投射在她的身 上,幻化出一道诡异的华彩。 楚离靠在门框上,臂弯抱着头盔,一日一夜没合过眼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疲惫。 可是这一刻,他却不想去打扰她,很多前尘往事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而过,当初大 齐皇宫里,那个年幼的孩子,又回荡在他的眼前。 九岁那年,他就被父亲送到了大齐的都城为质,没有人知道那一段日子他是 怎样熬过的,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事事看人脸色,处处受人歧视。长达十多年 的时间,在齐国君臣眼里,他一直是一个胆小怯懦、一无是处的弱国皇子。他隐 忍着所有的耻辱和蔑视,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站在高处,俯视那些曾经 践踏过他的人,将他们狠狠地踩在脚底。 认识青夏,就是在那一年。 虽然在齐都没有任何依靠,但是作为人质,他还是可以得到进入太学学习的 机会,而庄典儒,就是太学里的坐席先生。 那时候的青夏,还只有六岁,天真幼小,有着暖暖的笑容和娇嫩的容颜。青 夏无母,所以经常扮作书童,跟着庄先生来到学堂之上。齐国的皇子们上课的时 候,她就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托着腮等着庄先生下课。他至今还记着,那门槛很高, 几乎有青夏的一半。她往往要努力地抬起双腿,才能跨过那道门槛。质子的座位 当然不会太靠近先生,齐国人丁兴旺,皇子众多,他总是在最后一个位置上,望 着前面各家王子后脑帽冠上的璎珞,暗暗发呆。 " 呀!你怎么啦?" 直到现在,楚离还是能清清楚楚记得他们第一次说话的场面。那一天,齐国 的荣华宫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太阳,夏蝉在树上吱吱地叫着,让人心生厌烦。 他一个人行走在绵长的甬道上,衣衫破碎,满脸的血痕,鼻涕眼泪都流了出 来,挂在嘴边,显得很脏。可是他却没有去擦,他的心被愤怒填满了,有着委屈, 却也有着害怕。 从楚国跟来的奶妈刚刚变卖首饰才换来的新衣裳被齐国的三皇子齐雨和他手 下的伴读们撕破,那个时侯,他才刚刚到达齐国,还不懂得韬光养晦,隐藏实力。 他气不过,跟人家打了一架,一个人被十多个人围在一起打,鼻子破了,流着长 长的血道,那群人围着他叫嚣着,模样嚣张地撕破了他的衣服,然后将他从花园 子里踢了出去。 就在最狼狈的时候,他遇见了坐在甬道走廊上的青夏。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 小褂子,小小的脑袋上盘着高高的发髻,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层金黄 色的光芒。看到自己过来,女孩子突然跳了下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 呀! 你怎么啦?"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还是个落魄的异国皇子,而她,还是个不懂忧 愁的孩童。 从此以后,她就成了他在荣华宫唯一的朋友。楚国羸弱,作为质子的他自然 不会受到礼待,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开始隐藏自 己,不再多说话,不再反驳别人,不再出风头,他甚至可以对着齐国的众多皇子 们谄媚地笑,亲自去贿赂那些宫廷里老得掉渣的太监。他的懦弱成功地迷惑了整 个荣华宫的贵族权贵,就连齐王都嘲笑他," 麋鹿之子,怎可搏狼?" 只有太学的庄先生,在所有人的冷眼蔑视中清醒地看到了这个十岁的孩子深 不可测的心机。终于,在齐国施压之下,还在齐国为质的楚离登上了楚国太子的 宝座。那天晚上,庄先生来到了他小小的寝宫里,在空旷无人的大殿上一字一顿 地问他:" 你蒙蔽了所有的人,可开心吗?" 可开心吗?可开心吗?不!他从来都没有开心过。他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前 行着,没有一个人可以帮他一把。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天清早睁开眼睛, 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跟自己说,受伤不要紧,缺胳膊断腿也不要紧,生不 如死更是无所谓,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命在。他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 里,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知道齐国需要掌握一个傀儡太子,来完成对楚国的 控制。于是他就千方百计让自己符合这个标准,为的就是将来回楚之后,可以继 续和朝堂之上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争权夺位。他太了解权势的重要性,他要牢牢把 握住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