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月二十八日,这天是礼拜天,我窝在心爱的被窝里享受着小说带给我的乐趣, 可电话铃不适时宜的响了,耗子他们是不会接的,他们的懒惰程度不只是用一个 “猪”字可以形容的,许多时候懒得上厕所就啤酒瓶当尿壶,有一次耗子可能是喝 多了啤酒,一个酒瓶不够装,大呼救命,最后是我再给他提了一只才解决他的然眉 之急。他是感激之情无法言表。直呼我为恩公。 我摘了听筒,是爹打过来的。爹说,你堂妹过段日子要去你那边打工,你得照 看着点。我说这个自然。爹又说了些家里的琐事,反正是些无关痛痒的,我也没有 留心去听。爹说完了又让母亲接,母亲声音有些哽咽,问寒问暖的,母亲没来过南 方,不知道南北气候的差异性。临了,母亲说我让阿妍给你带点衣物过去。阿妍是 我堂妹的名字,全名吴妍,是二叔的女儿。小我三四岁。是个勤劳的女孩子。她过 来我倒是很放心。 听完电话,我兴致全无,脑海里琢磨着家里的那些事儿。胡子或许是被我的谈 话声吵醒,早早穿了衣服坐在床上发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胡子约我去小市场买盗 版唱带。我不想出去,就婉转拒绝了他,还 和他借耳机,胡子不借,说买唱片你不去,借耳机倒很大方。不过在他出门前, 他还是爽快的丢给了我。 程城或许是受了这清晨的阳光的刺激,来了兴致,拿起他那把破吉他恩恩的弹 了起来。程城的床靠外,通常时候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总是属于他的,他常常自开玩 笑说,自己是第一阳光男孩,我们从不反驳,因为事实就在眼前。 程城弹的是B 安乐队的《真的爱你》,不过因为技术不够老练,听起来杂乱, 好些别扭。耗子睡不着觉,说,哥们,你能不能去大街表演? 程城说,哥们,你耳朵进风了,这么好听的曲子你都不会欣赏。 耗子说,哥们我还想睡会儿呀。 “那哥们就给你来首摇篮曲。”程城兴致索然的拨弄着几根音弦。 耗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头缩进被窝里。 我套上耳塞,耳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旋律。《弯弯的月亮》,一首很古老的歌 谣。想一想胡子竟然比我还落伍。不过歌曲还是挺悠扬的。词也不错。从胡子床上 找过来歌词一看,原来是李海鹰的词曲。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 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小河 弯弯的小河流啊,流进我的心上。 脸上淌着泪,象那条弯弯的河水, 弯弯的河水流啊 是我童年的阿娇 阿娇摇着船 唱着那支古老的歌谣,歌谣随风飘呀, 飘进我的心上..... 歌曲是弯来弯去,声音堪称完美。可是我忽然感觉到这些和家乡又是何其的相 似,故乡的夏夜的确如此,小桥,流水,上头水库几乎家家都有小木船。我简直怀 李海鹰是不是去过我家乡。不过遗憾的是,缺就缺了童年的阿娇,说真的,长这么 大,也没有哪家姑娘家看上我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更不要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我是越听越郁闷,越听越忧愁。 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间回校已有月余,这是2001年的十一月中旬,天气是日 复一日的急剧降温,空气中常常是凝聚些深深的雾水。这天中午,我吃过午饭,躺 在床上小盹。胡子上来说,前哥,下面有美女找你。你小子又来桃花运了。我说桃 花你个头啊,肯定是我那堂妹来了。对于吴妍,我觉得用美女两个字来形容是毫不 夸张的。我对这丫头有自信。虽然出生农村,和我一样穿得朴素,毕竟是瑕不掩瑜。 而在所有弟妹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胡子回了一句,你骗谁呀。而我早就匆匆下了楼。 来到宿舍出口,我看见了一个女孩提个袋子站在那里,不过不是吴妍,是欧阳 然筝。她看见我,笑着走过来,说,上次不好意思,倒让陈姝这小妮子和你闹了点 小矛盾。 我说,没什么,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说,你还记得在火车上裴宣弄破你衣服的那些事儿吗? 我说,不就是一小事嘛,我早忘了。 “前几天我去市场上跑了半天,就是买不到你那种中山装,没办法,我只好买 了套西装。你穿穿看乐不乐意。”她提了那只袋子顺手递给我。 我那中山装是裁缝师傅订做的,她当然是买不到的了。不过对于她的盛情,我 是比较焦急的。我说,真的不用了,你哪能当真呢? 她说,弄坏别人的东西赔是应该的。 我坚决不受,我说,这样会让我很难堪的,再说大家都是同学呀,接受了你的 赔偿,我还怎么在同学们心中立足呀。再说了你这样也真是小瞧我了。你还是拿去 退了吧?“ 然筝急了,“我真没那意思。” “我绝对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真的,况且大家以后还是朋友咧。以后我怎么 坚持自己的立场呀。” 我和然筝相互拉扯着。 最后实在不成,然筝说,你真的当我是你的朋友吗? 我说,“那是肯定的。”其实我还真的希望她能认可朋友的身份呢。 “那么我以朋友的身份将礼物送给你,你接受吗?”然筝一脸的焦急。当然一 个女孩子送你礼物,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你不接受就是不给她面子,换句话说就是 间接伤她的心。这样的时候我是不忍心的。 我是左右为难,我说,可是我没有送你什么的来着。 然筝笑了,说,你至少可以请我吃顿饭呀。 我说,成。 然筝把东西塞到我的手里,开心的笑了。她的笑容带些无邪,真美,象天使。 我一时想不出用什么样的修辞来形容。完全沉迷其中。然筝或许被我盯得不好意思 了,红着脸,转过身,跑开了。 我远远的问,“然筝,今晚你有时间吗?”然筝这两个字说出来有些颤抖。 她说,容我想想,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尽最大的力气跑上了楼,内心的喜悦无法言表。不过平静下来后,又仔细想 了想,我灰头土脸的一个农民的儿子,又怎么配得上她?况且还有那么多优秀的男 孩子围绕在她身边。想了一会,心情又失落起来。 下午六点多,我就在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穿上然筝送的西装,感觉精神抖擞, 整个人轻松得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胡子看了,也说看不出前哥你还是蛮有魅力的。 那种羡慕的眼神让我多少有点自信。 开学前我领了三千块奖学金,上次回家给了母亲两千五百块,还有五百块我锁 在铁柜里以备一时之需,看来这次真是派上用场了。我打开铁柜,拿了一张出来。 不是我小气,是因为处在这个艰难的岁月和家境里还有上学的机会,我感到何只是 荣幸,简直是莫大的满足了,我又怎么会不懂得去珍惜和节约呢。 再说只要不上高档的餐厅就校外的小饭馆已然足够。锁好柜子,我又和然筝通 了个电话,就去了外语系的女生宿舍楼,在外面等了良久,也不见她出来,倒是被 那些女生看得发毛。我想多多少少我也是个学校里的成名人物,如今改头换面了, 被人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也是正常的。我不怕人家指指点点,不过令我失望的是 他们还是谈论我那些乌龙球之类的话题。有甚者还指着我说这就是乌龙哥哥。看来 这次的进球还真不能掩盖我过去的失败。那些东西已经在他们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工夫,然筝才缓缓走了出来,不过后面跟了个人,陈姝。说真 的,我有些失望。 陈姝一打照面就说,“民工哥哥。看不出来你还挺帅气的,恩,不错,不错, 这套衣服真不错。” 我有点脸红,心里又有点气。说,我早说过了,我不是民工。 陈姝又戏道,“保尔哥哥,叫保尔哥哥可以吗?” 看来然筝和她没少谈过我,想一想,被美女谈论着,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心 里的气也消了。 去了校门口,我寻思着去哪一家,经常去的那一家我是不敢进去的了,那个老 板娘对我的脸色不太好。我怕陈姝这丫头数落我。 学校外面的饭馆一般都搞小炒,一个素菜两块,一个荤菜四块。米饭是随吃不 要钱的。记得大一那一年我第一次上这个馆子吃饭,叫了一盘素菜,因为饭量好, 吃了五六大碗,那个老板娘还夸我,说年轻人正在长身体,吃得就好。不过后来我 经常上这来,每顿还是五六碗,老板娘的脸色渐渐的就有些不好看了。常常是端了 菜往我桌上重重一甩,象是警告我下次不要再来似的,其实也怪不得她,生意人哪 个不想赚钱,一个菜,五六碗饭成本就远远超过了两块钱,这就代表着她在做亏本 的买卖,现实一点的人早把我轰出去了,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挺感谢她的。 我选了那家的旁边一家,就要进去。陈姝说,“就这种地方呀,我还以为....” 好象是然筝碰了她一下就没有下文了,我知道是然筝顾及我的自尊心。而她好象是 想打击我又觉得过分些于心不忍吧。穷人通常对于物质方面的自尊心打击敏感些。 这道理谁都明白。 “进去吧,”然筝对陈姝说。 “不,去隔壁那家,那家味道好些。” 吓我一跳,我故意躲开那家,她竟然偏要去那家。我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他 们才是客人。 然筝说,也好,那就上那家吧。 我是拖着沉重的步伐移了过去。 还好,那老板娘暂时不在,我是打定了决心速战速决。我让陈姝点菜,不想她 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大堆。看分量至少二三十个菜,在我琢磨着我的钱到底够不够的 时候,然筝救了我,她说,姝姝,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嘛。 陈姝说,管它的,吃不完就打包。晚上拿回去当消夜。 然筝说,“你就贪吃,不允。”拿起笔来叉叉叉,最后留下来的仅四个素菜。 我说这样也太不象那么回事了,就添了三个荤菜,然筝要阻止,我把单子送了厨房。 我问他们喝点什么,然筝说,来罐红牛,陈姝说,来三瓶啤酒,感觉是跟我赌气似 的。我依了她。 不一会,菜上来了,老板娘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端了一大盆饭,里面至少 七八大碗,放在陈姝旁边。陈姝大吃一惊,打这么多饭干嘛哟? 老板娘扫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小姑娘,你不能吃,不代表有些人不能 吃呀。” 我脸红通通的,简直是恨死她了,迟不出现早不出现,偏这时出现,不说也罢, 出口惊人。陈姝看了我一眼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不过好象她倒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刻薄,只是笑了笑,说男人吃得饭就好。 我忙点头,就是就是。 她忽然脸色一改,是你的头啦,你猪呀。想一想,还是古人那句话经典,惟女 子与君子难养也。我是又一次深刻体会到得罪女人的后果。 然筝也在一旁偷着笑。 陈姝开了一瓶酒,让我陪她喝。自从上次后,我是坚定了守戒的信念。我说了 慌,说我不会。 她说,你一爷们不会喝酒,你在美女面前装什么正经呀。 我直白,我真的不想喝。 陈姝说,今天你不喝也得喝,今天是你做东耶。 我说,酒不是好东西,不好这东西就免了呗。 陈姝不饶,说,我就喜欢你们男人醉倒后露出来的真面目。 我倒是觉得这丫头妄自托大,想要让我醉倒也不知要多少瓶啤酒,就算将我口 袋的人民币全换成啤酒也未必。兴许她还是有几分酒量的,为了保证这些钱的不迅 速外流,我是起了不喝的决心。 我撒谎说,我不是不想喝,最近胃不好。 她没有再说,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说,你们男孩子就是虚伪,我们女孩 都可以放弃淑女的风范,你们又何必呢?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又让然筝喝一杯,然筝拗不过她,喝了,结果满脸红晕。任陈姝怎么劝,再 也不喝了。 陈姝是一杯接一杯,满口忧郁之词,结果三瓶过后扒在桌子上不动了。与我起 先的预计大相径庭。 听然筝说,她这几天心情不好,一个和她写了三年书信的笔友在车祸中辞世了。 我说,“一个数昧平生的笔友,连一面都没见着,犯得着这么郁闷吗?”不过 通过这些也能说明陈姝还是比较重情的。 然筝说,你们男孩子都比较狠心。 我就怪了,这也算狠心,那世上什么样的人又算善良呢?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怎 么想的。 通过然筝的解说,我才知道陈姝家就是这个城市的,并且有个开着宝马的老爸, 原先他老爸叫了辆专车接她上学的,不过陈姝把那人给开了,自己还跑到学校宿舍 来住。任她老爸如何劝阻也无动于衷。陈姝高三时曾有过一段纯洁的感情,后来男 友考了上海的一所院校,两人的感情就淡化了。 然筝说,后来那男孩可能是经不住诱惑吧,在那头又和一女同学搭上了,陈姝 知道后索性就和他分了。那男孩苦苦央求,陈姝依旧无动于衷,敢情她是伤心至极 了。最近又出了这事,其实她看起来表面坚强,内心却很脆弱。 我想难怪她平日止高气昂的,原来是有个有钱的老爸。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她 的遭遇我还是深表同情的。 吃完饭又和然筝聊了些人生的观点,看得出,然筝对我的观点还是比较赞同的。 等到老板娘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我才知道饭盆里的饭又是光光了,不过老板 娘这次倒也客气,去里面端了杯茶水过来,说,给你朋友解解酒。 然筝叫醒陈姝,陈姝还醉眼惺惺的说,老婆,是不是又要上课了,不好,迟到 了啦。说得然筝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平凡的过着,平常不是和胡子下下棋,就是去足球场踢踢球, 还有就是看看书。 日子和从前一样一天天的慢慢消磨着,自从那晚的晚餐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 然筝,尽管我常常在外语系的女生宿舍外徘徊着,希望能碰到她,可惜老天偏偏不 给我这样的机会。有时候冲动得想去找她,可到了关键时刻,又没有了勇气,最后 还是作罢了。最重要的还是没自信。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吴妍终于过来了,她打电话让我去火车站接她。我去了站 台,看见她她穿件 厚厚的甲克蜷缩在站台的一角,那种带些怯生生的眼神望着远方,那一刻我好 心疼。毕竟她是第一次出远门。这边也只有我一个哥哥,还大包小包的提在手上。 一个女孩子真不容易。看见我,她兴奋的叫前哥。 我拥抱着妹妹,有一股湿湿的东西流过脸旁,是的,那种久违了的呼唤。我帮 她接过东西,上了来学校的公交车。可是内心澎湃着。 每天有多少人怀着美好的梦想涌入这个城市,而站台上又流下了多少感人的泪 水,每个人都是憧憬着,陪伴着城市度过多少的辛酸苦辣。而这些又能或是说就意 味着他们能有个美好的明天?我祈祷着,并且祝福着。 车子在校门外停下,我将所有的包都扛在肩上。好让妹妹轻松一会。吴妍说, “哥,这座城市真大,你们的学校真美啊。”她跳跃着有些愉悦。其实我刚来的时 候何曾不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只是时过变迁,不怎么深刻罢了。“哥,这座城市比 我们县城大多了。”实际上吴妍除了我们县城外就没有去过任何更大一点的地方, 这种目不接瑕的新鲜感让她有些兴奋。 不久来到宿舍楼下,我先上了楼,而宿舍管理员则把吴妍留在了楼下。因为女 生是不得进入男生宿舍的,看来老头子是把吴妍当成了本校学生。我告诉那老头, 这是我妹妹,并且好说歹说解释了半天,吴妍才被填了张单子,说是以家属的身份 被允许上了宿舍楼。 进了宿舍,那些家伙还在打牌,我把包放在书桌上,吴妍怯生生的跟在后头。 我看到耗子既羡慕又色咪咪的眼光,胡子还咧着个嘴淫笑着,看来他们是认定这女 孩是我女友了。我也不解释,解释了也没用,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吴妍把衣服从大包里掏出来,一件一件的又重新折叠着,我仔细打量了,这些 衣服好象不是我原有的,我问吴妍这些衣物哪来的,吴妍说是城里五叔送给你的一 些旧衣服。叠好衣物,吴妍问我有没有要换洗的衣服。我说,我的衣服早洗好了, 其实她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我哪能让她动手呢。胡子说,我有。我白了他一 眼,他不做声了。改口说,玩笑。吴妍轻轻的一笑。说,有的话就拿给我,没事的。 谁都看得出她的疲惫,胡子终于是良心发现,说真没有。 接下来我为吴妍的住宿问题发愁,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住旅馆吧几十块钱一 晚上,贵不说,一个女孩子的又不安全。我也想过让她住同班同学的女生宿舍里, 苦于平常木衲,交情好的女同学几乎没有。 最后我想到了然筝,再怎么说也一起吃过顿饭。虽说是萍水之交,也多少算个 朋友吧。 我拨了然筝宿舍的电话,一个细声细气的女生接的,她说然筝不在,说然筝去 食堂吃饭了,我想正好,我和吴妍直到现在也还没吃饭的。我借了胡子的餐具,带 着吴妍直奔食堂而去。 在食堂的一角,我找到了然筝,然筝倒是笑着先和我打了招呼,我一时难以启 口,就先去窗口买了饭菜,回来的时候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和她说了吴妍的事,不 想然筝爽快的答应了,说吃完饭就让吴妍搬过去。对于这事我是打心里对她由衷感 激的。 接连两天,我寻吴妍吃饭都找不到人,对吴妍我多少是有点生气的,再有什么 大事也要和我这个哥哥商量一下。不想第三天她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说,她找到 工作了,是陈姝姐姐给介绍的。 我想这丫头还真外向,没两天工夫就攀人家叫姐姐了,那我这个大哥算什么, 我是一股脑的气。 我问她这两天哪儿吃饭的。 她说,是然筝姐姐拽上他的,两个姐姐对我可好了。 我说,“没事不要随便吃人家的饭。哥不是供不起你两顿饭。”这话明显带点 责备。 “我是拗不过然筝姐才去的。”吴妍很委屈。 我说算了,把你的新工作说来听听。 她把一切都和我说了。原来陈姝让吴妍进了她老爸的一个工厂,好象是做电子 之类的。想一想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端的欠了她一个人情。心里也不是滋味。 怎么说这是我妹妹,事先也应和我知会一声。这倒好,话不来一句,仿佛倒成了她 的妹妹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是觉得陈姝这丫头还挺热心的。 陈姝送吴妍去工厂报到的那一天,吴妍和我来了电话,我是连奔带跑去校门口 赶上了他们的末班车。 陈姝在家里派了辆车,让人把吴妍的行李塞在后备厢上,然后三个女孩子坐在 后面拉扯着,我说想跟去看看环境,陈姝没有回答,我想她多半是怕我知道她家的 情况后大家会产生距离。我没有坚持,不过然筝倒执拗着让我随行。 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好象一家人一样,可气的是完全当我不存在。车子直接 驶进了厂区。 陈姝一下车,就带我们直奔经理办公室。不想刚到办公室门口,就被一穿得时 尚的女助理给拦住了,陈姝来了气,说“你新来的吧,连我也不认识。” 女助理说,你谁呀,经理出差了不在。 陈姝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通了。 “姚叔叔吗?我是姝姝。” 里面传出来一个中年人沙哑的声音,“哈哈,是姝殊呀,找叔叔有什么事吗?” “我在你办公室这里,求你点事。” “哦,我在上海出差,有什么事的话就让我助理去办吧。” 陈姝关了手机,不一会,那女助理手机又响了,她拿出来放在耳边,路出个羞 赧的神色不停的说是,不过没多长时间脸色都变了。。接完电话,我向陈姝赔了个 笑脸,说,原来是小姐呀,你不早说,不然我早到楼下接你了。 陈姝说,得了,我没怪你,我这有一个妹妹想要份工作,你给安排一下。 女助理说,她应聘哪个职位的工作。我怕陈姝提的要求太高,吴妍又没经验。 忙说,就女工一类的,陈姝没说话,斜着个眼睛迷惑的看着我。 那女助理就带吴妍去了车间,上来的时候给吴妍开了一千块的月薪,还问她满 不满意,不行的话再考虑。我急了,说普工的薪水来计算就成了。其实当时普工的 月薪也才三百块,而且吴妍一无所长。关于这一点吴妍也是和我站在同一立场上的, 因为我们事先商量过。女秘书看了看陈姝递过去眼色,坚持了给一千块的信念。我 束手无策,甚至有点后悔过来,我知道我与陈姝也只是萍水之交,却无端的受人恩 惠,心里确实难以接受。这样一来我确实是又欠了陈姝一个人情。 女助理又给吴妍安排了宿舍,我们一起帮她把东西搬了过去就回校了,走的时 候吴妍依依不舍的,要然筝和陈姝常常来看她。然筝答应了。我觉得这丫头也太不 够意思了,我是他哥呀,记忆里,我外出求学多年,每一次出家门也不曾让她如此 留恋过。 为了表达对她们两人的感谢,我决定了,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再做次东家。时 间订在星期天晚上。 因为星期天吴妍也正好休息。我电话联系了然筝,然筝让我不要破费,不料陈 姝抢过话机,说,难得你有心,我们不负你所望就是。 我翻了五叔给我的旧衣物,觉得一件灰色的大衣比较可以,取出来穿了。耗子 看了说,前哥穿上这件衣服,真是帅气,我都自形残秽了。胡子接过来叹气说,前 哥,你呀,真腐败了,你那革命家的气质哪去了?沈文笑说,前哥,又去见美女呀, 要不要我给你指导一下?我说,改天我还是要登门造访的。 下了楼,我见到了吴妍,我让她去叫了然筝他们。陈姝一下楼就围着我直转, 说,“真象。然筝,你说呢?”然筝说,“我看也真象的。” 我有些莫名,我说真象什么呀。 然筝笑着说,“保尔,柯察金哟” 我算是明白了,尽管我没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部电影,至少我可以肯 定那家伙也穿了件大衣。 我沉默,我不知说什么。我不喜欢外国人,从小我就受着村里人的熏陶,抵制 洋人和洋物。我更不想我喜欢的女孩子说我长得象哪个洋人。 陈姝说,“保儿哥哥,你是真人不露像呀。” 我知道这丫头又要挖苦我了,我赶紧说,哪里哪里。 “吴前,哲学系大三学生,连续三年奖学金获得者,成绩优异。获过两届校内 象棋大赛冠军,一届校园七星杯围棋亚军,一届X 理工大篮球联赛季军。上届足球 联赛三个乌龙球获得者,不过因此而出名,外号小乌龙。保尔哥哥,是吗?”她念 来朗朗上口,敢情是对我做过了深刻的调查,否则怎么会知道。我不想回答,既然 她都知道了,我为什么还要回答呢。 然筝捂着嘴在那里笑。“听说你每次考试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是不是真的呀, 是每科吗?” “什么叫名列前茅呀,简直是遥遥领先,无与争锋。”陈姝带着夸张的口吻说。 我不敢妄自托大, 从小到大,我都是寒窗苦读乃至大学都不曾松懈过。头悬梁, 锥刺骨,半夜起来映雪读书我曾经都试过。其中的辛辛苦苦谁又能理解。一个人既 然辛苦过付出过就无愧。也并不必计较成绩什么的。陈姝的话多少有些不实,我说, 没那么夸张。 不过吴妍还是张大了眼睛,似乎对我这个哥哥感到惊讶。 “哥,你简直太厉害了,我为你感到自豪。”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有这么厉害吗?怎么听话从陈姝口中说出来就变了样。 依然是那家小饭馆,进去的时候。老板娘开玩笑问了句让我难堪的话。她说到 底哪个是你女朋友?我说都不是。并且自嘲说,象我这样的人,没几个女孩看得上 眼。 吴妍说,哥,你人这么好,看不上你的女人倒是没眼光的女人。然筝姐,你说 是吗? 这丫头口无遮拦,让然筝红着脸尴尬无比,说不是又不好说是更不行,女孩子 的心是敏感的。 陈姝倒是笑个不停。 这晚陈姝没有喝酒。她们聊些外语系的事情,譬如说哪个老师老爱耸肩,好象 肩上有只跳蚤一样,时不时两人会心大笑。我和吴妍聊些家里的事情,还给她们讲 讲家乡的美景和风土人情之类的,听得她们瞠目结舌。向往不已。 吃罢饭,然筝和陈姝回了宿舍,我和吴妍在外面闲逛。吴妍问我,哥,两个姐 姐你喜欢那一个? 我反过来问她,换作是你呢? 她说,两个姐姐都好,我没法选择。 我说,不是我选不选择的问题,关键是没得选择,她们根本就不喜欢我,大家 也只是平淡的友情。 吴妍说,我倒不这样认为,我反而觉得她们都喜欢你,而且,陈姝姐姐更突出 些。 我发现这丫头是不是晕了头,怎么会呢?那丫头尽和我唱反调。我觉得吴妍这 丫头实在是脑袋发热。 我说,乱讲话是要负责任的。 “哪有,我相信我的直觉,更重要的是我也是女人哟。女人的世界你们男人懂 吗?” “你小伢崽一个,你还女人咧。”对于吴妍的话我实在不认同。 “哥,我过了年就十九岁了耶,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 我已听不见她的话,因为我走出了好远。 送吴妍上了车,我回了宿舍找沈文,我说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好的 办法实施下一步。沈文说,那要看你的对象什么类型。 我说,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沈文喝了口茶,摆出一个很有经验的样子,说,首先女孩子分三种,封闭型, 半封闭型,开放型。 封闭型应该用情书方式传递你的爱恋,需要含蓄的对对方加以赞美。开放型的 则可选择直接送玫瑰表白的方式,并可以进行死皮赖脸咬住不放的方征。半封闭的 两者适当比例兼之。 不愧是处处留香的高手,我是比较认同他的观点的,我想想然筝不属于封闭型 的,更不属于开放型的。当属其间。我向沈文直言以告。沈文做了个收费的手势。 说,要想泡妞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徉装很生气的样子,“哥们有难你不帮,还要收 费来着,以后补考别指望我能帮你。”这一下直接插进了他的软肋。 沈文急了,说,“前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我大笑,成,快点献计。 沈文慢慢与我分析,直到我点头为止。 依照沈文的思路,第一步我去找苦瓜,苦瓜不允,最后我花了十个茶叶蛋的代 价换回了十页纸的真情告白。为了这十页纸我可谓是煞费心机,感觉其中过程就象 官场企业单位办手续一样。 一张纸一个茶叶蛋,我原先觉得太昂贵。不过读了其中内容后,虽然感觉有点 象小说,但是我觉得还是值的。毕竟还有那么一点让我想流泪的感觉。不过回过头 来我反思了一下,我真的有这么爱她吗?是不是太虚假了呢? 我去楼下小商店花了两块钱买了一本精致的信笺。 用最工整的笔法最虔诚的心誊写着那十张绝笔的内容, 末了,我再念了一遍,还想流泪。不错,真不错。不过恍然间感觉缺了些什么。 是的,整整十页,然筝有这个耐心吗?还有,人家那一箩筐的全成了废品,我这又 算什么?越想越低落,最后还失落。 不过花了心血和金钱的东西叫我付诸流水,终归不忍,而且路遥大哥不是说过 吗?只能永远把艰辛的劳动看作是生命的必要;即使没有收获的指望,也心平气静 地继续耕种。况且古大侠不也作过看法,一个人若是爱上了一个人,不管他爱的是 谁,都不应该算是他的错。想一想,我是坚决了。 第二天傍晚,我约了然筝单独在大操场见面。然筝开始是好奇的,“有很重要 的事吗?为什么非得单独见面呢?”我找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我说心情不好,想 找个人聊天。还好她没拒绝。 到大操场的第一句话她就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我说也不是心情不好,就想 和你聊聊天。她说,”你说吧。“我反而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说,我想送你点东西。 我掏出了准备已久的那个信封。 估计她看那信封涨鼓鼓的,以为里面不是人民币就是首饰之类的,她拒绝了。 我说,里面写了一些我想对你说的话? 她说,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说,也是。并且当着她的面给撕了。 我说,我....让我直接表白,我还真没那勇气。我感觉我的手里捏着把汗。而 且手在颤抖。 “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想买套球衣,想找你帮我一起去市场看一下。”我觉得这个谎言 比较经典,不过就是成本太大了。 “就这事呀,没问题。我抽时间就和你去?”然筝看着我涨得红红的脸。“我 最近看过一部关于四维学说的书籍。你对这方面有了解吗?” 我说,不甚懂,只知道零维为点,一维为线,二维为平面,三维为立体空间, 四维为时间和空间的结合。三维为静态空间,四维为动态空间。好象是爱因斯坦在 他的《广义相对论》和《狭义相对论》里提到过。 “据说除地球外,还有一个和地球一样的空间,就是说里面还有一个一样的你 和我。” “这是量子物理学范畴内的平行宇宙和多元世界问题,我也不懂,我觉得如果 就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而言,应该是宇宙中有一个与地球完全相反的星球存在,而不 会是相同的,是否有一个相同的星球的存在,还需要科学家的证实。” “你相信宇宙爆炸学说吗?” “物质决定意识,对于不了解的东西,人们往往妄意加以猜测,就象十几世纪 的地心说一样,事实就是真理,谬论不攻自破,这个问题就象数学里的微积分,微 分是先把宇宙分成无穷的物质,而积分就是把宇宙所有的物质全部堆积起来最后无 穷大而趋尽于零。我认为宇宙大爆炸至少目前还是站得住脚的。” “你这人比较务实。” “学哲学的本来就应该这样。” “如果真有一个和地球一模一样的星球并且和地球重合着,你想想,那将是一 个什么样子?” “没有如果,事实上宇宙中不存在相同的物质,就说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有它的 普遍性和特殊性。” “呵,你那是哲学的思想。你这人还真古板,不能从其他方面分析一下吗?况 且就算如果一次不行吗?” “行,当然行,如果你认为量子物理学是真理的话,那你也可以相信有平行宇 宙. 若是一个原子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那么你也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然后就有两个然筝,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双倍的工作着,人类文明将会以数 倍的效率向前发展。” 然筝被我逗笑了,说,那这个世界上的友情和爱情都以双倍计算分不清真真假 假,世界就大乱了。 我说,我就不用学习了,让我的那个我替我学习,帮我弄张文凭,还有你,你 也不用洗衣服了,你让你的那个你代替你就可以了,还帮你打饭,帮你花钱。 然筝呵呵大笑,这晚我们聊到十一点,直到宿舍快锁门了才回去。 我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文从被窝中拉了起来,我说,是不是兄弟?沈文 懵了,他说,咋了? 我说,你倒是坑得我好苦。我把前因后果全说了,沈文说,那只能代表你欠勇 气,你应该对她强调那份信笺的重要性。 我说,强调你个头啦,人家一箩筐的不都送了废品站,你不觉得丢人,我还嫌 老土呢。 沈文说,这招不行还有下招,前哥,你不要着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 帮你摆平。 我回到床上有点气,我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让他出谋划策了。 我和然筝约好了星期天去买足球服,不过一大清早,然筝就过来找我了,她拿 一套新的足球服放在我手里,AC米兰的队服,我有点惊讶,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喜 欢AC米兰这支球队的,她说,上次请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好象有讲过。我自己都忘 了,还是女孩子比较细心。我问她花了多少钱,她说都朋友了还计较什么,我说一 定要的。她说,如果你要坚持的话,我生日到了,你也可以送我生日礼物。不过不 要太贵重哟,那样就失去意义了。我没有坚持,约了她去校外吃早餐。 走到校门口,看见一大伙学生围着谈论什么的,看起来这伙学生情绪比较激动, 其中一个说,是哪个神经病的这么缺德。另外一个说,何止是缺德,简直就龌龊。 我好奇心起,和然筝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头发杂乱胡子发白的老汉在那里买鸡 蛋。让我好奇的不是那些鸡蛋的样子,是七个鸡蛋并排着,上面用记号笔写了七个 醒目的大字,我一字一顿的念着,“卖--哲--学--系--的--坏--蛋。然筝听了是呵 呵大笑。 我想也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写的,我正要问那老汉,耗子和金龙各挽着女友 的手走了过来,两位女生看了也是哈哈大笑。耗子见了这般场面,直咒这无聊的人, 问那老汉,老汉说,是一个学生给了他五块钱写上去的,说这蛋写了字后肯定好卖。 我们猜测半晌,最后认定最大的嫌疑是化学系的那帮家伙,人家输了球被耍了 不会白白放过你。可是事情也成这样,你也不能把人家的鸡蛋给砸了,不过耗子还 真下了买蛋的决心,说,你这七个蛋多少钱。 老汉说,我这鸡蛋不零卖,耗子一咬牙,花了七八十块钱把它全买了。回头对 金龙说,拿回宿舍,看是炒着吃蒸着吃煮着吃让大家自己去开发。 然筝笑着说,你这朋友还挺有趣的。 金龙带着羡慕的眼光说,你女朋友呀。 我说,不是,普通朋友而已。 金龙笑着说,谁信你哟,前哥,不过话说回来,你腐败了。“ 我回过头看见然筝通红的脸。 晚上耗子决定把这些鸡蛋处理了让大家出主意,胡子说煮着吃营养好口感也好, 程城说炒着吃味道更佳。大家各执一词,说来说去,就是没工具。金龙提议说去校 外加工,耗子说这种陪了夫人又折兵的生意我不干。胡子建议使用热得快在饭缸里 煮,耗子说,那你一个人将就着算了,何况那也未必煮得熟。胡子说放桶里煮,耗 子说,你脑袋生锈了,是不是要等到明年的今天再来吃啊?胡子又思索着打热水瓶 的主意,他妄想把鸡蛋放进热水瓶内,不想鸡蛋给瓶口卡住了。推不进去拉不出来。 气恼之下把鸡蛋给敲破了。 耗子说,就算你塞进去了,能出来吗?是不是要把所有的热水瓶都敲碎了呢? 胡子不服,说,干脆去楼下买上一捆蜡烛来,大伙用各自的饭缸煮将就着,吃什么 大锅饭,不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来得实在。耗子不再理他。大家寻思着从哪里去 弄只电炉或电饭锅之类的。我依稀记得隔壁卫生间里好象躺有一只电磁炉,只是太 过于破旧,不知还能不能用,便和耗子说了。耗子让程城去取,隔壁哥们想贪点便 宜不允,最后讨价还价,以六个鸡蛋的筹码成交。顺便带过来的还有一只锈得发黄 的铁锅。插上电,那破玩意还能工作。我便去楼下小商店买清洁球,胡子让我顺带 一包白糖。回来我把铁锅檫得发亮,胡子倒上水,看来他是坚持了清煮的吃法。刚 开锅,隔壁的那些哥们就如饿狼扑食般的蜂拥而至。结果连白糖都没用上就一扫而 光。 开始的时候感觉新鲜大家都吃地特有味道,后来如狗啃剩饭,无人问津,耗子 执行强硬政策,每天每人必须吃掉两个,否则按室规处置,并且身先力行。胡子吃 了几天求饶着说,耗哥,你就饶了我吧,我宁愿一天不进食。耗子说,行,你今天 要是吃了饭,明天加罚十只。结果胡子晚上回来一口气吃了六个。 十一月十八日,农历十月初四,然筝的生日。我买了一本书和一本相册,是关 于四维及平行世界的书籍,我想她应该喜欢。至少不至于到拒绝的地步。我打算在 她生日的PARTY 上亲手送给她。其实关于生日这个概念我是模糊的,从小我就很少 过过生日,一是自己和父母老忘记,二来觉得这一天意味着母亲更不容易,无法向 父母启齿。再说了,就是都记得,也就一张烧饼几个水煮鸡蛋之类的,母亲还是盐 菜下饭,我不忍心也吃不下。 因为之前下午有点事耽误着,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到了。然筝的生日晚会是在 校外的一个咖啡厅进行的,进去的时候里面坐满了男男女女的学生,陈姝也在其中。 然筝事先是叫了吴妍的,不过她因为要加班,所以没有来。我看见桌上一片狼籍, 估计蛋糕已经吃过了。当我把东西交给然筝的时候,然筝开心的笑了,可是我看到 了许多不屑的眼光,这些不友好的目光让我不自在。然筝介绍说,“这是哲学系的 学长吴前。” “不就是小乌龙嘛,。不用介绍了,我见过他。”一个女孩子笑着说。 “吴前本来就无钱。”一个男孩子取笑说。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尊重别人吗?”陈姝厉声说那个男孩。 我给陈姝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然筝示意我坐了陈姝旁边的一个空位,又重新给每个女孩子斟满了饮料。 “来,这位学长,我们来一杯。”一个男孩子举了杯。 我说我不喝酒的。 那帮家伙起哄了,“男人不喝酒算什么男人呀。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哟。” “如果是滴酒就醉的小生就算了,不要勉强他。” “我说兄弟,你不喝酒,你过来干吗?看美女吗?来来来,是兄弟来一杯。” 我看见陈姝这丫头在偷笑。 我简直被激怒了,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这一次我又破戒了。不过心里痛快。 “是呀,这样才痛快嘛。” “来,我们来一杯。”又是一个男孩子。就连陈姝这丫头也不饶我,和我喝了 十几杯。 我左右接连喝了十来瓶,感觉独子涨鼓鼓的。可是我看见了然筝关切的眼神。 那一瞥,好温暖。 我感觉肚子不舒服,照习惯向服务员叫了瓶二锅头。 那些家伙有些惊讶,不过瞬间带着些嘲笑的口吻,“这地方哪有二锅头呀。大 哥,得有点品位好不好?” 我说,白酒随便来一瓶。 那些家伙以为我要逞强斗酒。就陪我喝,结果我又喝了三瓶白酒,他们一个个 耸着脑袋痛苦的呻吟着。陈姝扒在桌上还在叫,“保尔哥哥,再来一杯。” 我也算尽了次兴。酒兴一来,我让服务员再来一瓶,然筝好象看出我的海量, 在那里偷偷的笑。其他女生也是目瞪口呆。 那帮家伙摇着个头,说,哥,你就饶了我吧。 陈姝翘个拇指,说,长这么大,喝酒你第一人。深藏不露呀。 拿了那瓶酒,我要开,陈姝制止了,说,你还让不让大家回去呀。还得吃蛋糕 咧。然筝说了,等你来了就吃蛋糕。 原来然筝一直在等着我,一种温暖的心情涌上心头,甜甜的。 然筝从桌底下拿出蛋糕,小心翼翼的解开。女孩子们帮她插上蜡烛,并点着。 大伙一块唱着生日歌,我感觉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温暖的一首歌。 然筝吹灭了蜡烛,开始许愿。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有些迷醉了,可谓是酒不 醉人心自醉。但愿她的心愿里有个我! 吃完蛋糕出去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样子,我从容的从他们身 边走过。我讨厌醉汉满口胡言的样子。陈姝问我,“保尔哥哥,你到底能喝多少?” 我说,没醉过。不知道。 她咋咋舌,说,还让你喝呢?能喝多少? 我说,不醉的话,两瓶二窝头吧。 “我的妈呀,”她腿一歪,蹲在地上狂吐。 学校足球联赛开始了,幸运的是因为上次的特佳表现,耗子决定还让我打首发, 他始终是抱个必输的态度。也没在乎这些比赛。因为之前就连大一的新生也不曾赢 过。今年小组赛第一场还是对阵大一的小师弟。 打比赛那天,我穿上然筝给我买的AC米兰队服,并请了然筝和陈姝两个丫头坐 镇。或许是有然筝的在场,这场比赛我踢得很卖力。上半场由于大全的优异表现, 开球仅九分钟就攻入一球,从而使队里士气大增,并且在三十分钟的时候,程城再 下一城。不过遗憾的是,就算我再努力,也没有攻破过对方的球门。欣慰的是每次 我一拿球就看到两个丫头激动的神情和高亢的加油声。整场比赛就在场边的唏嘘声 中以二比零挂下帷幕。 晚上我睡不着觉,一个人在大操场徘徊。我反复思索着人生,亲情,友情,爱 情。尤其是爱情。 青春期的浪漫情怀,我觉得总是使一个女人成为神,成为童话,成为美、自由 与爱等等一切的化身。 我喜欢上了然筝,不,简直是迷恋。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笑一颦对我都是那 么的深刻。虽然相识不是很长,然而内心的一种情愫抑郁得简直要爆发。我决定了 向她表白。以我最大的勇气表白。不管她接受不接受。 星期六的晚上,我约胡子去校外喝酒,胡子困惑,“前哥,这可是你这破天荒 的第一次,有什么事不高兴吗?” 我说没有,今个儿高兴着咧。 接下来我拼命的喝。胡子说,近来我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你哪壶提不开了? “ 我说,“今晚你尽管吃喝,过了今天没明天。”胡子倒傻傻看着我,“前哥, 你倒不要想不开,你去了那头,我那两百块钱找谁要去?” 我说,你小子咒我死呀,别罗嗦,吃你的菜喝你的酒去。 胡子说,“不是那回事呀,不是就好。”这家伙倒也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 大口大口的喝。 我说,“你这家伙真没良心,就在乎你那两百块钱。”“ 胡子说,“也不打紧,不就两百块嘛,你先去吧,大不了五六十年后我去了那 头再找你要。” 我说,“你这家伙真魅着良心说瞎话。还想活它个七八十年咧。” 胡子说,“那就好,省得六十年后到时收你点利息搞得兄弟反目成仇。” 我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劲的喝。最后算帐的时候给了六十多块,可是我还是没 有醉,还特清醒。我开始有点后悔,有点心疼,整整六十块呀。 喝完酒我打电话叫了然筝在大操场见面,因为刚才酒的分量还是没到位,我依 然没勇气和她表白。 并且手忙脚乱,茫然无措。 “有什么事吗?” 我蹉跎着还是说了,我说,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你喜欢上了就和她表白哟。” “可是我没勇气。” “没勇气怎么成呢?谁呀?我帮你说去?” 我说,“我最近常和这个女孩子一起,并且还一起吃过饭。” “我知道了,”然筝笑着说,“肯定是陈姝这小妮子啦,这丫头对你早有意了, 看来你们是心心相通,回去我帮你传话,这事准成。” 我急了,红着脸,说,“你错了,不是她。”我说,“这个女孩子高高的,瘦 瘦的,穿件灰色的风衣。” 透过宿舍微弱的灯光,我看见然筝刷的的瞬间脸红了,因为此时她的身上就穿 着一件灰色的风衣。 她低下了头,说,“可是陈姝....” 我的手颤抖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走过去拽住了然筝的手,她的手冰凉 冰凉的,似乎也在颤抖,她努力的想从我的手中抽出来,我没有放手,我说,然筝 我喜欢你,我是真心的。 然筝说,我相信,可是....“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这绝对是我的真心话,哪怕付 出我生命的三分之一我也愿意。 然筝抬头望了望繁星点缀着的夜空。慎重的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也喜欢你, 只不过... ”后面就没有下文了。 我感觉是在做梦,我咬了下胳膊,有一种疼痛感,不,这是真实的,我是在真 实的喜悦着,我拥抱着然筝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的大旋转。 幸福有时候来得总是太突然,有些措手不及。我觉得我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人。我一个灰头土脸的山里娃,从不奢求有一天哪个姑娘能看上我,甚至是多看我 一眼,可是眼前,然筝,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竟然说也喜欢我,我简直无法用言语来 表达我内心巨大的欢欣。我想唯一我能做的,就是亘古不变的维护着这份感情。 然筝被我拥抱得透不过气来,她喘息着,笑了。 那种可人的笑容。 我想把我的感受告诉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个生灵,每一块植被。 今夜,繁星点点,我将为她失眠。 回了宿舍,我把我的经过告诉了我的哥们。胡子哭丧着脸说,又一家伙被开除 了党籍。我的革命兄弟还有谁呀,为什么我的命总这么歹。 程城握着胡子的手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胡子说,“谁和你同志呀,你和你的丁林同志还差不多。”丁林是程城的女友。 胡子拿了条毛巾唱着《单身情歌》进了卫生间。不一会耗子回来了,耗子拉着 声音说,不好意思,兄弟们,我现在宣布一件隆重的事情,就是兄弟我正式告别了 我的处男时代。 胡子刚从卫生间回来,大吃一惊,说,你真的和刘文婷进行了免冠仪式?“ “什么叫免冠仪式呀,我决定了,明天在校外租一房子。不过我的老窝未经允 许谁也不能动,我一三五住宿舍,二四六七住校外,特别是你胡子,不得擅自在我 床上打那玩意,还有金龙兄弟,你还需多多努力。” 胡子说,“谁稀罕你那猪窝。”又叹了气说,“人家都快儿孙满堂了,我他娘 的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多么可怜的一个人呀,多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呀,为什么就没 人欣赏呢?” “为了庆祝我403 宿舍的双喜临门,我建议耗哥摆一桌。”程城笑着说。 “我儿子尚未出世,何来的双喜临门呀。” 程城把我的事说了,耗子握着我的手说,“同志,真是同志。这一桌我摆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牵着然筝的手游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感情升温 到两个人合吃一个茶叶蛋共享一杯奶茶的地步。并且我深深的感觉到,没有她的时 候,我脑袋里空空如斯。 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过陈姝了,很多时候我都是没良心的认为这个人可有可无。 不过我发现这段时间里,然筝总是躲避着陈姝,明明看到了,却绕道躲开。 这是元旦前夕的一个下午,我和然筝一起去食堂吃饭,陈姝却好象吃完饭刚刚 从里面出来,我看到了陈姝冷冷的,不屑与鄙夷的眼光,从然筝身旁经过时,她还 丢下四个字,“虚伪!可耻!”我看到然筝低着头红红的脸。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 间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肯定的是她们的友谊出问题了。 元旦那天,吴妍工厂放了一天假,她过来看我,我和然筝正准备出去吃饭,恰 巧碰面了。其时我正牵着然筝的手,然筝见了吴妍忙羞涩的挣脱我的手。吴妍笑着 说,哥,你真行。给我找了个漂亮又温柔的嫂子。“ 然筝羞赧着说,哪有。 “嫂子,你就不要骗我了。你和哥的行为告诉我了啦。而且在我意料之中,还 有哥,你别以为那晚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呵呵..” 然筝的脸顷刻间变成了天边的彩霞。 这鬼丫头挺精灵的。 然筝问她,“你吃过饭没,要不一起去。” “还没有,陈姝姐呢,要不我叫她一块?”吴妍说着就向外语系宿舍方向走, “不要叫她了,她早搬回家住了。”然筝说。 “不是住得好好的吗?干嘛搬回家呢?”吴妍想了想,仿佛恍然所悟的样子。 然筝没有回答她,沉默着。 恰好这时陈姝从校外进来,吴妍叫了,“陈姝姐。” 陈姝笑着说,“妹妹哦,今天有空过来呀,厂里放假了吗?”说完狠很瞪了一 眼然筝。 “恩,陈姝姐,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我没兴趣和某些虚伪自私的人一起共进晚餐。妹妹,你去吧。”言语直指然 筝。 “哥,你们去吧,我想和陈姝姐谈点事情。”我知道这丫头肯定是想插手她们 之间的矛盾。 吃完饭,我和然筝分开了,各自去了教室参加班上的元旦晚会。我总觉得班上 的晚会就和耍猴戏无两样,索然而无味。不是这个去吉他表演几首杂乱无章的乐曲, 就是那个去朗读几首毫无新意的诗歌,还有什么小品类完全就是猴子追猴子扑打着。 有的意犹未尽摆个处子秀之类的还沾沾自喜,也不觉得贻笑大方。至于猜谜语那完 全应该是小学生的专利,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如果不是为了这些瓜果饮料之类,恐 怕此时我正躺在宿舍的床上翘着腿在看书。 散会的时候,我直接去了宿舍,吴妍在楼下等我,她说,哥,我有话对你说。 我送她到校外,一边走一边说。 吴妍告诉我,然筝和陈姝之间矛盾的导火线还是因为我。 我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妍说,陈姝其实很早就喜欢上你了,她让然筝帮她,让然筝接近你,去了解 你,自己还到处打听你的背景,然筝也答应了她。可没想到然筝反而喜欢上了你, 并且出卖了承诺。陈姝无法接受,就和然筝绝交了。“ 我说,这实在是荒唐,我怎么就没感觉到陈姝哪怕一丝的喜欢呢?“ “哥,女孩子的心事你不懂的。” 我觉得也是,难怪然筝每次遇到陈姝都带着点愧疚的眼神。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然筝那颗疲惫的心。而我又能对陈 姝说些什么呢?我能说,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 第二天,我打然筝宿舍的电话,然筝不在。我在她宿舍楼下等,没她的踪影。 我去我们经常去的地方,还是没有。一天,两天,一个星期都没有她的消息,我简 直要疯了,我疯狂的不停寻找她。 一个星期后,我在大操场见到了她。 我问她去哪了,她说她哪都没去,每天就呆在图书馆里。 她顿了顿,平静的说,我们分手吧。 我很心疼又很生气。“你是为了陈姝吗?” “你都知道了。” “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你就为了你的姐妹情深就放弃我们之间的一切。” “是与不是很重要吗?你知道吗?就连宿舍的姐妹都不理我,多少人对我投以 鄙夷的目光,我是在孤立寂寞的生活着,你知道吗?我内心的自责与惶恐日益加深, 我都快疯了。” 是的,没有友情的爱情是孤立的,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人能陪着他或她的情人在 深山老林中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而理论上的存在,那多少有些虚假。就是陶潜的 深居桃园不知魏晋也只是一种虚构的愿望。人是群居的动物,离开了人群,谁又能 承受无穷无尽的寂寞?而且又有几个人能象古人那般潇洒无拘的隐居着。可我偏偏 还是那种相信爱情能在深山老林中存活的人,对于真正的爱情我坚持并固执着。 我说,还有我,就算全世界离开你,我还在你身边。 然筝扑在我怀里哭了。 我说,就算你尽力的撮合我们,我和她也不一定在一起,因为我和她本来就是 两个世界的人。况且我从开始喜欢的就是你不是她。你无须自责。 然筝点点头,转过身来,双手跨过我的脖子,吻着我干裂的双唇,温柔而又滋 润。我颤抖着,伸过手去紧紧的抱住她的腰,吻着她未干的泪水。 然筝盯着我的眉心半晌,说,我爱你,舍不得你。 我说,我何尝不是。 其实我也不是一天到晚都闲暇着,有很多要做的事,一大清早起来就打扫宿舍, 上午下课后还要去校学生会领回本系的邮件分发到每个宿舍,许多时候晚上还要去 餐馆酒店打小工,晚上回来还要倒掉每个卫生间的手纸。疲惫的时候我也思索过价 值观的问题。有的人觉得生活近于公式化,人生无味而枯燥得失去了价值。还有一 些同学讲过,我们只是宇宙的一些星尘,也可以说是地月系的一个天体,终究会自 生自灭的,生命中原本就没有价值。我觉得生命只是一个探知的过程,人活着就是 享受这个过程。并且把这个过程与后世分享。所以有些人伟大着。有些人沉沦而变 得渺小。我不苛求如何的伟大,至少心平气和的愉悦着就已经足够。或许宇宙也可 能到处充满了生命,他们和我们一样平凡着。萨特认为生命应该有意义,这是一个 命令。但我们生命中的意义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创造,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创造自己的 生命。萨特想要证明意识本身在感知某件事物之前是不存在的。因为意识总是会意 识到某件事物。这个‘事物’固然是由我们的环境提供的,但也是由我们自己提供 的。我们可以选择对我们有意义的事物,借以决定我们所要感知的事物。一个农夫 种田自给自足你绝不能否定他生命的意义,他实践并与人交流着,同样在带动着社 会生产力的发展。 学校足球联赛我们的第二场比赛,因为争顶头球,我把握不住直接把球顶到对 手的脚下,对手一蹴而就打进去了。从而我们以一比零输了。有人问过我无聊的问 题,你是不是搞恶作剧喜欢打乌龙球,我当时很是恼怒,谁不想去争取班上的荣誉? 谁喜欢打乌龙球来着?其实很多时候我都遏制自己不去后场,想想也因为运气不佳 吧。程城那天说了一句,和这种土八路打球没劲。我说,你说谁土八路来着? 他说就你,咋了,不服? 我来气了,抱着他将他摔出好远,他站起来和我扭打起来,我力气大,他灵活, 两个人实力相衡,结果两个人都鼻青脸肿。当时然筝也在现场,她不知其中原由, 就数落我,你怎么打人呢? 我在气头上,我打人怎么着? “打人就不对?” “怎么不对拉,我还要骂人呢?” “你咋这样没素质呢? “我没素质,行,我就一没素质的人。怎么啦,你能拿我咋样?”我将球狠很 的甩在球场上。 我看见然筝带着委屈的泪水跑开了。 接下来我和程城持续了一个礼拜的对峙,我们相互不加理睬,他去卫生间,我 绝对不会跟进,我说笑话,他绝不会搭话。不过哥们终归哥们,一个礼拜后,我们 又说说笑笑了。好象事情从来不曾发生过。 对于女孩子我还真没辙,我不懂哄女孩子的诀窍,带个笑脸寻她说话她不理, 向她道歉她当没听见。许多时候向沈文求助,不过也是无济于事,然筝是铁定了与 我之间的冷战。 不过后来我在球场上的状态好得出奇,不知是穿着然筝送给我的那件米兰带来 的运气,还是和程城兄弟之间打架过后形成的默契,我几乎场场都有进球。并且都 是在下半场对手精疲力尽时。我常常也能看到场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当我带球冲进 对方禁区时她兴奋得从台阶上跳下来,当我进球时她又是那么的欢心,笑容是那么 的灿烂。我能感觉到那种沉默的掌声。 我们队正是由于我的出色表演,一路如一匹黑马历史性的杀进决赛。若不是我 最后时刻的射门一脚打在横梁上,我们早捧起了冠军奖杯。在后来的点球大战中, 程城把球打高了,我也一脚历史性的打出了九十度的大转弯,球和球门相差万里。 不过对友也没怪我,因为能走到这一步已是相当不错了。至少可以给大学的足球生 涯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打完最后一场比赛,我感觉已经虚脱了,我不顾一切的跑到场边抓住然筝的手, 我说了很多个对不起,我说,我没给你带来场精彩的比赛。原本我想把最后一场比 赛的胜利作为礼物送给你的。我很努力,可还是失败了。 然筝终于说话了,你还有下一次哟。 我说,没有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学校联赛,明年上半年没有比赛。等到大 四球队就解散了,大家写论文找工作还来不及呢。 我感觉到的何只是一种失落。 “没关系哟,这样已经很好啦。”然筝用笑容鼓励我。 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我并不着急,因为对于考试的我成足在胸。在校的三 年中,无论是必修还是选修的课程,我还没有挂红灯的历史。我安然躺在床上看些 无关紧要的书籍,不时和胡子谈笑着。胡子每次考试的成绩和我在伯仲之间,他经 常感叹着,前哥呀,既生暗何生后啊。程城耗子他们还在临时抱佛脚。昨天他们还 把我和胡子的笔记拿去复印了几份,还笑称双壁合一,所向披靡。其实每学期都如 此,真正能过关的就那么可怜的一门功课。至于补考,都是我和胡子包办。他们都 知道我俩的习性,我为诚,胡子为礼。要让我替他们出马,非一个诚字不可,就是 要从精神上感动我,而胡子是不做出点物质的行动他是不会出山的,所以用一个礼 字毫不为过。通常他们还是请胡子的时候比较多,因为他们都崇尚物质化,物质化 的东西比任何东西来得快些。譬如说官场升迁,走后门之类的人家不都是提点烟酒 先做场面后面另外加一个红包走上捷径的。谁愿意磨着嘴皮子求你老半天。 宿舍电话响了,耗子接了递给我,说是找我的,我接了,是然筝打过来的,她 让我九点钟陪她去吃夜宵。我说,你现在在哪?她说她正要去教室复习。我就去了 她教室。 进了教室,我看见然筝坐在一角落里,手里拿支笔写个不停,好象是做习题怎 么的。我轻轻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好象很投入,没发现我的到来。看着她长发 遮住脸庞认真的样子,我觉得又是另一番美。我没有打扰他。向四周望了望,发现 陈姝也在其中。我便朝陈姝的方向走去,这丫头也很投入的,连我走到她的背后也 毫不知情。她正在做高数题,正在做的那道题明明错了而她还在苦苦计算着,我不 忍心她背道而驰,我说,你这道题错了。她扭过头来带着仇视的目光狠狠的瞪着我。 说,要你管。我说,妹子,你咋就老是讨厌我呢?我从头到尾和你有深仇大恨吗? 她缓缓的把目光投向然筝,看得出,带着很多的鄙夷与不屑。看来这丫头重情 仇,感情色彩挺浓的。 我不顾她仇视的目光,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来,和她讲解这道题的精髓。她 好象也没拒绝,认真的听着。末了,我翻了翻这本习题集,感觉特熟悉,又看了封 面的文字,想起来了,原来她们高数的任课老师就是我们大二时任课的老魏,对于 老魏我是最熟悉不过的,他常常借考试之机来占学生的便宜,一本他自己出的习题 集当废纸也才一两毛钱,他却卖二十块。不过他要考的题目也全在里面。一般不买 他资料的学生,就算你分数达六十几分,他也会给你的试卷上来个不及格,让你补 考。就算你找他查试卷,他也会指着你的脑袋说,平常不努力,习题集也不买,对 学习漠不关心,还要怀疑老师的公平性。说得你不好意思再坚持。而买了的,就是 五十分以上的全给你六十分。所以大多的学生还是愿意花二十块钱去买他这本资料 的。只是我从来不曾花过这冤枉钱,没有人会相信我不及格,况且老魏出的题目我 十有八九猜得个精准。因为他平常就那个死板的套路,我是揣摩透了的。 我对陈姝说,“我说妹子,我帮你参考一下考题,你按我的套路来,我保你过 关。”其实这话过于托大。 陈姝说,你就少吹牛了。 我笑了,“只要你按我的来,如果你明年发现高数挂红灯,我请你到外边撮一 顿。”我倒希望如此。 “那就请教这位大哥了?”陈姝冷冷的说。 我拿起笔来在她的习题簿上打圈圈。 “就这些题目你记熟就得了。” 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你不会骗我吧?” “信不信由你了。” 然筝已经听到我的声音,她抬起头朝我俩投以一个微笑。我看看墙上的钟,已 经九点了。我约陈姝一起去吃夜宵,她对然筝投去一个冷冷的目光,轻轻的说,不 必了。我听得出声音的缓和。 然筝取出她那个银白色的耳机,将耳麦套在耳朵上,收拾着桌上的书本。我走 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包跨在自己的肩膀上,走出书香味甚浓的教室礼堂。 我向然筝说,我有办法让陈姝重新接受我们。 然筝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问了些然筝学习上的事情,然筝说,她担心的也是高数的考试,我把刚才陈 姝的事说了,然筝却是深信不疑,还让我帮她抓题。不过说实在的,事隔一年我把 握也不是很大。刚才也只是哄陈姝开心帮她参考而已。不过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 大了。 第二天晚上,然筝让我辅导她功课,我本觉得与其说是辅导不如说是讨论,我 想就是高数,我也不会比她高明多少。不过其中一道题我和她讲解了五遍,她还是 没懂进去,说真的,我都厌烦了,而然筝没有察觉到我的表情,依然是不胜其烦的 请教着。我又从最简单的基本理论着手讲起,她还是如诵玄女天书,一问三不知。 看来她们平常就根本没认真学习过高数。我有些气恼,我说,你不会连泰勒斯是谁 也不知道吧?她笑着说,我还真不知道。我苦笑,倒忘了,她不是学哲学的,当然 不会知道。我只好选了几道题让她背熟。 考试期间,许多人装病的装病,说家里出大事的也有,反正许多人为拖延考试 期限花样百出。有的甚至去医院弄张假病单来证明他病的严重性,什么肺结核,肝 硬化,鼻息肉,脑震荡... 层出不穷。 考试完毕,大家纷纷收拾行囊,准备着回家的旅程。我的心情复杂着,因为这 次分别将意味着我们整整分开一个月。而这一个月中得承受多少思念的熬? 去图书馆还了所有的书,回来的路上,看见了然筝,然筝问我,“你行李收拾 好没有。”我说没有。 其实我并不着急,我还想和她一起呆着,哪怕一天也行。然筝笑着说,“这一 次我们还做同路客?”我笑了,我说“那当然,不过我都当你是我妻子了,用同路 客不妥吧?” “谁答应做你的妻子啦?不过夫妻本也是同路客,人生的同路客!” “也是。”每个人本来就是孤独的走着,正因为这许许多多的同路客的加入而 不觉得寂寞,乏味。 人生的过程充满着亲情,友情与爱情的交融,就因为这些交融从而谱奏出生命 的乐章。 回家的那天,我和吴妍打了招呼,吴妍说她刚出来没多久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 她还说有陈姝陪着让我不用担心她。我说那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千万注意身体就得 了。 回家的情形和上次来时一样,我大包小包挂满全身,我总觉得和上次相照应, 只不过上次和然筝是相遇,这次却要别离。上了站台,裴宣这小子不知又从哪里冒 了出来,看看我,又看看然筝,“表姐,你该不会喜欢上这位民工大哥了吧?” “别乱说,人家可是我们校哲学系的高才生。” 裴宣环绕着我打量着,“看不出,实在是看不出。” 我对这小子实是反感,一副城里大少爷的姿态。傲慢中带些娇气。 “姐,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真的就喜欢上他了?” “喜不喜欢与你有关系吗?”然筝脸都红了。 “哥们,你还真行啊,我倒为上次困惑着咧,原来是早存预谋。心机颇深啊。”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因然筝和我是一起定的票,所以座位连在一起,而裴宣的票不知是何时买的, 去了第八节车厢。我倒觉得这样最理想不过。我是彻底讨厌了这小子一张婆婆妈妈 的嘴脸。安顿好行李,我气喘吁吁的坐在位子上调息着,然筝掏出一块手帕抹去我 脸上的汗水。我开玩笑说,要不还借你的腿靠一下?这样的人生才叫完美呢,这叫 人生的相互照应。 “去你的,你就不能正经点,别让人家笑着啊”然筝笑着说。 列车在颤颤巍巍中启动了。窗外,空旷的原野,幽深的隧道,咄咄逼人的石壁, 过山,过桥梁,过死人的坟,过沉寂的山村,一道道无聊的风景线把我带进了梦乡。 车上的叫卖声时不时把我唤醒。 “米饭咧,米饭咧,又香又甜的热饭咧。” “方便面,方便面,麻辣清汤的都有咧。” 我听见这声音就烦,一盒米饭十块钱,冷不冷热不热的,上面几片白菜加几块 胡萝卜,干漓漓的米饭还让人难以下咽。要换了学校外小炒十块钱还两荤一素呢。 然筝和我聊人生的问题,她说,人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苦楚? 我说,人生的一切压力和困惑都是自己给自己平添的,如果你自己想得明白一 切都迎刃而解。 “世间真正能大彻大悟的人又有几个?你又能说你对任何人问心无愧?” “我觉得只要自己无愧于自己就已经足够了,谁能做得那么完美,假设我手上 有一只碗,碗里现在装满了水。接着把水倒掉,碗现在是空的,但是它真的是空无 一物吗?将碗内的水倒掉,碗内装满的是空气。无论碗内物质如何流逝变换,首先 要有一只碗的存在。”(一行法师《故道白云》)佛经有云:世界的本质就是“空”, 但是这个“空”,又不是“没有”。看似独立存在不变的碗本身也是由诸多其他的 元素糅合而成,这些元素本身也是由诸多更小的元素组成……。人生也如此,没有 绝对的完美,平平淡淡才是真。刻意去寻找某些东西往往适得其反。“ “你就会疏。我算是服了你。你对未来有什么理想呢?” “要是在几十年前,我是坚决会走革命主义的道路,不过既然现在不时兴这一 套了,就往我专业看吧,遥远的理想是哲学大师,最近几年的理想呢,就是下了班 或下了田,晚上来两瓶小乌牛,然后在你哄着孩子睡觉了以后,给我敲敲背洗洗脚 之类的。” “你还真皮了,你。”然筝一脚揣在我小腿上,我疼得直咬牙。 列车在第二天的一个山城缓缓停了下来,然筝推醒我,说她得下车了。我挣开 雾霭迷离的双眼,说,到家了吗? “不是你到了,是我到了。”然筝微笑着说。 我连忙帮然筝卸了行李,末了不舍的和她道了声珍重,然筝拥抱着我,给了我 轻轻的一吻,说,记得打电话我。我点点头,上车了。看着然筝渐渐消失的背影, 我怅然所失。下一站江城站, 家乡没有铁路我还得转车绕回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