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到信息部询问找车的情况,信息部的鲁老板一脸的笑,兴 奋地说:“已确定二十多辆,估计没问题。”“这么快?”鲁老板对于我的惊奇, 轻松地说道:“羊群里找羊,对路子。这才九点过点,十二点左右估计能全部找齐。” 接着,鲁老板又翻开笔记本,上面记录的是司机们的电话,本子已经很旧,有几张 也破损了,他开始打电话,接电话,并做着记录。这期间带我来信息部的司机高师 傅进来,我忙让烟,感谢他给我引荐了鲁老板。闲谈中高师傅给我说:“我给油田 搬过家,十多辆车,我组织的车队;油田的帐好结。”接着他说到,他两个孩子, 儿子在上研究生,女儿在新疆油田上班,老婆子也在新疆。他原是老师,只因十多 年前被人骗去五十多万,如今退了休又玩起了车。高师傅已六十多岁,瘦瘦的,脸 色粗糙布满皱纹,从外表根本找不到他职业的痕迹,但言谈举止中依然流露出教师 的味道,只不过多了些劳顿、辛酸和无奈。还不到十二点,32俩车已全部落实。我 再三安排鲁老板明天下午六点以前一定到齐,准时从信息部出发。接下来我和高师 傅一起到裁缝店订做了红黄各66面旗帜,又卖了两个横幅,找人写了字。一切就绪, 第二天下午我们准时从信息部出发,前面带队的是高师傅,鲁老板亲自驾小车和我 押后。 西北的傍晚格外地美丽,晚霞在远处的山顶上飘飞,茫茫的戈壁荒滩洒满夕阳 的余晖,长长的车队依路变换着,年轻的司机们禁不住的兴奋,放开粗狂的歌喉和 着驾驶室里音乐随心而唱。鲁老板也禁不住加快了车速,紧紧咬住前面的大车,窗 外的风呼呼作响,因车速太高小车不免颠簸,心疼车子的原因吧,鲁老板一边驾车 一边说:“这帮野小子,不怕车开零散!”当夕阳隐去夜幕降临,整个戈壁滩完全 笼罩在夜色里时,司机们早已亮了车灯。划破夜空的灯光飞速前进,远远的看上去, 煞是好看。我们到达玉门时已是深夜。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停车场喊起熟睡的司机,安排擦洗车身,将车队按顺序编 号,并在车前的玻璃上粘贴上红色的号码,又将彩旗按颜色分左右绑在车上,这才 把车队开出停车场。从解放门沿双马路,过菜市街,向管理局南面的运输处而去。 当时正是职工上班的时候,由于车队整齐,彩旗飘飘,引来众多的人们观看。到了 运输处,将车辆停在对面的空场上,头西尾东,面对运输处一字摆开,将早已准备 好的条幅悬挂在车前,上写着:平安搬迁建和谐,喜迎油田六十载。接下来开始按 程序验车,先是审看驾驶证、车险等证件,而后是看车况,试车,启动、刹车、转 向,以及灭火器。第一辆过了关,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32辆车过了关, 我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乃才也禁不住走过来笑眯眯地冲我直点头。而后,乃才去运 输处开会,我安排司机把车辆停到对面的木器厂里。木器厂近挨着我们现在的验车 场,门前是单马路,院子很大,因早已停产而空着,靠单马路是两层的楼房,原是 厂里工人的宿舍,刚好可以安置司机们住宿。厂里只有老王一个人看守着这空荡荡 的院子。老王住在二楼南头靠近楼梯的单间房子里,屋子里的摆设简单,一张单人 木板床,一个破旧的茶几,两个烂沙发,一个低矮的小椅子。煤炉上是一个用了多 年的水壶,砖头登着的木板上放着老王的碗筷之类的东西。屋子里的墙壁被煤烟熏 得黑黑的。一下子停了这么多的车,又住进来这么多人,老王很是高兴,慌忙捅开 炉子烧水,帮助安置司机,跑上跑下忙个不停。 搬迁开始的那天,天没亮,我赶到停车场,车辆已陆续开出停车场。老王一见 我就说:“苏老板,我五点就叫他们啦,你放心耽误不了。”车辆走完后,乃才过 来和我一起到搬迁户的楼下,查看装车的情况。今早的玉门格外地热闹,南来北去 的车辆陆续不断,统一着装的搬家民工,三五成群,各个搬迁户的楼下,亮着灯泡。 在不知不觉中玉门的夜色渐渐离去,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时,南坪的广场上,已集聚 满了装载着家具的车辆。运输处的工作人员正指挥着司机们排好车队,按顺序沿双 马路一队排开,直到管理局门口。管理局的大院里早已布置好庆典的会场,等待着 典礼的开始。这期间围观的人们陆陆续续的从四面八方涌向管理局,喧闹的人们相 互打听交流着,诉说着挑房的经历,户型的大小诸如此类的话题。很快期待的搬迁 仪式在噼噼啪啪的炮声里开始啦,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礼炮齐鸣,领导致辞后随着扩 音器里传出的一声号令,彩旗飘飘的对车开始启行。就这样送走了车队,我回到住 处。 几天的忙碌我的确感到有些乏累,尤其是车队走了后的一时无事可做,心里空 荡荡的倍感无聊,和衣躺在床上也了无睡意,开了电视也漫无目的地变换着频道, 正在我百无聊赖时却突然听到敲门声,我不知道谁会来找我,我来玉门的时间很短, 加上这一段时间忙于车辆的事,没有交往过别的人,我猜想可能是敲错了们,懒懒 的我没有下床,也没有应声。稍停,敲门声又起,我这才不情愿的下了床,趿拉着 皮鞋走到门口,拉开门,正要问“你找谁?”,话还没出口却看到阿娇微笑着站立 在门口。这让我大吃一惊,手扶着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阿娇向上翻翻眼皮,看了 看我,象是面对熟人一样,轻松坦然地说道:“怎么--- ?不欢迎我?”惊异中的 我还没回过神来,阿娇已跨步进了客厅,接着到了厨房门口,望望厨房内摆设,这 才扭过身对我说:“还可以!比我想象的强多啦;会做饭啦?”说起做饭,我的确 不会,上学时吃的是食堂,婚后也没有做过饭,老婆不在家时,我常常煮面条,煮 一次吃三顿,但对于阿娇的问话,此时的我不便说什么,只是含糊其辞的回答: “自己吃的吗。”想不到阿娇倒很在意地又追问我:“真会做吖?我想着你就不是 会做饭的人。”我没回答阿娇的话,阿娇也没有听我回答的意思,说了话径直走进 我的卧室,一屁股坐在床沿,把挎包取下来,顺手放在床上,这才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今天也去了管理局,看你忙的跑前跑后的,你怎么穿着运输处的衣服?”阿 娇指的是早上我穿的工作服,上面印有“运输处”的字样。我解释说:“他们让我 帮忙组织车队。”“哦,我还以为你调到这儿啦。那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住这?” 我把乃才打电话给我,以及承包搬迁的事给阿娇简明扼要地作了介绍。听了我的介 绍,阿娇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呢,哎,豆,我认得,他和我弟关系不错。”接着阿娇 给我说:“这房子我们以前也住过,现在住在保健院旁边,就这单路的西面,我妈 家就在这路南,钻井一村,你这是二村。”这些我已经知道,听着她说话我点点头。 阿娇又介绍说:“我原来在后勤服务公司上班,现在不上啦,不过,我们也要搬走, 没要油田的房子,在玉兰园的旁边买了房、复试楼,上下两层。就在玉兰园的东面, 隔条马路,很近的,那天我带你去看看。”我点点头,认真地听她说话。她这样毫 无拘束轻松的姿态,根本看不出久别重逢的样子,好像我们是在熟不过的朋友,只 是间隔几天没见罢了。乃才曾给我讲起过,和他的初恋见面时,彼此都愣在那里, 看着对方长时间没说话。真正说话时,问的却是“这几年过的好吧”那心情沉甸甸 酸酸的。而我们今天的交谈却出乎我的想象,阿娇是这样的平淡,她的举止和言谈 让我感到诧异,就像她的突然来到一样让我无法理解,我先前众多的顾虑和猜想, 而今看来是多余的。在我的心中我们毕竟有过那么一段,二十年后毕竟我和阿娇这 是第一次面对面,我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但经验告诉我能多听不能多说。总之, 她的坦然和似乎对过去的淡漠使我忐忑不安,虽然我有说话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 能开口,无措地看着她。她笑笑地对我说“傻看着我干嘛——站着?”我笑笑,靠 在书桌旁站在她对面没动,依旧听她诉说。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我还是如坠雾 里一般迷茫不解。她阖上手机盖,一边站起身,一边对我说:“我今天到我妈家吃 饭,饭都做好啦,我妈的电话,我得去啦,改天我再来看你。” 我送走了阿娇,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思绪万千。见阿娇是我压抑已久的期盼, 但今天的相见却不免让我感到不解。她的主动登门与自自然然的言谈,分明在向我 表明了------难道她已经忘了过去,或者她已经不想把过去在提起,或者说过去的 事都已经过去,但对于我的到来也只是出于礼节吧,才来看看我,才这么轻松的态 度,才这么无关紧要不着边际的话语,这大大伤了我的自尊,意识到这么多年记住 她是多么的没有必要,失望中我有些伤感,后悔着开始自责自怪。难怪她说她的复 式楼和她老公的事业,这大约在变相告诉我她现在生活的富足,和对现在生活的满 足,她今天的态度很可能是在暗示我先前的那一段只不过是年少的游戏而已,她可 能会认为我来此多半是为了见她,假如是这样我确实感到伤悲,二十多年来还记着 阿娇,是我的自作多情,兴兴冲冲地千里之外而来,真有些唐突。唯一让我感到庆 幸的是阿娇没有逃避我,直截了当地来见我,委婉地告诉了我她的真实用意。我后 悔我伤害了我的自尊,也给阿娇带来了她不想得到的烦恼。看惯了世间男男女女的 恩怨,目睹过世间情似潮水的涨涨息息,而今,我方知存留于对方心中的不易。我 当时的想法就是避开、逃遁,想尽快地离开这里,哪怕是现在就走。但因为搬迁的 事我已没了退路,没有选择,我不可能不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这是我不得不接受 的现实,我唯一能选择的是我不在见她、回避她,我决定我不在想见她,我要忘掉 她,忘掉过去,忘记那所谓的纯真初恋和那人间不可能长存的虚情假意。我自我安 慰着,在悲哀中自叹,在无奈中自问。情绪暗淡,落落寡欢。 下午,我到运输处领了油票和派车单,走到停车场时,院子里已有车辆回来, 司机们正聚在老王的屋子里狂谈着。我推门进了屋,见我寡欢的样子,都止了笑, 老王慌忙站起身,冲着坐在沙发上的建虎责怪到:“还不站起来,让苏老板坐!” 建虎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沙发里站起身,用眼斜瞪着老王,嘴里不服气地说:“你呀, 你,你!”那意思是就你老王会拍马屁,但老王却装傻,从炉子上提壶给我倒了水, 才看着大家反问道:“咋?我说的不对?”老王的举动正是我此时内心的需求,但 也为他这样不留情面的说建虎感到好笑,也不想因我而搞的大家都不高兴,故意看 着老王笑了笑,在场的司机们见我笑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哄笑,司机们的笑更让我感 到好笑,不得不让我和着他们哈哈大笑,本来进门时尴尬因这笑而一下子而烟消云 散。司机们也不明白就里,相互用眼神交流着不可置否。我坐下来,询问搬家的情 况,高师傅坐在炉子旁的小凳子上扭过脸说:“还算顺利,就是时间拉长了点,在 玉兰园门口又举行了个仪式,要不早就回来啦。”“先卸我的车,东家还可以,一 路上不停地让烟,还给了瓶绿茶喝。”站着的长明说到。长明是转业军人,个子高 大,人长的也帅,只是人老实些,初次来玉门时老婆不放心,跟了来。提起押车的 东家,建虎接到:“我可没你这福气,押车的是个娘们,不过长的很漂亮,说了一 路子的话,哈哈--- ”美得他和不拢嘴。说道女人,司机们立刻来了兴趣,这话题 偏了方向越扯越远,一个个争抢着表术自己的艳遇,有的诉说押车的娘们如何如何, 有的借题发挥讲起以前的经历,说的人掩饰不住的兴奋,听的人津津有味,这期间 陆陆续续回来的司机,很快也加入这荤素夹杂的热门话题里。不知怎么着,话题转 移到老王身上,建虎故意问老王:“老王,你这辈子碰过女人没有?”还没等老王 交待,高师傅笑眯眯的接到:“哎,老王这个案板,就是给那个胖女人做的。” 顺着高师傅的手示,果然看到床头的墙壁上,偰了一个大钉子,悬挂着一个新 做的案板。我打趣的问:“真是你相好的?”老王本不想坦白,因是我问的,在众 人的期待下,不好意思地说:“是给她做的,还来看过几次,做好了,不见来拿啦, 她妈的,又找个退休的油田人,------”老王的遗憾和失落,并没有得到这帮司机 们的同情,相反,却引起:“哈哈,哈”的一阵哄堂大笑。在众人的笑声里,我觉 察到老王的伤感,以及自己的失败而被人取笑的自郫,仙仙的苦笑着,又起身给我 面前的茶杯里添了添滚热的茶水。我没能笑出来,也没有感觉老王说的可笑,却突 然感觉到,这个看门的老王,是一个有着故事的人。 天渐渐黑下来,屋子里没有电,老王点着只蜡烛,粘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屋子 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有的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我清点了人数,开了个短会,接 着发油票和明天的派车单。领了油票和派车单的司机们,三五成群的结伴而去,到 街上的酒馆里打发旁晚的无聊时光,高师傅去了老乡家,只留下长明一伙的三四个 人,与老王和锅做饭。我起身要走,老王和长明他们要留我,和他们一起热热闹闹 的喝了一会儿酒,我起身下楼。此时,已过了九点,小公交已停开,我沿单马路徒 步而回。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两边的店铺早已关了门,零星的几家饭店的门 口,亮着昏黄的灯,被夜风吹的东摇西摆;呼呼啦啦作响的是棋牌室里传出的搓麻 将声,路两边高高的白杨树那浓密的树冠,阴深深地,加重了夜色的气息,四周静 静的,整个玉门被暗夜所笼罩。我的心境却比这眼前的夜色明亮了许多,和这些司 机们在一起,我感到开心。虽然讲说的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题,但他们的坦诚 和毫不掩饰的喜恶,却让我感到轻松愉快。尤其是此次搬迁开始的顺利,陡然增添 了我在此发展的信心,我开始相信乃才给我描绘的美好前景,乃才主外我主内,依 靠乃才的关系和我的管理,我也深信不久的将来,公司定会有较大的发展。说起公 司其实也只有乃才和我两个人,虽不能说是皮包公司,但除了眼前的搬迁工程,的 确没其他的活干。三年前,乃才和人合伙注册公司时,原本是为了玉门镇的路建工 程,但因合伙人的离去,导致路修了一半而又转包出去,而后,乃才便开始艰苦创 业,三年来,公司总没能发展开。一个人独创总不免势单力薄,得知油田的搬迁消 息后,乃才寻找我,告诉我:“西北的人实在,钱好挣,速来!”接到乃才的电话, 第二天,我到了玉门。 从国企出来后,我干过电信工程,承包过楼房的水电安装,自己开过副食店, 去南方寻过梦,但辛苦的结果却是酸楚的,债台高筑,以至于妻给我说:“这穷日 子,啥时才过到头?我真不想熬啦。”每次失败后,我常常不敢回家,借住在朋友 处,寻找新的机会,闲暇时,一个人面对着喧嚣的世界,黯然伤神。多少次我在噩 梦中醒来,浑身出着冷汗。我甚至后悔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娶妻生子,我更不敢 回老家面对可怜的父母,好容易把我供养成大学生,原以为破败的家有了希望,哪 里想得到,我的处境竟是这样的寒碜。我不止一次的想起世外的庙门,羡慕和尚的 避世逃遁,但我不能,慈父善母和那贤惠的妻,令我割舍不下,我是亲人的支柱和 希望,真不知没有了我,他们的酸苦又指望何人分担?就这样我苟延残喘至今,日 子在碌碌无为中度过,疲惫不堪地奔波至今。这期间生活里众多变故和无奈早已磨 平了我棱角,渐渐地我将希望的风筝从空中收回,从此开始平淡,甘心在平淡的岁 月里碌碌此生。正当我抱贫守困悄无声息时,乃才的电话犹如破晓的钟声,轻轻击 碎了我的消沉,催我起行,更令我心境难以平静的是初到这里搬迁工程进展的顺利, 我预感到用不多久,我们辉煌的事业就要到来。 喘至今,日子在碌碌无为中度过,疲惫不堪地奔波至今。这期间生活里众多变 故和无奈早已磨平了我棱角,渐渐地我将希望的风筝从空中收回,从此开始平淡, 甘心在平淡的岁月里碌碌此生。正当我抱贫守困悄无声息时,乃才的电话犹如破晓 的钟声,轻轻击碎了我的消沉,催我起行,更令我心境难以平静的是初到这里搬迁 工程进展的顺利,我预感到用不多久,我们辉煌的事业就要到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