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 作者:波波 (一) 已经11点半了,蕾还没有回来。 电视里开始播映《误区》,是部内容极好的影片,若在平时,水儿必定会把 自己裹在被单里笑得翻天覆地,但今天她却有点心不在焉。她站起来帮自己泡了 一碗方便面,冲好水盖好盖子之后,她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时钟指向11 点35分。 她在担心蕾。 水儿和蕾是大学的同班同学。蕾是个性格豪爽的女孩儿,做事风风火火,敢 爱敢恨;水儿的性格却与她南辕北辙,水儿沉稳、内敛,是个外表看起来弱不经 风,内心却意志坚强的女孩儿。这在性格上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却因 缘际会,成了至交好友,蕾好动,喜爱自由,不喜欢受校规的约束,便在校外租 了间民房独住,更是软磨硬泡地把水儿也拐了出来,水儿比蕾年长数月,便自然 而然地担当了姐姐的角色,事事替她操心。 十一点四十分了。 水儿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妮子也太出格了。她知道蕾最近在谈恋爱,蕾 讲起她的那个他便双眼发光,每次蕾缠着她,一定要讲他的故事给她听,她就在 心里如同玩拼图一般,把蕾每次讲的情节串连起来,于是水儿也就断断续续地知 道了蕾的他许多的事情:很帅,很讨女人喜欢,很有钱,是赌坛高手,在外面混 得有头有脸,手下很多小弟,很威风……蕾是那种爱做梦的浪漫女孩儿,崇拜英 雄,涉世未深,对这样的男人根本没有免疫力,在她的眼中,他的世界就像刘德 华的电影一般让她充满向往,尽管她口口声声说她爱他爱得发狂,但水儿却感觉 她是在憧憬爱情的时候爱上了爱情,这种时候,换成另外一位男主角,蕾也一定 会爱上的,可以是阳光男孩,也可以是艺术家……但——这个男人? 水儿微微皱了皱眉,黑帮老大?也许是家庭的关系,水儿对这类人的印象并 不好,她的父母都是警察,水儿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了太多的黑暗面,父母以此作 为反面教材无疑是非常成功的,水儿对这类人一向敬而远之。对蕾与他的交往, 水儿一直抱着不甚乐观的态度,但蕾对水儿的忠告不以为然:“也许我们没有将 来,但起码我们拥有了过程,结局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后悔。”面对蕾的坦 白,水儿无言以对。 时针指向12点。 门外终于响起了钥匙抖动的声音,水儿冲过去抢先一步拉开门:“怎么这么 晚?” 蕾猴儿一样窜进屋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水儿,让你等门了。” 水儿摇摇头说:“这不是问题,你知道我是担心你……”说着准备关门,被 蕾一把拉住:“等一下……”一触到水儿不解的眼神,蕾忽地一下红了脸:“还 有一个人……” 水儿愣了一下,朝门外看去,这才注意到门外果然还站了一个男人——是蕾 的他吗?水儿细细地打量他:的确长得不错,这男人有深刻的五官,穿西装打领 带,是个标准的衣架子,如果只看外表,倒像个风度翩翩的儒商。水儿暗笑自己 荒唐,人又怎能貌相呢? 拉开门,水儿淡淡地对他点了一下头,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坐到桌边,低 头吃面。 这是平第一次见到水儿。 只一眼,平脑子里立即闪出杜甫的一句:“绝代有佳人……”平见过许多美 丽的女人,蕾也是美女,但这女孩儿——很特别! 水儿穿着稚趣的娃娃睡衣,极随意;长发散在肩后,质地极好,黑绒丝似的, 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蓝调的金属光泽;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平挑剔地打 量,太瘦,也太苍白;五官不是令人惊艳得过目难忘的那种,但那双眼睛,足以 让人眼前一亮。那样的眼神——平微微扬起了嘴角——冷淡,不以为然,甚至还 有丝不赞同,极微妙地一闪而过,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平的眼神锐利起来,像 久未捕食的豹子突然发现了一只不安份的小羊儿闯进了它的辖区,带着些兴奋, 平微笑——这女孩儿——有趣! 水儿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挺直了脊背,她没有回头,却惊讶他的大胆和放 肆。水儿皱了皱眉,这男人——竟然能影响她的情绪,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 —耳边突然传来蕾温柔的声音:“平,我帮你放水洗澡吧,你今天很累了!” 很累?水儿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真是个让人产生联想的词儿,接着听到浴 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水儿想:蕾的温柔真是千呼万唤使出来,怕也只有这男人 有福气享受了!她摇摇头继续吃面,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蕾坐到她对面,欲言 又止的样子:“姐……” “说吧!什么事?”水儿放下筷子,盯着她,每当她撒娇的时候,必定不会 有好事儿。 红云瞬间飞上了蕾的脸颊,她嗫喃:“你今天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去学校 住一晚……”她的头越来越低,声若蚊蝇。 “你考虑清楚了吗?”水儿眼里闪过一丝不赞同。 “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蕾赧然一笑,极甜蜜。 水儿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说:“蕾,每个人在做一件事之前都先考虑一下 后果,我觉得是很有必要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后果你有勇气承担吗?” “姐,你知道我的性格!”蕾异常坚决。 水儿有些隐隐的心痛,为了什么她竟说不清,她有点儿心慌地默默压抑着纷 乱如麻的心情,终于点头:“好!” “谢谢你,好姐姐!”蕾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浴室的门开了,平走了出来。房间里顿时溢满了香皂的清爽味道,水儿甚至 感觉到他身上传来迫人的气息,让她没来由的感到呼吸急促起来,她的脸蓦地微 粉,暗骂自己:疯了!抓起外套和包,水儿几乎想夺门而出。 平微微一愕:“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那是个非常好听的声音,低沉温柔。他第一次对她说话,她吃了一惊,猛然 转过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和他对话,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蕾尴尬地解释:“呃……水儿有事儿……” 没理会蕾,平的眼睛一直盯着水儿,像只盯紧猎物的黑豹,她失措的表情令 平的嘴角再次愉悦地上扬:“我在这里不方便?” 水儿没有回答,她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只将他彻头彻尾地打量了一番,眼 中传递着令平更觉有趣的信息——你这不是废话么? 平走到水儿面前:“别走了,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出去不安全。”他的音调低 沉有力,语气坚决得不容人反诘,仿佛所有的人天生就该听他的命令:“我就走 了!” 水儿的眼底流过一丝讶异——他竟然会关心人——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蕾 一下子跳到他身边:“平,你不陪我了吗?” 他拍拍蕾的脸,极不用心,像抚慰一只受伤的小狗一般:“乖,我还有事!” 没有更多的怜惜,抽回手,他对水儿笑笑:“再见!”便如风一般地大踏步 离开了。 蕾眼圈儿一红,默默地走到沙发边上,沉默不语。水儿不安地看着蕾委屈的 样子,心里无端端地生出对平的气恼——这男人——简直轻狂得不可思议! 一整晚,水儿彻夜难眠,平的出现让她感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一 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陌生得令她透不过气,心不再宁静无波, 平就像颗小石子,投到了她的心湖,涟漪,一圈儿一圈儿地四散开来,她竟虚弱 得无力阻止…… (二) 平开始频繁出入蕾和水儿的小屋,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叫三子的男孩。那段 时间,平和蕾无论去哪里,都会极力邀请水儿同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三子 总会缠着蕾让她不能分身,而到最后的情形,总是会变成平和水儿单独呆在一起。 接触久了,水儿发现平极霸道,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只要他想办到的 事,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他总是会达到他的目的—— 他每晚都会来接她放学,不管水儿抗议多少次,对着他笑意盈盈的眼到最后 总是她自己投降,避开蕾对他来说似乎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第一次见到他站在 教学楼下,站在那棵染满黄昏暮霞的老榕树下面,水儿的心怦然一动: “你找蕾?她不跟我在一起!” “我找你!”他微笑着看他,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身上,给她的全身泼上一 层金色,让她看起来有种出尘绝俗的清丽雅致。 水儿倏地瞳眸大睁,在瞬间也被夕阳染成了金色:“找我有事?” “接你吃饭,再送你回家!”他毫不掩饰他的目的,似乎一切本应如此,理 所当然。 水儿轻蹙蛾眉,不解地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是蕾的室友?” 为什么?平微笑,该怎么告诉她才不会吓着她?他对她仅仅只是惊鸿一瞥即 倾心,在初次的眼神的交流中,就有什么东西汹涌如波涛将他整颗心席卷。如此 快速猛鸷的迷恋是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首次有过的情绪,根本毫无理由,只是单 纯觉得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她生来就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连。 “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有理由吗?”他决定还是不要吓她,还没到时候:“你 好像习惯于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那么复杂。” 水儿看着他的眼睛,心底闪过千百的疑惑,她拼图里所显示的他无一不是在 嘻笑度日,吊儿郎当,然而她此刻所接触到的他却有一双参透世事,波澜不兴的 平静黑眸,是她得来的故事不正确,还是他隐藏的技巧卓越…… 他每天都会过来陪水儿吃三餐,如果有事来不了,也一定会叫三子上来陪她 吃饭,不管水儿怎么拒绝,他都仿佛微风过耳一般,毫不在意,语气还极宠溺: “我不看着你吃怎么能放心,听蕾说你经常懒得吃饭,难怪长得这么瘦。乖, 别闹,多吃点儿!” 水儿怔怔地看他,真有百练钢化为绕指柔之说吗?果然是爱屋及乌到了极点, 连同蕾的朋友也一并照顾了,自己以前对他的看法是不是太过偏激? 水儿极厌恶他这样哄小狗的口气,她沉默不语,眼中的阴郁一闪而逝,半晌 才闷闷地说:“我岂不是运气很好,每天都有冤大头替我付帐。” 平差点爆笑出声,他璀璨的黑眸凝视着她,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柔软:“只要 你愿意,你把我当成什么都可以。” 她抬起眼光,与他四目交叠,他紧盯着她的眼,盯得水儿极不自在,感觉脸 上的热度将她整个人融成一滩不断沸腾的水。 而水,是没有思考能力的…… ——每隔几天,水儿都会收到平的玫瑰,数目不定,取决于平的心情。有时 一朵,有时四五朵,有时一打,最多的一次他竟然送给她九十九朵玫瑰,水儿对 着巨大的花束目瞪口呆束手无策,而他却捉黠的笑,丝毫不为自己造就的情形脸 红,只得意地欣赏她可爱的表情,水儿气结地问:“你这么爱送花,怎么不送九 百九十九朵?” 平对水儿扬了扬眉,声音极愉悦:“你喜欢?我明天就送给你!” 水儿顿时花容变色:“别……我开玩笑的……这束花怎么办?我抱得好累… …“ 平的唇角又挂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理!” “真的?”水儿做了个淘气的表情:“那就来个大派送!” 于是,所有水儿认识的同学,从她身边经过时都会得到一枝红玫瑰,等水儿 兴高彩烈地送光手中的玫瑰,转过身投进平的眼波里却打不到一丝气恼,只有满 眼的宠爱,似乎只有水儿开心才是他认为最重要的,猝不及防地,水儿为他流露 的眼神心跳加剧,久久不能平息…… ——他会讲一些他周围的事情给她听,水儿就算极不以为然也总是默默地听, 从不插嘴,末了,水儿会给他一些很中肯的看法,并常常会在他眼中发现一丝一 闪而过的惊喜光芒——惊鸿一瞥,便是再也放不下的悬宕;再度相望,就对自己 的悸动俯首称臣;如今,如今,即便是死在你的手上,也无法抗拒,亦无怨无悔 …… 是魂飞了…… ——他开始喜欢带她一起出入他的场地;开始把她慎重地介绍给他的朋友, 表情严肃得令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般的人都对她极尊重,没有丝毫的轻浮与亵渎。 水儿总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不再拒绝,亦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总有办法 令她屈服,他已习惯将她圈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霸道得不容任何人反对,包 括水儿自己…… 也许,她早就不想再拒绝了,心,早已沉沦,只是水儿自己还不自知…… (三) 如果没有那天,如果没有那天发生的事,生活是不是一直这样下去呢?许多 年许多年以后,水儿都常常不由自主地这样想,如果没有那天,我的世界又会是 如何呢……我是不是会继续享受暧昧不明的甜蜜——天空里纠结着乌云,空气又 闷又热又湿。 下课后,水儿习惯性地走到榕树下,竟不见平,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况,即 使他有事不能来,也一定会叫三子在这里接她,水儿怔一怔,心里不由自主地涌 上一股不安的情绪,她站在榕树下,静静地等他。 天空的颜色很阴霾,不断翻滚涌动纠结的乌云更密了,一道闪电划过去,划 亮了水儿的脸,她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豆大的雨点已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脸上。 她知道在树下避雨很危险,但她不愿离开,担心平找不到她会生气。生气? 水儿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他的情绪?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 一把伞突然撑在她的上空,水儿心中一喜,急忙转身,触目所及,却是三子 疲惫的眼。她的心缓缓下沉:“平呢?” “他今天有事,我送你回家!”三子的脸色极难看。 不安的情绪加剧,从心底急掠过去,水儿第一次问出了超出自己都不允许超 出的范围的问题:“什么事?” 三子微愕,水儿从未问过这些问题,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竟吱唔起来。 “你说实话!”水儿的声音瞬间变调,心沉得更快。 “他有麻烦……水儿你不要去找他……很危险……” 心沉到了谷底,水儿瞬间惊恐得无法呼吸——他有危险!他有危险!不知为 什么她的心就开始翻江倒海地痛起来,漫延到她全身的脉络,刺痛她每一根神经! 不!他不可以这么消失,绝不可以这样消失,水儿感到身体里仿佛有一部分 随着他即将可能消失而被抽离,强烈的恐惧感乘虚而入,使她想放开声音狂哭狂 叫… … 她猛地拔腿就跑,快得让三子都猝不及防,急忙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 “水儿,你去哪里?” 她猛烈地挣扎,发出令人心碎的狂吼:“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三子反而抓得更紧:“你疯了吗?平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你去了他会分心的, 水儿,你理智一点,平不会有事的!” “如果有事呢?”她扭动双手,手臂因她的挣扎被三子抓得发青,但她却感 觉不到任何痛楚,这辈子都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平的巨大恐惧令她发狂:“如果他 有事呢?你能保证吗?你不能,求你……求你……你不要这么残忍……”她终于 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身体仿佛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慢慢地向下滑去:“求你 ……” 三子震憾地看着她,这是那个平日里文静软弱的水儿吗?这样的勇气,这样 的无畏,只是想见平一面;这样的无助,这样的狼狈,只是想见平一面。像他们 这样的人,几曾有过一个人真正关心过他们,而现在,居然会有一个女孩儿为了 平如此疯狂,他感到喉头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平的吩咐瞬间被他抛在脑后,他拉 起水儿:“跟我来!” 三子并不知道,他走了过后没多久,平已经解决了他的麻烦。此时他正与几 个兄弟在他家里商量事情,门突然被打开时他们都吃了一惊,等看到门外的人时 他们全体都愣住了——平不敢置信地盯着水儿,他心爱的女人,这个自视甚高的 水儿竟会自己来找他,这是多么稀奇的事儿,突然皱紧了眉头,该死,她怎么全 身都湿透了,眼神可怕地瞄向三子,三子打了个寒颤,心底暗呼,惨了,情况不 妙! 水儿救了他。 水儿含着泪扑到平的怀里,含着泪在他胸口呢喃:“你没事……哦……谢谢 老天……你没事,你知道吗?我好怕见不到你……”空洞的黑眸迎上他的眼,她 的视线早被泪水模糊成一片,失去焦距的黑眸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焦点,她情绪 的弦纷乱,他则因她的弦动乱了心神!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平无法相信她剧烈的转变,她终于肯向自己微 薄的感情俯首称臣,她终于肯承认——没有时间再给平细想下去,水儿紧紧地抱 着他,心无法承受这突然的松弛,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她感到一片黑暗身她 袭来,在晕过去之前她恍惚听到了平紧张的怒吼……看到了平惨的的脸……哦…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不……她不要他有这样的表情……他笑起来多 好看啊…… 水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很多很多的人……爸爸……妈妈……蕾… …平……他们的脸在她的面前不停的旋转摇晃,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 大,就像霓虹灯似的一明一灭……平的脸孔最先浮现在她面前,他紧盯着她,眼 里跳动着可以引燃她全身热情的火焰:“水儿,我爱你,我爱你!”……平,我 也是,我也是,我不再逃了,我承认,我真的承认……爸爸的脸孔一下子跳出来 在她面前愤怒地吼:“你是不是疯了,跟这种人谈恋爱?你真是给我们丢脸!” ……不要,爸爸,请您不要生气,我不是存心要惹您生气……妈妈的脸又转了过 来,一脸哀伤:“水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哦……妈妈,不要哭,对 不起,妈妈……蕾静静地走过来,眼里流露着令水儿心悸的绝望:“水儿,为什 么,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你要跟我选同一个呢?”……对不起,蕾,对不 起,我只是情不自禁……蕾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恨意,她手里拿着一把刀诡异 地笑:“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说着拿着刀向自己的手腕狠狠地 划过去……不要……不要……不要这样惩罚我…… 平心疼地看着睡梦中的水儿,她睡得极不安稳,脸上挂着泪,头一直摇来摇 去,口里咕哝着他听不太清的梦话,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到底在承受什么样的痛 苦?他的水儿,他的宝贝,他怎么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受伤,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乐?给她脱掉湿衣服时发现她淤青微肿的手臂,他立即发狂般把三子痛揍了一顿。 他掬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吻,抬高到颊边磨蹭,闭上眼睛享受她 手背的热度,轻叹一声:“我不会放你走了,你属于我,是我的!” ……血……那么多血……从蕾的手腕里汹涌而出……那么那么红……那么鲜 艳欲滴……蕾的脸怎么那么苍白啊……像雪一样……耳边又传来蕾凄厉的叫喊: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不要……不要流血……蕾…… 求你……我不爱他了……我把他还给你……不要…… “不要!”水儿猛地睁开眼睛,又手徒劳地向空中抓去,神智犹未完全清醒: “不要!” 平抓住她的手,抱住她,温柔地问:“水儿,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渐渐地抚平了水儿的情绪,他的怀抱多温暖啊,水儿闭上 眼睛,这么安全的感觉,让我多靠一会儿…… “水儿!”他俯下头轻声说:“我爱你,接受我好吗?”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刚才梦中情景又像放电视一般展现在水儿眼前, 言犹在耳,历历在目,水儿一惊,猛地推开他:“不行!” 平热情的黑眸起了一丝变化,由浅浅的黑芒逐渐变得深沉黝黑,水儿的反应 令他极其难堪,她的态度更令他忍不住嘲讽:“你今天为什么来?来耍我吗?看 到一个男人这样为你痴迷你很开心是吧?” 平的话让水儿全身一颤,他的心痛她全都明白,但是,水儿不敢安抚他,不 敢泄漏一丝一毫的情绪,梦中的情节排山倒海般袭来,水儿知道自己无法随那样 的后果,不能,不能再放纵自己的感情了。 “你别忘了,蕾才是你的女朋友……”水儿的话被平硬生生地打断,他扬了 扬眉:“我这样跟你说了吗?” 水儿语凝了,是,他从未承认过与蕾的关系:“但你也没否认,我不知道你 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蕾很爱你,我是蕾的好朋友,我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 “那又怎么样?”平再次打断她,带着嘲笑的表情,讽刺地说:“所以,你 就选择伤害我,是吗?你非要被这种外在的因素影响你的喜发怒哀乐,决定你的 命运吗?” 水儿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样的平是她不熟悉的,她无力地责备听起来连自己 都不能被说服:“你的想法太不负责任了……” 平猛地抓住她的手,他紧抿着嘴,眼中燃烧着不明成分的火花,不知怎么使 她感到轻微的抖瑟,她呼吸困难地回避他的眼神。 “我不必对其它人负责任,我只对一个人有责任。”平放肆地瞅着她,双眼 逼近她的眼睛,闷声说:“你明明爱我,你敢说你不爱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惊惶地扭动双手,平的话让她的脸刷的绯红, 她慌乱得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凭什么教训我?我才不喜欢你!” “是事实,为什么不承认?”平被激怒了,他把她往前一拉,她的手心不由 自主地抵住他热的胸膛。 “我讨厌你,我恨你……”水儿也被他气得头脑发昏,大力想挣脱被他禁锢 的双手。 平松开她的手,转而捧起她的脸庞,淡淡一笑说:“是吗?让我试一次,我 就知道答案了——” 当她意识到他的企图时,他已经迅速地封住她的唇,强硬得不容反抗,平的 舌尖酥过水儿的唇,直接滑入她口中,她浑身颤动了一下,在半昏眩中,感觉自 己的心跳剧烈得快要呼啸而出。 她恍惚地混沌地感觉着平的吻,他的吻像狂风暴雨,顷刻间摧毁了她的意识, 她没有抗拒,甚至热烈地回应,他的口中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与炽热的吻混合 着交织出特别的滋味。 许久许久,水儿才像从一场冗长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和平与如此亲密的方式 相拥着,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她悄悄地抬眼,一触到平狂乱的眼神,她 的脸蓦地红了起来,惊觉自己怎么会如此疯狂? 平细心地拔开黏在她颊边的发丝,温柔地说:“水儿,别逃了,接受我好吗?” 她的思绪紊乱,梦呓般地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平点点头,不想把她逼得太紧:“去洗个澡吧,看你流了一身的汗。” 水儿起身走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静止不动,让热水从她头上冲洒而下— —平就在外面,他的脸还那么清淅地在她眼前浮动,她的耳边还回荡着他温柔的 声音,她的唇还留着他带着柠檬香的余温,她的身体还诚实地眷恋着他温暖的怀 抱——就这样吧!只疯狂地爱他一次,有什么关系?怕什么呢? 水哗哗地在她耳边单调地响,不知怎么的那水声听在水儿的耳朵里竟变成了 各种奇形怪状的声音:……你是不是疯了……跟这种人谈恋爱……你真是给我们 丢脸…… ……水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水儿……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男人……为什么要选我这个呢…… ……你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水继续流,她那颗被激情冲得发昏的脑子却逐渐冷静下来,她深深地吸进几 口湿热的空气,独处时,所有的问题又全部从内心深处一涌而处——平,其实我 并没有多么坚强,和你相爱的后果是我承受不起的,我骗不了自己,我躲不开的, 父母的反对,蕾对你的痴心,甚至还有我对你事业的不认同…… 水儿静静地走出来,静静地走到平的面前,静静地仰起头,静静地凝视平的 眼睛,静静地说:“我不可以。” 平燃着炽热光炬的眼眸,在电光火石间变得彷若午夜坟场周围树林的黯绿森 冷,间或夹杂着难忍的血红,充分说明了主人的愤怒。 “这就是你的最后答案?”他像一头受伤的豹子般,全身不住地颤抖。 “是。”水儿转过头,不忍看他受伤的表情:“你恨我吧!” 平冷着眉眼盯她,盯了她很久很久,突然拉她入怀,俯首一吻,浅得几乎让 水儿无法感觉他唇的温度:“我不会再去烦你了。”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凄凉。 水儿没有答腔,她被他言行里的绝望深深震慑了,两人之间,究竟是谁对不 起谁?又是谁该恨谁?她茫然了,因为突然感觉到他的痛,感觉到他蜻蜒点水般 的吻里的离别意味,她毅然决绝的心竟然慌了—— (四) 如同从空气中消失一般,平失去了消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水儿都未从 蕾或任何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平的琐碎故事,就像玩游戏上了瘾,水儿觉得仿佛如 同自己手中快拼好的拼图突然丢失了几块,她无法承受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更 对那种令自己相思蚀骨的滋味惶恐不安。 又是水儿一个人在家的日子,蕾很早就出去了,百无聊赖,她信手取了本书 蜷在沙发上,却没看,只是愣愣地发呆,她眼前浮动着平微笑的模样,受伤的模 样,发怒的模样,嘲讽的模样……不知过了多久——莫名其妙地,她的心跳开始 加快,她努力地想控制自己恍惚的情绪,想镇定自己不断涌上心头的不安,但心 跳却越来越快,为什么?谁?谁会出事?突然——门外好像有些奇怪的声音,水 儿的心狂跳起来,剧烈得令她感到窒息,蕾有钥匙,会是谁?她悄悄地走到门边, 把耳朵贴到门上,还是听不太清,她感觉后背一凉,冷汗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水儿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大声问:“谁在外面?”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水儿……快开门,是我……” 蕾的声音?水儿更心惊了,她慌忙拉开门,触目所及,恍如被雷击中一般, 整个人都呆住——蕾蓬头垢面,浑身是血,扶着一个全身都被血浸透的人,摇摇 晃晃地靠在墙上,她娇小的身体吃力地负担着他的体重,水儿定睛一看,差点惊 呼出声,竟是——平! 平早就昏了过去,双目紧闭,眼中再不会有关锐的眼神,脸上再不见那似笑 非笑的表情,眉头深蹙,似乎在昏迷中也难以承受身体所受到的极大痛苦,一瞬 间——水儿剧烈的心跳终于戛然而止,像停摆的钟! “水儿,快帮忙……”蕾的身体摇摇欲坠,水儿急忙抓住跟着蕾身体一起向 下滑的平,两人吃力地把他抬到床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水儿不敢置信地问。 “今晚他有赌局,对方输得很惨,不服气不说还指责他出千,结果双方反目 打起来了……”蕾的眼泪滚滚滑落:“水儿,怎么办……” 水儿看着他身上不断涌出的血,说:“他流了很多血,先送他到医院……” “不行,那边很多人在找他……他不能去医院……”蕾打断她的话,她的眼 圈儿更红了:“如果不是为了要顾忌我,他不会受伤的,是我害死了他,是我连 累了他……” 蕾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她手足无措地面对这样的场面,水儿却一下子冷静 下来,忽然不再心慌,不再不知所措,平需要她,她突然间仿佛拥有了无比的勇 气,她镇定地对蕾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果是这样我们只有在家里帮 他包伤口,但是家里没止血的药,你还能出去吗?” 蕾立刻点头,水儿用温和的语气稳定她的慌乱:“你换件衣服出去,注意别 让人跟着你,别担心,我会帮他处理的……” 蕾急急地出去了。 打来热水,水儿帮平脱掉衬衣,细心地尽量避免碰到他身上的伤,这才发现, 他身上竟有四条又长又深的刀伤,水儿倒吸一口气,心被什么东西紧紧一扯,眼 圈儿忽地红了,血已经没先前流得那么凶了,水儿的心略为一安,拿起温湿的毛 巾帮他清洁伤口,刚一触到,平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水儿心一 慌,抬眼看他,竟看到他不知何时已微微睁开了双眼,默默地瞅着她——“你几 时醒的?”水儿惊讶地问。 “你叫蕾出去的时候……”他浅浅地一笑。 “我现在帮你清洁伤口,你忍住痛……”水儿柔声说。 平没有说话,双目炯炯地盯着她,他看到了水儿抽气的动作,他看到了水儿 的红眼圈儿,也看到了水儿心痛得蹙眉的表情,他专注的眼神几乎令她不敢正视, 专心地做着手里的工作,偶尔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不小心碰到他的伤,他也不再 呻吟,只生生地倒吸一口气,水儿歉然地抬眼,总能看到他那又黑白分明的的眼 瞳——不带一丝尖锐,不带一丝嘲弄,不带一丝轻狂,不带一丝捉黠,不带一丝 愤怒,亦不带一丝怨恨,溢满的,竟只有让她心动的温柔与怜惜,再也舍不得转 眼,她看着他,不动不语,眼睛与他的眼睛对峙。 那种温柔的,熟悉的,前所未有的感觉又汹涌地向她袭来,她震惊地发现, 自己竟能那么清楚地读懂他眼里的含义,那——他呢?他还恨我吗?他也一样吗? ——是的,依然如故!平的眼睛静静地向她传达着同样的信息——是的,我 仍为你心慌,我仍为你心乱,我仍为你心动…… 沉默围困住他们,他与她的眼神却在室内蕴酿着一种甜蜜亲昵的气氛…… 门打开,蕾回来了! 水儿急忙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药和绷带,蕾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慌乱,但仍然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水儿冷静地指挥她帮忙上药,然后叫她扶住平,开始为他缠 绷带,指尖一触到他光裸的皮肤,他立刻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蕾只当他痛得受 不了,急问:“碰到伤口了吗?” “没有!”平微笑着看水儿,眼里忽闪过一丝捉黠,水儿的脸微微赧然,她 明白那呻吟的含义——这男人,也种时候也不正经,还故意捉弄她,她气结地狠 狠用力拉了一下绷带,扯到他的伤口:“啊!”平一声痛呼,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蕾急了:“水儿,你绑轻一点!” 水儿立即后悔了,平满身大汗看起来痛苦异常,他却强笑着对蕾说:“不关 水儿的事,今天多亏她帮忙,不然我这条贱命就要横尸街头了……” 蕾红着眼摇头:“是我不好,我不该缠着你非要跟你去不可,如果不是为了 救我,你不会受伤的……” 平拍拍她的手:“别这么想,今天就算换成另外一个人我也是一样的,你今 天也很累了,早点去睡吧……” “可是,我不放心你……” “放心吧,蕾,你去睡一会儿,我看着他好了!不会有事儿的!”水儿温和 地对蕾保证。 “谢谢你,水儿……” 一晚的惊累,蕾很快就睡着了。水儿默默地坐到平的床边,并不意外地又触 到平的眼神,她柔声问:“你怎么还不睡?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平沉默地看着她,很突兀地说了一句:“我和蕾其实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拿 她当妹妹看……” 水儿怔怔地看他,五脏六腑掀起来惊涛骇浪——“可是蕾不是这样想……” 水儿竟有些气恼:“你怎么可以骗蕾呢?” “也许是我未置可否的态度让蕾有所误会,但是你相信我,我从未对蕾允诺 过什么……”他的表情很认真,嘴角却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又是这种表情,水儿气恼地瞪着他:“可是蕾很爱你,我警告你,你不要做 对不起她的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口是心非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水儿 自己都惊觉自己怎么突然如此虚伪。 “我想知道,你怎么不放过我?”他打断她,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你怎 么知道,对我来说,不是求之不得呢?” “你……”水儿的脸一下子红得像西红柿似的,气结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笑地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轻声对她说:“小傻瓜,你问问你固执的小脑 袋,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舍得把我送给蕾吗?” 水儿怔忡地看着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明天我会跟蕾说清楚……”平静静地说出一 句让水儿惊恐万状的话来。 “不行,你会伤害她的……”水儿一时心乱如麻。 平淡淡一笑:“就算是伤人,也伤得够‘真’,有话老实说最好,不必费力 去猜测人心。” 他俯下头靠向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脸:“每一个人小时候,对任何人说 任何话都是毫不保留,想说什么说什么,但是长大以后就不同了,不管对任何人 说任何话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怕误触别人的隐私,怕伤害别人,也怕自己的隐 私被人家掏光,怕自己也受到别人的伤害,你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她震憾地回望他,他竟然跟她有一样的想法——这男人——我到底了解他多 少?还是,我从来就未曾试过去真正地了解他?他到底有多少种面孔?哪一种才 是真正的他?轻狂的?对众人薄情的?还是眼前这情深款款,独独为她的样子? 水儿看着他的眼睛,长久压抑着自己所累积下来的巨大忧郁,在这男人面前 轻易地分崩瓦解了,她像一个呆了一辈子牢笼却突遭释放的囚犯,无法适应那种 自由的松驰与自在的感觉,整个人微微轻颤着。 (五) 因为水儿的不允,平暂时压下对蕾的坦白。水儿精心护理着平,他康复得很 快。平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骄傲狂妄不可一世,独独对水儿柔肠百结。精明干 练敏锐如他这样的男人,当然知道,水儿最担心的是什么,未必是蕾,未必是父 母的反对,其实,就是他现在当成的事业。他们两人之间的背景就像是把他们各 自己丢到了长江的头尾,即使日日同饮着同一江水,却不能逾越这一江的距离— —水儿坐在江边,思绪纷乱如潮,她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好像什么都想通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她放任自己的心被河风轻轻地撩乱。她突然很想很想家, 很想很想爸爸用宠溺的手摸她的头,很想很想妈妈做的热气腾腾的麻辣面,很想 很想家里那只洁白得似个粉团儿似的小猫咪,很想很想家里那张温暖如春的大床, 如果现在能睡一会儿多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要做…… …… “水儿,怎么突然回来了?”妈妈打开门,惊喜地叫出来,手抚上水儿的脸, 心疼地说:“看看你,瘦了好多,学校的伙食不好吧?” 水儿淡淡地笑笑,张开手抱着母亲:“妈妈,我好想你啊!” 妈妈的眼圈儿一红:“你也不说一声,我现在去买点菜,给你好好做一顿饭, 对了,还要顺便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叫他晚上回来吃饭……” 妈妈唠唠叨叨地走来走去,水儿看着妈妈开心的样子,感觉着家的温暖,家, 多美丽的字啊,永远也不会叫人失望……平应该很担心她吧?她不声不响地就跑 了回来,但是,当坐在河边那刻,想回家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那一江水顺流而 下潺潺地流着,家就在水流经的地方……平不会知道,那也是她永远都不会舍弃 的地方……她怕……怕他一身的伤,也怕他不知何时又会带回一身的伤,她怕她 必须每天担心他的安危,她更怕他有一天永远都不能睁开眼睛……水儿知道是应 该有个决译的时候了……平……终究是她爱不起亦拥有不起的男人…… …… 两天后,水儿回到了重庆。 码头仍是一副旧日的模样,水儿的心情却与两天前完全不同。她下了船,走 到站台等车,身边突然站了个人,她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是个穿深色西服的男 人——那西服,平好像也有一套——她一惊,抬起头往上看去,错愕地发现,他 的目光竟凝注在她脸上——平! 水儿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目光灼灼的眼神,平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心 底最后一丝气恼也烟消云散了,她不知道这两天他找遍了大街小巷,他差点发狂 的举动让蕾终于知道了他的心之所属,蕾知道,平是不可能像爱水儿一般爱她的, 竟潇洒得仿佛她从未喜欢过平一样,不但没有怨恨他和气恼水儿,甚至于还给了 平一个忠告:“平,你和水儿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有天使的灵魂,你根本配 不上她。” 平一直回避的问题终于被蕾帮他搬到了桌面上,失去水儿的那种空虚的感觉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身体的某部分抽离,不能,不能,我可以没有钱,没有地 位,没有事业,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水儿。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水儿不自在地嗫喃着。 “我找过蕾,她告诉我你回家了,今天回来。我等了你一天了。”平温柔地 牵起她的手。 “呃……”水儿惊呆了:“那蕾……” “是的,她知道我爱的人是你,她知道了……”平微笑着看她,看着她又气 又急又恼的样子,赶紧接着说:“她没有生你和我的气,甚至还给了我一个忠告!” “忠告?”水儿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事情,头脑一片空白。 平抬高她的脸,炽热的眼睛紧盯着他,一寸一寸地靠近,他低哑地说:“是 的,忠告,水儿,以后你的老公可能不会有那么多钱了,因为我把手上的生意交 给三子了。我会认认真真找份工作,平平静静跟你过日子,我会让你做这个世界 上最快乐最幸福的小女人。” 水儿泪眼婆娑地看他——他在说什么——放弃他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放弃一 切,只因为她,她的心跳加速,仿佛再也承受不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水儿扑 到他怀里,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混得热泪一起滑落:“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不 要让我的心活过来又死去啊……” …… 平果然没有再去碰他以前经营的物业,水儿为自己重新拥有的新生活雀跃不 已,平爱她,蕾和她仍是好朋友,父母的反对对已经转行的平来说已经不是任何 问题,水儿觉得自己的幸福来得那么突然,就像一个极速膨胀的肥皂泡泡——如 果那天她没遇到平,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吹得越大的肥皂泡,会爆裂得越快 ——水儿在解放碑逛了好一会儿了,平快过生日了,她想选一件礼物送给他,逛 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合适的,水儿有些失望,走出商场,水儿不经意地向对街望去, 突然看到了平。她心里一阵欣喜,没有出声叫他,想悄悄地跑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但一个意外的场面却阻止了她——一辆车停到平的面前,车上下来一个人,跟他 说了几句话,平跟他上了车,隔得太远了,水儿看不清平脸上的表情,那个人, 是平以前牌桌上的常客。 水儿的心一沉,心中泛起疑心重重,平,怎么会和他走在一起?平?平?你 不会还和他们有来往,你不会骗我吧? 水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到家,她呆呆地坐 在沙发上——不,我应该相信他,平不会骗我的。即使有怀疑我也要问得清清楚 楚——平的手机一直关着,水儿的心缓缓沉到到谷底,以前,只有他在赌桌前才 会关掉手机,水儿拔了一次又一次,泪珠儿滚滚落下,平,接电话,平,接电话, 平,接电话…… …… 第二天,平来找水儿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面,水儿仍是呆呆地坐在沙 发上,一夜无眠。 “水儿,你怎么了?”平心疼地叫她,声音无比温柔。 他的声音让水儿回过神来,她默默地看着他,久久,才说:“你昨晚去了哪 里?”——你说,你没有,你说你没有回头,我会相信你的,我真的会相信你的, 水儿在心里呼喊。 平隐去了笑脸,他知道水儿不会无缘无故地问他的,沉默了半晌,他抱歉地 说:“对不起,水儿!” 水儿瞬间感到天旋地转,她抱住自己的头,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声 音破碎得令平感到绝望。 “我只是帮三子的忙,三子最近有一点麻烦,水儿,你信我……” “如果三子永远都有麻烦呢?你是不是永远都摆脱不了那个深潭?”水儿很 少这么咄咄逼人。 “不会的,水儿,我向你保证……” 平的声音被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他走过去拉开门,是大力,水儿认得他,他 是跟着三子的。大力一看到平,像找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他:“平哥,三哥他 ……”水儿和平的心同时一沉。平深深地望着她,沉默不语,水儿抬头看她,故 意忽视他眼里的歉意和恳求,她感到浑身从指尖开始一直发软:“平,如果你去 了,我们就完了……” 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坚决,他知道她不是在骗他,但是水儿, 我没有办法解释……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要把她的样子印到脑子里,猛地转 过头,他踏出门口。 水儿呼吸开始紊乱,不,不要就这样离开我,平,你不能这么自私,她恍惚 听到自己心碎的狂吼:“平……不要……我不怪你骗我,只要你不要去……” 平再次转过头,水儿痛不欲生的样子狂燥地扯着他的心,他感到他的心已经 跟着水儿的心一起死去了,水儿,你不会明白:“对不起!” 平垂下眼,如风一般消失了,水儿在心里狂叫:“我不要对不起,我不要这 三个字啊……”天眩地转之后,水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水儿又坐在喧哗的码头,静静地等船。她觉得很累,好像这多少个日子以来 她一直在支撑什么,已经不堪重负。但学业已完成,生活很清淡,感情很宁静, 若深究起来,她也说不清。分手半年了,平,现在,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似乎有双眼眸一直在某个角落注视着她,水儿已没有心情沿着那悠长而飘忽 的目光去捕捉源头了,她闭上了双眼,静静养神。那双眼眸从她上车后就一直尾 随在身后,这种情形使她想起了恍如隔世的很久以前,初次见平的那幅令她耳热 心跳的画面,她猛地睁开眼睛,回转头,她看见了平! 阳光如水,从上空流泻而下,天不冷不热,很宜人。 “你还好吗?”平对着她微笑,脸上有眷恋,有不舍,有更多水儿不敢再深 触的情绪。 “好。”水儿贪婪地看着他的脸想,他瘦了好多啊。 …… 平想和水儿在这里一直站下去,聊下去,他像干渴的鱼面对海洋一样恋恋不 愿离去。 水儿突然扑到他怀里,放纵自己的感情最后一次渲泻,她环抱着他的腰,仰 起头定定地凝视他,她对他不是没有依恋……这个男人让她体验到什么叫爱情! 心中有股模糊的伤感昆昆笼罩,她突然有种渴望——如果这世界只有他们两 个人能有多好! 水儿和平都知道,他们没有办法再回头了,爱一个人并不是要日日夜夜厮守 在一起,当感情被彼此互相束缚住,当它遭受到外力的干预后,痛苦增多,快乐 减少,最后就算留得住心爱的人,但相爱时的美好感受却已消失了。 平突然扳起水儿的脸,狠狠地,狠狠地吻她一下:“保重!”转身如风一般 地奔出她的视线。水儿只来得及看见平的眉眼蹙结成让她心痛的线条,她知道这 一走,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平了,泪,一滴滴地滚滚滑落。 再见了,重庆!再见了,我深爱的人!再见了,平! 她木木地站着,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空气中飘动着催促乘客上船的 声音,她的思想跟着那个声音开始转动,思念的齿轮也跟随着转动了——她开始 思念平,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不会停止思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