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绮蜜坐在椅子上突然抽动了一下小腿,就好像睡着了的人被意外惊醒了过来, 害怕极了。天呐,我的头。她捧住自己的脑袋,觉得头疼欲裂。我怎么了,为什 么会这样。她下意识的把脚放在了地面上,冰凉的地面刺激着脚上的神经,让她 触电般地又缩了回来。我的鞋呢?她把脚又放下去,无意识的在地上搜索着鞋子。 可是没有找到。她只能站起来,低下头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上帝,她的心 突然收紧了,恐惧降低了疼痛的感觉,让她迅速清醒。她没有穿袜子,现在她的 双脚就光溜溜地踩在地面上,提醒着她危险的逼近。 她环顾四周,心中尽是迷茫的思绪和消失的鞋子。等她终于看清楚周围的环 境后,她更困惑了。此刻,她正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而非乌尔曼小姐的办公室 里。 鞋子去哪儿了?一股从胸口涌上来的热气堵在了喉咙口,绮蜜急得几乎要哭 出来了。这一刻,几周以来积聚的委屈和苦恼一起向她袭来,这可能是有生以来 上帝给她脆弱的神经最大的一次考验了。她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然后, 她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指引她的力量。更衣室的门虚掩着,与其说是有 光线从里面透出来,不如说是那扇门已经抵挡不住里面的阵阵寒意了,即使你在 外面,也可以感觉到。 突然之间,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站了起来。两只脚踩在地面上,平平的,没 有任何的弯曲,像是要最大限度地吸收地面上的冷气。她挪动着脚步,就像过了 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挪到了更衣室的门口。站在门口,她可以呼吸到从里面吹 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她没有用手,而是用脚推开了房门。首先看到的,就 是她的鞋子。她今天早晨出门时穿着的,那双平淡无奇的黑色高跟鞋。 但是这双鞋子摆放的样子很奇怪,它不是平放在地板上,而是歪着的,鞋头 朝下鞋跟朝上。就好像,好像穿在什么人的脚上。她又向前挪动了一点点。毫无 疑问了,鞋子的确是穿在了某个人的脚上,并且是一双不适合的脚上。因为她已 经看到从脚指头上流出的鲜血,渗透到脚面上和鞋面上。难道说……她的心脏因 为自己这个潜意识里的想法感到一阵强烈的惊颤。可是无论有多害怕她必须确定 自己的这个想法。 她开始向尸体走去,蹲下身,靠进它。 和它离得越近她越能感觉她自己的想法完全是正确的。她甚至已经可以感觉 到这具尸体身上还未散尽的热气了,这只能说明她死去的时间还非常短。尸体的 头发胡乱地披散着,挡住了她的脸。而绮蜜想看清她的脸,非常想看。她伸出手, 掠去了几丝挡住尸体脸部的头发,然后这尸体像是突然之间具有了某种特异功能 般,绮蜜一看见那张脸,身体就重重地向后弹了出去。她的肩膀紧紧靠在墙壁上, 不住地抖动着,甚至连她的牙齿也跟随身体一起抖动了起来,在她的抖动至少持 续了整整五分钟后泪水才姗姗来迟地造访她的眼睛。她哆嗦着嘴唇,自言自语道 :“这是报应,我知道,是报应。是我害了她,不是我,不是我,没有人会相信 我的话,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凶手,不是我,不是我,索妮娅。”她终于大声痛哭 了起来,她颤抖不已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把头埋在双腿之中。 此刻,在美术馆的外面,已经开始有大片的乌云聚集了起来,随着一声响彻 天空的雷声,暴风雨终于降临了。大滴大滴的雨水夹杂着狂风袭击着这座古老的 城市。如果说几百年前的那场暴雨让阿诺河泛滥,几乎毁灭了整个佛罗伦萨的话, 那么今天的暴雨摧毁了绮蜜最后的一点理智。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她不知 道该做什么,怎么去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离开这里,离开可怕 的乌菲兹。不管外面在下着什么,她都不在乎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去死。 她用尽所有剩余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手扶着墙壁,尽可能远离尸体,眼睛 半闭着不去看她。她挨过了更衣室的门,又捱过了办公室的门,一到了外面的走 廊上,就感到自己马上又能呼吸了。她往走廊上前后看着,空无一人,就撒开腿 疯了似的往外跑去。穿过走廊,到大展厅区域时人多了起来,但她一刻也不愿意 停留下来,她只顾往前跑,根本不注意自己撞到了什么人。在她跑的时候可以听 见人们对她的冒失举动而发出的抱怨声,可她却充耳不闻。没有人来阻止她,也 没有人能阻止她。直到…… “天呐,绮蜜,出什么事了。” 菲奥雷瞪着他本已经很圆的眼睛,神情茫然又焦急地看着披头散发,满脸泪 痕的绮蜜。他伸出手拦住她的去路,想要帮助她。 绮蜜咬着嘴唇哆嗦着说:“让开,菲奥雷。” “不,你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让我帮你。”说这话时,他因为太过着急眼 睛充血了。 “你帮不了我,让开。”绮蜜哭着说道。 “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呢。”菲奥雷真的着急了,仿佛也要哭了起来。 “你给我让开。”绮蜜大喊一声,身体绕过他双臂围成的包围圈,向外跑去。 菲奥雷伸手过去抓她,却没有抓住。他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在她身后大喊 :“你回来,外面正在下雨呢,你会被淋湿的。”他跑到门口,看见绮蜜正沿着 长廊往外面跑去,他不顾瓢泼的大雨跟着一起跑了出去。雨确实很大,雷声也确 实很响,菲奥雷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他怎样的大喊大叫,恐怕绮蜜都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在狂风暴雨中,他看见绮蜜跳上了一辆计程车, 绝尘而去了。 突然,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闪电打向阿诺河的河面,阿诺河就 像一面被突然击碎了的镜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让菲奥雷感到了恐怖和绝望。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