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绮蜜没有答应克劳斯想要送她回家的请求,而是拿着他给她的钱在清晨的朝 雾中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汽车经过德波米托大街来到了斯特罗齐广场,又拐到了 弗拉泰利罗塞利大道上,准备渡过阿诺河向新城驶去。街道上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小酒馆和甜品店都还没有开门,金器铺子和门面很小的服装店也不知道要到何时 才会迎接客人。只有清扫马路的工人偶尔在她眼前掠过。她观察着这一切,竭力 让自己不去想将要出现的局面。克劳斯的家无疑是一个避风港,在那里谋杀与他 们俩人毫无关系。可是无论这个避风港有多么令人留恋,她终究还是要走出去面 对一切的。索妮娅死在了她的办公室里,大家会怎么说,会认为她是凶手并且把 她抓起来吗?她突然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毕竟她又在想了。就在这时, 出租车在家门前停了下来,绮蜜走下车,深深吸了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和面带诧异 的看门人打了招呼,就走进门去。她发现自己越往里走心情反而越发平静了,弗 朗切斯科,还是值得她信赖的。她几乎可以确信无论别人怎么看,她的男朋友是 不会怀疑她的。或者说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他的面前,她都可以泰然处之。 绮蜜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弗朗切斯科坐在屋子里面。他跟平时显得非常不 同,甚至跟一天前也有着巨大的差别,他的脸色蜡黄,高大的身型蜷缩着坐在沙 发上,一头卷发蓬乱地覆盖在头上。她觉得鼻子发酸,心疼异常。刚想开口和他 说话,就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屋里。凭直觉,她感到这个人一定也是一个 警察。他们已经不再相信弗朗切斯科了,所以派了一个人来监督他,也许是怕他 把我给放跑了吧。 弗朗切斯科看到了她,但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眼睛里含着泪水。绮蜜注 意到之后,心像被烙铁烫过般的疼。上帝,如果他知道我的心已经不在了,他还 会为我着急吗?她向他慢慢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用手指仔细地触摸着他的掌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做过这个动作了,真的很粗糙,这都是我的错。这时,传来 了另一位警员职业性冷酷的声音。 “我们得请你去警察局一趟,小姐,你现在是一起谋杀案的嫌疑犯。” 绮蜜没有搭理他,就好像屋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似的。她充满温情地看 着弗朗切斯科说:“我想去换身衣服,洗洗脸,化个妆,行吗?” 弗朗切斯科拉起她的手朝卧室走去,他为她打开房门,看着她往里走,但是 没有跟进去的意思。现在,那道门仿佛正要举行某种重要的分别仪式。绮蜜的心 脏急切地跳动着,她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看着弗朗切斯科,用眼神渴望着他能进来,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僵立在原地看着她,犹豫着……最终他还是为她关上了门, 他已经没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权利了,这就是局长派来另一个警员的真正目的,他 太清楚这一点了。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们看到彼此都落泪了,也仿佛感觉到 彼此的心被隔绝了。 绮蜜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迅速脱掉衣服,洗了洗脸,走到衣橱 前挑选衣服。当她从衣橱里抽出一套黑色衣裤时,她发觉自己的衣橱正呈现出两 种景象。一部分是色彩绚烂的时髦服饰,另一部分是简洁低调的朴素衣服。就像 她复杂矛盾的生活,永远都不知道哪一种更适合自己。当她受到诱惑的时候,她 愿意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以赢得所有人的赞美,但那之后,她会带着不知从 何而来的奇怪负罪感,穿上朴素的衣服随和地淹没在人群中。 虽然有整整一橱美丽的衣服,可是现在符合她心情的却只有黑色。她随便找 出一套,穿上裤子又套上上衣,在梳妆台前坐下来。镜子里的她双眼浮肿着,毫 无美感,并且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随时都会流出大量的眼泪,她可不想这 样,她不喜欢在别人的面前流泪,那是多么尴尬和痛苦的事情,倔强的她在父母 面前也不愿流一滴眼泪,但总有人会是例外的。 穿好了衣服,绮蜜拉开抽屉,那里面有不下二十种颜色的眼影,平日里讨人 喜欢的粉色系列今天看起来却是十分刺眼。她仿佛在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再适合 那种属于小女孩的色彩了。她的眼睛挑剔地依次扫过排列整齐的一个个小盒子, 最后考虑到遮掩浮肿眼皮的需要,她选择了浅棕和深褐色。又描画上了最深的纯 黑色眼线,涂上接近唇色的唇膏,当所有一切颜料都涂到脸上之后,在她为自己 扫上最后定妆的蜜粉时,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了。浓黑色系的冷酷妆 容真的可以掩饰一个人的面目,也许还能掩饰一个人内心的脆弱。她站起来,最 后审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一身的漆黑。她明白这是一种防护,一种自我掩饰。 她已经没有什么勇气了,只能努力地掩饰脆弱,只有这样了。 她又一次拉开抽屉,随手一下,把桌面上所有的化妆品都拨弄进了抽屉里, 然后站起来。她没有要带上包的打算,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还能不能回到这间 卧室里,又何必带上一堆累赘呢。她只带了一块手帕,也许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 里,随时都有会用上它的可能性。 她走出卧室,外面依然有一种很浓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 另一位警员先站起来,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挂在身上的手铐,但他马上就注 意到警长正严厉地瞪着自己,也就放弃了原来的企图。 “请吧,小姐,我们已经耽搁的太久了。”他机械地说道。 弗朗切斯科拉起绮蜜的手,毫无生气地微微一笑,像是宽慰又像是无奈。他 感觉到绮蜜的手心滚烫滚烫的,这太不和常理。通常,她的手总是那么冰凉。可 他已经不愿意去深究那里面的原因了,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他们一起走下楼上了警车,这就和电影里那些逮捕罪犯的场景没什么差别, 除了嫌疑人没有带手铐。警员发动了汽车朝中央警局的方向驶去,而在马路的对 面有一辆车也刚好发动了起来。这辆车的行驶的方向和前面的警车正好相反,司 机打亮了转向灯,车子拐了个弯驶向了另一条街,克劳斯菲尼克斯手握着方向盘 感到自己的心正被一种既新奇又复杂的痛苦感觉所占据。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