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但他知道她在家,这个他能感觉出来。他先去了卧 室,但在里面没有找到她,接着他去了浴室,里面同样一片漆黑。他顺手打开浴 室里的灯,被吓了一跳。 绮蜜只穿着内衣,身体蜷缩着坐在浴缸里。并且看起来她保持那个姿势已经 很久了。他向她跑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身上抚摩着她的脖子上问道:“绮蜜,亲 爱的,你怎么了?” 绮蜜从双腿间把头抬起来,她仍未卸妆,所以脸看上去有些恐怖。她把手放 在他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艾米莉会死。” “你从回家以后就一直这样吗?” “嗯。” “你先别动。” 说完,弗朗切斯科打开了水龙头,让热水渐渐地填满整个浴缸,当水淹没过 了绮蜜的大半个身体之后,他关掉了龙头。然后脱下外套,卷起衬衫的袖子,把 手臂伸进水里搂住她。 “我今天去乌菲兹调查了你跟我说的录像带的事。” “怎么样,找到线索了吗?” “没有,所有摄录下谋杀案发生那天的录像带都不见了,有人偷走了他们。” 绮蜜红肿的双眼瞪着他,“怎么会这样,你知道是谁拿走了它们吗?” “不知道,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我,我怎么会有。”绮蜜的脸不自然地羞愧了起来。 “索妮娅死的那天,你见过她。” “对,当时我刚挂了你给我的电话,她就向我走了过来。”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打了一下招呼。” “打招呼?我记得你在电话里对我说你正在给那个保安菲奥雷讲解绘画。” “是的。” “他也在场。”弗朗切斯科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却引起了绮蜜极大的反 应,“天呐,你该不是在怀疑菲奥雷是凶手吧,这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弗朗切斯科流露出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气质,他已经感情 用事太久了,再也不能这样了。 “就是不可能。”绮蜜带着哭腔说道。 “你知道的,能够不引人怀疑地拿走四盘录像带的人只可能是美术馆内部的 保安人员,还有谁会比菲奥雷更有可能呢?” “你在怀疑我的朋友,他是好人。” “绮蜜,你知道些什么对吗?”他用手扳住她的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 睛,“告诉我,是什么,你心里在怀疑谁?” “我没有,你放开我。”绮蜜拼命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在他强有力的臂弯 中无能为力。“你弄疼我了,你放开。”随着她又一次热泪满眶,弗朗切斯科还 是心软了,他放松了力道。 “好了,好了。”他抚慰着她。“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绮蜜,也许我不能 非常好的理解你的心,但是请你相信我非常爱你。” “我知道,弗朗切斯科,我知道。”泪水弄花了她眼睛上的妆容,深褐色夹 杂着青色的泪水滚落到脸颊上,她那张已经哭了许久的脸完全肿起来了,失去了 往日的风采。她不停地哭泣着,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没有自制力。她想起了自己一 天前也曾经这样在克劳斯面前哭泣过,她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在这两个男人 面前的共同点——那就是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她都不需要任何的掩饰,无论是外 表上的还是内在的。她无须刻意的装扮来赢得他们的赞美,更重要的是无须掩饰 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种感觉她在其他人身上从未曾有过,一切都 是自然而然的。这让她非常的感动,因此也就哭得更加厉害了。 弗朗切斯科搂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他从 西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橡皮做的黄色小鸭子把它放在绮蜜的面前用力地捏了两下, 小鸭子发出了两声“噶、噶”的叫声,他感到怀里的绮蜜也随之发出了一丝微弱 的笑声。他吻着她的额头问:“喜欢吗?” 绮蜜伸出手摸摸小鸭子那被做成暗红色的小脑袋说:“谢谢。”然后她把手 放下搭在浴缸的边缘。 “克……”她突然之间说不下去了,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她把手放在自己的 嘴唇上就像以前很多次当他们亲吻之后她做的那样。 弗朗切斯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也许只是他不愿意注意到,他把小鸭子放进了 浴缸,然后他们一起看着它在盛满水的浴缸里游动了起来…… “绮蜜,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是什么?还有礼物。”她抬起头看着他。 “这个。”弗朗切斯科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本他在索妮娅的尸体上找到了的小 本子,交给了绮蜜。 绮蜜打开本子,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接着问道: “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你说呢?她死前曾来找过你。” “直觉,偏见。”她突然苦笑了一声,“这至少说明在她来找我谈话的时候, 她已经相信我不是凶手了。偏见,就是偏见,把我们都毁了。”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因为羞愧不得不停了下来。虽然弗朗切斯科什么也看不 出来,她现在活像一只蝴蝶在草丛中被缠住,正准备展开彩虹般的翅膀飞走,心 却被可怕的若有似无的绝望刺痛了。 她急需转移话题来掩盖羞愧感和刺痛感,“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艾 米莉也会。弗朗切斯科,鞋子,如果莫吉局长肯放了我,说明艾米莉死时穿得一 定也是我的鞋子,但这怎么可能呢?” “鞋子,你是说她死时脚上穿的鞋子。” “对,前三起谋杀发生时,被害人的脚上都穿着我的鞋子,那么这一次呢, 我在美术馆里已经没有鞋子了,第二起凶案发生后,我把所有过去放在那里的鞋 子都带回家了。” “这就是让我们弄不明白的地方了,艾米莉死时脚上的确是穿着一双特别小 的鞋子。但是没有人能证明那是你的,它看起来似乎是一双新鞋。很像……”他 皱起眉头思考着,“很像有一次,你给我描述过的那种样子,一双白色缎子面的 鞋子,上面有用金丝线绣出的花纹。不过,根据你那位保安朋友的话,这双鞋子 似乎是她自己带来的。他看见她拿着一个鞋盒走进美术馆。” 就在这时,绮蜜的嘴唇哆嗦了起来,“这不可能,决不可能。” “绮蜜你怎么了,这鞋子难道真的是你的吗?” “是我的,是我定做的。” 弗朗切斯科张开嘴,似乎无法接受她的话。 “我应该跟她说再见的。” “说再见,你想要去参加她的葬礼吗?” “不,我不是要去参加她的葬礼,我是说最后一次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应该跟 她说再见的,以前我们总是说会再见的,可是那次没有,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听她的话。我应该说再见的,应该说的。” “绮蜜,别这样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你的朋友也许很不幸,但至少她的 死证明了你是清白的。别再这样喋喋不休了,你的精神会崩溃的。” “不,弗朗切斯科,你不明白。这是我的错,全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她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之后,灵魂就能得到 救赎。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