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你看见我流泪 作者:余雁 一 至今她还记得,认识他,是在一个九月的的中午。九月的上海,依然有些闷 热,短暂的秋天的开始。她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其一,换了一份工作;其 二,因为工作地点的变动,重新租了一处房子。房子是通过SOHU新同居和一个姓 张的年轻男人合租下来的。两室一厅,虽然只是简单装潢,但是靠近地铁站,房 间宽敞明亮,所以价格不菲。她一看到房子就和房东签了约,晚上就住下来了, 不想再走。就是前一天的事情。那段时间,她都处于一种疲于奔命的状态,想要 歇下来。 张要过一个星期才会搬过来。现在,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早上,她将房子打 扫了一遍,扫地。抹灰。擦玻璃。收拾院子,很多繁琐的事情,花掉了整整一个 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才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然后计划着下午去原来的 住处搬东西过来。她记得自己刚来上海的时候只带来一个很小的箱子,现在已经 多了一些。比如服装、化妆品、书籍、笔记本电脑。她只有这些,虽然它们并不 能带给她家的感觉。走到哪儿就当哪儿是家吧,寂寞的时候她总是对自己这样说。 他就在那个时候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她躺在床上眯着 眼睛回忆,然后想起来了。那是一个网友,很久以前互相通过几封E-mail,印象 中谦虚成熟,似乎是韩国人但住在上海。那时他说有什么困难的事可以找他,但 她来上海后一直没有和他联系。对她而言,他的名字只是个模糊的符号,留在曾 经的E-mail上。她此时突然有了兴致,回了条信息:我在上海,有空聊聊吧。同 时留下了电话号码。她向来不习惯与人用短信来聊天,不喜欢它的滞后性和输入 的方式,她认为那样很累。十分钟后,电话铃响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去接,听到 的是一个普通话很标准的男声。她怔了一下,问,“是你吗?普通话怎么会说得 这么好?”他嘿嘿地笑,“就是我,很吃惊吗?因为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我的家 在中国。你呢?今天过得好吗?” “好……累,她说,我刚刚租了房子,正在收拾呢。” “你辛苦了。我平时也很忙的,总是出差,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上海,今天是 难得清闲,还认识了你这样一个朋友。”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隔了这么久我们还会联系,还以为你不会说中文呢。” 她笑着说。 他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从工作到兴趣到生活,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 最后他说,“我对你很感兴趣了,中午请你吃饭吧,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好的,但我现在走不开,过会儿房东要来修理热水器,你过来吧。”她说。 然后告诉他地址。 他到达她的房子的时候,大门是敞开的,没有什么家具,空旷而简陋。有几 个人正在忙碌。看到他,一个穿着黑裙子的长头发女孩子走过来微笑着对他说, 你来了啊,来看看我的新家吧。很快乐的样子。他转了一圈,看到她的房间里空 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开始为她的生活担忧。但她却说,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他们去了一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点了很多菜,还有啤酒。那天她的胃口很 好,直到吃得满头大汗。边吃边聊,她知道了他比她大9 岁,住在虹桥,在进出 口公司做事,一年中有两百天在各个城市之间奔波。她微笑着倾听,看着面前的 这个穿着花格子T 恤的成熟男人,然后她告诉他,她放弃了家乡稳定的工作和舒 适的生活一个人来到上海,有过一段艰苦的日子,但终于都过去了,此刻她很满 足。说完肆无忌惮地笑,眼睛明亮。她的笑容使他迷惑,他记得以前看过她的网 站和小说,那样的风格使他以为她是柔弱和忧郁的,但是现在对面的这个女孩子 笑容灿烂,虽然有一丝掩饰不了的疲惫。他惊讶于她的顽强的生命力,就像是一 株热带植物,柔韧并且易于生存。 下午,他自愿陪她穿过两个区去搬东西。在杨浦区,他看到了破旧的狭小的 阁楼,巷道里只穿着短裤的男人和睡衣的女人,马路边的苹果皮等垃圾和不知名 的小杂货铺……在高尚住宅区不曾见过的场面。坐在出租车上,他的心情变得复 杂起来,于是告诉她他此时的感受。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低下头轻轻地笑,他没 有见到她的眼角有隐隐的泪光。 回来以后,他帮她收拾了东西,他发现她现有的这些远远不够正常的生活所 需。他说:“我为你添置一些电器吧,比如电视。”她笑着摇摇头,“不用麻烦 了,我不喜欢看电视的,我用电脑就够了。”她拍了拍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再 说东西多了下次搬家也不方便。”“好吧,那我陪你去附近的家乐福看看吧,或 许你还需要其它一些东西。”见她迟疑了一下,他说:“因为我现在有能力帮助 你,所以希望你能接受,将来你也可以这样去帮助别人。” 于是,她快乐地跟在他后面去逛家乐福。她推着购物车,他将自己认为她需 要的东西放进去。简易衣柜、衣架、水果篮、靠垫、毛巾、沐浴露、睡衣、矿泉 水……然后帮她付了款。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房子里已经很晚了,他们都气喘吁吁。他说:“你去冲个 凉吧,我来安装衣柜。” 她进了卫生间以后,水声哗哗地响起来。他开始安装衣柜,这是他第一次做 这样的活。他的家里是很好的原木的整体衣柜,而他现在要看着图纸来安装一个 塑料衣柜给一个女孩子来摆放衣服。他一边工作,一边想象着她裸体的样子。然 后看到她穿着睡裙走进房间,头发湿漉漉的。 她走到他面前,微笑着对他说:“你真能干,这么快就弄好了,thank u.”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说:“a piece of cake.”她递给他一条新的毛巾,“看你 热的,擦把脸吧。”他接过毛巾,闻到她的脖子上清新的香皂味道。 他低下头去吻她,感觉到她在轻轻地颤抖。突然她用力推开他,他一下子没 有站稳,跌坐在床上。他诧异地看着她,问:“怎么了?”她说:“我们刚刚认 识,太快了,我接受不了……对不起!”他明白了,很自然地笑着站起来,亲了 亲她的脸,说:“傻姑娘……好吧,早点睡,我走了。” 她送他到门口,他说:“晚上睡觉门要锁好,一个人要小心点……我过几天 出差,走之前再请你吃饭吧。”她点点头,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二 几天后的傍晚,她正在公司上班,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我明天去出差, 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绿野寿司。她喜欢日式餐厅的环境,喜欢看着一小碟一 小碟精致干净的菜点在眼前流转。他点了两瓶一番榨,递给她一瓶。她微红站脸 说很少喝酒,他说:“那怎么行呢?学会喝酒对你以后的生存和工作都有好处。” 她不服气,仰着脖子喝了一口,一下子呛住了,拼命地咳嗽。他笑着夹起一块寿 司来喂她,说:“以后我会培养你喝酒的。”她说:“好吧,今天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举杯敬他,自己只喝了一小口,然后偷笑着看着他。他却没有计较,向她介 绍着日本的酒和食物。 出了餐厅,他带她去打台球。他非常喜欢那样的游戏,她不是他的对手。但 她总是耍赖,结果还是输掉。一连输了好几局,他说:“我们来赌一局吧,我让 你五个球。你要是赢了怎么样都行。”她说:“要是输了呢?该不会让我以身相 许吧。”说完大笑。他也嘿嘿地笑着,不语。 她小心翼翼地去打这局,发挥得很好,竟然赢了他。最后一个球进袋后,她 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搂住他的脖子。他问她赢了要什么,她说:“我要开心就够 了,我现在很开心啊!” 他发现她是这样的单纯,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成熟。这样的单纯,让他有 些莫名的紧张。 他送她回家,看到她的房间的床头挂着一幅卷轴,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 ―欢喜,简单而又生动。桌子上铺着一块干净的桌布,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撂书, 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花瓶,但没有插花。“为什么不插花呢?”他问。“插在花 瓶里的鲜花已经是没有生命的了,我不喜欢看着它们枯萎时的样子。”她说着, 给他倒了杯茶,然后走进卫生间去冲凉。 听着哗哗的水流声,他突然感觉全身躁热,他想要她,非常强烈的感觉。于 是他试着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终于等到她走出来。这时的女孩,脂粉未施,却显得格外美丽。他走过去吻 她,她愣了一下,却没有反抗。女孩的嘴唇柔软并且火热,他开始抚摸她的身体, 再次感觉到她在颤抖。他抱起她放到床上,关上灯,轻轻地解开她的裙子,黑暗 中女孩的胴体发出白的光,让他一阵眩晕。他疯狂地吻她,抚摸着她的光滑的皮 肤,直到她变得湿润。他在她的耳边说:“给我好不好?”她点点头,闭上眼睛, 感觉到他深重地进入她的身体,她抱紧他,闻着他的淡淡的汗味和喘息的声音, 眼睛不由地湿润起来。 她想起一句歌词:“我只想愿,爱是一盏不灭的灯,照亮这世间游戏的人; 我只想要,一个最深的吻,多年以后仍有你的温存……” 突然间生出爱的感觉,与做爱无关。 凌晨的时候,他告诉她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过夜,所以要回家了。她无助地 看着他,知道无法让他留下来。他拍拍她的脸颊,说:“乖,早点休息,不要送 我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他拉开门走出去。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莫名的失 落。她想,自己恋爱了。 三 张搬了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做编导的北方男人,光头,嗓门很大,有时会 神经质地吼几嗓子。 她在和一个陌生人做着一件所谓新同居的事情,但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并 不是要追求新潮和前卫,而是迫于无奈,因为她一个人负担不起高额的房租。她 很坦然地告诉她的亲戚和朋友这种合租,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但她不担心会 发生什么故事,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喜欢张的个性,因为不喜欢,所以会保持距 离。 但张是个害怕寂寞的人,当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张总是想要拉住她 陪他聊天,这时她总是会冷漠地走开,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 张有一个女朋友,偶尔会来。是一个大眼睛的上海女孩,来了以后会和她打 个招呼然后走进张的房间。这时,张会关上门,打开音响。她猜想房间里会有一 些暧昧的声音,但这些与她无关。张的女朋友不在的时候,张最热衷做的一件事 是煲电话粥,给他的女朋友及其他一些人,张拿着听筒的时候会变得娘娘腔,扭 捏作态。她对此不屑一顾。 她保持着自己冷漠而又骄傲的个性。但她发现,自己开始不由地想念他,那 个只做过一次爱的男人。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他一直很忙,在出差,在上海之外 的某个城市。每天,她给他发短信,但是他很少回复,也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忧郁的感觉像水一样一层层地漫上来,直到她的胸口,让 她窒息。只有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内心才会平静下来。她希望他能够关心她,哪怕 只有一个短信、一个电话。似乎每天都在等待,但结果大多是带着失望入睡。于 是她又想,他可能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回复她―――她在为他找着借 口。 她痛恨自己的这种状态,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地付出感情。可是她无 法停止想念他,就像无法停止呼吸。 她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国庆节期间世纪公园有焰火音乐晚会,希望他能陪她 一起去看。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种,然后说会尽量抽出时间。 这时,她突然想起网络上的一句话:爱如烟花只开一瞬。 她想要在烟花最绚烂的时候,在最热闹的人群中拥抱着他,然后,等着曲终 人散。 她在预期着结局。 国庆节的七天假期,张和女友去外地旅游;而她拒绝了几个朋友的约会,也 没有安排活动,只是满怀希望地一个人呆在家里,等着和他一起去看焰火。 焰火晚会的前一天傍晚,她终于见到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他。 那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全棉T 恤,也给她带来一件,说是他们公司产品的 宣传衫,韩国产的。她脱下漂亮的长裙和高跟凉鞋,换上宽松的T 恤、仔裤和球 鞋,看上去和他很相似。他满意地看着她的这身打扮,然后对她说,出去兜风吧。 他有一辆小巧的电动自行车,在这个城市里,这样的车显得微不足道,但她 很快乐地上了他的车。他把车开得很快,她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他,闭上眼睛,把 脸贴在他的后背,任长发飘散。她问,我们去哪呢?他大声地回答,不知道!我 们不需要目的啊。她说,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蔡琴的《你的眼神》。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虽然不言不语,教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她唱着,他也跟在后面和起来。风很大,把歌声吹散。 停下车,他带她去吃小吃。很多人回过头看他们。她笑着对他说是不是觉得 他们像双胞胎啊,他说双胞胎哪有我这么老和你这么年轻的呢?她说你不老啊我 很喜欢你,他笑笑没有说话。 回去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搂着他,觉得是在相 依为命。这样想,眼泪差点落下来。原来幸福的时候也会流泪,她对自己说。 晚上,他们在黑暗的房间里疯狂地做爱,直到筋疲力尽。 她抱着他不愿放手。她说,你别走,我们聊聊吧。 好的。他回答。 我一直都很迷惘,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做。你能告诉我吗?她问。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但在上海这个地方,你太普通,所以要很努力。你要 学好英语、再学开车,将来有机会弄一本护照出国看看…… 再然后呢? 你可以考虑在哪个地方生活,你的家乡、上海或者其他的城市。 那我们呢?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联系?她的泪不禁掉下来。 我是你的朋友,我会帮助你、照顾你。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我是个飘泊不定的人,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将来也不知道会在哪里。我无 法像普通人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固定的休息日。平时可以悠闲地散步、 逛商场、看烟花,你明白吗? 她无力地放开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没有让他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希望他能爱她,哪怕只有一刻、只有一句话、只有一个眼神。 但他只是沉默。 最终他没有陪她去看那场烟花。 四 她决定忘记他。 不再和他联系、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努力工作、和一些朋友约会…… 但她发现,再回到以前快乐平淡、没有牵挂的日子很难,她的心总是在隐隐 作痛。 一天夜里,她梦见了他。 她挽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一张张欢乐的、悲伤的、冷漠的 面孔从眼前闪过。突然间不见了他,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路旁。她恐惧起 来,想不起他去哪了,她推开那些人群跑起来,边跑边叫着他的名字…… 醒来的时候,她痛苦地发现自己又在为他流泪。 爱或不爱,想念或遗忘,并不是由自己说了算。 冬天到了。她在上海的第一个冬天。 每天下班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从公司到地铁站,要走一段很长的路。看 着远处高层楼房里温暖的黄晕的灯光,身旁神色淡漠的匆匆走过的人们。那一刻, 是她一天中最寂寞的时候。她会突然地,很想、很想有个家。 而在上海,她只是个过客。过客,永远不会有家。 她很想哭。 回去以后,她发现张生病了,躺在床上,叫着她的名字。她跑过去,摸摸他 的额头,有点烫。你发烧了。她说。你的女朋友呢? 她?她是个小孩子,根本不会管我。张叹着气。 她也叹了口气,去厨房倒了杯水,又找了些药片给他吃。然后,拧了一块热 毛巾帮他擦汗。晚上想吃点什么呢?她问张。 张说什么也不想吃。 你得吃点东西,这样才恢复得快。她淡淡地说。我去煮点粥吧。 你不要感谢我,如果我生病了,也希望有人照顾。她又加了一句。 张觉得自己很不懂这个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女孩子。他喜欢和漂亮的女孩 子交往,在当初寻找合租伙伴的时候在他内心也加上了这个条件。她很漂亮,但 是也很冷漠,总是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晚上他很想和她聊聊,关于人生、文 学、感情,但是她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答理他,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张也没有想到在他生病的时候她会关心自己。 喝完粥以后,张说,陪我聊聊好吗? 她没有拒绝一个生病的人。 张说起了他在上海奋斗的经历,说起了她的上海女友,然后他说,你呢?说 说你吧。 她想了想,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过一段一厢情愿的爱情。 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吗?他说。 什么?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很心痛。张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很忧郁,很无助。我看到你的伤口, 你的弱点,虽然你一直不想表现出来。我当你像是妹妹一样……你握住我的手。 张伸出手。 她握住张的手。感觉到那只手在颤抖。 张颤抖着说,对不起,我太激动……我很冷,我可以抱抱你吗?说完拥抱她。 她有些麻木,麻木地任他拥抱。 她感觉到这个男人全身都在发抖,她相信他所说的话都是出自内心的,张理 解她,看透了她。但她听到自己说,好了,你的感情太丰富了。别这样,我很好, 你不用为我担心。然后她拍拍他的后背,轻轻地推开他。 张吃惊地看着她。 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好了。我要去睡觉了,晚安。她微笑着对他说,走进自 己的房间,关上门。 不该发生的事情,就让它不要发生吧。她对自己说。 几天后,她告诉张她准备要搬走了,离开这个地方。 在她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歌,《一起走过的日子》。 张在房间里叫她过去聊聊,她回答已经睡下了。 她的电话分机响了,拿起来,听到张在说话。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今天聊一晚上好吗?你可以过来睡……我有很多话想 要对你说。张的声音里带着肯求和渴望。 不了,很晚了。以后再说吧。 我们还会有以后吗?今天不说,以后我就会忘记了。 那就忘记吧……再见。她平静地说,然后放下话筒。 房间里,歌声径自流淌:“沉沉睡去,谁分享今生的日子,活着但是没灵魂, 才明白生死之间的意思;情浓也许明白了,才甘心披上孤独衣……” 她又想起了他。她不知道他曾经给予她的是什么样的关爱,也不知道要经过 多久才能忘记他。也许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总有一些人来,一些人去。她摸了 摸自己脸颊边滑落的一滴冰冷的眼泪,轻轻地笑着说:从此,不会再为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