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医院 作者:一条一条 同是漆黑的浑沌,流星选择了堕落,太阳选择了上升。 ——题记 一 医院给我们安排的是饭堂一间独立的房子,“房子很大,挺不错的。”说这话 的时候,吴主任的面上露出一丝阴叟叟的笑,像是苍蝇看见血腥的伤口,其实我们 是绝对不会有意见的,也不会敢有意见。 房子的确很大,很长,不过一个1.86米的高个子站直了腰,头上没准会起一个 不大不小的包,而且只有一个窗子,大热天的水蒸气在这近似密闭的房子里无法遵 守它应有的物理原则,于是有时候我们必须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才能更好更充分的 散热。最为可怖的还是隔壁的特殊形状的建筑物,尽管我们三天没洗的脚团结一致 的向着门外,还是敌不过其中的混合着人类或动物的排泄物的令人充满暇想的味道。 但是我们还是很高兴,因为门外有一个很大的阳台。 不过我们当天晚上就给停电了,原因是我们晚上在阳台唱歌的声音强度太高, 以至于影响了邻居隔壁的狗的休息,如果单纯意义的欣赏我们的声音只有狗,我们 还可以接受,更重要的是,邻居隔壁的狗还是条母狗,这就不得不考虑其中所带有 的侮辱的成份了。 平恨恨地啐了一口泡沫,邻居隔壁的狗却叫得更欢了。 午夜三点,平吼了一声“操你妈的。”,这个高达8000分贝的音量,萦绕于6 月25日的夜空。 二 第二天我们无意外地分散于各科,我第一科在妇产,这个本来可以让男人更深 入地了解女人及女人可更好地体会男人的科目并没有因此让它更喜欢男的实习医生。 “你会造大便单吗?” “不会。” “会造身份证吗?” “不会。” “会造……?” “不会。”“那你会干什么呢?” “我的确什么都不会干”于是老师诧异了,原来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张开成一个 标准的园,我很想用手去摸一摸这美丽的弧线,可是由于鼻子告诉我有炸药的味道, 于是我的手始终没有动。 以后的日子我很小心地用自己温和的笑容去柔和这阴阳不平衡的空气,老师们 常奇怪于我笑容的持久,我却不好说由于鼻梁塌的原因万一不笑则眼镜有粉身碎骨 的危险,于是一本正经地用医学上的专有名词“面肌痉挛”去解释,老师们对这个 答案似乎相当满意,以后看着我的眼光都是同情而善意的。 王老师是一个标准的好老师,尽管有时候她总是嫌我的动作太慢以致于她在我 心目中的形像是如此模糊(我常一转身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但这其实不能怪我, 一双300 多度的眼睛又怎么可以适应光的速度呢?她一丝不苟的程度也让人吃惊, 只有一次她的钢笔怡好没水了,本着对病历极端负责的精神,她匆匆跑进产房,小 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纱布专心致志地拭着她心爱的钢笔,但她却忽然发现空气凝固了, 助产士的眼光像刀锋一样锐利,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涕。但这确实不是她的错,如 果不是她的钢笔怡好没水了,如果不是那块包扎脐带的纱布放得那么顺手,她的喷 涕自然没有那么响亮,以至于四溅的泡沫与无菌包产生了强烈的反应。总之,错的 不是那钢笔就是那该死的脐带纱布! 正在我正迷失在这属于异性的天空的时候,宿舍的形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 变化。 据说,人总是从一个低级向高级发展的过程。有的人喜欢自命不凡,而有的人 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绝对低点,以企图一种较高的反弹性。 平和林分别和实习护士恋爱了。 据说源的恋爱用了6 天的成功经验对某一个时代已经是一个神话,但林只用了 3天,而平则是让对方等待了6天。 卫道士们在质疑着其中的真实性,但其实却是他们无须担心的,每一个时代都 有它自己的童话,无论是结果是什么,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方式。 也许天长地久所渗透的浪漫味道让天下男女沉醉不己,但“今宵有酒”的滋味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境界的?“只要是认真的,我以为都是对的”,尽管我内心关于 情爱的观念还是一块石头。 时间并没有让我们有更多的思索,一些更重大的事情已经在震憾着我们并不十 分坚强的心。 那一天,宿舍哭了。这不是宿舍某一分子的晶莹,而是整个座落在如厕隔壁的 房子的泪。 眼泪对于女人,也许只是情感的宣泄,但对于男人,它却更有另外的含义。直 至那一刻,我才懂得,为什么这两个氢离子加一个氧离子和氯化钠的混合物,竟能 意味着尊严! 我清楚地记得我以前的一个好朋友曾经说过,我们不过是一群清晨即将死去的 蚂蚁。 但蚂蚁也是有尊严的。我小时候曾尝试将蚂蚁的两条腿废了,但是它们依然用 它们剩下可活动的部分回到了家,这个结果很让我感到震惊。但我却从未想过,蚂 蚁的泪究竟是什么滋味? 现在我知道了,不但咸,而且涩!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据说是一次公共场合中,吴主任向着各位邻导及实习生们 宣布我们学校学生们的无用。脸上的表情似乎我们学校是猪圈,产生出的一个个都 是猪! 说完话的时候吴主任还不失时机地放了一个屁,不但臭,而且响,让周围的观 众惊恐不已。 我们也许真的不过是清晨即将死去的蚂蚁,或者说是一群远离都市喧哗的流氓, 但我们至少还上进,还勤劳,即使堕落,沉寂的天空,也应当会有我们的痕迹。我 们不是绝不是那只会在猪圈等待挨宰的猪至少要好那么一点点! 那一夜,我和女友通了电话,事后我却很内疚,因为她在电话那头只能听见我 在笑,笑声却把整个电话筒都弄湿了。 也许因为蚂蚁头是黑色的,而且是黑得发亮的一种,所以第二天的蚂蚁们继续 它们未完的工作,而且是加倍努力地进行。 但中午我被唤入主任办公室的事实却很让我吃惊,我有限的记忆力却无法回忆 起我在什么时候不小心踩了主任一脚或又在不经意的大笑中溅了她一脸的泡沫。但 怀着对主任高度的尊敬和医学者一丝不苟的责任感,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了。主任 看着我的表情像是盛开的花秋天的那一种,但绝对不是桃花。可是我近视的眼睛却 看不清她深沉的蕴意。主任切入主题干脆而利落,绝对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成分, 但我看见她递给我的一叠美女的照片却丈二摸不着头脑。 照片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但我对于她的联想却几濒贫瘠的沙漠。不能否认最近 对女性的接触的确是深入了一些,而且其中也没有注意到人物的历史背景。我忽然 发现忽略人的社会性是做人原则的一个伟大的错误:“妇检”的“检”字和“检点” 的“检”字竟是同一个字! “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错。” 主任似乎对我这样高度的评价满意得有点儿带感动的成份了,于是她不厌其烦 地将我的答案延伸出去,并有意无意地透露出照片中的主人公的身份竟是她生命的 一部分当然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最后的问题却让我惊讶不已。 “小李,你今年多大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疑团擢破,她却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遗憾。 “可惜小了一点,不过……” 正当她沉浸于自己营造的欢乐和喜悦的时候,我却很识相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我转科了。 三 头一天转科的感觉相当好,因为全世界都在注意我了。至今我仍不明白实习生 的时间观念对一家医院的运作竟可以产生如巨大的影响。毕竟我只是想在到一个新 科前先看半天书而已! 古人“磨刀不误砍柴功”的不可行性也许正在于此,当你以为磨刀的小聪明自 以为是的时候,柴却早已被砍光了。当时儿科主任面对我的表情,似乎也在于我对 中国古代文学的不求甚解。 但以后的日子她似乎对我的兢兢业业渐渐感到满意,但我却总对她刻板的面孔 颇有成见:我觉得她右边的鼻孔大了一些,只可惜她却永远不会懂得男人欣赏女人 的角度就于这微不足道的毫厘之间。 她真正感觉惊讶还是一次关于婴儿喂奶的时间的问题的争论上,这一次的争论 她得出的结论是现在的实习生的思想和一块石头没有两样,但她也在无意识中发现 自己还不具备溶解石头的能力这个结果相当危险:因为无论什么和石头相撞,都会 或多或少遭受一些损伤再后一些的结果是:她再没有问我问题了。 当然我的思想和主任的问题永远没有丝毫联系,这正如惠能与弘道惊天动地的 泰山一战,惠能所追求的沿途的风景。 儿科的交班正如它一贯的严肃认真,但青春期高度分泌的荷尔蒙却让我更着意 于年轻异性的青春气息,这很让我一度内疚不已,但转念青春期的荷尔蒙如果让我 更着意于男士的英雄气概而毫无模仿攀比之意的后果却更是不堪却又不禁坦然。 我听交班的态度很让老师们感到满意,她们甚至以为这种认真的态度很有成为 标志或模范的必要,于是我有些为辜负老师们的期望而感到难过。 玲姐的颧骨稍稍高了一点点,鼻梁又略略欠了一些高度,眼睛不能算太明亮( 当然眼睛的问题我总会失于偏颇,因为我窃以为女友最可爱的地方正在于她的眼睛, 如果她仅能算明亮,那自然对其它人的要求是稍过分了自然我的眼睛不在讨论范围 之内),但她内里所管露出的类于中国传统女性的温柔贤淑勤劳却让我狠狠地激动 了好一阵子。 它让我又一次从意识堕入潜意识中。 世界上大多和我一样的独生子女都有一个向往天上掉下的年长于自己的同辈的 愿望,这个理想的狡猾之处在于:首先,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样不会和自己分 亨父母的物质和精神;其次,一定是自己年长的同辈:这样既不存在代沟,也很有 得到物质和精神的庇护的可能。 而这个同辈,我却更希望是姐姐,尤其是漂亮的姐姐。 这个理想证明我的精神追求或已达到一个境界的高度。 这时,玲姐很不幸地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拌了一下,尽管几分狼狈,但在空 中划过的弧线,却是无限优美。 接着我听见了肉块摔在地板的声音。 夜间得到一个消息:平与她的女友分手了。尽管舍友提及这事时声色俱变,但 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诧异。 这并不代表我对平的爱情的态度的怀疑,我也相信他每一段感情的认真与严肃。 《禅经》中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位哲士追求了一生的完美。终于有一天,他终 于遇上了,他很希望能和完美结合,但完美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答案是:“ 我也在追求完美。” 这就是完美的无奈。 真也许凄凉得只能说“过把瘾就死”了! 但追求完美的人毕竟是可敬的,因为只有他们不断的探讨,才能有人间更深遂 的思索。 地上仅仅多了两根烟头,而上一次是20根。 但不知为什么,那一天夜里我却感觉到莫名的震憾,即使我听见女友略带羞涩 的声音的时候也未能恢复平静。 是的,外面太多的诱惑已经让我们逐渐走远,以至于追求中已经不可以保持自 我。 所以,绚丽的章篇永远的题材总是真挚、永恒莫非,这些离我们真的很远了吗? 我舔了舔嘴唇幸好,至少现在仍有蜜糖的味道。 四 内科。 第一次有病人在我面前哭。 她哀求着叫我挽救她最亲爱的弟弟。 这让我对职业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相当严肃,甚至流露出虔诚的尊敬。 从而也就引出我对死与生的思考。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第一次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狠狠地吃了一惊,我初 以为这句话的不正确性在于歪曲目的与结果的逻辑。 “人生来难免一死”也许更恰如其分。 但仔细咀嚼却发现其中大有玄机的奥妙。 我曾迷惑于医者的本质:我们每日不停地去挽救生命,生命活了不过数年数十 年又需要继续的挽救,如此反复,我们不过在延长他们生命的距离,却未必能给他 们带来任何快乐!甚至于在增加他们的负担及生存的痛苦,既然“人生难免一死”, 医者的存在又是何必? 但如果“人生下来为的是死”,却是怀着追求一种完美而付出,那医者只要能 延长一天的生命,就可能增加患者一分生前闪亮的光点。 这几等于一种完满的境界。 于是以后我从未再用过“节哀顺变”去安慰别人。 五 香香的出现让我想到的是顾城。 “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桥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你却装饰了别人的梦。” …… 但真正让我喜爱的,却是顾城的童真与淡泊。 顾城的荒岛生活,于我是犹如桃花源的浪漫。 只可惜顾城还是死了,死的并不如他一贯的童真与快乐这一直让我忐忑不安。 我曾多么希望看见他的眼睛。 香香的眼睛就是我所希望看见的一种。 无论什么人,不管男性女性,年老年少,只要充满童真,她都是可爱的。 六 但真正让我割舍不下的,永远是远方深处的那一抹温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男友,正如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 自高一开始,我一年只是两次在家的机会。 漂泊在外,我竟也没有游子的依恋。 不是天涯的距离,却是天涯的落拓。 我常半夜惊醒缘于女友的孤凉与凄戚。 听说星星的距离约等于在非洲大陆放飞三个蚱蜢,每两两之间的长度。但如果 是两只呢? 那一夜,女友发了三条短信息,我手机却没电了。 1 、“你在干什么呢?” 2 、“我无意打扰你的工作,但我现在很想你。” 3 、“我今晚哭啦!” 我看见短信的时候三次举起了电话,却还是放下了。 第二天我在电话里对她说:“别太深了,这样会伤了自己。” 因为我就在伤害自己。 有些东西就像是双仞剑,又像是软化剂,既溶化了别人,又溶化了自己。 我一直希望她不要用情太深,线拽得太深,往往容易迷失方向。 我更希望她能坚强。 这很好地为的喜爱于结交年轻异性的行为很好地设了一个保护的壳。 浪子对于感情,莫非就如金钱一样随便? 但她毕竟哭了。 我匆匆地回到她的身边,只为可以轻轻地亲吻她的眼睛。 泪珠晶莹…… 七 “前”与“钱”虽然是同一个音符,却蕴含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钱”代表的是一种势力,而“前”却仅仅是一种符号,一种类似于日落西山、 美人垂暮的标记。 恰恰医院的“前院长”的夫人和我敬爱的父亲是老同学,这不知不觉间让我和 “前院长” 之间多了一层基本不能说是什么关系的关系。 可惜他是前院长,也幸好他是前院长。 至少这样我会多一个长辈,又不至于让父亲损失一个朋友。 我探望他的初衷不过是尽一位小辈应尽的心意,但“前院长”的语言却沿袭着 他所具备的经验。 “你就是老李的儿子?” “如假包换!” “你父母现在怎么样?” “还好。” “你也差不多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没有?” “见一步走一步吧。”我笑笑。 “只可惜我已经老了,不然也许可能帮你一把。”“没关系,我也想我的将来 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 他看着我,眼睛忽然变得鹰一样锐利。 一纵即逝。 我想到了家乡动物园的那一只老虎。 那是一只很老的老虎,每一次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总是缩在山洞的一个阴暗的 角落。 “如果山洞里还有山洞,它一样会钻进去的。”父亲说。 我曾经看见它张开眼睛,也是像鹰一般的锐利,不过一纵即逝。 “前院长”缓了缓,一字一字道:“你还是嫩啊,你真以为我们二千多年的文 化沉淀,会那么容易改变么?” 我无言。 “在这个地方,你可以没有相貌,没有才华,甚至没有能力,但就是不可以没 有关系。” 这是一套很特别的生存原则,却没有人可以否认它的正确。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不能平静。 八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爱情本是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人畜的” 但我做梦也不会想过,如此崇高的东西居然会发生在身边。 我骄傲得简直要哭了。 她和她,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深圳。 天涯咫尺。 听说一天她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就禁不住要哭。 听说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们在拥抱、亲吻。 当然我没有真实看见过。 但我却知道,她为了她,一个星期至少牺牲两天的工作,将她从广州接回深圳, 又或是深圳送回广州,只为担心她途中出事。 “你以为她们之间有没有一种特殊的关系?”浩问。 “不知道,也许只是感情深厚而已。” “你真的这样认为?” “不。”我笑了笑。 “那么……” “怎么啦?即使是真的,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什么???” 浩的瞳孔在扩散。 “莎士比亚说过:爱情本是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人畜的” 窗外,孤寂的棱角四方着孤寂的空气。 是的,我们给自己的空间已经不多了,又何必再界限着别人的空间呢? 九 今夜回去的时间是北京时间凌晨一时三十分。 林站在漆黑里,消蚀得只剩下一团悲伤。 “你……。?”我小心翼翼。 “我在等。” 我笑了笑:激情中的男女,往往已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你错了!”林斩钉截铁。 我默然,因为我已经看见他眼里的晶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但事实却比我所能想像的更加复杂。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他让她成为他的女友的全过程只有三天。 她说:“即使她成为他的女友,她也需要有自己的空气。” 他答应了,因为这合情合理。 她说:“在外面不说他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自由。” 他答应了,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于是她认识了另一位要好的男性朋友,这位男士并不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 她说:“这只是一位很普通的朋友。” 他相信。 但他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她们之间的故事。 她拒绝了,因为这是属于她的空气。 他有些纳闷,却始终没有再问。 但那位男性朋友却不干了,因为他认为他在影响着她的身心。 于是这位男性朋友在警告他离开她,他当然做不到,这位男性朋友就要求以武 力解决问题。 她说:“他要打你就让他打吧,不要说出我们的关系。” 他答应了,为的是不让她失信。 多么美好的理由! 于是这夜他在静静地等。 可惜他没有来。 第二天他醉倒在床上,整个胃都在抽搐。 我恰巧在消化内科。 在扶他上医院的途中,我看见了他手背上的上刀子的划痕。 “是他自己划上去的。”源说。 “原来如此……!” 第二天他醒来了,他对我说:“我的确在深爱着她,但我昨日酒醉醒来的时候, 我忽然发现,我对她原来完全没有感觉她并不适合我。” 他中午的时候和昨日给他打针的实习护士谈得很欢。 “我以后会懂得该怎么做了。”他说。 我答应着。 希望这不是流星。 十 兰主任瘫坐在沙发上,鼻孔却在无奈地吐着一个又一个圈圈。 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他竟会碰上一个感叹号:一个本院的熟人,一种并不容 易根治的病,他为他省下的钱,又何止是区区2000元? 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本就是一只脚在医院,一只脚在法院,他早就豁了出去。 但最致命的竟不是最危险的! 人性,为什么总让人猜不透?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鲍主任在×科当主任的时候,虽然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却终于被贬。 据说有一次他不辞劳苦,把一个便秘小孩儿的粪便在肛门里一点儿一点儿抠出 来;还有一次他为了第一时间抢救一个小孩,口对着口给它作人工呼吸…… 现在兰主任对这些几乎要笑出眼泪了。 这些政绩在你俩当位时是英雄气概,在你落泊时不过是虚伪无聊。 失落的确让人想到了许多。 恍惚中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依稀的童年。 母亲,哦,一个多么亲切和值得信赖的词语呵!朦胧中他竟忽略了他也已经是 一个拥有孩子的母亲的人了,现在他只想静静地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那是一个多 么富有安全感的港湾呵!还有……还有那纯真的童年,那儿时的玩伴,这都是一些 多么真挚的东西啊!……可惜,现在这一切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在撕扯着自己的毛发。 小时候他曾经立誓要远离那可恶的贫穷,要出人头地。 现在他做到了。 他不但拥有很多的金钱,而且是人人尊敬的主任。 他曾经也很为之而陶醉。 但现在一子踏错…… 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虚与寂寞。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一群又一群南下寻觅财富的人们。 是呀,什么东西从我们身上滑落? 兰主任的周围又升起了一团迷雾。 十一 但兰主任所感受到的不过是迷茫,也不过是迷茫。 而我却感受到彷徨。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彷徨。 我流落在大街上,漫步于最阴暗的角落。 却听见孩子们在唱:“学士不如狗,硕士满街走,只有博士才可以抖一抖。” “学士不如狗!!!” 我大笑,拾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扔了出去。 穹庐深处却听不见任何回音。 但我还是坚持不去考研。 舍友们都觉得很奇怪,他们以为我至少应该去搏一搏的。 我总在思考:万一考上了怎么办? 我已不忍心摊着双手面对父亲深刻的皱纹,母亲疲倦的白发。 但五年的辛酸竟不如狗? 当然我不相信。 这时的医院并没有宣布找工的假期。 对于一些无权无钱的布衣,那微不足道的文凭已经是唯一的敲门砖,但可笑的 是,现在连时间也没有了! 我在逃,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 回去的那天晚上,母亲为我泡了一壶热乎乎的乌龙。 “孩子,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工作的事,也不必过分担心, 父母会有办法的。” 我答应着。 但我却看见父母房里的灯光柔和了一夜。 依稀中父亲一声叹息。 “可惜我们没权没钱,真难为孩子了!” 我泣极而喜。 第二天我坚持摸索着各家医院的大门。 医疗中心。 我看见的是一位男性的科长。 他看见我的表情很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味道。 我笑笑。 但他绷紧的神经却没有被我的笑容打动。 我给很礼貌地请了出去,最终连办公室的电话也没有留下。 香岛医院。 人事科长的眼睛却出人意外地蕴涵着无奈。 “我们上一年已经不招人了……”他在吞吞吐吐,“不瞒你说,我们这里的临 床医师…… 他们上个月的奖金还没有发。“ 我笑笑,无奈的眼睛对着他无奈的眼睛,就像桌子上的小球在弹来弹去。 十二 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了广州。 女友见了我很是觉得兴奋。 但我却不得不说:“我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找工作的。” 说了我又在后悔,本来我至少是应该哄哄她的。 和我在一起,她已经经历了太多辛酸,太多无奈。 为了很好地保护自己,我甚至不愿与她太过亲近。 这是不是已近似于残酷? 在爱情方面我总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盲头苍蝇,只懂飞呀飞,却永远找不着 方向。 我以为“爱”和“恋”既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字,必然代表不同的意义。 “无论你受到什么伤害,即使是断胳膊少腿面目全非,我还是会和你在一起的。” 这是我所能说的最用心的一句话。 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与迷茫。 “当然了,如果能遇上比我好的,你愿意离开我也不会怪你。”我笑笑,“不 过这大概不大可能吧。” 她默然不语。 我知道我刺痛了她,但我还是要说。 因为这是事实。 “爱是付出,不是占有。” 我有限的智慧对爱情的理解也只能到这个程度。 当时她紧紧地拉着我。 我却把她的手轻轻放开了。 她的眼睛全湿润了。 我却转过了头,直至去到了北山医院。 但回来了,我却发现她对我的感情愈加深厚了。 她用一条温暖的毛巾小心地绕着我的脖子:“这是专门为你买的”,寒冷的北 风吹不断她的柔和的声音,“最近天气冷,你又要到处跑,千万别冷坏了。” 我看见她像春花般的笑脸,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但是她却笑得更欢了,还轻轻地拧了拧我的耳朵。 “这次回来多久呢?” “不多久,大概就那么一两天,而且还得东奔西跑,也许不能常陪着你了。” “我知道,”她仿佛有一点儿失落,却眨了眨眼睛。“我支持你!” 夜里,她发了一条短信:“You are the base of my soul.” 我答复:“I only think every one must trust herself.” 的确,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思想的,无论谁都不应该过分依赖别人,无论物 质上,或者是精神上。 十三 回去的路上,我听见××花5 万才进了一家并不算太好的医院。 还有××为了进一家市级医院,竟然连作主任的父亲都作不了主,而最终出动 了一位作副市长的远房亲戚。 这些都不能算是意外。 但我却做梦都想不到我竟是睡着回到北山医院的。 我曾经幻想我是一位英雄,原来我始终不是。 我睁开眼睛,抬头是香香富蕴童真的眼睛。 但现在这双眼睛仅仅充满了泪水,充满了悲哀与无奈。 我已无力去观看抑或是抚摩我腹部的究竟是多么长的伤口,但这似乎已不重要。 “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幻想自己的死亡,是一块一块肉体脱离躯壳的 过程”,我笑了笑,“原来真实并不是这样。” 我听见香香在哭泣。 “铃铃铃……”手机在抗议,否定着这哀伤的空气。 广州×医院的面试通知。 这就是命运! 我大笑,却把手机关上了。 “只辛苦老邓了,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普通的师弟而已,但他却不辞劳苦地忙这 忙那,现在终于有眉目了,却……哈哈!” 我笑出了眼泪。 良久。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原来我也是会叹息的。 “我从来的好朋友就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那样的真挚!” 香香在聆听。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 “香香,如果我真的死去,可以不把我的消息告诉我的父母吗?他们毕竟老了, 他们已经经不起太多的风浪,”我竟哽咽着,“只希望他们永远以为我在流落,… …不停地在流落……” 默然。 我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香香,可以把手机给我吗,我还有一些话要对我的女友说。” 远处又传来女友甜美的声音。 “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她在静静地期待。 “原来……我并不爱你!” “把我忘了吧!” “啪!”手机从高空自由落体。 我拿起了最毒最锋利的刺,却狠狠地刺伤了我自己! 我曾经说过不欺骗她,但我始终做不到。 我毕竟是个浪子,一只清晨即将死去的蚂蚁!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地间万籁俱寂。 爱是付出,不是占有。 同是漆黑的混沌,流星选择了堕落,太阳选择了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