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五 司德、石板和我,离开耳城,来到了呙池城。 和耳城比起来,呙池城里的人,多得太没谱了,在人行道上,只看得见人头在 流动,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与屁股。 我们三个人,站在呙池城一个路口上,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我们很茫然。我 说:以后做这种事情,必须在耳城把方案想好,想好了再出来。 石板说;哪,我们回耳城去想方案,想好了再行动。 司德不同意,司德说:石板,你对白炭的话,从不动脑筋想想,在这儿想,与 回耳城想,有些什么区别呢?你说说。 石板笑笑说:我只是建议,你说得也有道理,在这里想与回耳城想,肯定是一 样的。 司德说:你又不动脑子,在这儿想与回去想,肯定不一样,起码可以节约一笔 车费,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石板又笑笑,说:你硬要这么说,叫我有什么话说。 我说:我们干脆到那个亚当夏娃性品商店里去想,那儿说什么话,别人都不会 奇怪。 司德笑了起来,说:石板,你看白炭兄说的话,总是那么富有智慧,到性品店 去准备方案,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于是,我们三个人,来到亚当夏娃性品专买店。店主是个女孩儿。她问我们要 点什么。 司德说:我那个不行了,想为我老婆买一个替代品。 女孩儿说:这里是全城品种最全的,你要那样的,自己选。 司德说:可是,我老婆跟人跑了,我得先借个地方,商量怎么样把我老婆找回 来。 女孩儿定下眼睛,把司德看了一会儿,说:我是说哩,看你这个样儿,一点儿 也不像有老婆的样子。 我接着女孩儿的话说:他老婆已经出门半个月了,我们在这儿商量好找他老婆 的方案之后,他一定买一幅你的器具。 女孩儿笑了笑,说:你们说吧,没事的。她还为我们拉出了三只凳子,让我们 坐着说。石板坐下来,顺手抓起一个女器,弄得叽叽哇哇响,把司德逗得哈哈直笑。 司德说:石板,你玩这个女器,像少年儿童玩塑料人儿一样。 我说:你们真有兴致,快说吧,不然司德的老婆,就会越跑越远。 司德说:依我说,得先在田蜜蜜圈子里找一个熟人。 我说:呙池城我一个人都不熟,田蜜蜜圈子内,我也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只知 道,她住在半坡区。 石板说:我也是,连一根人毛都不认识,不过,田蜜蜜住的地方很有意思,那 里一定是个母系部落。 司德皱了一会儿眉头,说:我倒认识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他认不认识田蜜蜜, 据我所知,他对呙池的名流,都比较熟。 我心里一喜,说:他是干什么的,打电话问问他,田蜜蜜虽说不上是名流,凭 她的能耐,我想一定会有许多男人认识她,如果认识,就把他约出来,见见面。 石板说:像田蜜蜜这么漂亮的女人,住在呙池城的人,认识她的人肯定不少。 我说:呙池城这么大,那也不一定。 司德严肃起来,说:他叫龙宝,是一混混儿,就是在名人堆里混吃混喝的一个 人,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是我们在呙池城唯一认识的人,我打电话问问。 司德拿出手机,在电话簿上查阅龙宝的号码。司德边拔电话,边说:这个人也 算是一位作家,在呙池城有点小名气,他和呙池城里很多美女都熟悉。石板还在玩 那个女器。我看着卖性品的女孩儿。她望着我们,抿着嘴唇,忍不住直笑。司德打 了半个小时电话,没有打通,我让他再打十次,他就再打了十次,仍然没打通龙宝。 石板说:干脆,我们先回耳城,把龙宝约到耳城,我们谈话也大气些。 司德说:石板,你离开了耳城,就像一条翻了白的鱼。 石板问: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缺了痒的鱼。 石板说:哦,我对鱼知道得很少。 司德说:鱼就是美女,你不知道鱼,就是不知道美女。 我们说着话,只好沿着来路,一条街一条街往回走。上了公共汽车,呙池城的 楼,就一幢幢往车后飚,我感觉到,是自己在往前飚。我想起了《泰坦尼克号》, 那个男的与女的,正是站在船头这样飚,才飚出了爱情。我不知道,如果把他们换 成我和田蜜蜜,会不会飚出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 司德见我的样子,以为我失落了。他不可能钻进我的心里去,弄清我在想些什 么,他只能看样子,他就以为我失落了。男人最怕失落。因为我身上那截骨头,让 我一直心绪不宁,我已经很少失落了。可是,自从田蜜蜜重新出现之后,我身上那 截骨头,就很少让我再疼痛或梦靥了。我的觉睡得安稳了,心情也变平静了许多。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司德发现我失落了时,我才想到,那截骨头,已经 长时间没来了。我不知道,田蜜蜜身上,究竟有一种什么样的魔法,竟让困扰了我 上十年的毛病,悄悄隐掉了。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司德和石板。石板说:田蜜蜜这么神? 司德说:这说明,田蜜蜜命中注定是你的人,你不信的话,回到耳城了,去找 高人元辰问一卦。 元辰是耳城有名的高人,他会卜卦、气功、跳神、唱戏、释梦。耳城的人,心 理或身体有了毛病,都会去找高人元辰,问问卦,接接气,掐掐时,解解梦。每个 人都可以从他那儿得到一个圆满答案。所以,司德让我去找他。 车继续往前飚。我发觉身上的毛病走掉了,浑身倒有了一点儿不自在。司德见 我不自在,他也不自在起来。他掏出电话,低下头,又掐起电话来。电话一下子拨 通了,他仰起头,满脸喜悦,他告诉我:拨通了。司德突然大声说:龙宝兄啊,我 是司德。 车上的人,都转过头,望着他。电话效果不好,他重复了一遍,对方没听清, 他再重复了一遍,对方还是没听清。他只好说:龙宝兄啊,我是你姐夫二舅妈弟弟 的姨佬的儿子二巴子,这回,你该想起来了吧。对,我就是二巴子。对,二巴子是 我爹给我起的小名。对,按辈份,我得叫你龙叔叔。对,我有急事找你。对,我知 道你是呙池城的名流。对,不仅仅是呙池城,就是在北京圈儿内,一提到你,就入 木三分。哦,不是入木三分,是肃然起敬。对,我有急事找你帮忙。对,龙宝叔叔 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好,明儿在耳城见。我和几个朋友在成都火锅城等你。对,你 一定要光临。对,我们就在耳城成都火锅城恭候你。对,不见不散。好,八八六。 八八六,嘿嘿,八八六是啥意思? 司德说完了,车上的人才恢复原状。司德对车上的人说:我与我叔叔说话,你 们觉得很有意思吧。 人们把头车到一边,没人理他。司德问我:白炭兄,八八六是什么意思? 石板抢着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一种代号吧。 我说:再见,网上用语。 司德说:这说明,我叔叔龙宝经常上网。 我说:不仅如此,说明他正在网恋。 石板说:明天见面后,我一定问问他。 我们有一句无一句乱侃着,车不知不觉把我们带回了耳城。走在耳城的街上, 我呼吸着耳城的空气,对耳城说:耳城真好。 六 我和田蜜蜜睡在一张床上。我们坚守着我产的防线,是为了坚着我们的爱情。 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我们有说不完的话。 田蜜蜜说:白炭,自从再次遇到你之后,我就变得爱流泪了,我已经十几年没 流泪了。 我摸摸她的脸,真是湿湿的。我说:蜜蜜,你流吧,流泪才是个好女孩子。 田蜜蜜说:我高兴,按说,人高兴就不能流泪,可是我一高兴,就会流出泪来, 可我心里想笑。 我再次摸摸她的脸,说:你笑,你笑了,我的手,就能看到你的笑容。她就笑 了一下,我感觉到她的脸在笑,夜光也照在她的脸上了,我看见她想笑的样子,可 是,笑容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钟,她没能让笑容居住下来,笑容突然改变了她的脸 型,她只得把脸贴在我的手上,我的手指间,有液体溢出来,往外面涌。我用手给 她往两边扒,扒都扒不赢,泪水把我的手指全部湿透了。我只得用脸为她堵着,让 它们不往下流,它们就顺着我的脸,往下巴上流,连我的脖子都打湿了。她的泪水 很烫,泪水的温度,是她心情的温度。她的心贴在我胸口上,急促地跳动,跳得很 野,很冲,即使我们中间隔着她那对乳房,即使它们饱满得令人难以想象,但是, 我仍然能够很感觉到,她的心在狂跳,这种感觉很分明。我还听到,她的鼻子里有 水的声音,她一口一口咽着什么,喉咙里发出汩汩的声音,这让我想到一句话:泪 往肚里流。我知道,她是高兴,泪才往肚里流。她高兴。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 也能感觉得到,她真的高兴。因为她已经确切地知道了,一个男人,爱着她的男人, 将在这张床上,把她抱在怀里,一起度过三个夜晚,而且,他要控制自己的欲望, 以此来证实,他爱她的程度。仅这一点,就足够她感动一辈子了,更何况,她还不 知道,这个叫白炭的男人,将在后面二夜里,耍出什么样的花招来,伴她度过这两 个饱满的夜晚。她一想到这一点,就感动得没有办法,她只知道,用一双胳膊紧紧 搂着眼前这个人,即使他已经全部贴在了自己身上,她还是恨不能将他搂进自己的 骨肉里去,和他融为一体,让自己对他的爱得到见证。 七 第二天,我们三人一大早就等在成都火锅城了。 在等待龙宝的当口儿,田蜜蜜从呙池城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她问我怎么几天没 有音信。 我说:我在忙一个活儿。 田蜜蜜说:有什么比给我打个电话还重要的? 我说:没有,我虽然没给你打电话,但是,我心里一刻也没有少过你。 田蜜蜜说:真的吗? 我说:我说的全是假话,只有我那个玩艺儿是真的。 田蜜蜜嘻嘻笑起来,然后我们收了线。 司德说: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田蜜蜜。 石板唱起了一段老歌: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好像春风写在笑容里……。 我说:田蜜蜜成了我最后一棵稻草了,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可怜? 司德说:这有什么,男人就是要敢恨敢爱。 石板说:你昨天找了高人元辰没有? 我说:找了,他用气功给我看了一下。 司德说:那根骨头还在不在? 我说:高人元辰说,还在。 石板说:在什么地方? 我说:高人元辰说,它变成了一个女人,天天让我想着她。 石板问:高人元辰真这么说?你把田蜜蜜的事讲给他听了? 司德说:石板你笨,白炭兄怎么会把这种事情讲给元辰听呢。高人元辰可是真 人之身,白炭兄讲这些给他听,只有神经病才这样。 我笑了笑,说:恰恰相反,我已经讲给他听了,他说,田蜜蜜就是我身上那根 骨头,如果我再次失去了她,那根骨头,又会回到我身上来。 司德说:白炭兄这次一定要把田蜜蜜娶回去,就是为了治病,也应该把她娶回 家。 我说:对,你这话我爱听,不过,你还是说说龙宝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让我好 心中有数。 司德说:他呀,实际上,就是文坛上一混混,但是他很会装腔作势,待会儿, 你见了面就会看出来,可是,他迟早会露出真面目来的。 我问:他靠什么起家? 司德说:他就一宗爱好,好和名人合影,三年前,他还是个卖烧鸡的小混混儿, 但是,他是个追星族,凡是有一丁点儿名气的影视歌星来了呙池,他怎么也得钻天 拱地与他们合一个影。有一次,演员唐国强到呙池城来了,他怎么也进不了后台。 人家唐国强唱一首歌后,就要坐飞机回北京,在呙池城住都不住,他不知从哪儿弄 到了接送司机的电话,一个电话打过去,让他在半路上停车,他要与唐国强合个影, 可是那司机哪里敢。 他说:你就说车抛锚了,我与他合了影,给你意思五千元。司机吱唔了两下, 他加到了八千元,结果硬让他与唐国强把影合成了。后来,他就是凭着这张照片, 从呙池城,到南京,到北京,把一个二个明星拿下来了,成了他的朋友,然后把他 们带到全国各地演出,他小子,一个夜晚就是上万几万块的收入,直到后来,在北 京王府井大街上,他被另外一个小子捅了一刀,才回呙池城安安逸逸过日子,可是, 他一回呙池,也并没消停,而是和呙池的名流,又打得火热起来。我就是在一次帕 提上认识他的………。 在司德的话声里,不知什么时候,成都火锅城的音箱里,开始回旋着窦唯那首 《窗外》,重金属很轻,从清晰的金属线上,弹射出一缕缕音丝,一下一下缠绕着 人的心脏瓣面。窦唯的声音忧伤,绵长,舒缓,把人带到了一条河流边上,那儿有 树和青草,河水在流动,还闪现着波光。 窗外,天空; 脑海,无穷; 绿色原野, 你灿烂地的笑; 我拼命地奔跑; 远处飞过去, 无缘的村庄, 日落船又归; 看那天边, 白云朵朵片片, 就在瞬间, 你出现在眼前, 还看到晚风在飞, 还看到那彩虹美; 窗外,天空; 脑海,无穷; 我早已忘怀, 是从那里来; 也只能相信, 你比我明白; 看那天边, 白云朵朵片片; 就在瞬间, 你出现在眼前 …… 我正听得出神,司德拍拍我的腿说:龙宝来了。 我抬起头,透过成都的玻璃窗,看到一位满头披发的男人,跟在一位小姐身后, 走了进来。龙宝踏着一根根音乐的声线,向我们走来。他走到我们面前。 司德站起身,举起一只手,说:龙叔叔好。 龙宝站住了,我们也站了起来。石板瞧着他笑,我也瞧着他笑。 司德对我说:这就是龙宝老师,呙池城的著名作家。 我拉住龙宝的手,说:久闻大名。 龙宝戴着一幅白色手套,蜻蜓点水地握了我一下。他握完了我的手,又去握石 板的手,然后才把手套取下来。他坐到沙发里,他的长发就落到沙发背上。他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凝视着司德,然后说:好哦,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 司德笑起来,说:出息啥呀,几个穷哥们绑在一起磨穷日子。 龙宝说:还写诗吧,据说现在诗人都饿死了,你们怎么还活着? 司德说:不活着,咋整呢,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死法,也没找到一个合 适的活法,也就只能暂时活着,边活边看。 龙宝说:今天算你们运气好,碰上我正好有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看我能 不能帮点什么。 我说:想向龙兄打听一个女人。 龙宝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点燃一枝烟,吐出一个烟圈,说:龙某人别的能 耐没有,说到女人,手里抓的可不少。 司德说:所以,我们一有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龙叔叔。 龙宝说:就你小子嘴甜。 司德说:你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光荣。 龙宝说:你小子,不晓得嘴上哪来这么多蜜。 我说:这个女人就叫田蜜蜜,是我小学时的同学。 龙宝又哈哈一笑,笑完了,说:青梅竹马,是吧? 我说:可以这么说吧,可是我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这次见面,我主要想与她 合作,一起投资一项事业,可是……… 可是,你对她这十年一无所知,一片空白,你想通过我,了解她这十年的生活, 是吧? 龙宝把我的心思一猜一个准。我说:正是,我必须这样,这关系到我一生。 龙宝说:有这么严重吗? 司德说:白炭兄用前半辈子挣的钱,与她合作投资后半生的事业,还不严重? 龙宝说:这么说,你们找我算找对了,对田蜜蜜,在呙池城,我可是最知根知 底了。不过,你们拿什么条件交换? 我说:请龙先生报个价。 龙宝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说:三千搞定。 我说:好,不过,事后,还请龙先生保密。 龙宝说:任何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我做事的第一规则,就是任何事情前不见 古人,后不见来者。 我示意司德,把三千元现金放到龙宝面前。龙宝把其中二千元推到司德手里, 说:先付一千,我如果说得不清楚,你们可以不付后面这两千,我们按规矩办事。 我说:那就请龙先生讲吧。 司德说:龙叔叔,你就开门见山吧,我最喜欢听黄一点儿的。 石板也说:你快说,你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