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十一 你看看,吃了饭我就想睡一会儿,不是睡“依回儿”,是睡一会儿。“依回儿” 是谁?我不认识,哦,是你们耳城最美丽的女子,还是白炭的老朋友?她还是个温 柔善良的女人,任你们说她有多好,反正我不认识,不认识,对我而言就等于零。 当然,她给你们带来了想象力,那是对你们而言。不过,在耳城,有这样一个美女, 是耳城人民的幸福。这话,好像是司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啊嘿,光打哈欠,反 正中午我有午睡习惯,不睡上一会儿,脑壳里就没田蜜蜜了。 好,好,你们也躺一会儿,就在这沙发上,不要什么床。就在这儿,眯上10分 钟,就解决问题了。 你看看,这一觉睡得够好了,涎水都流了一嘴,人一到我们这个份儿,就爱说 个实话。上午说到哪儿了,就你司德记性差,你差得记不住芝麻大的事情。 你看看,田蜜蜜与冷兵兵那点儿烂事儿,还是不说了吧。对,就按白炭说的, 我们说说老大。老大给田蜜蜜砌了一栋屋,当然是别墅,多少钱建的?老大这个人, 不是那种花心的人,他要么不理你,他理了你,就要可靠,只要你可靠了,他什么 都不吝啬,他用一百万给她建了一栋别墅。田蜜蜜真有几把刷子。老大一句话,还 把她弄成了电视台的主持人,老大出访,就把她给带着。 你看看,我说你司德,憨得疼都不疼,老大出门哪次不是一个人住单间套房, 要想避人耳目,做点儿小动作易如反掌,哪需要动这么多心机,这些细节,只能是 你这种鸡偷狗盗之辈的作为,人家老大脸不变色心不跳,城府像你这么浅?那人家 吃得了这碗饭? 你看看,你一插嘴,我就走岔。没到老大那个位置上,就以为搞个把女人难上 难,而且把那些花花事儿,当了蛮大一回事,可是,你只要到了老大那位置上,坐 上一小会儿,你就会感觉到,这些都退到次要层面上去了。这时,你所面对的,比 那点事情还爽的事情多得多哩。不过,究竟是什么感觉,我没亲身体验过,我是从 老大身上感觉到的。聪明人,许多事情根本就不用说,结果就会摆在你面前。但是, 老大对田蜜蜜例外,他给她砌了一栋别墅,这连我们都吃惊。 你看看,横竖她田蜜蜜的脸蛋,也只有二两肉,那个蜜窝子,说到底也和普天 下女人没什么两样,可她娘的,就行,让老大一掷千金,建了座宫殿一样的别墅。 我肯定去过了。那个别墅啊,唐皇得没法说,反正我第一次进了屋,不敢动步。田 蜜蜜专门请了个清洁工,工作就是成天打扫那幢房子,还弄不过来,我都还帮忙搞 了几次。 你看看,司德你这话可要负责任,我可不能沾田蜜蜜的边。熟话说,朋友妻, 不可欺。欺了就会招灾惹祸,引火烧身,我从不干这种事情。老大的女人,不仅与 我们来往多,就是老大手下的大小官员,也与她有不少过从,而且,到了后来,通 过田蜜蜜,让老大给他们弄了不少好处。 你看看,司德你说了这么多的话,这回说对了。他们成了一张网,而且,这张 网是田蜜蜜给织的。这张网要是哪里有了一个破洞,就会百孔千窗,鱼死网破。对 对,你看我们的身份证,就是一张网,把你给罩着,对,天落地网,让你一生一世 不得不在这张网里呆着。在这张大网里,田蜜蜜利用老大,又织了一张网,网了一 些人在里面。但是,这张网和别的网不同,是条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魔毯,什么美 酒呀,美食呀,美女呀,它都能带给他们,所以他们非常热爱这张网。 你看看,你们只见过鱼撞网,还没见过小网撞大网吧。老大和他手下那帮人, 过得太滋润了,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可惜田蜜蜜就是不懂这 个道理,她只知道织网,却不懂得让这张网,躲避更大的网。就这样,田蜜蜜在上 班路上,被带进了一辆警车。然后,他们让她给单位打一只电话,请了一个长假, 话一说完,电话就被没收了。田蜜蜜直接被带到南京紫金山宾馆。几个长得和江青 一样的女干部,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她房间里进进出出。她身边一直沾着这样一些 人,她的双手被铐着,一会儿铐到床上,一会儿铐到柜子上,就连她上卫生间,也 把她铐在厕所门上。她的手,始终没离过手铐,那些女干部,每天换一个陪她睡, 她们要么说些关于老大的事,要么就一声不吭。房间里,报纸电视机什么都有,可 是她们从来就不让她动它们一下。她只得躺在床上,看窗帘上的花纹,看床罩上的 花纹,看房间里家俱的花纹,以打发时间。 你看看,人想把任何一个地点变成牢房,非常简单,田蜜蜜在宾馆里的感觉, 就像在牢房里的感觉。什么,白炭你说茨威格什么,他《象棋的故事》就是这样的, 也许吧,反正我没看,那个教授被德军关在宾馆里,他用床单上的方格下盲棋?可 田蜜蜜的床单是白色的,根本就没有方格,不可能在上面下棋,不仅不能下棋,田 蜜蜜自从打了那个请假电话之后,她就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她从此保持缄默。她 给自己规定,除了像搞声乐的演员那样,有空就“咪妈咪,咪咪嘛”,练练嗓子, 其他话语,她一概不讲,包括连吃饭睡觉这些简单词语,她都不说一个。 你看看,这个女人,她最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所以,她就干脆什么都不说。 那些女检察官真是拿她没办法,一天,二天,二天,二十天,一个月,她就是不说 一句话。而她的脸上,始终只是冤枉了她的表情。原本,她们想把她的信心摧毁掉, 没想到,倒是她的缄默,把她们变得暴燥起来,她们不得不一次次中途停下来,不 断调整自己的情绪。时间长了,她们私下不得不对老大用人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 地。 你看看,田蜜蜜在紫金山宾馆,一住就是一个月,光住宿费就花了国家大几千 元,可她就是没说一句话。从她身上打不开,她们就怀疑这里面有蹊跷,开始对这 儿进行监控,很快,她们就发现了,一个男人每天出现在窗外花坛前,一直朝这里 张望。她们立即将信息报告了高院领导。第二天,趁天没亮,她们就踏上了南去的 列车,到达广州香蜜湖宾馆。她们找到酒店老板,与他进行了价格交涉,然后,住 进了宾馆最里的一个房间里。你看看,到了广州,田蜜蜜还是不说一句话。刚到广 州时,她虽然不说话,脸上还流露出一些红润,让人看得出她内心的兴奋,可是几 天过去了,她又变回了老样子,冷漠,沉静,没有任何表情,而且照样天天吊嗓子。 她要是不吊嗓子,就真会变成一个哑巴。 一晃,田蜜蜜已经有两个月没说话了。可是,高院还是获得了一线希望。她们 发觉田密蜜开始说梦话了。于是,她们就变换了一下工作方式,安排一个人白天审 问,攻心,另一个人则在白天睡觉,夜里监听田蜜蜜的梦呓。田蜜蜜很快发觉了她 们的意图,就拼命忍住不睡死,不让自己在睡觉时,发出一丝声音,这样坚持了半 个月,她们又失败了。不过,还是人民检察官聪明,她们到超市上,买了一个录音 机,暗中放到田蜜蜜的床下,又过了半个月,可是,她们依然没有获得一点儿有效 信息,相反,倒有不少田蜜蜜耐不住寂寞,在被子里自慰的声音一无遗漏地录进了 磁带里,弄得两个女检察官面红耳赤。 你看看,天下竟还有这样硬如顽石的女人。三个月里,田蜜蜜除了咪咪妈嘛地 吊嗓子之外,没说过一句完整而有意义的话。其间,因为冷兵兵的跟踪,她们又撤 回南京,然后又辗转北京,可是,她们始终没能敲开田蜜蜜的嘴。迫于无奈,只得 让她回了呙池城。 你看看,好厉害的女人。她一回到呙池城,在呙池城就引起了强烈轰动。三个 月过去了,她织的那张网,依然完好无损,那些网里网外的人,提到她就赞颂叹不 已,“新时代的江姐”这个称谓,在呙池城不径而走。老大手下那些官员,没有一 个不暗中为她接风洗尘,大唱颂歌。老大戒勉三个月到期,戒勉自动解除,官复原 职,照样呼风唤雨。他派人捎口信给田蜜蜜:小娘子你后半生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可田蜜蜜再也没理老大。 你看看,她悄悄来到冷兵兵屋里,与他烛光对酌,泪眼迷蒙。她对他说:兵兵, 这三个月,没有你的凝望,我怎么也坚持不下来。 十二 我与田蜜蜜在第三夜里,仍然做一些游戏。 在下半夜,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游戏,我们相互调换了一下身份,她当白炭, 我当田蜜蜜,然后,我们把我们从相识到昨夜的故事,用我们的游戏,再现了一遍。 做完这个时,天就亮了。天亮了,田蜜蜜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夜的修炼,让我们忘记了欲望,却抓住了我们的爱情。我们在晨光里起床, 穿衣,然后坐在那间屋子里,四目含情相对。 这时,我发现我们坐在了星斯天的时间里。我们可以没有时间约束了。田蜜蜜 说:重新回到床上去吧,我把自己全部给你,无论你今后还要不要我。 这一刻,火灼的感觉突然而来。我抱住了她。我们脱光衣服,重新回到那张床 上。那上面,还留着我们刚才的体温,还有田蜜蜜的香气,残留在被头上。 我们重新回到了床上……。 事后,田蜜蜜对我说:我不是处女,你知道了,还要不要我,随你。 我第一次没回答她。其实,我心里早就明白,在我的床上,没有那片肮脏的血, 就是这一点,证明田蜜蜜的身体不是干净的。我突然想到了他,那个离我们很远的 男人。 田蜜蜜抱着我,开始流泪。她说:我爱你,白炭,如果你嫌你,我可以为你找 一个处女,你得到了她,然后,你再与我在一起。 我还是没吱声。我完全没想到,就是她这句话,后来成了我们的乩语。就是这 句话,在后来一天夜里,让朱萸来到了我的床上。而后,朱萸成了我的女人。而后, 田蜜蜜的生活,就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十三 龙宝走后的三天里,我心神不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门半步。不久, 我身上那段小骨头又出现了。司德和石板几天不见我,电话也打不通,就到我家里 来找我。 他们来敲门时,我仍然处在白日梦中。那段小骨头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起 初,它像一段白光,然后,渐渐清晰起来。我看到了它的骨节,一节一节,像和尚 的念珠。我在梦里生气了,我的意识觉得,这是对我的歧视,为什么和尚的念珠那 么长,而我这截骨头,仅仅只有一指头长。在梦里,我清楚地看到它像鱼一样,在 我身体里的游动,我的骨肉,于它,就像一片湖水。而它于我,就像一条鱼。它很 自得,但是我不能安宁。我对它说,你为什么又回来呢? 司德来到我的床前,见我头上在冒汗,他一眼就看见了我的痛苦。他说:白炭 兄,你的状态又出来了。 我睁开眼睛,点点头。 司德说:这很显然,是爱情离开了你的缘故。我没点头,也没做声。我起身穿 好衣服。我不相信自己还有什么爱情了。 石板说:你的意思是说,田蜜蜜就是白炭兄的爱情。 司德笑咪咪地说:这回石板变睿智了。 司德说:白炭兄,我建议你找一个叫苦叽叽的女人,你的病就会好。 石板问:为什么? 司德说:你想一想,白炭兄找田蜜蜜,没弄好身上的病,为什么呢,就因为她 姓甜,叫甜蜜蜜,这种甜药,是治不好病的,只有苦口良药才行,所以,他找一个 叫苦叽叽的女人,病一定会好。 我听了,笑了笑,石板也笑了笑。我想,这个苦叽叽,究竟是朱萸,还是田蜜 蜜呢。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我们说这些话,来到成都火锅城的歌舞厅里。我们三人站在吧台前,每人端着 一杯啤酒。歌舞厅很暗,一些人在舞池里扭动腰姿。我们身边多了一对俊男靓女。 接着,一位彪形大汉站到那女的身边,他的姿势很暖昧。 司德挨着彪形大汉站着,他灵感突发,隔着大汉,将那靓女的屁股捏了一把, 靓女“哎哟”叫了一声,侧目一看,见是彪形大汉,嗔了一眼,没敢再吱声。 司德在她回过头去时,又摸了她一把,靓女说:谁呀,不要撩我。 彪形大汉朝她笑笑,她只得与俊男换了一下位置。靓女对俊男耳语,俊男对彪 形大汉怒目而视。 司德第三次摸了那靓女之后,靓女朝彪形大汉就是一耳光,她在打他耳光时说: “不要撩我!” 一耳光,把那大汉打得目瞪口呆。那俊男竟拔出一把刀子,对准了他。 歌舞厅顿时一片混乱。 ………… 我和司德、石板走在大街上。晚风吹过来了,吹到我们的脸上。我身上的不安, 稍微减轻了一些。 我对司德和石板说: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司德说:是啊,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石板说:我们为什么总是转一圈又回来了呢。 我说:因为我们是三只地拔鼠。 说完这话,我又听到了何勇在唱歌: 啊嘿,啊嗬; 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 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 你说这个故事, 它不是香肠; 我知道这个夕阳, 也披不到人的身上; 我不可能偷, 也不可能抢; 不能偷, 不能抢; 姑娘姑娘姑娘姑娘, 你钻进了汽车, 你住进了洋房, 你抱着娃娃, 我还在把你想; 我交个女朋友, 还是养条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