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大水现在比过去也显得懂事多了。大姐已经出嫁,尽管仍然在一个生产队劳动, 但多数时间住在春良家。她的身子越来越显得不方便了,这使大水感觉出与过去有 了很大的不同,事实一再说明,大姐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这种现实,有时搞得大 水有些闷闷不乐。二姐到地区上班,三姐又考上了大学,春节过后,家里只剩下自 己和父亲,家里比过去显得冷清多了,这种冷清,使他很不习惯。父亲早已经不到 园子里值夜了,因为父亲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风寒的侵袭。 现在大水已经上到了初中二年级。由于学制的改革,使他又要在这一年级多上 半年,要到暑期才能毕业。大水的学习本来就不如姐姐,又由于那一段时间生病, 课程一直没有赶上来,所以自己在学习上没有一点信心,只是等初中毕业后直接参 加生产队的劳动。他知道按他的学习成绩和智力水平,无论如何也考不上大学,因 为姐姐他们一个班五十多个人也只考上了她自己。 人们都说春天的雨金贵,但今年春天里的雨水特别勤,隔几天就来一场,并且 晰晰沥沥地下起来没完。又是一个桃红柳绿的春天到来了。现在班上的同学们就要 参加重点高中和中专的升学考试了。大水就连参加这种考试的胆量也没有,所以, 只等着初中毕业考试以后,把毕业证一拿到手,就不用再到学校里去。 现在家里比过去宽敞多了,大水已经不再和父亲住一个屋子,自己搬到西间屋 去住。他们又把西屋收拾出来,供姐姐们有时回家住。父亲一到晚上,就咳得厉害, 有时好像咳得喘不上气来。这天夜里,大水刚刚睡下,就听到父亲的咳声,而且这 次比平时哪一次都急促,时间也长。大水不忍心让父亲一直这样咳下去,想过来给 他捶一捶背。等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地上的尿盆里不仅有痰,还有不少血。这下 大水慌了手脚,父亲说:“没事,这么长时间了,死不了人。”大水说:“爹,等 天明一定要到公社医院检查一下。”父亲说:“没有那么娇气,是抽烟抽多了,以 后少抽点就行了。”大水服侍父亲睡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时睡不着,对父 亲的病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直埋怨自己粗心,没有早早地劝父亲去看病。 第二天天一亮,大水就到大姐素英那里去,把父亲吐血的事告诉了她,大姐和 姐夫都很着急,马上到家里,死活也要劝父亲到医院检查。麻来对自己的病心里也 没有底,只是心疼花钱,一直就这么拖了下来。在子女的劝说下就来到医院。 医院给麻来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并在X 光下发现了他肺部的阴影。几天以后, 素英到医院取了化验单,并拿给医生看了,医生对素英说:“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素英说:“我是他女儿,我爹的病怎么样呢医生?”医生说:“现在怀疑病人 是肺癌,要想确诊的话,还要进一步到大医院里进行检查。” 回去后,素英的心情一直十分沉重,他暗里与春良商量,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得 到确切的结果。第二天,好说歹说,才把父亲劝得上了公共汽车,在她和春良的陪 伴下,到地区医院进一步进行检查。在地区糖酒公司当临时工的素梅听到父亲来看 病的消息,特意请了一天假,一起和姐姐姐夫陪父亲到医院去。医院为麻来进行了 体细胞检查,并且被确诊为肺癌晚期。这一消息对姐妹俩不喾睛天霹雳。 她们在没人的时候不知流了多少的眼泪,但当着父亲的面,一直不敢流露出任 何痕迹。她们找医生说了不少的好话,要医生救救父亲,并要求在这里住院。给父 亲看病的那个医生十分和气地给他们解释,说父亲的病已经到了晚期,癌细胞已经 扩散到了淋巴细胞,化疗甚至手术治疗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加速其死亡,况 且还要开支不少的医药费。这时到医院来看父亲的表舅王树堂对他们说:“你父亲 的病已经这样了,不如让他安静地休息一下,不要再折腾他了,在这最后的日子, 你们尽好孝心就行了。” 于是父亲离开医院后,一直在家里静养,每天素英和春良陪着他,给他做好吃 的,小女儿素巧也抽空回了一趟家,给父亲买来了一些营养品。麻来这些日子从子 女的眼神和经常像刚刚哭过的红眼圈里,从孩子们那强装欢颜的表情中,似乎对自 己的病有了一丝的察觉。这一段时间以来,他除了经常的咳痰咳血以外,就是感觉 到自己很累,有时有一种想睡去不再醒来的感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又十分 清醒。这几年来,由于自己忙里忙外,自己很少有时间考虑更多的事情,甚至不经 常想到自己故去的妻子了。然而这些日子,妻子的身影好象时常在眼前晃动,妻子 仍然是年轻时的样子,对着他甜蜜而羞涩地笑着。他十分想念妻子,对于妻子的死, 他有时感到是做了一场恶梦。 这天夜里,妻子又出现在他的面前。面对妻子那美丽的眼睛,他陶醉了。妻子 对他说:“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麻来心里不知是喜是怨,喜的是自己 美丽的妻子这不还活着吗,怨的是你为什么离开我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妻子说:“我带你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麻来说:“你能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呢? 你到过的地方还不如我多。”妻子说:“那你就不用管了,不信你就跟我走。”于 是,麻来和美丽的妻子手拉着手,一起向前走去,走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第二天早晨,大水到父亲的屋子里去,看到父亲睡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香,脸 上没有了病魔折磨带来的痛苦的表情,表现得十分安宁。也听不到父亲那急促的喘 气声了。他奇怪地走到父亲身边,用手触摸了一下父亲的额头,那上面已经变得冰 凉。大水一下子哭了起来,自从父亲的病确诊之后,大水几次做梦都说是父亲去世 了,有时在梦中哭醒。现在父亲真的离他而去了。他一点也不明白,父亲究竟到那 里去了。 大水的哭声惊动了在西屋睡的素英和春良。这些日子以来,素英和春良一直住 在家里,时刻照顾着父亲。素英看到父亲平静的去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扑到 父亲身上痛哭不止。春良虽然难过,但在这样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于是通 知了本家和生产队的干部,一起商量为麻来办理后事。实际上后事处理也比较容易, 因为素英早已有了一些准备,生产队按惯例进行安排,一部分人分头通知了亲戚朋 友,一些人通知亲人,一些人安排亲戚们的食宿,还有专人在出殡的那一天挖开坟 墓。 在外面上班和上学的素梅和素巧都赶了回来,姐妹三人哭得抱作一团,都成了 泪人,让前来悼唁的乡邻和帮助守灵的亲戚无不动容,麻来在家停了两天,第二天 夜里就装入了棺材,并于半夜时分,在街道的十字路口为他焚烧了纸屋纸人,为他 送了行。第三天上午,在大水手中的招魂幡带领下,大姐手捧食罐,二姐和三姐则 手捧纸花,坐在生产队派的大车上,一路哭着把父亲送到了坟地。 父亲被埋在母亲的身旁,子女和一些本院的人们给父亲的坟上填上了土。回到 家后,姐弟四人无助地哭泣着。立芳的母亲和春良的大娘看着不忍,使劲地劝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