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狂潮 无边的黑夜笼罩着苍茫的大海。翻腾涌动的是黑色的潮水,我站在海的边上, 等待这个故事的主人开始讲述他经久不败的传奇。 看着他即将老去的面容,深邃的眉间凝结着无尽的忧伤,似在感叹岁月人生的 无情。听着他略带沧桑的声音,在混沌的天地寂寞的回响。黑色的海翻着白色的浪, 几只孤独的鸟在滚腾的海面来回地飞翔,尖利的鸣叫刺痛耳膜。汹涌的乌云也现出 盛怒的样子,天地的概念忽然变得极其的窄小。 他的话语缓缓的从嘴里流出,但随即便被狂虐的暴风撕得零零碎碎。他的脸上 依然无表情,毫不在乎我是否听见了只字片语,他不是为了述说而述说,他仅仅是 在回忆并且在放弃回忆。 因此这个故事他只说一遍。以后再有人问他,他便不复记得。 有些故事只说一遍就已足够!他说。 序幕: “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我从来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自己的一生。因我不同于那 些在命运的煎熬下为生存而痛苦挣扎的人们,也不同于那些在忘我的迷境中追寻人 生真谛的人,我的命运从一开始,便似乎只是为了一个简单而痛苦的目的:复仇!” 1973年,南方某城。 无边的晚霞映照在河边那棵大柳树上,几只红嘴水鸟摇摇摆摆的浮在河面,懒 懒洋洋的。尹雪潮提着几棵白菜沿着河边的小路走来。他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子,高 高的个子,瘦削双肩。 只是面容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与伤感给这个倦怠的秋天又平添了几分暧昧。 就在这天下午,尹雪潮刚刚得知他的父亲正在被造反派批斗。从那些同学们鄙 夷的目光中,他已明白,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属于他这样的“黑崽子”了。他曾经 亲眼看到同班的顾洋是如何被那些红小鬼们拖出校门强迫着跪在大街上的情景。但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一个里通国外的特务,那些过往的情景一 幕幕在眼前划过,在自己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善良而亲切的。而如今这一切仿佛 都变成了一个虚无的骗局。他打算回家后和父亲好好谈一次。如果父亲是被冤枉的, 那他一定要为自己的父亲讨回一个公道。但如果真的如造反派说所的那样,他真的 不敢肯定自己一定会如今天下午自己在班上所说的那样和他划清界限。 秋季的夜色是如此深沉而又厚重地降临了。当尹雪潮回到家中的时候,那些昏 黄的灯火已经点亮在这个寂寞而孤独的城市里。 尹雪潮静静的坐在屋子的一角,心里什么也不愿去想。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 等待。等待那个熟悉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 但人的心思往往是不由人意志所控制的,当时间一点点消逝的时候,尹雪潮开 始变得焦躁不安。下午发生的一切又开始触动他的思绪:当陈丽在班上翘起薄薄的 嘴唇用尖利的声音宣告这个消息的时候,尹雪潮的脑袋轰的一声涨大了。在思维的 空白之中,尹雪潮缓缓站立起来,恍若游尸的般的走出门口。周遭那些鄙薄的眼神 令他感到万分的刺痛和难言的恐惧。 “尹雪潮,你站住!”陈丽叫住了他,“今天你应该在这里向革命的红卫兵表 明你的立场和态度!” 教室响起一片嘘声。 “我……”尹雪潮张口结舌,他有些怨恨的回头望去,想看一看清楚这个说话 的人。 “看什么,你老子今天被批了,大家今天都知道了!” “我。。。”尹雪潮感到有些无助。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有力的男声在教室中响起,“尹雪潮是什么样的人别 人可以不知道,难道你们还不清楚?” 尹雪潮心里跳了一下,他回头看过去,那个身材高大正在说话的男孩正是他最 好的朋友──- 龙战。 龙战继续说道:“尹雪潮和我是多年的同学,他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他的爸 爸真的是和陈丽说的那样,他绝对不会站在革命的对立面而成为我们的敌人。” “龙战,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造谣生事了?”陈丽气冲冲地质问着。 龙战冷冷的看了陈丽一眼:“我并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指有人想借此机会投机 革命,排斥异己。”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不要忘了你爷爷是什么身份!” “你……”陈丽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这正是她的痛脚。 龙战没有理会她,转过头来对尹雪潮说:“雪潮,今天你就在这里向大家表明 一下你的革命立场。” 尹雪潮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上讲台,又是如何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和信念 的。他只知道,龙战,这个最好的朋友在最关键的时刻总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替 他说话。多年来开诚布公的交往已经使这两个男孩子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站在讲 台上的那一刻,尹雪潮甚至有些恨自己的父亲,和龙战比较起来父亲似乎总不能像 朋友一样更多的考虑自己的感受。 当尹雪潮走下讲台时,龙战走了过来。他的神色是严峻的。 “雪潮,”龙战的声音压的很低,“我看你最好和你爸爸谈一下,从今天的情 况来看,似乎事情很严重,陈丽虽然喜欢生事,但她说的话却大部分都是真的。” 尹雪潮的神情又开始暗淡起来。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龙战伸出胳膊揽住了尹雪潮的肩膀,“无论发生什么 事,我们都还是最好的朋友,别忘了,我们是站在一条阵线上的!” 尹雪潮转过头来,龙战的神情是认真而坚定的。是的,有了这样一个朋友,还 有什么样的困难是不能度过的呢? 尹雪潮心里想着下午的事情,不觉感到有些困倦,于是便靠在床上睡着了。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一刻的时候,楼道中传来尹雪平钝重的脚步声。他 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在黑暗中摸索着钥匙。他打开门,拉亮了灯,看见自己的儿 子靠在床边熟睡。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准备找一件大衣什么的给儿子披上。 “爸爸”尹雪潮醒了过来,“你回来了?” “哎。”尹雪平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尹雪潮揉着眼睛站了起来,在刺眼的灯光下他突然看见父亲的身上有着明显的 血渍。 “这是什么?”尹雪潮有些吃惊。 他拉住了父亲的胳膊,缓缓地将他的脸拉转过来。灯光下,尹雪平的脸色苍白 疲惫,脸上突兀着几道血痕。破旧的外套和剃掉一半的头发,都使得这个男人看上 去更加的瘦弱与憔悴。 尹雪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个小时前那些准备用来质责父亲的话语已经再也 说不出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自责。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尹雪潮默默的伸出自己的双手,扶住了这个已经憔悴到极至的中年男人。 1 、 龙千海坐在自家的客厅里,慢条斯理地品着面前的一杯清茶。他的脸上不时浮 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表明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像那缭绕上升的茶香一样平静、柔和。 这位新城革委会主任从桌上摸了一根烟,点燃了放在嘴边吸了起来。腾腾的烟 雾使得他眯起了双眼。他回想起自己这一生走过的路,想到自己今天的地位,他觉 得自己之一辈子是奋斗过的。回想起自己幼年时的饥寒交迫,回想起那些富家子弟 鄙夷的眼神,他的心里便会自然而然的生出那份令人寒彻透骨的仇恨。 龙千海将烟头扔在地上,踏出一只脚踩灭了那一点莹火。他抬起眼皮,将头顶 的青烟吹散。 此刻他的心情正是那种报复过后的惬意。 他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想起尹雪平这个人来。他想起当年自己在新城率先贴出 第一张大字报时,正是尹雪平站出来指出了他的错误,包括文字的和理论上的错误。 正是尹雪平,将他飞黄腾达的日子又推迟了一段时间。而尹雪平那毫无表情的神态, 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嘲笑他龙千海的浅薄与无知。 龙千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愤愤不平地在屋子里度了几步,又突然站住了。他 记起自己已经用不着再和这个人计较了。当他的手下从尹家抄出那么多的外文书籍 时,尹雪平就已经被打入了万劫不复地地府了。 他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阴沉诡异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笑意:这正是个快意的年 代,一个人所拥有的知识,竟也能成为制人于死地的利器! 龙战走了进来,叫了父亲一声,转身便往厨房里走。 龙千海叫住了他:“这两天你跑到哪去了?” 龙战转回身来:“到尹雪潮家里待了两天,爸,他们家现在的状况。。。” 话还未说完,龙千海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谁要你到他们家里去的?啊? 你知不知道那是个特务家庭!” “爸,你说什么呀?事情现在不是还没搞清楚嘛。再说,尹雪潮是尹雪潮,他 爸是他爸。” “混蛋!”龙千海暴叫起来。“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是我儿子,我就一天不 许你胡来!” “爸”龙战的脑袋开始耷拉下去,语气也变得无奈起来。 龙千海转过背去,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真是个混账!” 就在龙家父子争吵的同时,尹雪潮正在家里收拾着混乱不堪的房间。父亲一大 早就被人提去审查了,只剩下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和麻木的神经清理着这块属于他和 父亲的小窝。他一点一点的清理着散乱的纸屑和被打碎的玻璃,并努力使自己的头 脑变得清醒起来,多年来,在父亲的教导下,他早已养成了沉稳冷静的性格,而这 两天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成熟了不少。 龙战早上来过,带来了一些粮票和一个新的水壶。作为新城革委会主任的儿子, 他曾亲眼看见过那些遭此劫难的家庭的窘迫。作为尹雪潮的朋友,他更是知道他们 二人的友谊是此刻的尹雪潮最重要的支撑。尽管他们两家的大人从未来往过,但在 两个年轻人的心目中,这段自小便建立起来的友谊却是弥足珍贵的。 尹雪潮走到窗前,注视着窗外。此刻的新城正笼罩在薄薄的秋雨中,显得那么 灰暗阴冷。 他叹了一口气,贴着墙角坐了下来,屋子里的黑暗使得这个神情忧郁的少年显 得格外的憔悴不安。 陆承天此刻正在那间不足十二平方的棚子里,故作沉稳的表情掩盖不了他内心 的得意。 两年前,他还只是新城市委的一名小小的秘书,而如今他已经是新城革委会的 二把手了。忽然之间的飞黄腾达,让他感觉到自己一下子大权在握,足以呼风唤雨。 当然,他心里明白,这除了自己胆识过人,善于钻营之外,和龙千海的惺惺相惜也 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曾经直接的对龙千海说过,“你是我在新城唯一佩服的人。” 他不怕这句话过于肉麻,事实上,当年当他亲眼目睹了龙千海第一个窜出来把 新城的市委书记揪到市中心批斗的时候,他就非常的钦佩龙千海那简直是大到莽撞 的胆识。乱世出枭雄,这句话用在龙千海的身上正是再贴切不过了,他那张狂到变 态的作风,使得整个新城一直以来都是风雨飘摇。文革以来,新城上下恐怕就只出 了龙千海这么一个人物!陆承天由衷的叹道。 他眨了眨眼,让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抬起眼皮来盯着面前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 男人。 “尹雪平,有话要说吗?” “还能有什么话?该说的都说了。”尹雪平面无表情的答道。 陆承天嘿嘿笑了一声,向前跨了一步蹲了下来。 “何必呢?咱们都是这一方的百姓,我何苦为难你。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呢?” “不!”尹雪平虚弱的转过头来,“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这所城市的革委会主 任,这一方百姓的生死全都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陆承天似乎没有听出尹雪平话中的含义,他干咳了一声站了起来:“就算是吧, 你看你是不是把自己的问题交待一下呢?” “哈”尹雪平痛苦的笑了,“什么?什么问题?我有什么问题?你说啊!” “尹雪平!”陆承天顿时黑沉了脸,呵斥道,“我看你是冥顽不宁!”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陆承天居 高临下的训导道。 尹雪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陆承天气结地手指着尹雪平的鼻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愤愤而 然的转身拉开了了门,而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又站住了,转回头来从喉尖里 恶狠狠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你、死、定、了!” 没有人知道,尹雪平在那间斗室中都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那以后的许多年里。 也一直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夜晚、那个凄惨的灵魂,都受到了怎样的挫伤、、、 2 、 第二天早晨,尹雪潮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的。 “雪潮”门外是龙战急切的声音,“快!出事了!” 尹雪潮脸色苍白的拉开了门:“出什么事了?” “城里开批斗会了。”龙战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犹豫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事啊?是不是我爸爸出事了?” 龙站点点了头:“他是第一个。” 尹雪潮仿佛被人重击了一下,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跌倒。 龙战扶住了他“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尹雪潮将那只扶住他的手臂缓缓推了开去,“我得去看他!” 龙战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不能去。” 尹雪潮转过头来,惨白的面色却带着坚定的眼神:“那是我爸爸!我得去!” 新城市工人文化宫里,一场大规模的批斗会正在进行中。 陆承天正坐在会场中心的主席台上,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正对着主席台下 近千名红卫兵和革命群众慷慨陈辞。主席台的另一侧,一字排开的站着五个人,他 们被勒令站成弯腰鞠躬状。脖子上挂着的字牌写明了他们各自的罪行。 主席台上的青年叫杜国庆,原是市高专的学生,现在也是校工作组的骨干。此 刻他正数落着高专教师、走资派顾明声的罪状。时不时地还喊上几句口号。 台下有一群学生跟着吵吵嚷嚷,高声叫骂。还有人高喊着要打死这班反革命分 子。文化革命已经进行到今天,大多数人们都已经开始厌倦这场闹剧,因此除了学 生们和一班青年工人,大部分围观的的群众只是略带好奇地看着主席台上的表演。 杜国庆显然对自己的演讲得不到广泛的支持而很不满意,他高声叫嚷着:“谁 不革命谁就是叛徒!要清除一切走资派和反动特务!” 台下有人高喊:“革命不是喊口号!要拿出行动来!” 听到这句话,杜国庆瞪大了眼睛。也许他已经感觉到坐在身后的陆承天已经开 始对他的表现不满意了,他将手中的皮带扬了起来。 “谁说不革命的,革命当然要拿出行动!”他威风凛凛的向身旁一指,“今天, 我们就要让这帮反动分子知道什么是人民政权的力量!” 一声令下,十来个身穿黄军装手戴红袖章的青年雄赳赳地将那五个人架了上来。 没有人猜得出来,这五个人此刻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在山呼海喝的口号 声中,他们被五花大绑的押了上来。 尹雪平排在那五个人的最前列。他的左边面颊已经变得浮肿,两只眼睛只能眯 成一条缝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在巨大的喧哗声中他感到膝盖已经开始发软,可他身 后两个粗壮的青年正一左一右地架着他的双臂。 杜国庆继续高喊着要彻底实现人民专政的的力量,一边走到了尹雪平的身边。 他伸出手来,抓住尹雪平的头发,用力地提了起来。台下的人顿时安静下来,杜国 庆咬着牙笑了笑:“看看这个资本主义的走狗,一条会咬人的狗。” 他低下头,凑近尹雪平的耳边说到:“尹雪平,你知道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么?” 尹雪平艰难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杜国庆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好,我来告诉你,你这个偷窃国家 机密的狗特务!吃里扒外的狗特务!”说着便在尹雪平的脊背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尹雪平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他的口张了张,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浮肿 的脸上现出痛楚的表情。 “打的好!”台下有人高喊,有人鼓掌。 杜国庆高高扬起手中的皮带,满足地看着狂热的人群。然后对着尹雪平的头顶, 用力地挥了下去。 仿佛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随即便是撕裂般的疼痛,有滚烫的液体从他的额顶 流下,渐渐地越来越多,覆盖了他的视线。 黑,为什么会这么黑?尹雪平在心里喃喃地问着自己:这样的黑夜,为什么看 不到一丝月光?那本应该皎洁的月光。 有人在他的身后踢了一脚,抓住他的手也突然地松开。尹雪平身体向前地倒了 下去,膝盖撞地的时候有清脆的断裂声,但疼痛却并没有如预期那样的到来。 呵,他在心里笑了笑。没有了疼痛,是不是就意味着死亡的到来?他又笑了, 那些叫骂声和打击的顿重声变得越来越遥远,他像是在梦里一样挥了挥手,开始回 忆一些久远而美丽的事情,他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起他们曾经相爱过的时光,想起 了他们的儿子。他有时都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抱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那个曾经调 皮捣蛋的小家伙,已经长成了现在这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大小伙子了!他又回想起前 天夜里儿子那关切的眼神,令人安慰的眼神。 呵,孩子,你终于长大了,这个世界注定都是属于你的! 有很多人从台下跳了上来,他们围着他,很多只脚在踢他、踩他。可这一切在 尹雪平看来,都已经不那么真切了,管他呢,只要此刻自己的心里是平静的,那就 够了! 冥冥之中,他仿佛看见死去的妻子正站在霞光里,宁静地注视他,多美丽的霞 光。他有些痴迷地向她走去,从那一片深似无底的黑暗中走过去、、、美丽的妻子 正站在那里等着他,她微笑着向着他伸出手去,为了这一刻,他们已经共同企盼了 很多年。她依然年轻,可他却已让岁月染白了双鬓,可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此 刻正接近着、靠拢着,一步、一步、、、“爸爸!” 尹雪平回过头来,看到儿子正一脸凄厉地站在自己身后的远处。他笑了,欣慰 地笑了,他冲着儿子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来,握住了妻子的双手。 空气中的喧嚣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死寂,寒彻透骨的秋风也不再吹动。 尹雪潮跪倒在父亲的身前,已是泪流满面。 当这个秋天最后一片黄叶悄然落下的时候,尹雪平已经再也不能呼吸到那个冬 天寒冽的空气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