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啊,什么?皇上,奴才可不是那种人,您要相信奴才啊,奴才也知道这种事人 们一般不太会相信,可这全是奴才亲眼所见啊,若不是奴才放了一把火,盛京过几 天恐怕就要遭到灾祸了。哎哟,奴才该掌嘴,瞧这口没遮拦的,可是奴才确是一片 忠心,天地良心,没有半句假话,奴才绝对不是那种出去以后随便编一个谎话,自 称自己立了大功回来讨赏的那种人啊。 皇上,您怎么还不信奴才的话啊,那会飞行的机器确实存在啊,不是奴才瞎编 的,哎,奴才不敢顶撞皇上啊。皇上饶命,饶命啊,奴才该死,刚才奴才全是在胡 说八道,什么飞行机器全是没有的,全是假的,皇上说一句顶奴才一万句。 皇上,您怎么还是要杀奴才啊,奴才可救了大清啊。 皇太极,你他妈的王八蛋,你别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你连这世上有会飞的机器 都不知道,你有眼无珠,错杀了我这忠臣。 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晚年 北京的日头似乎是会说话的,总是带着些淡淡的忧伤,懒洋洋地铺洒在地上, 投射着几根窈窕柳丝的影子。徐光启生命中最后一年就是整日在这空旷的院落中度 过的,除了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坐着轿子从府第出发进东华门上早朝,与不 苟言笑的年轻的皇帝说几句例行公事的话而已,其余的时间就一直坐在这里,什么 也不做,静静地看着日头的消长。 在这空旷的院子里,有一个角落黑黑的,有烧焦的痕迹,在地上,还有一些烧 不化的金属,呈现着圆形,大部分都有些扭曲了,只有一个最小的,还保持着原来 的形状,完好如初的齿口。他就时常数着这些齿,从一数到二十,再从二十数到一。 那有着漂亮的光泽和形状的金属,是他亲自指导一个有名的铜匠打制出来的,是那 样完美,就像天上飞鸟的心脏。有时候夕阳会照射着这个小齿轮发出金色的反光, 反光投射在他的脸上,那些额头的皱纹,被照得很明显,他知道,自己已不再是年 轻人了,死亡离他已不远了。 想起了死亡,他却有些坦然了,他默默看着夕阳,那轮夕阳就像手里的小齿轮 一样金光灿灿,也像自己的生命一样,越到结束的时候,越是光华夺目,太子太保 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那是人们通常对他的称呼。可是,这美丽的夕阳,已 经离落山不远了,黑夜就快来临了。于是,他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想起了在成为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之前的岁月,那个四十二岁才进士及第的 穷举人,那个在遥远的广东常常被学生们嘲弄的教师,那个在丹凤楼上差点送了命 的上海小商人的儿子。此刻,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我是上海小商人的儿子,永远 都是。阿门。 夕阳终于消失了,夜幕降临,北京的夜晚无处不透着一股凉意。夜晚是属于死 神的,他一直相信这一点,很自然的,他又想到了死亡。其实,他已经很熟悉死亡 这个词了,他看过许多人的死,也给许多人送过葬。比如,他的老朋友,意大利人 利玛窦。 那是耶稣诞生后第1610年五月,这个意大利人死在了异国他乡——北京。他再 也没能回到地中海,回到他的家乡。而那个时候,他忠实的朋友保禄正在家乡上海 的农村里结庐而居,是在为保禄的父亲,也就是那个上海的小商人服丧守墓,保禄 的父亲曾在死前不久接受过洗礼,洗名利奥。 保禄从上海赶到了北京,那时京沪之间的交通还不太方便,他是从大运河坐船 来的。所以,当他抵达北京的时候,意大利人的躯体已经永久性的进入了棺材,保 禄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在那个时候,保禄曾想过,如果能够从上海飞到北京, 也许就能见上最后一面了。“如果从上海飞到北京”,在为意大利人操办后事的时 候,他的脑海里却时常浮现出这句话。 直到意大利人死后的第二年,也就是耶稣诞生后第1611年11月1 日诸圣节,几 乎北京所有的天主教徒都集中到了北京第一座天主教墓地栅栏墓地的公共教堂内。 教堂里烛光闪烁,香烟缭绕,在风琴的伴奏声中,信徒们举行完弥撒后,把意大利 人的棺柩抬进教堂,高声朗读《死者祭文》,举行丧礼弥撒并致悼词。随后,教徒 们抬起棺木,缓缓走向墓地,送行的人们边走边哭,沉浸在哀伤之中。教徒们已在 花园北端修建了一座圆拱顶、六角形的小祭亭,供奉着基督像和十字架,称为丧礼 教堂。教堂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半圆形墙,圈出了墓地的位置。花园中心原有四棵柏 树呈四方形排列,一座砖砌墓穴正好安置其中。 棺木送达墓地,在丧礼教堂前,人们再一次为这个意大利人祈祷。保禄走在葬 礼队伍最前头,他亲手拿起绳索把他的朋友放入最后的长眠之所。然后,教徒们在 墓穴前行跪拜礼致敬,结束了葬礼仪式。从此,这个意大利人的身躯与中国的土地 融为一体。 这就是利玛窦的葬礼,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意大利人已经死了十多年 了吗?他轻轻地问自己,好像昨天还在和他说话,在说什么?也许是在说达芬奇, 和他图纸上的发明。 夜已经深了,星空里一些东西闪过,他握着那枚小齿轮,缓缓地离开了院子。 葬礼 史书上说,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死于明崇祯六年十月初 七的北京,也就是西历1633年11月8 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