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凌晨) 其实,小枝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串细微的声音渐渐飘人耳中,让我再一次从深海中浮了起来,没有那遮天蔽 日的海藻,只有房间里柔和的白光。 在我模糊的眼睫毛间,依然飘浮着那白色的影子,阿环苍白而瘦削的脸庞,渐 渐清晰了起来。 意识终于恢复了,我的嘴唇缓缓嚅动:“刚才的话是你说的吗?” 阿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此刻我依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四周全是一片雪白,窗外是沉沉的雨夜。 一定是凌晨了,子夜时我做了些什么?我的脑子已经冷静了下来,天哪——那 个人是我吗? 我记得当时阿环高声尖叫了起来,可我的耳朵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叫声,而是直 接由大脑皮层感受到了的。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缓缓站起来,向她低下了头。 “我知道。”阿环的眼帘低垂,眼睛里隐隐放出些寒光,“我知道你只是想让 我出去,带你去找小枝。” 赶紧点了点头:“是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好了,你不要自责了,我已经原谅你了。” 然而,我还是痴心不改地提出了问题:“刚才,你说小枝一直都在我身边?” “对,她一直在看着你。” “是吗?她在这儿吗?” 我眯起眼睛看着窗户,期望能从窗玻璃上看到小枝的影子。 “别着急,你会见到她的。” “那你能帮我吗?” “我不知道——”阿环终于有了些表情,她深呼吸了一口说, “因为,我很 快就要死了!” 这句毛骨悚然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的脑子一下子又清醒了起来,因为十几天 前她就说自己要死了,如今她还是在这么说。 我突然靠近了她问:“你还剩下七天的生命?” “不!” 这个回答让我实在意想不到,我傻乎乎地继续问: “那还剩下几天?” “我不能说——我怕你接受不了。” “Why ?” 阿环摇了摇头:“算了吧,你不会理解的。” “为什么你在苏天平面前说,七天之后你就会死去,可现在你却活得好好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回答:“没错。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除了我的小枝以外, 就是为了变成植物人的苏天平。” “好的,我告诉你——因为我得到了他的灵魂。” “什么?你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得到了苏天平的灵魂?” 阿环淡淡地说:“很不幸,而他则失去了灵魂。” “所以他才变成了植物人?”我猛然摇了摇头说,“不,我不相信,不相信你 说的一切!把你真正的秘密说出来吧。” 窗外,烟雨浓重,不知道是凌晨几点。 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你想要知道我真正的秘密?” “是的,现在就告诉我!” “你作好心理准备了吗?” 阿环的表隋是那样奇特,脸庞微微抬起,似乎试图俯视我。 我不甘示弱,用大声来掩盖自己的心虚:“说出来!” “既然你如此固执,那我只能把那个秘密说出来了——其实,我并不是现在的 人类。” 天哪,这个女孩不是人? 她又一次使人大吃一惊。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前,确实需要有心理准备! 但我还是要为自己壮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了,你是明信片幽灵。” 阿环冷笑了一声:“明信片幽灵?你真是小儿科!看来我只能把那个故事说出 来了。” “究竟是什么故事?”明明都已经腿脚打战了,可我嘴巴上还在虚张声势, “说出来给我听听,或许可以成为我下一部悬疑小说的素材。” “好!”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后悔!”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盯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这样一个诡异雨夜的 凌晨,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荒村之夜,春雨他们四个大学生的梦——就是我眼前 这双神秘的眼睛吧?是的,阿环仿佛已变成了另一个人,浑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 质,似乎身上多了一层幽幽的光环,将她牢牢地保护起来…… 于是,在窗外夜雨声的伴奏下,阿环对我讲述了那个古老的故事—— 五六千年前的江南,还是一片原始蒙昧的水乡泽国。就在这黎明前的蛮荒,突 然出现了一群传说中的天神,他们驾着数艘巨大的独木舟,在一片荒凉的海岸登陆。 天神们来自一个极度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如此遥远而神秘,以至于从没有 人类到过那里。不过,天神们长着与人类相似的模样,便在这块荒凉的海岸上定居 下来。不久,他们翻越重重山峦向北进发,发现了一片更为肥沃的土地,这就是远 古的江南平原。天神们征服了当地土著,建立了一个强盛的远古王国,这个王国的 名字叫古玉国。 他们非常喜欢玉器,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宗教祭祀,玉器都是必不可少的。而 古玉国的王族,也就是天神们的后代,不但掌握着制作玉器的技术,还能够利用玉 的神秘力量,创造许多当时不可能的奇迹,使他们的国家迅速地强盛,在太湖周围 创造了辉煌的古代文明。他们甚至还建立了一座城市,拥有气势宏伟的宫殿、巨大 的祭坛和神殿,还有深入地下的皇陵。古玉国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玉,制作了大量的 精美玉器,而天神们的后代——王族则掌握着玉的最高秘密。 古玉国是一个由女王统治的王国。女王并不是世袭产生的,而是从王族中挑选 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继承女王的宝座。这位女王拥有宗教权,也就是古玉国的大 祭司。但女王并没有真正的实权,王族们才控制着一切,而且女王必须保持终身的 贞节,否则就要自杀谢罪。因为女王的首要使命是祭祀,所以必须是一个纯洁的女 子,否则就会亵渎天神祖先。 然而,再神奇的力量都不能阻止一个王国的衰亡,古玉国也不能例外。它遭到 了内忧外患的袭扰:内忧是长达数百年的洪水,太湖水泛滥成灾,淹没了良田和城 市;外患是周边部落的入侵,他们虽然落后但骁勇善战,古玉国的王族早已被奢侈 之风所腐化,虽有玉器的神秘力量,但也无法抵御外敌。 就在这危机四伏的年代,我呱呱坠地来到了人间。 我的父母都是古玉国血统高贵的王族,他们给我起名为“环”,刻在玉器上就 是一个圆环的符号。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被许多人宠爱着,这不仅仅因为我父 母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人们都认为我生得与众不同,具有超凡脱俗的气质,天生 就是女王的材料。 果然,在我十八岁那年,终于登上了女王的宝座。虽然我并没有实权,但所有 的人都尊敬我,在他们眼中我是无比神圣的,就像玉璧一样纯洁而不可侵犯。 我度过了最初平静的几年。我在祭坛上指天发誓,要用终身的贞节来侍奉天神, 否则甘愿承受任何惩罚。事实上我心底也是这么决定的。我守身如玉独处深宫,终 日为古玉国的命运占卜,或和女巫们在一起研究魔法。但我没有快乐也没有幸福, 我觉得自己和一个囚徒没什么不同,只有偶尔庭院里盛开的兰花,会让我感觉到一 丝生命的美丽。 直到祭祀天神祖先的那一天,古玉国的王族全体出动,前往当年祖先们登陆那 片海岸,我当然也被众人护卫着一同前去。但在荒凉海岸边的祭祀结束后,我们遭 到了野蛮部落的袭击,我身边的许多人都被杀死了。这时一群野蛮人冲到了我身边, 我毫不犹豫地拔出了石刀,准备以自杀来保卫古玉国女王的贞节。 这时,在我们的队伍里冲出一个年轻的奴隶,他奋不顾身地打跑了那些野蛮人, 并带着我跑进了一片荒原。传说那片荒原里有着食人的幽灵出没,就连野蛮人也不 敢进入,所以没有人敢追赶我们,就这样让我们逃脱了。但我们与古玉国的大部队 失去了联系,在海边的茫茫荒原上,只有我和这个年轻的奴隶两个人——他有着一 双迷人的眼睛,常年艰苦的劳动给了他强壮的体魄,毫无疑问他掀起了我心底那原 始的涟漪。 但他终究是个奴隶,从一生下来就是个奴隶,在他的眼中我不仅是古玉国的女 王,更是不可侵犯的女神。他对我极其恭敬,愿意为了我而牺牲生命。他背着我在 荒原中走了三天三夜,为我从幽灵la中抢来了食物,为了我从深深的井中挖出了泉 水,要是没有他我早就丧命了。 当我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时,只感受到他内心里滚烫的血液,像火焰一样温暖 了我的全身。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我过去的二十年全都白活了,生命是从认 识这个奴隶开始的——我想这就是五千年后人们所说的“爱”了。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使命,我是古玉国人爱戴的女王,我必须保守自己的誓言, 终身保卫自己身体的贞节,否则必将以死谢罪。同时,我也发现了他内心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是卑贱的奴隶,而我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女王。尽管他也渐渐燃起了 对我的欲望,但那道深深的鸿沟始终存在,就像一堵墙把我们分隔成两个世界。 终于,他背着我回到了古玉国的首都。人们欢呼女王的平安归来,而奴隶依然 还是奴隶,他就算获得再大的功劳,还是不能摆脱卑贱的身份。但我已经无法离开 他了,独处深宫的寂寞使我痛苦难当,我只能命令他进入王宫做一名警卫。从此, 他就可以与我形影不离了。我们在宫殿的花园里朝夕相处,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 心灵和欲望,但我们都深知一旦越过鸿沟就会招来杀身大祸。 然而,我已经在情欲中无法自拔了。这个卑贱的男人是我生命里惟一的阳光, 我不知道该如何独自面对未来。我不停地为自己的命运占卜,但我厌倦了那些女巫, 也厌倦了神圣的祭祀,更厌倦了王族们虚伪的面孔。 终于,在一个大雨的夜晚,我与自己深爱的男子,深深结合在了一起一我知道 这对我来说是奠大的犯罪,我的生命将因此而消逝,但我丝毫都没有遗憾。因为在 漫长的一千多年来,古玉国数十位女王中,我是惟一一个真正成为女人的人。 我知道这件事迟早将要暴露的,因为我手臂上的守宫砂已渐渐消退,于是我给 自己手臂涂抹上了朱砂,以代替终将要消退的守宫砂。同时,为了保全我所爱的人 的生命,我迫使他离开了宫廷,让他去遥远的北方,在那里他将获得自由和新生, 尽管我内心根本不舍得与他分离。 虽然我掩盖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但终有一天被恶毒的女巫发现了。她们强行洗 净了我的手臂,露出了一条不见守宫砂的完美胳膊——我的秘密暴露在了女巫和王 族们的面前。他们极度惊讶和愤怒,而我却毫无畏惧,因为我早已经作好了死的准 备。 根据天神祖先的规矩,女王犯下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必须以自杀洗刷罪恶。 在一个月圆之夜,是我走上神坛实现誓言的时刻,我将用一把石刀割断自己的 咽喉。 在临死之前,我做了最后一次占卜,预言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那是古玉国 的灭亡,被野蛮的异族彻底征服,古老的文明化为乌有,直到五千年后才会被重新 发现。 在完成这次预言之后,我终于割断了自己的喉咙,我感到一股凉风窜入了我的 身体,然后是热热的血奔流而出。我死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玉指环,在 我的灵魂离开身体之前,我看到自己的血流到了玉指环上…… 我就这样死了。 我成为了一个凄凉的幽灵,我的身体被埋葬在古玉国的王陵中。在我身边用玉 器摆放着“环”的形状,王族还埋了许多奴隶为我殉葬而死,以使我在死后不会寂 寞。 但生与死永远都只是镜子的两面,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下一次生命的起 点。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在坟墓中睡了个长觉,我静静地沉睡在泥土中,慢慢地 腐烂化为尘埃。 因为我知道复活的那一天终会来临! 一个小时过去了。 当我听完这段五千年前的故事时,早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阿环直视着前 方,她的目光、神情和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一个良渚女王。 在这间白色的房间里,在窗外凌晨阴雨的陪伴下,我的眼前似乎拉开了一道电 影幕布,那一帧帧古老的景象正在重放——太湖边的巨大城市,天神后代们的奢靡 生活,神秘莫测的玉器力量,阴险恶毒的女巫占卜,还有女王与奴隶的生死爱情… … 她不是明信片幽灵,而是良渚古国的末代女王。 她的名字叫“环”。 用良渚符号表达就是◎。 这就是神秘书迷卡片上的“姓名”。 突然,阿环向我走近了一步,以那女王的目光凝视着我。 (糟糕,她不会把 我当做那奴隶了吧?) 但这时我并不感到恐惧,只觉得周身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笼罩着,然后我听到她 开始说话了——不,确切地说是吟唱: 君与奴兮不同生, 奴与君兮愿共死。 生生与死死, 生死不可分。 死死与生生, 死生长相依。 这一回我总算听懂了她的唱词。这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歌,还带着楚辞里的“兮”, 悠悠扬扬地飘荡在雨夜之中。 当阿环唱完最后一个音符,便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像被抽干了似的倒下了。 我急忙扶住了她,仿佛触摸着五千年前的人。 她在我怀中大口喘息了片刻,好像刚刚经历了死而复生,然后睁开双眼挣脱了 我,退到墙角说:“你都听到了?” “是的,不但听到了,而且还看到了——那五千年前女王与奴隶的故事。” “每一次回忆往事,都会让我重新感受到那一刻:当刀割破我的喉咙,鲜血从 切口汹涌而出,染在我的玉指环上!”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她柔软的喉咙上,隐隐有一道红红的印痕,那是五千 年前的伤疤? “你没事了吧?” 阿环捂着喉咙咳嗽了几下说:“现在你相信了吗?” “我相信!” 是的。那可怕的尖叫,那幻影般的画面,还有她那双眼睛,都明白无误地告诉 了我,那个五千年前的故事的真实性。 世界就是那么不可思议,我的面前站着复活了的良渚女王。 她深呼吸了一口,又恢复了冷静的语气:“其实,我之所以能复活,还要感谢 你呢!” “感谢我?Why ?” “因为你戴上过那枚玉指环。” 听到阿环的这句话,我左手无名指关节又隐隐疼了起来,似乎那枚带有她鲜血 的指环又套了上去。 我只能咬紧牙关说:“是的,我承认我戴上过那枚玉指环,但后来我把它送回 去了,已经回到了它应该属于的地方。” “它应该属于我!” 她说话的样子又一次令人心悸,我只能浑身哆嗦着说:“现在我才知道。” 然而,阿环的嘴角又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哼,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为什么 要在死的时候,让自己的鲜血流到玉指环上?这是一个女巫教给我的秘诀——因为 我的鲜血里包涵着我的灵魂,而玉指环本身就具有神秘的力量。当含有我灵魂的鲜 血与神奇的玉指环结合在一起时,我的灵魂便在玉指环里永生了。” “我明白了,这就是玉指环上那摊猩红的污渍千年不褪的原因。” “对,这才是玉指环成为千年圣物的真正原因。” “因为你哀怨的灵魂,就附着在那血红的污渍里。”天哪,左手无名指的关节 更疼了!仿佛有一枚无形的指环正越箍越紧,于是我抬起了那根手指。“你看一看 这根手指吧,在半年前的荒村公寓里,它曾经戴着玉指环许多天,你的灵魂也曾经 在这根手指上吗?” 阿环一把抓住我的左手无名指,点了点头说:“是,我当然认识这根手指。因 为玉指环既是我的灵魂,也是我的身体——你的手指穿过了我的身体,而我则紧紧 地拥抱着你,越来越紧,越来越热……” “你抱得是那样紧,死死地缠住了我的手指,竞不肯让我将你拔下来——” “因为你让我渐渐地苏醒了——在我死以前的那个夜晚,三百岁的老女巫告诉 我:只有男人手指的温度才能使我复活!” 我的手指已经被她捏得发红了,使劲挣扎了出来,我颤抖着揉着自己手指说: “所以你说是因为我?因为我手指里的血液,使你重新感受到了男人的温度?” “对,这就是我从玉指环中苏醒并复活的原因。” 阿环没有继续逼迫我,反而后退了一小步,微微仰起下巴看着我。 又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良渚古国的末代女王,竟是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 重新获得了生命? 这是幽灵复活?还是凤凰涅檠? 我也战栗着后退了半步,身后就是冰凉的窗玻璃,雨点正隔着玻璃打到我背上。 但是,我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告诫自己绝不能再退让了,一定要把所有的问 题弄清楚:“既然你都已经复活了,可为什么又说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呢?” “因为那个老女巫告诉我:复活的日子只能有七天,复活七日之后,我就会再 度死去。” “那你该怎么办?” “想要延续我复活的生命,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阿环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 情,她摇了摇头说,“得到另一个人的灵魂!这样我就可以再延续七天生命。” 突然我一下子都明白了,为什么阿环要在DV镜头前,对苏天平说自己只剩下七 天生命?因为七天以后正是夺取苏天平灵魂,使他变成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的日子。 “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夺走了苏天平的灵魂?” “是的,你一定看到了我对他说过的话。其实,那天我刚刚夺走了一个男人的 灵魂,便又遇到了苏天平这个冒失鬼。” “可还是只有七天……七天……”突然,我感到后背心窜进了一股冷风,彻骨 的恐惧瞬间贯穿了全身,我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推理,“就算你夺取了苏天平的灵 魂,但还是只有七天的生命,现在已经过去了——” “恭喜你终于想通了!” 还没等我讲完,阿环已说出了这句无比冷酷的话。 刚刚理出头绪的推理又变成了一团乱麻,我傻傻地看着阿环却说不出话来。 她对我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可我就像被定住了似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我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追了出去,可阿环都已经跑下楼去了。 我赶紧抓上伞,飞快地跑出这黑与白的“家”,只见在楼道的尽头,似乎晃动 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不能让阿环跑了,因为我还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说完。 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梯,但在楼下并没有 发现任何人影。 只有黎明前的凄风苦雨,洒落到绝望的眼睛里。 阿环真的跑了。 我大声地喊了出来,但只从远方传来阵阵回音。天明后便是茫茫人海,叫我到 何处去寻找她? 现在凌晨5 点多钟,我撑起伞走到雨中的马路上,茫然地看着城市的街景,四 周除了雨声外一片寂静,所有的人们都还沉浸在被窝的梦乡中。 于是,我又想起了最后那关键性的问题—— 就算阿环夺取了苏天平的灵魂,但她还是只能延续七天的生命。也就是说从苏 天平出事那天起,七天之后阿环还是会死去的。而苏天平是在五天前出事的,那算 下来阿环也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 所以,她必须要再夺取一个人的灵魂,才能使自己继续活下去,再苟延残喘一 次七天的生命。 阿环实际只剩下两天了,她会选择哪个人的灵魂呢? 是的,两天后还会有一个人,如苏天平那样失去灵魂,变成一个可怜的植物人。 半年是多少天?一百八十天左右吧。 半年有多少个七天呢?大约有二十六个七天吧。 我不得不推导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结论——在半年来的二十六个七天里,阿环 至少已带走了二十六个无辜受害者的灵魂。 那么下一个植物人会是谁呢? 或许两天以后,就会见分晓。 这真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也是阿环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突然,我从路边的水洼里,见到了自己黑色的倒影……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