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爸爸板起了严厉的面孔:“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又要减肥了?” “没有!”小蝶又象征性吃了几口。 “怎么回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有事都不和爸爸说了。” 爸爸把面条吃完了,抽起一根烟,“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但有一件事我 要问你,你的信用卡用过了吗?” 小蝶像受训的学生一样低着头:“这星期用过一次。” 爸爸就是这样的人,整天都扑在工作上面,回到家也想着信用卡,连女儿的 英文名也叫WOW 了。但他毕竟是个父亲,看着女儿低头吃着面条,不禁长叹一声 :“哎,要是你妈妈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教你烧几个好菜。”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小蝶的眼皮跳了几下。她神经质地站起来,放下面 条跑回了自己房间。 她几乎是扑到了写字台上,颤抖着拿起粉红色的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黑白 照片。 照片里是个年轻女郎的头像。她有着浓密的黑发,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睛,英 气逼人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干净白皙的脸庞——毫无疑问是个绝代佳人,美丽 仅仅通过照片就能震慑所有人。黑白相片使她的双眼特别有神,乌黑的眸子好像 随时都会说话,命令天下的男子向她顶礼膜拜。 总而言之不像是凡间的女子,像来自另一个时代,三千年前某个遥远的国度, 抑或银河系外的某个星球。 没错,她就是尚小蝶的妈妈。 尚小蝶轻抚着相框,期望这能代替妈妈的脸,但妈妈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其实,她也只是通过照片才认识了妈妈。 她从未真正见到过妈妈一面,她想这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强忍着没有让眼泪再次滑落,今天的泪水已流得够多了,不可以在妈妈面前 再流眼泪。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继续看着粉红色相框里的妈妈— —那时她多么美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女儿却一点都不漂亮? 如果把妈妈的照片拿给同学们看,大概没有一个会相信她们是母女吧。尽管 漂亮妈妈的女儿通常会比母亲逊色,可尚小蝶和妈妈差距也太大了。许多女孩会 继承爸爸的相貌,但小蝶爸爸年轻时也仪表堂堂,她现在更看不出爸爸的影子。 她惟一继承妈妈基因的是眼睛——爸爸常说看到小蝶的眼睛,就会想起刚认 识她妈妈的时候。 尚小蝶摘下眼镜,照了照小镜子,果然和妈妈的眼睛很像,尤其是淡淡忧郁 的味道。 她躺倒在床上,再也不去想妈妈和她容貌的关系了。 十几平米的闺房陪伴了她多年,连同写字台上妈妈的照片。有一种神秘的感 觉,好像妈妈一直在她身边,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看着她——似乎相框里藏着 一双真正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妈妈眼里,包括她的悲伤她的恐惧她的眼泪 ……妈妈会保护她吗? 窗外,夜雨缠绵。 躺了十几分钟,忽然想起包里还有些东西。尚小蝶打开重重的背包,把来自 “幽灵小溪”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还像在寝室里那样,盘坐的双膝间放着那本笔记,一盏孤灯照着流畅的字迹。 孟冰雨的笔记有生物专业课的,也有政治和英语课。笔记作得相当认真,几 乎把老师说的每个细节都记了下来,看得出孟冰雨是很细心的人。 小蝶翻到红色毛笔字的“蝴蝶公墓”那一页。后面有一些孟冰雨的个人随笔, 夹杂在课堂笔记中间。有时只记录几句话,或者抄一句歌词什么的。有几页甚至 是随手涂鸦,大概是在上课无聊时的消遣,其中一页画着个女孩头像。 画风有美少女动漫的味道,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略带忧郁。底下 写着一行字——何娜,我最好的朋友。 原来画的是何娜的遗像。翻到下一页,就看到了十几行圆珠笔小字——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着?何娜的遗体今天就要火化了,我不敢去看她最后一 眼,我怕自己见到她最悲惨的形象,还是让她美丽的脸永留在我心中吧。 我的伤差不多也全好了,但心里的伤谁又能包扎?我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反 复观看当晚车里拍的DV,一遍遍放慢镜头找线索。每晚都会梦到夜里飞驰的越野 车,梦到那个叫“黄泉九路”的路牌,梦到路边拦车的白衣少女,梦到“蝴蝶公 墓”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是咒语,是它害死了何娜。 “蝴蝶公墓”究竟是什么地方? 下一页又是专业课的笔记,看来孟冰雨很快就回到学校上课了。她战战兢兢 地继续翻下去。在隔了几页的课堂笔记后,又看到孟冰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了— — 今天,我去寻找蝴蝶公墓。 我像侦探一样重返犯罪现场调查蛛丝马迹,回到一周前的出事地——经纬三 路。在艳阳高照的中午坐公交车,既可以驱赶鬼气,也避免了迷路。这里距市区 并不远,到S 大只有半小时车程。 现在看看也没什么稀奇,四车道的马路,一边是在建的住宅区,另一边则是 大片废墟,更远处是几幢高层建筑。车祸就发生在马路当中,我们的车开到对面 车道,与一辆集装箱卡车正面相撞。我捂起耳朵,似乎听到那可怕的尖叫声—— 这是何娜生命中最后的呼喊。 完全看不出蝴蝶公墓的样子。也许白衣女子是从蝴蝶公墓出来后,又跑了很 长一段路,才来到这里拦车的;或者蝴蝶公墓并不在这附近,只是她凑巧遇到什 么事,独自落在这个地方。 那晚我们看见过一个奇怪的路牌,上面写着“黄泉九路”四个字,当时就觉 得非常奇怪,怎么会有这种路名呢? 我又在附近转了好几圈,看到经纬一路和经纬二路,但始终都没有“黄泉路” 的踪迹,难道这里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世界? 看到这儿,小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应——什么声音 在呼唤她? 她走到窗前徘徊几步,便拿起手机拨了白露的号码。 这回白露没有关机,铃声响了几十秒钟,突然响起了一个颤栗的女声:“喂!” 老天保佑!她终于接电话了!看来小蝶真的感应到了! “白露啊,我是……我是小蝶……你到底……在哪里啊?” 她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就连口齿都不清了。 对方停顿了片刻,突然冷冷地说:“我在‘幽灵小溪’。” “天哪,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但白露却不再回答,信号变得模糊不清,响起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接着电话 就挂断了。 她在“幽灵小溪”? 6 月9 日晚上21点20分 马路没有白天那么堵了,尚小蝶焦虑地坐在出租车里,看着S 大的校门就近 在眼前了。二十分钟前匆匆地冲出家门,爸爸问她要去哪里,她只能胡乱编了个 理由搪塞。一路上她不停地打手机,但白露又恢复了关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