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回下面的高管们全傻了,他们都听不懂中国的网络语言。 财务总监仍在负隅顽抗:“董事长先生,请尊重我们的专业意见,你的方案完 全不具备可操作性。” “你说我不专业?”我重新让自己冷静下来,颇有风度地微微一笑,“面对你 们这些高级管理层,我的资历确实非常平凡,也没什么专业知识。但我有做人的常 识,生病了就必须治病,肿瘤就必须要切除,中国有句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 柴烧’,为保护天空集团的根,就必须剪除死掉的枝叶。” “那么请问,如果出售天伦保险与北美石化业务,谁会来收购?谁敢来收购?” “价格和债务确实大问题,但只要天伦保险的品牌价值和客户资源还在,只要 北美石化业务的先进设备和销售渠道还在,自然有收购的价值!” “卖给中国人?” 我目光一亮:“不可以吗?只要他们愿意出价。” “最近一年,是有许多中国公司在收购世界各大企业,但他们是否冤狱承担天 伦保险与北美石化的债务呢?” “我们可以降低出售价格,只要不再拖累集团,不必在乎到底卖出多少钱?反 正都是要用来还债的,一定可以迅速找到合适的买家,双方各取所需,没有谁赢谁 输的问题。” 强烈反对我“小萨科奇”语气虚弱下来:“好,不说买家问题了,那么工会方 面呢?特别是北美石油业务,那么多员工怎么处理?工会不会放过我们的,如果发 生罢工怎么办?” “我曾是一个小销售员,同情所有的基层员工,可以满足工会的要求——新员 工按跑其他工作,老员工支付优厚的提前退休金,无处可去的员工一次性发放补偿, 这笔费用从天空银行借用,但相比你们说的输血方案微不足道。” 大家没想到我会提出自己的方案,莫利斯眼中惊恐地掠过:“天哪,这小子还 真有本事,不是我们期望的傀儡,难道幕后有高手支持?” 其实,对于天伦保险与北美石化业务,这几天我早已做了准备工作,秘密雇用 了一个智囊团出谋划策,否则怎敢在这些老大面前班门弄斧? 再看财务总监和金融业务总裁,双双面如死灰,其他高管也满头汗珠,大概他 们早已私下密谋拟订计划,要把我这个推销员出身的傻瓜玩弄于鼓掌之中,当做一 个傀儡皇帝,便于他们上下其手整垮公司,并趁机中饱私囊再把责任转嫁到我的头 上。 看着下面没人再敢说话,我索性主动点名:“亚太区的牛总,请你发表一下意 见吧。” 这位牛总是集团高层唯一的华人,从前在国内是我的大老板,高高在上可望而 不可即,如今却像孙子似的对我说话:“董事长先生,你好!” 他用台湾腔的中文说了第一句,显然要和我套近乎,但被我顶了回去:“牛总, 在纽约总部开会请说英文,我们单独交流可以用中文。” 牛总脸色当即铁青,尴尬地用英文说:“Sorry !目前集团形势确实很糟糕, 尤其是天伦保险与北美的石化工厂。但我们亚太区的形势还算不错,特别是中国区 最近几个月出现了恢复性增长,我认为如果让被判死刑的部门拖垮整个集团,连累 到到可以赢利的地区和部门,还不如放弃这些大而无当的部门,集中精力最具有潜 力的地方!” “你的意识是赞同我的方案,放弃天伦保险与北美石化部门?” “是!”牛总居然站起来来表忠心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董事长先生的 方案非常好,我认为这是拯救天空集团的第一步,否则很可能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 次董事会!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整个集团破产清算的会议了。” 老牛颇谙中国文化的见风使舵之道,看到我如此强势地出现在董事会上,便无 耻的阵前倒戈,杀得那些高管们措手不及。 “好!”我为他拍了拍手,“亚太区牛总支持我的方案,还有谁支持我?可以 举起手来!” 第一个举手的是牛总,接着莫利斯这个朝秦暮楚的脑残也举手了。 但期于人都是目瞪口呆,许多人悄悄瞄向“小萨科奇”,看来这家伙是造反的 领袖,没他的示意谁都不敢举手。 于是,我换了一种策略,高声道:“那么,反对我的请举手!” 此言一出更是鸦雀无声,台下没有一个敢举起来手,包括反对我最激烈的财务 总监。 我轻轻笑了一声:“既然董事会无人反对,那就全票通过我的方案了?” 高管们再度神色惊慌,但没人敢站起来说话,莫利斯这家伙马上喊道:“现在 宣布董事会最新决定,集团将出售天伦保险公司,以及北美地区的八个石油化工厂。” 但我还是得给这些老大们留些面子:“哪位若有异议,请当场提出。” 大家依然默不作声,就连财务总监“小萨科奇”也不再说话,怔怔盯着我的眼 睛,他的眼神不再是轻蔑与敌意,而是某种复杂情绪,甚至带有几份敬佩。 “好!今天的董事会决定:出售天伦保险与北美石化业务!” 一个月后。 天空集团的现金流极度紧张,公司还在严重亏损,外界盛传集团随时会破产。 但自从上次的董事会后,天伦保险公司和北美地区的八家石油化工厂,都已处于半 停业状态,集团再没给它们投过一分钱。公开出售的消息一经公布,就引起美国公 众轩然大波,因为这些企业都曾是美国骄傲,特别是那些工作多年的老员工,在工 会组织下到纽约总部来抗议。美国主流媒体更对我口诛笔伐,仅仅因为一个中国人 要卖美国的工四,而买家也很可能是中国企业。许多高管私下来恳求我,希望停止 出售程序,避免遭到美国政府打压。公关总监愤而辞职,因为无法为集团辩护,跟 无力组织危机公馆,挽回集团在美国公众中的形象。 但我丝毫不理会这些干扰,如果为了所谓的企业形象,一旦向美国公众和媒体 妥协,保留天伦保险与北美石化业务这两颗毒瘤,集团重生计划便出师未捷身先死, 有限的现金流又将投入这两个无底洞,结果就是天空集团的死亡——届时就不是北 美石化一晚多雇员的就业问题,而是全球几十万员工的存亡,难道这不是更大的责 任?美国人为什么只看到自己?美国公司受一点点损失就要冤枉巨叫,被外国企业 尤其是中国企业收购,心态就变得又酸又恨,好像多年老大做惯了,突然变成小喽 罗就无所适从。 第一周,没有任何公司来与我们联系,好像天伦保险和北美石化业务,突然成 了浑身长刺的墨西哥仙人球。 第二周,印度最大的一家私营企业前来洽谈,但他们的出嫁低得离谱,两个部 门相加竟只有5 亿美元,把我们当成卖废铜烂铁的,当场就被我拒绝了。 第三周,俄罗斯的一个石油富翁飞来纽约,愿意出价30亿美元,单独买下北美 石化部门。财务总监认为这个价格太低,但我觉得可以考虑,派遣一个专员到俄罗 斯考察,继续下一步的谈判。 第四周,终于来了个大BOSS,中国排名前三的国有大型保险公司,委托一家美 国知名投资银行,代理洽谈收购天伦保险的事宜。鉴于我对投资银行的反感,故意 让他们等了三天,才在纽约总部开始会谈。我自己调查了他们的收购计划,虽然这 家中国国企出手很是阔绰,还给每位高管赠送了昂贵礼品——已接近行贿边缘。但 我感觉他们的准备并不充分,仅仅是拿钱来砸人。一旦接管了天伦保险,未必能把 北美业务做好,反而会给中国国有资产造成很大损失,虽然天伦保险的价值还在但 归根结底已是一个破烂货,干吗要让我们中国人高价接受这堆破烂呢?我可不想把 同胞当做冤大头来宰。 我断然拒绝了这家中国公司,并停止与投资银行的一切接触。 与此同时,不断派人调查公司的内部情况,我相信纸面上显示的资料,未必一 定是公司的真相,必须运用非常手段——我雇用了一批商业间谍,秘密刺探公司的 各个部门,以及分布在全球的各分公司。 调查结果触目惊心,天空集团在高思国去世之后,甚至早在他病重期间,大权 已被几名高管篡夺——财务总监希尔德,其次是金融业务总裁、能源业务总裁制造 业务总裁,所有决定都出自这几人,没人敢忤逆他们的意志。何况高思国一直保持 低调,除了董事会成员外,极少与管理层和员工接触。很多人在总部工作多年,却 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造成员工只认识高管不认识董事长,从而降低了大老板权威, 提升了高管们的势力。 多年以来,由于高思国的自我封闭,集团内部形成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很多 贪图享乐,或者暗中为自己捞取利益好处,某些高管私下早已身价十几亿美元。尤 其财务总监“小萨科奇”,他在天空集团工作了十八年,从基层会计做起,步步高 升,深得高思国的信任,独揽集团财政大权,培养了大量忠于他的走狗,常有人称 他为“副董事长”——这是公司没有的职位,也象征他掌握的实权。 如果不改变这种情况,天空集团仍会延续老路,走向灭亡深渊。不管他们的势 力多么盘根错节,也不管有多少阴谋手段,既然我坐在董事长的宝座上,就必须要 和这伙人斗争到底! 但是,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不可贸然更换高管,否则会引起管理层剧烈地震, 不但使集团陷于瘫痪,还将公开暴露我们的问题。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必须 稳定军心,绝不能自乱阵脚,被敌人从内部击破。 敌人! 天空集团确实有敌人,非常厉害的敌人,但我不知道这个敌人的名字。 通过智囊团的报告——有一个秘密的金融机构,从2009年1 月开始,与天空集 团展开激烈斗争,战场集中在资本领域。他们似乎与天空集团有仇,每当我们有什 么新动作,就会横插一脚进来阻挠。今年春天,集团要收购墨西哥一家私有银行, 却在签约前半个小时,被这家机构捷足先登,以超过我们20% 的价格拿下。夏天, 天空集团出售的国的电站设备业务,即将以优厚价格卖出,欧洲却出现对我们极其 不利的消息,说德国电站设备严重污染,导致周边居民癌症发病率升高——虽然纯 子虚乌有,却让此此出售流产,至今仍是我们欧洲业务的产中负担。经过德国方面 的司法调查,该假新闻来源就是这家秘密金融机构! 其实,无论高思国还是董事会成员,都知道这个秘密敌人的存在,但无论通过 什么方法,都无法查清楚那家金融机构的背景——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因为这个 敌人隐藏得很深,每次出手都是用一个新公司名称,通常注册地在英属维尔金群岛 这些避税天堂,开头几次我们还摸不清头脑,后来就发现他们一些规律,比如每次 出售时间都会拖到最后,每次都使用一些阴险招术,一旦引起法律纠纷就即刻倒闭。 唯一可以肯定的,这些影子公司幕后的策划人只有一个! 他是谁? 一个小插曲。 纽约的冬天到了,曼哈顿下了第一场雪。 天空中心大厦,集团总部88层,豪华的董事长办公室。对面是一排意大利真皮 沙发,背后挂着八大山人的真迹,左边是一套十四实际法国全身甲,右面陈列着一 组万历年间的御用青瓷,中间铺着光洁照人的柚木地板,宽敞得可以做滑冰场。 透过全景式的落地玻璃,我看到漫天雪花从天而降,覆盖怪兽般的摩天大厦。 俯瞰曼哈顿密集的街道,仿佛被一个个巨塔分割的国家,全被铺上一层雪白,只有 甲克虫般大小的汽车在滚动,这是托尔金笔下《指环王》的世界吗? 走出办公室的自动防弹门,我对秘书说:“我想出去走走。” “董事长先生,请问去那?” “下面。” “曼哈顿?” “是。” 秘书点头哈腰地拿起电话:“这就安排专车。”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出去走走,步行的意思。” “在曼哈顿步行?”她的面色立即变了,“这个不太安全吧?” “我不是白宫里的奥巴马,也不是天空集团的囚犯,这里也不是肖申克州立监 狱,我有权利下去走走!” 一分钟后,我乘坐直达电梯——从88层直达地下3 层,中间没有任何按扭。以 前是高思国专用的,避免被其他人打扰,但据说他一次都没用过,每次都坐直升飞 机登陆顶层。 地下3 层停着我的加长版林肯专车,还有十几辆高思国收藏的限量版布加迪威 龙跑车,每辆价值都在几百万美元以上——于我而言都是一堆废铁,与其让它们在 地下室慢慢老去,长久闲置退化发动机性能,还不如公开拍卖出去,给集团增加一 些宝贵的现金吧。 八个带枪保镖跟着我,在地下换乘一部电梯,来到大厦背面不起眼的角落一个 专供清洁工进出的小门。 终于站在曼哈顿岛上的大地上,我仰头看着雪粒从天而降,贪婪呼吸地面的空 气,以前一直在88层楼顶,像坐了一个月的飞机,终于平安降落下来——但天空集 团仍未平安着陆,危险的气流和黑暗中的敌人,随时可能使它在空中爆炸。 我已换上一件厚厚的连帽衫,戴着一副大墨镜,就像在纽约街头闲逛的中国留 学生。我示意保镖们分散开来,不准靠近我10米以内——莫妮卡在非洲遇袭身亡以 后,我已处于最严格的保护之中,如果兰陵王高家最后一个都死了,天空集团就会 被美国政府接管。 所以,不管是高能还是古英雄,但我必须活着。 独自混在纽约嘈杂的人群中,迅速被这座城市吞噬。脚下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伸手接着从天而降的雪粒,看着口中呼出的热气,却无法回忆童年玩雪的情景—— 真令人沮丧啊! 让自己振作起来,走过川流不息的马路,回头仰望88层天空中心大厦。第一次 从地面看自己的办公室,宛若挂在雪天之上的空中楼阁,是许多人一辈子可望而不 可即的地方,包括这栋大楼中工作的绝大多数人,而我究竟何德何能安然于上?想 到这不禁诚惶诚恐,备感肩头责任沉重,令踏雪而行的我丝毫不能轻松。 很快走过帝国大厦,这座大萧条时代的建筑,是否预示那个时代将要复活?再 回头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依稀可辨几张熟悉的脸——我的保镖,他们不敢离我太近, 但都警惕地跟着我,防范周围每个可疑的人物。 走在曼哈顿飘雪的街上,沿着百老汇大街往南走去,享受这种躲在人群中的感 觉,依然没人注意过我,就像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经过十几条路口,就快要到华尔 街了,我想亲眼看看纽约证交所,看看世界贸易中心双塔废墟,看看布鲁克林大桥 …… 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皱起眉头往街上看去,停着一辆劳斯莱斯轿车,高速开过斑马线的时候,差点 撞到一个黑人妇女。开车的是个40多岁的华人男子,走下车指着那女的说:“你是 怎么走路的?” 没想到黑人妇女毫不示弱,抓着他衣服领子乱叫,一时吸引来大量围观人群。 华人男子显然很有钱,不想当街和路人纠缠下去,不耐烦地掏出一叠美元,放到黑 人妇女手里,果然塞住了对方的嘴巴。 突然,我认出了这个人。 就是这张脸!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