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10年. 农历小年夜。 车窗外白雪茫茫一片,几个钟头见不到任何生物,从一望无际的荒凉戈壁滩, 覆盖到遥远的落基雪山,却是一年中最湿润的季节。 坐在改装的悍马大车里——装运过莫妮卡棺材的灵车,但它最适合这种恶劣路 况,而且可以抵御小型导弹的攻击,我也不会对自己深爱过的女人感到晦气。前后 各跟着两辆安保越野车,年底曼哈顿刺杀事件后,所有保镖都被解雇,重金聘请了 一群退役的海豹突击队员。 宽敞的车厢足够躺下睡觉,车载电视放着最新的财经消息,我却一直看着窗外, 抚摸冰凉的防弹玻璃。 五个月前,我逃出肖申克州立监狱,经过荒漠深处的甘泉山谷,独自步行穿越 数百公里,奇迹般地获得了自由。 明天,我将离开美国,乘坐专机前往中国。 该回去了!已在新大陆漂泊一年零五个月,其中十二个月在大牢里度过。妈妈 在家早哭干了眼泪,尽管我给她汇了几百万,并请她到美国来玩了半个月。 为了风雨飘摇中的天空集团,我必须回到祖国,这是集团凤凰捏磐的必由之路。 上个星期,捷报终于传到总部,我赢得了上任以来第一场胜仗。 天伦保险与北美石化部门,同时宣布与买家签订出售协议。 三个月的艰苦谈判与反复折腾后,天伦保险卖给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美国保险 公司,从而打消了美国公众的疑虑——我并没有把美国的平派低价甩卖给中国人。 至于争议更大的北美八个石化工厂,我化整为零地与不同买家谈判,分别卖给 俄罗斯、沙特、西班牙、法国、意大利、土耳其、巴西的公司,但最好的一个工厂, 留给了一家中国民营企业。 此次出售总共为公司收进六十亿美元的流动资金。 虽然,在应付美国政府和工会方面,我们还得付出很大代价,但在资金捉襟见 肘的时刻,六十亿美元足够让集团再盛三个月。何况,不再需要补贴两个严重亏损 的部门,集团总支出将大大降低。但这笔宝贵的流动资金,并非简单地投入运营, 而将集中力量支持亚太区发展。 但集团依然极度危险,如果三个月内没有新动作,等到这笔资金耗尽,就会无 可避免地宣布破产,高管层的问题积重男返,以财务总监为首的那些家伙,总是处 处与我作对,感觉我的政令不出纽约总部。明天飞往中国的计划,也是为了摆脱他 们控制,大造真正属于我的大本营与亲信队伍。 上个月,我已走出了第一步。 替换我的CEO 助理,马屁精莫利斯本想死心塌地跟着我混,拼命揭发财务总监 “小萨科奇”等人的造反阴谋,却被我第一个解雇了! 惊我亲自出马反复挑选,从北美分公司调派了一名基层业务经理——三十对的 德裔白人,曾被外派到中国、中东、拉美等分工四,我与他秘密长谈三次,每次超 越三个小时,发现他具有全球化视野,有独立主见,不会人云亦云,更不会溜须拍 马,对我提出许多反对意见——完全不用于原来的高管层,可以培养成我的心腹。 还是莫妮卡死后的第四个月,我的表现已让全世界刮目相看,甚至连我自己都 不敢相信,一个不到二十八岁的年轻人,最高职业资力不过是小小的销售员,却可 以指挥天空集团这样的跨国巨头,成功出售拥有上万雇员的两个老牌部门。 但我依旧谨小慎微,保持高思国的低调作风,拒绝所有媒体专访。自从跑车拍 卖会的刺杀事件以后,更不再出席任何公众活动。我知道几天锻炼不出一个董事长, 但钢铁也不是很多年才能炼成的! 永远不会忘记对莫妮卡的承诺。 但是,今天我想到的是另一个人——他仍被关押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在我们同 处一室的数月内,他成为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让我发现真正的自己,并给我勇 气寻找自由。 你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终于,我的彻底会停在一群白色建筑前,四周荒凉萧瑟的环境,宛如月球上的 科考基地。 我的秘书已给联邦调查局打过电话,否则车队会引起狱警恐慌,以为防弹悍马 是来武装劫狱的。 第一辆车里的人跳下来,经过一番简短手续,其余四辆车都停再外面,只有我 和座车可以开入大门。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之后,我下车走进第二道大门,只有两 名保镖可以跟随左右,但佩枪都被狱警卸下。 果然看到一张老面孔——典狱长德穆革,这家伙居然没被免职,因为我被证明 是清白的,这次越狱并未危害社会,所以他被减薪后留用了。 原以为这回冤家聚头,德穆革会趁机对我发难,却没想到他满面笑容,仿佛老 朋友久别重逢,几乎要把脸贴到我的屁股上了:“哎呀,高董事长!热烈欢迎您莅 临肖申克州立监狱,大家热烈欢迎!” 他的身后站了一排狱警,全部穿戴整齐的制服,抬头挺胸站得笔挺,富有节奏 地大力鼓掌,好像奥巴马前来视察! 其实,这些狱警早就对我恨之入骨,因为我的越狱让他们砸掉三个月薪水。 只有犹太人德穆革拎得清,知道我早已今非昔比,成为堂堂天空集团大老板, 更要趁此机会好好拉拢关系,免得将来退休之后晚年凄凉。 看着他那副满口马屁的嘴脸,听着他说每天都想念我的肉麻话,真想抽他两个 耳光,大概这家伙也会欣然接受,再换另一边的脸让我继续打。 贱就一个字! “高董事长,我在就看出你是非凡人物,能够逃出这座监狱,更证明你有超人 智慧,你现在是我们最大的偶像啦!”典狱长德穆革已说得眉飞色舞,每一个音节 都散发着贱味,“;来来来,快到我的办公室坐坐,我为你准备了上等的咖啡。” “对不起,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 “难道不是我吗?” 他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不,是我的室友萨拉曼卡. 马科斯。” “什么?”德穆革的目光骤然掠过一丝恐惧,“你是专程来见他的?” “是,我想现在就要探视他。” “这个……这个……这个……” 他的吞吞吐吐让我有几分担心:“怎么了?他提前释放出狱了?” 我知道老马科斯今年就该刑满释放了,但不会这么早吧。 “不是的,真是太不巧了!太不巧了!” “到底怎么了?”全然不顾典狱长在此惟我独尊的地位,抓住他的肩膀大喊, “告诉我!” 没人敢来阻拦我,德穆革也卑贱得像只老鼠:“对不起……就在昨天半夜…… 老马科斯……心脏病突发……死了……” “死了?”我突然松开手,但又固执地摇摇头说:“不!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那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就在我来看他的前夜,是不是你们害死了他?” 说完我一拳砸到典狱长鼻子上,打得他满脸鲜血。若平时谁敢袭击典狱长,早 被抓起来痛打一顿,关上两个月的禁闭,在追加两年刑期。单我打他却谁都不敢动, 就连他自己都抹着鼻血爬起来,孙子似的哭丧着脸说:“高董事长,你相信我吧, 这完全是个意外,我知道老马科斯是你的朋友,我哪敢害死你的朋友呢?不信你可 以去停尸房看看他。” 我仰头长叹了一声,许久没回过神来,仿佛老头传奇而不屈的灵魂,依旧飘荡 在肖申克州立监狱的上空,一如永远流传的掘墓人的阴影。 老头啊来头,你怎么没有等到我回来的这一天呢! HERO啊HERO,你怎么没有早点来看你的好朋友呢! 再也不用和典狱长罗嗦一个字,就在他苦苦哀求我息怒之时,我一言不发地拂 袖而去。 走出监狱白雪覆盖的大门,保镖簇拥我上了悍马,车队迅速掉头驶力此地。 永别了,肖申克州立监狱。 永别了,老马科斯。 我将成为一个真正的Gnostics,谢谢你! 基督山伯爵得到了看得见的财富。 而我得到了看不见的财富。 那就是我的命运。 明天,就在明天。 我将回到中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