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午,九点。 马丁·路德市已飘满落叶,短暂的秋天正悄悄逝去,稀少的行人穿着厚厚的冬 衣,街面萧瑟清冷如同鬼域。 最近数十天来,我第一次离开看守所,戴着冰冷的手铐,坐在囚车的防弹玻璃 后。 开进法院的地下停车场,在荷枪实弹的法警监护下,我走进狭窄阴暗的通道, 坐在封闭的小房间里。终于被脱去手铐,抚摸疼痛的手腕,等待上庭的通知。 昨天,萨顿律师反复关照我所有庭审流程和规矩,尤其如何回答检察官的提问 ——据说这个检察官是个狠角色,经常把嫌犯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被迫承认犯罪。 关键要沉着冷静,如果过分紧张,心慌意乱,很容易掉进检察官的陷阱,或给陪审 团留下坏印象。现在我的英语水平没问题,不会在语言上被抓住把柄。不过律师说 语言差点也没关系,反而会引起陪审团同情,毕竟初来乍到美国的人,很容易上当 受骗。 再看时间,已经开庭了,不知法官和检察官长什么样?也不知萨顿律师有没有 把握?陪审团的十二个人,虽然都是从普通市民中选出,但有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呢?正紧张地哆嗦,法警进来叫我上庭了。 急忙整理一下西装,这是莫妮卡为我上庭准备的——专门在纽约的顶级西装店 定做,据说很多明星也在那里做衣服。尽管衣冠楚楚也可能是禽兽,但如果打扮得 破破烂烂,岂不更像土匪流氓? 穿过一条漫长通道,似乎回到记忆的起点,重生时经过的产道,这将是第二次 重生?抑或第二次毁灭? 法警推开最后一道大门,迎面射来白色灯光,刺得我半晌睁不开眼。刹那间, 像来到古印第安人的祭祀仪式,而我就是奉献给死神的祭品,同许多待宰的羔羊绑 在一起,听巫婆念起神的咒语…… “请被告人入席!” 听到大祭司的命令,我瞪大了眼睛,法庭最显著的位置,端坐着一位黑衣老人, 他就是本案的法官——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差不多秃光了,不怒自威地注视着我。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上法庭,紧张得忘了萨顿律师的告诫,像只无头苍蝇不知所 措。在法警的指引之下,我才走进被告席,被一排小栏杆围起来,就像牛仔家的羊 圈。 颤抖着抓着栏杆,对面就是陪审团的席位,十二个陪审员有各种肤色和年龄, 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就像阿尔斯兰州的大杂烩。十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打量 第一次出场的杀人嫌疑犯。好在我没忘记律师的叮嘱,大胆直视他们的眼睛,没有 做贼心虚似的躲避。 从陪审团的第一双眼睛里,我读到的心里话是:“就是你!就是他干的!” 脑残!还没审就给我定罪了,我记着这张白人老头的脸! 第二双眼睛来自年轻的白人女子,她在心里说:“这个中国人看起来挺猥琐的, 但未必是杀人凶手吧?” 谢谢你啦!好姑娘! 第三双眼睛是个印第安大叔,看来是阿尔斯兰州的土著居民,他在心中怜悯道 :“可怜的中国人,又是一个替罪羊。” 哎呀,这位大叔真是目光犀利,一针见血。 还没等我来得及看第四双眼睛,法官大声道:“关于高能涉嫌故意杀人一案, 控辩双方已完成开场陈述,接下来请检察官举证。” 律师已给我上过美国司法课了,法庭审理第一关是开场陈述,先由检察官告诉 陪审团指控性质、案件发生经过和支持控诉的证据。接下来是辩护律师的开场陈述, 说明自己的辩护要点,使陪审团对案件产生疑问。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