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当我最后一次拒绝萨顿律师的认罪建议,我能看透他眼睛里想的话—— “这个固执的中国小伙子!真是傻啊!谁知道你究竟有没有杀人呢?也许你一 直在对我说谎,也许你本来就是杀人凶手,干吗要拼命死撑着呢?” 我即刻冷冷地说:“我没有对你说谎,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萨顿律师的脸色一变,马上收拾公文包告辞:“祝你好运!” 好运? 这个词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自从我醒来成为另一个人,一年来经历的所有事, 从被公司裁员到父亲自杀,从飞来美国到蹲进牢房…… 下次开庭是最后的裁决,等待我的是好运,还是厄运? 时间,已过了子夜十二点。 从鼠年来到牛年。 在我短暂的记忆里,去年这个时候与父母一起在家守岁。父亲面色红彤彤的, 希望我能工作顺利,早日找到合适的女朋友。他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将我留在遥 远的异国他乡,独自在雪夜的看守所过年。 轻轻抹去两滴眼泪,却听到一阵惨叫从比尔的床上发出,又是某个极度可怕的 噩梦? 面朝雪山,春暖花开。 (请容许我篡改海子的诗句。) 阿尔斯兰州地方看守所,绝望地等待了近两个月,远方落基山脉的雪线渐渐上 升,终于接到了开庭通知。 审判日。 还是莫妮卡给我买的那套西装,特意在看守所里理了头发,将胡子剃得干干净 净,就像出席一场盛大的派对——末日审判的死亡派对。 这是我第四次上法庭,但愿也是最后一次。缓缓走进属于我的被告席,依然面 对陪审团那些老面孔。我甚至知道了其中几位的秘密,有个男的一直瞒着老婆搞外 遇,一个大学教授其实是同性恋,还有个老头每晚都会虐待他的菲佣。更有甚者是 个家庭主妇,在五年前毒死身为牧师的丈夫,就埋在自家院子里,对外声称老公去 非洲传教了。 检察官轻松地整理资料,我的辩护律师面色凝重。他并不担心我的命运,而是 如果这桩案子打输了,会影响他以后接单的价格,尤其在金融危机之时,腰包会大 大缩水。 旁听席几乎坐满了,几天前本地报纸刊登了消息,大家都想来看看审判结果。 莫妮卡仍然坐在第一排,却异常低调穿着黑纱套装,乍一看还以为是孝服,让人想 起《红与黑》里的玛蒂尔德,是来为我送葬的吗?可我与她非亲非故,更无肌肤之 亲,顶多只是个冒牌堂兄,值得她这样做吗?当看到我走进被告席,她摘下大大的 墨镜,露出一双幽怨的眼睛。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目光,完全不像从前雷厉风行的性 格。 忽然,莫妮卡将混血的双眼瞪大,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话—— “没人能够打败你!” 冰冷的心被她温暖了一下,我紧紧盯着这个女子,似乎整个法庭只剩下我们两 人。 法官的话打破全场肃静:“现在,请控辩双方作总结辩论。” 率先出场的是检察官,他将按照对控方最有利的观点,对所有的证据进行总结。 他整了整西装向法官点头,又向陪审团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我,平 稳地说:“尊敬的法官大人,陪审团的各位成员,今天你们将在此裁定这位被告, 是否犯有一级谋杀罪?是否对一位美国公民的遇害负有直接责任?根据法律赋予我 的权利,我将不会对被告是否有罪发表个人判断,而仅仅为大家分析一下,目前已 掌握的大量证据,以及这些证据互相之间的逻辑关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