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如果你能被关到老死,那就该感谢上帝!” 如果终老于此是一种幸运,那么死于非命才是常态?我的刑期是一辈子,不在 乎活多久。 就当老狱警要带我去监房时,对讲机突然吵了起来,一阵含混的英语之后,他 的脸色微微一变,轻声轻气地对我说:“1914,典狱长要见你!” 还来不及习惯自己的新名字,茫然片刻才反应过来。墙上的钟已走到晚上八点, 典狱长为什么现在要见我? 跟着老狱警走进一扇铁门,穿过一条铁丝网的露天通道。路上经过三道门禁系 统,每次都是指纹识别,还有带枪的警卫把守。 最后,从地下走廊进入一栋小楼,这是监狱的行政区域,典狱长办公室就在三 楼。 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开放着暖气与加湿机,一台宽大的书桌摆放着电脑, 后面是重重的实木书架,似乎是装饰品的几百本藏书。窗外亮着彻夜通明的探照灯, 室内栽种着几盆绿色植物,仿佛从阿尔斯兰州回到了洛杉矶。 典狱长坐在办公桌后,虽然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无法掩盖他已年过五 旬的事实。长长的鹰钩鼻,瘦长的头形与脸架子,十有八九是个犹太人。 他的眼窝里藏着深深目光,自己端详着我说:“高能先生,欢迎来到肖申克州 立监狱!” “谢谢。”我不亢不卑地回答,,“典狱长先生,Welcome 在这里并不适合吧。”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笑道:“你很有幽默感!是,对绝大多数人 来说并不适合,包括在这里工作的狱警们。但是,我代表个人欢迎你,希望能成为 你的朋友。” “朋友?我不明白,我只是个囚犯,一个被判处了终身监禁的杀人犯。” “我希望与这里的所有人交朋友。” “哦,抱歉,我不懂这里的规矩,这是我第一次进监狱,其实也是第一次来美 国。” 典狱长点起香烟,吐出一团蓝色烟雾:“放心,我看过你的资料的案情,对你 深包同情。” “你觉得我是被冤枉的吗?” “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说,其中一定有无辜的可怜人。”他的表情忽然变得 严肃,“我的名字叫德穆革,至于身份就不用介绍了,总是在这里我说了算。” 德穆革?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像某种古代宗教里的用语。 “我会牢牢记住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个原理人烟的荒凉之地,典狱长就是土皇帝,囚犯们可 以不认识奥巴马,但绝对不能小看德穆革。既然他能晚上“接见”我,说明对我的 重视非同一般,那我也只能谢主隆恩,免得惹祸上身。 “我已给你安排好房间了,你有个非常好的室友,保证每晚都能睡上好觉,不 用担心囚犯通常会害怕的问题。” 在典狱长不动声色的眼睛里,我却读到了他心里的秘密——“来到我的手里, 你要么是倒霉到头,要么是走运到头!” 不管怎么样,总之都是都是“到头”了。 我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典狱长先生,我明白你说的囚犯的害怕是什么。” 通常,新人来到监狱都会被欺负,如同同室的家伙是个变态,晚上就得惨了! 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如果真的遇到这种人,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只要你明白就好!” “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一辈子,非常感谢你的关照。” 吞云吐雾的典狱长德穆革把脸板起来说:“不用谢我!对不起,在这里囚犯都 只能叫数字,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高能先生,以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得称 呼你为1914,请你不要介意。” “不,我不介意,我很喜欢1914这个新名字。” 在这里不用叫“高能”,反而解除心头一个沉重负担。 “很好,1914,你可以回监房休息了。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希望我们能够好 好合作,并且成为朋友。” 说完他掐灭烟头,看着窗外的也空,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了。 小心地告别典狱长,被老狱警押解出行政楼。经过地下通道和门禁系统,转入 另一间小院。这里的道路就像老鼠窝,歪歪扭扭胜似迷宫,四周都被高墙围住,不 时遇到带枪警卫甚至一栋高大坚固的建筑,荒漠里平地而起的城堡,这里是肖申克 州立监狱C 区监房,关押的都是刑期十年以上的重犯。 再度经过两道铁门,踏入戒备森严的监区。和许多电影里看到的那样,C 区氛 围上下两曾,左右各一道长长的走廊,中间隔着一个室内天井。走廊灯光可以照亮 每个角落,铁栏杆内的监房,几乎全部沉浸在黑暗中,看不清关押着什么怪物。 经过楼梯来到上层走廊,我悄悄往旁边看了看,有几张面孔就帖着铁栏杆,向 我吐着舌头翻着白眼。 有个黑人大声吼道:“又来一个送死的!” 老狱警立刻抽出警棍砸在铁门上,狠狠地骂道:“小心你的骨头!” 在13号监房门口停下,狱警打开牢门对里面说:“教授,你来了新室友。” 当我小心翼翼地低头进去,身后的铁门就被重重地锁上,老狱警一生不吭地消 失了。 C 区13号,我的新家? 小屋里漆黑一片,只能依靠走廊里的光线,似乎连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所谓的 “教授”刚越狱出逃?抑或根本就是个幽灵,仅仅存在于典狱长的幻想中? 恐惧地往里摸了摸,突然感到手背一阵轻微呼吸,随即听到一阵沉闷的英语: “对不起,你快打到我的鼻子了。” 这声音将我吓个半死,随即监房内的灯光打开,照亮这不到九平方米的空间— —左右各有一张小床,中间是个抽水马桶和水槽,墙壁上方有扇小小的铁窗。 右面小床上蜷缩着一个白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留着雪白的长发,苍白的面孔 不见血色,对我瞪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抱歉,我没看到,请原谅我的冒犯。” 他有一只高挺的鼻子,颇有贵族风范地耸了耸,诡异的眼神盯着我:“没关系, 他们都叫我教授——事实上我就是一个教授,你叫什么名字?” “1914。” 我已牢牢记住自己的新名字,教授点点头:“你适应得非常快,你是中国人吗?” “你怎么知道?” “我是波士顿大学历史系教授,主要研究人类学与考古学,我能准确分辨人类 各民族的外形特征。” “很高兴能在此认识你。” 这绝非我的客套之词,能在家浓郁里与大学教授同屋,全拜典狱长的恩泽所赐。 “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这里不用说自己是冤枉的,我只能淡淡地回答:“杀人罪。” “哦,彼此彼此。” 要命,这位道貌岸然的历史系教授也是杀人犯! 不知该怎么说了,尴尬地坐到左边的小床上,整理了一下床铺和被子。 “你害怕了?” 不敢看他那双冷冷的目光,只能低头躲避说:“不,只是长途旅行很累,想早 点睡觉休息。” “肖申克州立监狱,从来不属于这个人间,能来到这里已是奇迹。” 不属于这个人间? “没人能够逃出去吗?” “你想逃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