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检查一下这套刚租下的房子,底楼是干净的客厅、餐厅与厨房,楼上有三间卧 室和储藏室,后面有个带车库的小院。虽然电器都很陈旧,但家具还很齐全,居住 完全没问题,于我而够奢侈了。但这是美国西部的穷乡僻壤,房价不到加州或纽约 的十分之一,那么大的房子租金也就几百美元。房东对年轻漂亮的莫妮卡很信任, 没签合同就给了钥匙。 已经一天一夜没睡的我,即刻躺倒在二楼柔软的床上,疲惫不堪地眨着眼睛: “你想在这里住多久?” “一个晚上就可以了。” “我还以为你想在阿尔斯兰州隐居下去。” 她的眼神有些失望:“你想吗?” “不,我不想!”我从床上支起上半身,嗓音沙哑,“我想尽快离开这里,找 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为自己洗刷清白!我可不想一辈子做通缉犯,永远提心吊胆昼 伏夜出,听到警笛声就惊慌失措,那样还不如回到肖申克州立监狱。”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比我想象中更坚强,你口渴了吧?” 莫妮卡轻轻吻了我一下,飞快地跑出去给我倒了杯水。 “高家大小姐,你现在也会服侍人了?”我半开玩笑地喝下她的水,“谢谢关 心。” “对我别说‘谢’字!”她故意露出凶悍的一面,狠狠推了我一把,“你已经 几十个钟头没睡了,快点安心地睡一觉,我会一直守在这栋房子里,别担心!” 说罢她轻轻走出卧室,我早就疲倦已支撑不住,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不消半分 钟失去意识,仿佛依然行走在黑夜荒原,无边无际的旷野寒风,一弯新月亲吻我的 眼睛…… 在黑暗的水底不断浮沉,耳边依稀响起金属碰撞声,还有每夜陪伴我的比尔的 号叫。 不,怎么头顶又是那道铁窗,外面是布满铁栏杆的走廊,对面床上斜卧着老马 科斯,他瞪大愤怒的双眼,用带西班牙口音的英语喊道:“Gnostics!你怎么又回 来了!” 当我惊慌失措地跳起来,牢门前却闪过那张印第安人的脸,狱警制服散发死尸 臭味——这个曾用枪口顶住我的脑们,打死了不死的掘墓人的阿帕奇,微笑道: “古英雄,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影子。” 他的影子? 似乎从门口延伸进来,怎么躲避都没用,最终还是将我覆盖……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睁开眼还是黑暗一片。窗外是阿尔斯兰州的秋风,树叶 猛烈敲打着玻璃,令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 房门突然被打开,灯光刺痛瞳孔,莫妮卡穿着一身白色睡袍,扑上来搂着我的 肩膀:“怎么了?别害怕!我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你忘了吗?这是我租的房子,安全的避风港。” 长长吁出一口气,我又躺倒在床上,四肢叉开痛苦地说:“我做了一个可怕的 梦,以为回到了肖申克州立监狱!” “不,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莫妮卡。”我抓着她柔软的胳膊,“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子夜,你已睡了十几个钟头。” “啊——感觉还没回到人间。” 他帮我捏了捏脖子,托着我的后脑勺说:“我一直守在楼下,CNN 在放你越狱 的新闻,,警方仍没放弃在荒野搜索尸体,也不排除你们已逃到城市——对了,和 你一起逃跑的人呢?” “他死了。” “什么?”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真可怕,是不是一路充满危险?” “是,我能侥幸生存并逃出来,完全因为坚强的精神,还有命运的眷顾。” 我将越狱的经过,简短地告诉了莫妮卡。 就像读一本大仲马的小说,她听完目瞪口呆:“掘墓人?阿帕奇?德穆革?还 有你的室友马科斯?历史上真正的十二宫?旧日支配者的教授?这些都是真的吗?” “如果不是真的,那我怎么海会在这里?” “你果然是不平凡的人,从我第一次遇见你就微感到饿,不但你的眼睛特别, 你的内心也独一无二,你的命运必将注定与众不同。” 突然,我莫名激动地坐起来:“我还得感谢失去自由的整整一年,这是人生最 重要的学校,它教会如何面对私人与集体的不幸,如何面对各个不同的人,如何面 对不被了解的自己。我还得感谢我的室友,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是我帮助你知道你是古英雄的啊。” “一个人叫什么名字重要吗?”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对于一个彻底失去记 忆的人来说,过去只是永远不会再来的前世——蓝衣社、兰陵王、高家、古家…… 不过是一堆遥远历史的符号,它们不是我真正的生命!我的命运不在于过去,或者 说我的过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现在是谁?我的将来是谁?” “你知道了吗?” “是,至少我知道了一半。我知道将要为自己做什么?将要负担怎样的使命? 将要创造怎样的历史?”我抓着她的胳膊剧烈摇晃,“莫妮卡,你相信我能做到吗?” 她怔怔盯着我的眼睛,沉默半晌才点头:“我相信。” “好,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我愿意。” 今夜,掌握天空集团亿万财富的大小姐,变成乖乖听话的小绵羊,再无过去那 颐指气使的气势了。 我点头轻吻她一下,直勾勾地对着这双混血的漂亮眼睛——“请你离开我吧。” “什么?”莫妮卡的脸色一变,“你对我说什么?” “请你离开我吧!” “ Why?” 她总算说了一句英文。 “因为我爱你。” 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莫妮卡却像被魔法定格,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轻轻地,慢慢地,女人的眼泪,冲刷脸上的灰尘,坠落床单化成一轮圆晕。 这幕景象也令我心碎,忍不住帮她试去泪痕。 他哽咽着说:“古英雄,这是我认识你那么久起来,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 ’三个字。” “是,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是第一次相遇,也许是一分钟以前。” “你确定吗?”这回轮到她抚摸我的脸颊了,“这三个字?” “以前不确定,但现在确定无疑。”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离开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刻。” 我难受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莫妮卡,你还不明白啊?现在我是 个逃犯,整个美国都在悬赏通缉我!而你明知我要越狱,却还帮我隐藏起来,彻夜 和我在一起,那你等于也触犯了法律。” “包庇罪。”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学过法律。” “不,我不该连累你!你是高思国的女儿,天空集团的继承人,而我只是个假 冒的高能!你要对整个集团负责,对世界各地的数十万员工,以及每一个员工的家 庭负责!我不希望你因我而被起诉,更不愿意你因我而关进监狱!你明白吗?亲爱 的!” “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我希望你幸福快乐,不要再惹上新的麻烦,你的父亲和天空集团都需要你。” 我抓着她的手往卧室外走,“快点离开这栋房子!飞回纽约开你的董事会,就当从 没有遇到过我,这个世界从没有过高能,也从没有古英雄,彻底忘记我说过的三个 字,快点——”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她重重的扇了我一个耳光。 “啪!” 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乱叫,刹那间半边声音都听不到了,脸颊火辣辣地疼痛,捂 着毛细血管直跳,肯定已染上无根红红的印子! 这女人下手忒狠! “对不起!疼吗?” 废话! 僵持了半分钟,莫妮卡才心疼地抱住我,使劲地用她的脸颊,贴着我被打肿的 半边脸,泪水涟涟地亲着我,接连说了几十个“对不起”。而我完全被打蒙了,定 定地站住不动。 她在我耳边哭着说:“古英雄,干吗要这么对我?干吗要我离开你?” 哎,怎么说得好像是我打了她一记耳光似的!她变成了十六岁的小姑娘,情窦 初开地抱着男孩掉眼泪。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脸上火辣辣的伤痛,已比不上心底酸楚,只能一语双关: “好疼!” “你终于说话了!”她抱着我的脸又一通狂亲,“我首先是个女人,然后才是 我父亲的女儿——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心底深爱着的男子,要比古老家族的使命, 要比几万亿美元的集团,都重要得多得多!” 这句话深深打动了我石头般的心,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抖:“你真把我当做—— 心底深爱的男子?” “恩,当年一竟然真的逃出监狱,给我打电话的一刹那,我想起了一部电影的 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回踩着七色的云彩来迎娶我’。” 当她念出这段台词,眼神不再是混血的现代,而是一千年前的古典,神往而忧 伤。 但是,我违心地挣脱了她:“对不起,我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没有脚踩七色 云彩,我是是个越狱讨饭,叫踩一地黄沙!” “不管你是什么!”她再度一把将我揪住,“我说我爱你,你也说你爱我,这 就足够了!” 真的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这句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