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清晨,六点。 一辆警车鸣笛呼啸着开过街道,却没把福特车里的我吵醒,因为我本来就不曾 睡着过。 又是二十多个钟头,没睡过一分钟觉的我,蜷在车里熬得眼圈红红的,看着对 面公寓楼的出口。整晚都提高警惕,清晰地记得每个出入者的脸,也有几个年龄相 仿的白人女孩,都都不是513 的女孩。她肯定还躲在楼上,如果憋不住要下来,有 将是一场躲猫猫。 莫妮卡还在熟睡,像等待被逃犯吻醒的睡美人。我早就饥饿难忍,吃掉了剩下 那块冰冷的批萨——吃到最后一口,对面楼下走出一个白色人影,连帽衫的帽子遮 着脑袋,从体形判断是个苗条女子。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我有一中强烈的感应——就是她! 她鬼鬼祟祟地看着周围,始终没有把脸露出来,惹得我马上打开车门,飞快地 冲过无人的街道。不管是不是那个女孩,绝不能轻易放她离开。 清晨的接头寒冷异常,我的牛仔外套还在莫妮卡身上,自己吃穿着一件单薄的 衬衫,毛孔缩起鸡皮疙瘩。我以百米冲击速度,跑到对面大楼底下,一把抓住手足 无措的女孩,大胆地扯下她的帽子,看清了这张无比惊恐的脸。 我赢了! 就是对面窗户中出现的着张脸,513 房间的短发恐惧女孩。苦苦煎熬的一夜没 有白费,就像整夜潜伏的猎人,终于捕获再也无法忍受的猎物。 在她发出尖叫之前,我果断地捂住她的嘴巴,用强健的胳膊将她拖入电梯,回 到她刚刚出来的五楼。 隔壁女人大概还在睡觉,没人注意走廊里的动静,我把女孩拖到513 房门前, 轻声道:“开门!” 又是那种眼神——望远镜里见到过的眼神,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切希望都已 破灭,等待无边无尽的地狱…… “开门!你不懂英语吗?” 我尽量不使用暴力,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但她绝望地摇头,似乎已彻底崩溃, 任由我是打是杀? 就怕这种不怕死的人! 她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干脆闭上眼睛,也许是等待我掏出手枪,射穿她那可怜 的脑袋。 当我完全无计可施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我着急地把手摸进衣服,里面 藏着一把手枪。 飞速掏出手枪,瞄准来人之时,却听到莫妮卡的声音:“是我!” “怎么是你?” 她气喘吁吁地回答:“当你冲出车门的时候,我就被你给惊醒了,跟着你跑了 上来。” “你真行!” 我把手枪塞回衣服,莫妮卡看着那个女孩说:“怎么回事?” 不想给她留下暴力印象,我松开紧抓着的手,低声说:“就是她。” 莫妮卡小心地蹲下来,拍着女孩肩膀:“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是来 帮助你的。” 我也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想弄疼你,但我真的想得到你的帮助。” 但她依然没反应,坐倒在513 房门前,怔怔地看着我们的眼睛。 “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莫妮卡是不太像,但我戴着金色的假胡子,又露着中国人的眼睛,看起来就很 可疑了。 “你!”莫妮卡回头怒目对我道,“滚到后面去!” 我只能乖乖地后退几不,而她像姐妹一样抱着这女孩,其实她们年龄也差不多, 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坐在门口总不太好吧,我们进去谈谈好吗?我知道你受过很 多伤害,但我们也受到了同样的苦难,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找到我们共同的敌人! 求你帮帮我们,不要再让我们一样绝望,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真的吗?” 短发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莫妮卡真诚地点头:“真的!请开门!” 不得不承认,混血美女具有一中特别的亲和力,无论同性异性都会天然地信任 她。 女孩站起来掏出钥匙,打开513 房间的大门。 三个人走进房间。房间里落着厚厚的黑色窗帘,透不进一点点光线。打开电灯 仔细观察,格局与对面公寓楼差不多,相比是同一个建筑师设计的。但女孩的房间 就是干净舒服,装饰和摆设也很简洁。 莫妮卡安慰着她,反复解释我们不是坏人,也是一年前的受害者。我赶快脱下 假胡子,免得再让她受到刺激。 随后小心地走到卧室窗口,拉开厚厚的黑色窗帘。马路对面的五楼窗户,是一 年前的凶案现场,如今是一个变态单身汉的公寓,那架偷窥的望远镜还在窗前,正 是昨天我所在的位置。 这扇窗户看到对面,如果那边晚上开灯,可以被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所有杀人细 节。 愚蠢的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为什么不到对面调查一下呢? 莫妮卡搂着短发女孩,坐到卧室的椅子上,抚摸她的头发说:“你叫什么名字?” “Mary。” 她的声音非常轻,像刚出生的小鸟。 “几岁了?” “22。” “在这住了多久?” “两年。” Mary目光有些呆滞,当副任人摆布的洋娃娃,隔壁拉美女子说她进过精神病院, 看来并非编造。 我走道她跟前,半蹲下来:“Mary,你是不是还记得,去年9 月16日晚上,你 透过这个窗户看到过什么?” 她的后背剧烈一颤,眼神有了微妙变化,明白了我的意思,这个致命的日期— —2008年9 月16日,是她记忆中的魔鬼禁区。 “你一定看到过!是不是?”我将手指向卧室窗户,“就是这扇窗!” Mary却低头不语,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莫妮卡对我耳语道:“你别刺激到她。” 但我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继续对着Mary说:“你看到了!透过这扇窗户,看 到马路对面大楼,同样是五楼的那扇窗户,亮着灯的房间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No!” 她捂着耳朵尖叫起来,紧闭双眼不敢承认。 莫妮卡赶快抱着她说:“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我狠狠捏紧的拳头又放下,担心再这么刺激Mary,很可能把刺激回精神病院去。 “Mary,对不起,我们闯入你的生活,打破了原来的平静。”我蹲在她面前, 神情凝重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整整一年以前,我从中国飞到美国,被人带到马丁 . 路德市。当我走进对面的513 房间,却发现屋里躺着一具尸体,一个我认识的中 国男人,刚被残忍地杀害。警察把我当做凶手逮捕,我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法 庭上没人相信我,最后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你真的要说出来吗?” 莫妮卡突然提醒了我一句,但我微笑着说:“没关系,在看守所与监狱里,我 失去了一年自由,刚刚越狱逃亡出来。现在整个美国都在通缉我,到处张贴我的照 片,我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捕。我知道自己只有一个机会,就是证明凶手另有其人, 而你是我唯一的证人,我的命运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明白吗?” Mary终于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的脸,与她那销售脸庞极不相称的大眼睛, 却泄露了她心底尘封的秘密——“为什么不是一场噩梦……姐姐刚刚过来……我拿 出新买的摄象机……瞄准窗户对面的房间……我看到了……噩梦……我看到了…… 噩梦……但噩梦也看到了我……我们惊慌失措……噩梦很快就来了……我躲在百叶 窗里……姐姐却……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下来……为什么那晚不是我… …不……那是噩梦……只是一场噩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终于闭上眼睛,泪水肆意地涌出眼眶,趴在莫妮卡的肩头,哭得那样可怜。 读心术已证实了我的判断,等待Mary睁开眼睛,复述了她的第一句心里话: “为什么不是一场噩梦?” Mary惊恐地瞪大眼睛,无法理解我怎么也说了相同的话。 “可怜的女孩,我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但那确实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情,我们都必须面对现实,面对遭受过的苦难。” 她还是没有回答,,却下意识地点点头。 莫妮卡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快要打开Mary的心扉了。 “告诉我,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比如——你的姐姐。” “姐姐?”Mary的脸色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能看到别人的心,但我不希望使用这种方式,还是你自己告诉我比较 好。” “姐姐——”Mary主动看着窗户了,我赶快闪开让她看得更清楚,“我有个姐 姐,只比我大一岁,她的名字叫Jenny ,一直在南卡罗来纳州的老家。而我在两年 前搬到马丁. 路德市,为帮助印第安人保留地的原住民做义工。” 我还是小心翼翼:“那个晚上呢?” “哪个晚上,姐姐从动部飞过来看我。一年没见面的姐妹都很开心,我拿出新 买的摄象机,要把我们两个人拍摄下来,没想到镜头刚刚打开,就拍到对面房间里 ——” “杀人?” “是,我看到了一起凶手案,被摄象机录了下来。”Mary突然捂住自己的脸, “但那个杀人凶手,也从窗户看到了我。” “你们没有报警吗?” “那天真倒霉,我的电话停机了,姐姐的手机在机场丢了,而我的手机正巧坏 了。” “可以去向邻居借电话啊?” “我敲了隔壁房门,但是没人开门,我怕会碰上那个坏人,又逃回自己的房间。 这时有人在撬我们的锁,我和姐姐都吓坏了。还是我的头脑清醒,把摄象机的内存 卡,通过电脑复制到备份卡上,姐姐让我先躲起来,我就藏在卧室的壁橱里,接着 门被撬开了。” Mary说到这又流眼泪了,我打开床边的壁橱看了看,门板做成百叶窗形式,里 面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 -------- 虹桥书吧